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戚们听说后自然意见不统一。

柴家老爷子死的时候要镇墓,就是因为他这辈子牵扯太多因果,换句话说,身上带的东西太多。好的自然早就升天了,坏的……毕竟有可以一用的地方,阴煞之气只要利用得好,都是好东西啊。

但他死了,却不意味着这些阴煞之气就乖乖消散了。虽然他死后是火化,按说祝融之物能够化解一些灾厄,他也被烧得形神俱毁,骨头都碎了,怎么也该消了,但事情总不会像人想的那么美好。

柴老爷子以自身养了一辈子的阴煞之气,当然也不是什么便宜东西。

于是,要开墓,如果日期时辰不对,肯定是要有冲撞的。以柴家子孙后代如今的脆弱神经来说,他们怕死了会有更可怕的报应。

“你怎么能答应呢?”埋怨这就来了。

柴家老二很光棍。他以前在柴老爷子还活着时,虽然为人粗俗又没什么修养本事,但却也做成了很大的生意,在改革开放时,开了个外贸公司,挂在政府部门下属,那钱跟水淌似的往家流啊,真是……一点脑子不用就把生意做成,就成了亿万富翁了!

然后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外贸就不好做了,他从富翁变成负翁,以前没出事时什么都好说,现在一出事就什么都找上门了,他还因为偷税漏税去号子里住过几年,等出来后再想做生意却做什么赔什么。到现在还领着低保过日子呢。

所以,他是柴家最希望柴老爷子的墓能镇好的人。

“不答应就要再倒霉十年,二十年?你们愿意?”柴老二说,先指着他大哥,“你愿意?”再指大姐,再指二姐,再指他大哥的儿子,“你也愿意?”

一堆人都不说话了。享过福又受过苦,日子就变得更难熬了。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就我家一个受罪啊!”大姐号了起来,一边搂住她的儿子。

“不止你一个,还有老大家的呢。”柴老二说。

柴老大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跟第一个老婆生的,跟了他,一个是跟第二个老婆生的,让二老婆带走了,不过等他长大了又找回来了。

开墓时辰不对怎么办?镇。怎么镇?血脉之亲,献血。

说白了很简单,从柴家子孙后代中选出几个在老爷子坟前放血就行了。说简单也不简单,这放多少算数呢?这个黄大师可没说。所以家里选出了两个,想着一个放了不够还有一个替补。

柴家大姐必须要出一个儿子是因为几个兄弟姐妹都公认,柴老爷子生前最喜欢她,给她的好处也最多,现在她的日子过得也比大家更糟,所以她必须出一个人。

柴老大的二儿子肯出力是因为他想让他爸把房子给他结婚。他爸就一个房,大哥从小跟柴老大,二儿子觉得感情上拼不过,想要房只能出力,他说他出了血,这房必须给他,不然就要大哥来。柴老大心疼大儿子,而大儿子也不愿意在墓前献血,他怕死,二儿子这才如愿当这个献血人。

柴老二跳得最高,却最不愿意出力,喊他献血,他就拿体检报告嗝应人,说让他献也行,山下要停一辆救护车,献完他就去医院住了。

柴家商量好了,黄平就找黄久问什么时候开墓。

黄久不喜欢电话,所以黄平在他大哥家门前转了半个月才等到他大哥接见他。这段时间黄久很不喜欢见人,两个弟弟来了都进不了门,还被“逼”着从别墅里搬到山下去了。

黄平本以为今天又见不到了,见生活秘书开门示意他进去,还有些惊喜。结果一见到黄久直接吓愣了。

黄久的头发全白了。

甚至头发也变少了,根本没几根了,老年斑还长到了头皮上。他佝偻着背,黄平半天才看出他大哥不是坐在窗前,而是站着。

这才几天……怎么就……

黄平直接被吓忘词了。

黄久的眼皮搭拉着,他身上所有的皮肤都像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吸引,整个人像被掏空的一只布口袋。

“什么事?”他沙哑的问。

黄平:“啊……就是……就是柴家的事……他们问什么时候开墓……”

“你们看吧。”黄久一动不动,仍然望着窗外。

“大哥……这事要您去办才……”黄平察觉到不好,提了一句。

“你们去就行,我没空。”黄久摆摆手。

黄平顿时傻眼了,开墓、镇墓,怎么能由他们去?他们什么都不会啊!

可他还要说什么,已经被生活秘书请出去了。直到被拖出来,他都没回过神,见生活秘书要走,赶紧拉住小声问:“小黄,这是怎么了?大师怎么……”

生活秘书摇了摇头,面上带出一点焦急,“大师这段时间不吃饭也不睡觉……也不让请大夫……没办法劝……您要有主意,就带大师去看看吧。”

“不吃饭不睡觉?”黄平像在听天方夜谭。黄久是很注重养生的,再说,十几天不吃饭不睡觉,那人还能活?

生活秘书一路送他下楼,“大师不让在屋里用电话,电话线都拔了。我也没办法通知您。您想想办法劝劝大师吧。”然后仍然把他送到别墅外,关上门,转身回去了。

黄平惊慌失措的回去后找黄长说,“大哥不管柴家的事了!让我们去!还有,大哥一直没吃饭也没睡觉!这怎么办?”

黄长却很镇定,听了也只是点头。

黄平急得满屋转:“哥!你怎么都不急?”

黄长说:“你别急,你听我说。人都会老,大哥……可能是大限到了吧?”

黄平急道:“他死了我们怎么办!”没有黄久,他们算什么?

黄长说:“大哥死了,我们的日子也要照过。我早想过了……”

黄长是这么想的。黄久眼看是快到站了,他死了,他们这两个大师弟弟的身价立马下降。但他不想这样,所以他想从现在起,从弟弟变成继承人。

“我们可以继承大哥的事业。”黄长说。

黄平也有点心动,可还是担忧自己两人本事不够,“怎么继承?我们又不会……”

“所以,这次柴家的事就正好可以让我们练练。”黄长说。

“那柴家不会发现?”黄平问。

“他们又不懂!”

“他们继续倒霉就明白镇墓没用了!”

“这次没用,就再镇一回,再没用,再镇。”黄长慢慢说。

黄平,也听懂了,他恍然大悟!

这世上最多的还是不懂的人,像他们大哥这样的那是极少数。所以他们怎么说都说,毕竟以前黄久帮过很多人,有例子证明他们是真有本事的人。这样被拆穿是骗子的可能就小了。

“大哥去了以后,我们就说他去清修了,隔几年找个山去爬一爬,还可以找个演员什么的演个老人。”黄长很有信心,“我觉得,这样就可以了。”

白真真发现黄久大师的学习会是看人下菜碟的。要么砸钱,要么有权,像她这种普通人,钱不够多的话,永远也别想跟黄大师见面说话。

她有些灰心,可想起小青,又鼓起勇气。

上一回小青不明不白失踪时,她在学校没能救得了它,现在难道又要放弃它一回吗?

这时她又做了个梦,梦里,那是一个很熟悉的地方,是陵山!

“陵山?”秦青听到白真真说了以后,道:“小青被人抓走,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镇墓?”

说到陵山她就懂了。可用小青镇墓,这手笔是不是有点大?

“镇墓是什么意思?”白真真紧张的问,这个词一听就不好!

“你知道古时在墓葬中会有一些石雕的兽首、人形等物吗?那不是纯粹的装饰品,其实是有一定意义在的。古人相信人死之后其实是转化为另一种生命形态,还会有另一个死后的世界。而活人与死人的世界是相通的。镇墓,有两种可能:替死去的人□□或小兵;不让死去的人回到阳间来。”具体这些人要小青做什么,这个还不清楚。

白真真听得浑身发麻:“我要去陵山!”

“我也去……”秦青话音未落,突然感觉到在西边传来地动。

这地动又有些不同,像低音鼓,鼓动得她心脏不由自主的狂跳;又像空气的震动,隐隐带起气流的波浪。

她从房间里出来,跑到操场去,西边太阳本该落下的地方,此时那里卷起了一丛云,像一个倒扣的冰淇淋蛋筒。

在陵山,柴老爷子的墓前,黄平和黄久将一块看起来有些粗糙的玉雕香炉摆在血泊中。

夕阳西下,地面和墓碑都染成了红色。

突然啪的一声巨响!!像晴空霹雳!吓得众人齐齐一抖。

“怎么回事?”

“你们看,看这里!”柴家老大的大儿子指着墓碑基古下方说:“这里是不是劈了一条缝?”

黄久远在百里之外也感觉到了,他站在窗户前,漠然的说:“给我一杯水。”

生活秘书赶紧去倒,听到黄久说了一句:“这群傻瓜……黄昏时开墓,是嫌命长吗?”

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了。

他已经决定了。

他要长生。

他要继续活下去。

他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见

☆、第251章 许愿

秦青站在操场上遥望天边,太阳已经落山了,夜风泛着阵阵凉意,操场上是来散步的学生情侣和附近的住户们,人数还是不少的。

远处的天边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就连她也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但这反而更让她在意了。

秦青犹豫了一下就决定明天去陵山走一趟。

因为当时那种感觉,现在细细回味起来,倒像是“出世”。

有什么东西,在那一刻,诞生了。

“成功了吗?”

“成功了没?”

黄平和黄长坐着车从陵山上下来时,在车里互相询问。

今天他们两人如约前来给柴家镇墓。

其实早上的时候,两人还是跑到黄久的别墅去了,想在最后再努力一下看能不能把黄久劝过去。毕竟他们两人真的没底。

但他们在黄久的别墅前站了一个小时,别墅大门都没开。两人只好壮着胆子自己去了,为了今天,他们还做了不少功课,设计了很多内容程序。

就是为了取信柴家。

到了陵山后,他们先用特制的尺长铜针九根钉在地上,将柴老爷子的墓碑给围起来,然后用红绳缠在铜针上,再在铜针上挂上小银铃。

然后用清水浇洗墓碑九次。

再然后让柴家子孙后代全都来三跪九叩,没来的人由亲人写下名字,举着名牌代磕。

再再然后将献血的两个叫出来,问他们这两天吃什么喝什么有没有做过羞羞的事,得知两人算是洁净的以后,让他们把胳膊露出来,用输液的针头像扎点滴一样扎进手背,让血滴在墓碑上。

滴血的时候,柴家大姐哭得不行,险些要扑过来,把黄长和黄平吓得不轻,幸好被柴老二给抱住了。

在整件事中,只有这一个小插曲让人不安,剩下的就很顺利了。

接下来献过血,上香;上完香,两人把装蛇灵的那盏香炉摆在墓碑前,因为不会观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为好,两人当时很是犹豫了一阵,最后停了大概五六分钟,两人感觉柴家人已经快等急了,就交换了个眼神,一起喊:“现在!起!”

柴家男丁赶紧把老爷子的墓打开,两人把香炉摆在柴老爷子的骨灰盒上,停了一瞬,黄长伸手把香炉盖子给揭开了。

然后就是晴空一道霹雳震响!柴老大的大儿子发现柴老爷子墓碑的基石裂了条缝。

黄长和黄平面面相觑,心里七上八下的。要不是因为黄久现在谁的电话都不接,他们都想打个电话回去问计了。

还是柴老二替他们圆了场,“这条缝上回来就有了,好几年了。”

柴家人都不愿意相信他们都努力过了,事情还会变得更糟,几人七嘴八舌的说:“上回我也看见了。”

“啊呀,你们看,现在一丝风都没有了!有用了!”

“对对对!有用了啊!”

一群人高兴的像中了大奖,柴老二眼眶都湿了,立刻就给黄长和黄平跪下了,他一跪,柴家其他人不管想不想跪的都跪了。

黄长和黄平赶紧趁机下台阶,再把香炉收起,把墓填回去,他们就分别坐车下山了。

直到跟黄家人分手后,黄长和黄平才松了口气。

但这镇墓到底成功没,两人都不知道。

“应该是成功了。”黄长说,“不是没风吗?”

黄平说,“今天上山就没风,我记得呢。”

“山上没风吗?”

“一丝风都没有,今天根本没刮过风。”

两人回去后,还是先去了黄久的别墅,他们还是想跟大哥说说,找找心安的感觉。可黄久还是没见他们,而且黄久的生活秘书还给他们打了电话,说他和别墅里的其他人已经被黄久解雇了。

黄长和黄平被这个消息惊呆了,想问生活秘书知不知道为什么,可生活秘书觉得被解雇真是太幸运了,他应聘时虽然知道是照顾一位玄学大师,但想像中应该是个像研究学者或老教授一样的人,可来了以后才发现黄长和黄平干的更像是邪-教,他早就想跑了,无奈一直找不到机会,好不容易被解雇,心像自由的小鸟一样到处飞,根本不想理会黄长和黄平的话,敷衍道:“我也不知道啊,我也很难过……大师一句解释都没有就让我们都走了……”敷衍完挂了电话就决定先去外地躲躲,谁管这黄家出什么事了。

黄长和黄平实在不敢硬闯黄久的别墅,柴家的事此时在他们心里也没那么重要了。钱都已经收了,就算柴家过上一段时间发现镇墓失败了再找上门来,那就再镇一回嘛,不过柴老爷子这么凶,再镇一回这价钱可就要更贵了。

而且现在黄久也不管了,黄平和黄长发现他们可以想收多少钱就收多少钱时,喜悦之情就压过了恐惧之心。

第二天,秦青坐上了早晨六点去陵山扫墓的公车。她到陵山后,没有买纸钱和香,因为买了这些东西又没有打算扫墓就容易引来小鬼。

陵山里和风习习,阳光明媚。

她在陵山里转了一大圈,什么也没发现。

难道昨天的异相到今天就已经消失了?

“姑娘,找不到自家人了?”一个穿着黄马甲的大叔拿着大扫帚,在旁边看了秦青好一会儿了。这个姑娘先从西边找到东边,又取中轴线往南边和北边转了一大圈,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秦青转过身,走过去,“大叔,那一片昨天下午有哪一家来扫墓了吗?”说着,拿出一百块钱。

她指的那个方向就是昨天傍晚时,她看到云生异相的方向,呈倒扣状的云正对着那片山。

大叔却盯着她手腕上系红绳的易家铃愣了一下,他就住在陵山下,从十几岁就在陵山做打扫墓碑的活,见过的东西多了,所以一眼就认出这是个风水物件。

秦青看他发愣,以为是钱不够,就又拿出一张。

大叔犹豫了下才把钱收起来,他知道,收了这些人的钱,就一定要据实相告,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话。在墓地里说谎会被小鬼缠的。

“确实有一家来扫墓,在这里扫了一天。”大叔一听她问就知道说的是哪一家,他带秦青过去,却并不走近,远远的指给她看:“就那家,姓柴,这两年常来,以前十年八年也不见这家子孙来一次。也不知道是不是祖宗给托梦了。”他摇摇头。

柴家的墓占了别处两个墓大小的位置,是家族墓,而且比别的墓都更讲究。

它比别的墓高,是建在石台上的。有三级台阶,左右有小石狮,还有一圈石栏杆。正中间就是一座墓碑,左右还有两座九层宝塔。

秦青站在墓碑前,对着正北,转个头就是正南。绕一圈,前后左右都有些讲究,以她贫瘠的风水知识来看,这是一座玄龟墓,是驮山之势。

碑上的名字只有一个:柴容生。

旁边应该是子孙后代立碑者的姓名,可这块碑上只有这一个名字,没有孝子贤孙或未亡人留下的名字。

这是故意的。她记得这是为了不让阴间记住别的名字来勾魂。但只有心虚或有顾忌的人才会这样做,一般一家人都会尽量把名字写在一起,好在黄泉路上也能一家人在一起。

这个柴容生在临死之前,也是替子孙后代打算了很多呢。他要驮山负罪,是为了替子孙留下一线生机。

只是……

秦青把手腕上的易家铃解下来,悬在墓碑上方,轻轻摇晃——

一点声音都没有。

柴容生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阴灵,没有煞气,更没有晦气。这就是块空地,空无一物。

秦青在回去的路上发现手机上有个没看到的消息,是白真真发的。

她竟然直接去黄久那里拜访了。

秦青吓了一跳,赶紧打电话给白真真,可她没有接!这让秦青的心一下子慌起来了。虽然她觉得现在这个社会黄家应该没有胆量害人,可白真真这样直接去还是太危险了。

白真真站在别墅区的门口,保安对她一个女孩子虽然不敢动粗,但也告诉她这里不让随便进,“你说你是来找人的,让他们打个电话给我们保安亭,我们就送你进去。”保安说。

白真真壮着胆子给黄长打了一个电话,“我是小青的主人,就是你们抓走的那条蛇,我就在你家门口。”

黄长接到电话时心里一慌,条件反射的说:“你等等,我出来接你。”等挂了电话才想起来,应该直接不承认的。他拍拍额头,都是今天太忙太累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糊涂。主要是那条蛇还真的派上用场了,那道晴空晌雷,说不定就是蛇灵和柴老爷子撞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