“谢谢你啊,非非。”孟眉笑着说。

柯非看孟眉的脸色呈现一种非常让人不快的乌青色,有点像她以前见过的肝病很重的人,“孟姐,你最近是不是很累啊?”

孟眉摸了下脸说,“看出来了?”她摆摆手笑道,“最近懒得化妆,其实也没什么,今晚回去我早点睡就行了。”

难得的,下午五点多,孟眉就回家了。保姆做好了晚饭,她勉强喝了一碗粥就回卧室了。朱临睡前去看朱诗文,对他说:“医生说你这样的要多活动活动,不活动人就真成瘫子了。”

朱诗文说:“知道,知道,快回去睡觉吧,看你的脸色都成什么样了?”

孟眉摸摸脸:“真那么坏啊?今天老有人说我脸色不好看。”

“你不会照照镜子?”朱诗文说,“快跟死人一个色儿了。”

孟眉说,“那我还是改天去检查一下吧。”

正好广源还没有进行过员工体检,孟眉“假公济私”,联系好医院后把公司的员工都给安排了一番,发了体检单,让大家在规定时间内去检查一下,“有备无患。健康才是革命的本钱。”她笑着说。

柯非也有一张,孟眉跟她说:“到那里别害羞,因为比较全面,有妇科检查,我记得你有点痛经吧?趁这个机会彻底查一遍。”

她也把万程叫来说,“我记得你有胃病吧?这次好好查一查。”

“姐,我都好了。”万程嘻皮笑脸的。

孟眉说:“你说了我可不信!我只信医生,你去查,查出来是好的就算了,要是不好,你给我等着!”

除了这两个最亲近的之外,公司里别的元老她也都一一叮嘱过,不怕耽误工作,先去检查身体,还告诉大家不要把体检单让给亲戚朋友,“这就是给你们查的啊,要是想给家里人查,回头年尾了搞个福利,免费让员工家属体检,这样好不好?”

大家欢呼起来。

体检那天,孟眉是柯非和万程一起去的,她有车,省得这两人再搭地铁了。

医院里到处都是冰冷的消毒水味,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冷意。

这个医院有孟眉的熟人,体检时有人陪着他们去。一天检查不完,明天还要空腹来一次照B超。

查完后,那人再把孟眉三人送出医院,挥手道:“姐,慢走啊!结果出来我尽快告诉你。”

“回头请你吃饭。”孟眉说。

体检报告单要等几天才能出来,但在这之前,那人给孟眉打了个电话:“姐,你来再抽一回血吧?”

“怎么了?”孟眉马上反应过来,冷静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不对的?”

“还不确定,姐,你来再抽个血查一下看看。”那人说。

孟眉没跟公司里的人说,独自去了医院。重新抽了血,抽完后,那人把孟眉领到他的办公室说:“姐,等一会儿,我让他们尽快出结果。”

孟眉说:“有什么话你就告诉我吧,我家就我一个,你不跟我说跟谁说?”

孟眉的父母已经去世了。

那人听说过孟眉结婚的事,说:“那……要不我跟我哥说?”

孟眉说:“跟他说不着,我跟他那们婚结了也是要离的。你就跟我说吧。”

那人犹豫再三,说:“就是有点怀疑,姐,你的肝有点不太好。”

孟眉说:“肝癌?到什么时候了?”

那人赶紧说,“还不确定,姐,等查完血,我再带你去照个CT。”

孟眉不说话了。医生说话虽然都留有余地,但如果不是有八成的把握,不会跟她这么说。她也不是个自欺欺人的性格。

两人默默等着,有病人来了,那人留孟眉自己在办公室坐着,出去应诊。

只剩下自己时,孟眉想,她要是就这么死了,身后事怎么办呢?首先就是她的财产,公司不说了,肯定有人拿,就是有点对不起公司的员工,幸好这说死也不是马上就要闭眼,还有时间安排他们。

除了公司之外,她别的财产不多,只有两套房子两辆车。一套就是原来朱诗文给她那套,一套是她现在住的别墅。这些都留给朱诗文吧。

银行里还有点钱,用来付她的墓地什么的应该够了。

想到这里,孟眉先在手机备忘上记下:要去买块墓地。

剩下的私人物品,衣服之类的就算了,有几块不错的表,还有一些戒指项链胸针,倒是可以留给朋友们。只是仔细想想,跟她交好的朋友也不欠这点东西,其他人……

给柯非吧。

孟眉在记事本上列着,医生回来看她在写东西,问:“姐,现在就别忙公司了!”

孟眉说:“这是遗嘱。”

医生笑道:“姐,真不用这么急。现在还没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咱们还可以治嘛,肝癌现在也不是很吓人的病了,您啊,把心放肚子里,我保证您还有十几二十年好活呢!”

孟眉笑着说:“那我可就放心了!”

血液检查的结果并不乐观。

医生已经约好了CT室,拿到血液结果后,打了个电话过去:“有人没?没人?行,我现在就带着人过去!”说罢带着孟眉就赶过去了,把孟眉推进去时还劝她:“姐,别怕,这不算大事。我天天在医院呆着,见过的病例比你多,别一听是这个病就吓住了,真没什么,也有可能不是呢?对不对?”

孟眉自觉还是挺镇定的,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可想的了,听天由命。

她听护士的吩咐躺下,检查时间意外的长,等她终于能出来,医生谢谢检查的人后,挽着孟眉回去,道:“姐,那边结果还没出,但刚才倒是看得不清楚,咱开个刀吧。”

孟眉说:“那我要回去先安排一下。”

“要尽快。”医生说,“越早检查,越早确定越好,这才能尽快治疗。姐,你可不能讳疾忌医啊。”

“不会。”孟眉笑着说,“你也知道,我家里还有一个瘫子呢,现在两个公司的事都指望我一个人,我再开个刀,那就真没干活的人了,你要容我安排好再来吧。”

“钱赚那么多有什么用啊?”医生说,“健康才是最宝贵的财富!”

“是,是,你说的有道理。”孟眉笑道。

离开医院后,孟眉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遗嘱。这个东西她以前从没想过,到了今天才发现还是应该立一个,人世无常。

见过律师,回到公司,她先把万程提起来。

“副总经理?”万程被叫进办公室还以为是什么事,没想到是让他升官,一下子激动的脸都红了,嘴也结巴了:“姐,姐,你真觉得我能行?”

“你不行谁行?”孟眉说:“你以为我把你要过来就是让你继续干秘书?要秘书哪里不能请?”她之前设想的就是把万程要过来当二把手的,但怕庙小留不住人才一直没开口,没想到阴错阳差间,万程提前到公司来了。这样也好,他现在对公司的了解也比较深入了,升上去后更好管理。“以后我不在公司,你把总。”

万程说:“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公司有了一番新的人事变化,但基本上都是升职的,所以人人开心。

离开公司后,孟眉才把事情告诉了柯非。

柯非当时眼圈就红了。

孟眉笑着说:“你是我的私人助理,所以这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别哭,我还没确诊呢,现在只是怀疑。再说肝切了还能自己长,我已经算是幸运的了。等我住院后,我的电话就都交给你了。”她把律师的名片也给她,“这是我的律师,你先跟他通个气。如果遇上什么事,打电话给他。”

柯非心慌意乱的下了车,回到公寓连饭都没吃就躲进房间了。最后她忍不住给秦青打了个电话,接通后就哭了。

秦青吓了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

柯非说:“你说,怎么好人就是没好报呢……”

秦青听完后松了口气,刚才她脑海里浮现的全是恶性案件。她劝柯非道:“别担心,现在癌症也没那么难治了,孟总又不缺钱,现在也发现了,咱们治不就行了吗?你不能慌,孟总只把这事告诉你了,肯定是需要你帮她,你先慌了,她那边怎么办?”

柯非握着电话点头,眼圈红红的:“我懂,我不慌。我一定会好好帮孟姐的。”她拿着律师的名片,想明天八点上班了,先给律师打个电话,两人先认识一下,这样以后联系起来也方便。

现在公司里还是不太稳定,广源没事,有事的是朱总那个公司,好不容易才压下来,如果知道孟姐病了,肯定又要再闹起来。

柯非带着一脑袋的官司去睡觉,早上起来刚开手机,万程的电话就打过来了。她刷着牙赶紧接通,还没说话,就听万程那边带着哭腔说:“非非!孟姐跳湖自杀了。”

柯非足有十几秒没反应过来。

他说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张口被牙膏沫呛了一口,赶紧吐了,说:“胡说什么啊!”

“是真的!孟姐得了肝癌,谁都没说,我都不知道!昨晚上回去后朱哥也没发现,保姆也不知道,她半夜自己跳湖了!”

柯非浑身冰凉,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清醒,“谁说的?是谁说孟姐是自杀的?”

“不知道,警察吧,警察来了。”万程自己的脑子也不够用了,“非非,你赶紧过来吧,我要在公司坐着不能动,你……”

“我就来。”柯非拿起包跑出门,嘴边还带着牙膏沫。

孟姐死了?自杀?!

这绝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125章 尘归尘,土归土

柯非来到了孟眉的家,别墅区里就跟平常一样,跟她以前来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没有警察,没有救护车,没有围观的人群。小区里仍旧鸟语花香,推着婴儿车散步的妈妈,跳健身操的老人,大家都过着平静又安宁的生活。

只有孟眉家的别墅前面,还留有一丝惊慌的气息。

门前的草坪被多人践踏,留下很多杂乱的脚印。从门前的两道车辙到别墅门口台阶上的这一段路,有着许多水渍。

柯非咽下喉头硬块,上前按响门铃。

门铃响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这时两个保安坐着小车开到这里,看到她在按门铃,过来说:“你是这家的朋友吗?他们家出事了,你打电话吧。”

柯非拿起手机,却发现她不知道该打给谁。这是孟姐的家,她只有孟姐的电话。她不知道保姆的电话,也从没想过要问朱诗文的电话是几号。她愣在那里了,保安看她不打电话,也不敢走了,问她:“是不是忘了电话几号?”

“不,不。”柯非打给万程,问:“别墅里没人,你有朱总的电话吗?”

万程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急,他说:“孟姐被送到医院太平间了!我报警了!”

柯非一听就明白了,如果认为是自杀,把孟姐送去火化的话,再有疑问也白搭了!

“哪间医院?”她喊道。

柯非出了别墅区叫上出租车直奔医院,她到的时候就在大厅里看到万程脸红脖子粗的拽着警察,“等等,你们不能走!把他抓起来啊!”

警察很无奈的说:“我们会调查的,会调查的,没查清之前不能随便抓人的。”

“不是他杀的还是谁杀的?”万程骂道,“孟姐嫁给他才两个月不到人就自杀了!他上一个老婆也是自杀的!这多明显啊!”

警察道:“我们是讲证据的。”

柯非上前喊住万程,“人呢?”

警察趁机挣开,对万程的反应倒是能理解,说:“节哀顺变吧,我们一定会好好调查的。”

万程眼睁睁看着警察走了,带柯非去太平间说,“孟姐一早就被送过来了,朱诗文那个王八蛋在心电监护室!他说他受不了,说犯心脏病了!他有个P的心脏病!”

但万程和柯非没能再看一眼孟姐,因为他们不是亲属。现在孟姐的亲属只有朱诗文。

“王八蛋!”从太平间出来后,柯非一脚把走廊里的等候椅给踢得往前滑了数米远,护士看到了却不敢说,远远的避开他们两人。

“你回公司。”柯非说,“现在孟姐不在,公司里不能再让人捣乱。你回去替孟姐看着。”

万程抓了抓头发,深呼吸,说:“行,我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

柯非说:“我去见见律师。”

万程知道孟眉有一个熟悉的律师,闻言也不奇怪,说:“好,那你去吧。”

柯非离开医院之前,去看了一眼朱诗文。他躺在ICU里,戴着呼吸机,手上夹着心电监护的夹子。

保姆提着两个大提包过来,远远的看到柯非,马上认出了她,“你是,非非吧?”

柯非转头,保姆的眼圈发红,哽咽道:“你知道了?眉眉她……”保姆是个六十多岁的妇人,她在孟眉家干保姆已经有五六年了,两人感情很好,平时孟眉也只让保姆做做饭,打扫卫生另有钟点工。

柯非怔怔的点头,“阿姨,你在照顾他?他……真晕了?”

保姆点头说,“嗯,保安把人抬进屋,他下来看了一眼就晕过去了。”

柯非不想听下去,她还是不认为孟姐会自杀。因为她了解孟姐,以孟姐的性格,发现有病后应该是积极治疗,而她也确实打算好好治病,怎么会转头去跳湖呢?

她怀疑就是朱诗文下的手!可保姆跟他们朝夕相处,却好像不这么想?

柯非辞别保姆后,去了律师所。

律师姓张,四十多岁,十分干练。柯非拿着他的名片进来,张律师得知她的来意,叹气说,“孟眉这个人可惜了。”

柯非说:“我不相信孟姐会自杀。”

张律师说:“做为律师,我不能附合你这种没有根据的话。”他给柯非倒了杯水,两人从办公桌换到了沙发上,他把门关上一半,跟柯非仿佛闲聊般说:“刚才警方才给我打过电话,因为孟眉昨天来找过我,我们还聊了一个多小时。”

柯非不解的看着他。

张律师一手支颊,半掩住口:“孟眉昨天立了一份遗嘱。”

柯非猛得站起来!

张律师让她坐下,“孟眉也留了一些东西给你。”

柯非茫然四顾,眼泪涌出来。

张律师把纸巾盒拿给她,说:“我跟孟眉有四年的交情了,我一直很佩服她,你知道吗?她有很好的法律意识,知道预防。很多人都认为遗嘱这东西没必要,结果突然去世,遗留下的问题却很多,亲戚朋友反目成仇的也不少。但像孟眉,她现在立下遗嘱,预防的可能是十几年后的事,并不是说她立下遗嘱就盼着它能立刻派上用场。”

柯非现在的脑子不太清醒,但还是领会了张律师的意思。

“那,警察那边……”她问。

“我跟他们说了,立遗嘱并不意味着人想自杀。”不过警方是否采纳就是另一回事了。

“可以要求尸检吗?”柯非问,“我怀疑孟姐不是自杀。”

“你不是亲属。”张律师遗憾的看着她。

柯非只觉得天地茫茫,竟然没有办法能帮孟姐沉冤昭雪。

张律师抽出一张面纸塞到她手里,她才发现自己竟然又哭了。

“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张律师说,“朱诗文两任妻子都自杀,警方肯定会怀疑的,也会调查的。”

但事情并不像张律师说的那样,警方经过调查,认定了孟眉确系自杀。就这么结案了。

朱诗文还在医院,虽然他的脸看起来很憔悴,可柯非仍然用仇恨的目光瞪着他。保姆似乎也发现了孟眉的两个朋友都不喜欢朱诗文,不再主动跟柯非说话,因为现在付她薪水的是朱诗文。

张律师在朱诗文的病床前宣读了遗嘱,孟眉的遗嘱非常简单,别墅留给了朱诗文,但广源却给了万程,朱诗文公司的30%的股份仍归朱诗文所有。在两人结婚时,朱诗文转让了广源40%的股份,孟眉等于拥有了广源的全部。现在这个归万程了。

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万程整个人都呆滞了。

张律师说:“孟女士还有一句话留给你:好好干!”

万程捂住嘴:“姐……”哭了起来。

银行存款则用来办丧事,这个由张律师去做,他说:“墓地已经买好了,墓碑也已经交给人去刻了。”孟眉不知是开玩笑还是想爽一把,她留下的遗嘱是所有的银行存款都用来办丧事,所以张律师买了一个山头给她当墓地,整个市里这样的墓地只有五十座,价高者得。孟眉活着的时候不算市里最有钱的前五十名,死后一下子做到了。

剩下的私人财产,珠宝、名表等全都留给了柯非;两辆汽车给了保姆。

保姆愣了,说:“眉眉还记得呢……”她以前跟孟眉说过,她有个离了婚的儿子,在结婚时向她要一辆车,她没有钱买就不回家了,跟孟眉说过,等赚到一辆车了就回家给儿子,孟眉担心她回去跟儿子也过不好,就让她一直留下来。

念完遗嘱,张律师说:“这个如果大家都没有异议,那就照遗嘱执行吧?”

病房里一片安静。柯非垂着头不说话,万程看朱诗文,他想知道朱诗文就对这个遗嘱没有意见?

朱诗文面色木然。

万程故意走到病床前,说:“朱总,我会好好把广源办下去的。”

朱诗文抬眼看他,目光冰冷,他淡淡道,“嗯。”

张律师告辞了,柯非和万程都跟着一起出来,保姆也撵出来,把钥匙给柯非:“眉眉的东西都在她的屋里,你去拿吧。”

张律师说,“我陪你一起去。”

再次来到这座别墅,似乎连草坪上的草都没了精神。打开门,吹出来一股阴冷的风。

孟眉和朱诗文使用不同的卧室,柯非走进去,看到床前的椅上还搭着一件薄呢外套。张律师站在门口没进来,说:“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到时跟我的车走。”

柯非没有去拿梳妆台上的珠宝或名表,她看到了摆在床对面的柜子上的娃娃,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觉得娃娃的脸色惨白,目光阴森恐怖,脸上也没有丝毫笑意。

她把玻璃柜打开,把娃娃抱出来。娃娃沉沉的,冰冰凉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