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晚后,她很少再主动与若米说话,而对于这一变化,若米是浑然不觉。

她唯一关心和在乎的,只有小弟若澜。

整个周末,若澜的情绪都不是很好,每天都待在房间里。周日晚饭后,她来到若澜的房间,坐在他的床沿。

静静的夜,他侧身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

“姐……”他轻轻唤了句,以往总是单纯爱笑的男孩似乎突然多了许多心事,“姐,我不喜欢这个大房子。姐……我好想我们的木板床。”

“若澜想家了?”她明白的,这里是很好,但对于揭开了身世的若澜来说,只有那两间简陋的民房才是他真正的家。

“姐,我总觉得……我好像寄住在这个家的陌生人一样。在学校也是,同学对我都很冷淡,因为我和他们根本就说不上话,他们从小家里都很有钱,即使我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澜。”她轻轻抚着小弟的发,才意识到这几天光顾着自己的心情,而忽略的小弟的感受,“我知道你现在的感觉。但是,你得明白,世界上任何一件事都是有好坏两面的。现在我们的确不像以前那样,就连姐自己,也很怀念以前高中的破旧墙壁和那狭小却温暖的家。但是,假如现在有人宣布弄错了,我并不是这个家的孩子,你觉得我们三个会怎么样?我们会立刻被无情的赶出去!妈妈的病没办法得到好的治疗,靠着姐姐辛苦打工节俭还有别人援助的钱,就连大学都没法供你上!你想想,那样看不到未来的生活真的是你想要的么?”

“姐,我明白了。”清秀的男孩握紧她的手,重重点点头,“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现在的生活,在学校也好,在这个家也好,我都会很努力!绝对不会因为别人的视线而让自己的心情变成这样!”

“若澜真的长大了,姐好开心呢!”她捏住他的脸颊,露出微微笑容。

“姐!”男孩子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姐,你……你是不是喜欢上了前天来庄园做客的那个男人?”

“啊?”她的额前多了一滴汗,“你怎么会这么问?难道我那天有做什么让别人误会的举动?”

“……你们喝茶时是拉着手一起出现的!”他撇撇嘴,“姐,我不喜欢那个人!他看起来好花的样子哦,明明是男人,却戴着耳饰!还有,他看你的眼神……”他看着她的视线,小心翼翼的接着说,“他好像对你很有兴趣的样子……”

“若澜,你这样说我的胃会反酸耶……”若米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姐,你不喜欢他是吧!”若澜的眼瞳里渐渐闪出星芒。

“谁会喜欢么自恋又花心的男人啊!而且,你姐我才十八岁耶!高中生不可以早恋啦!”她再度捏捏他脸颊,“好啦,睡觉吧!我都困死了!明天又要去学校了,我们两个都要加油哦!”

“是!知道了,姐!”

“真乖,晚安!”她笑眯眯的为他关上门。

周一,秋雨霏霏,细细绵绵,自清晨开始没有间断过。

十月下旬的天,说冷就冷了起来,雨丝夹杂着一阵西南风,吹得仍穿着水手裙的女生们一阵哆嗦。

若米莫名其妙的看着她们,心想这些人都怎么了,天气预报都说今天有冷气流,怎么都不知道换个裤子?照理说,学校四季各有四种不同校服,每种分发了三套供替换,学生可按气温自动调整穿着。

今天明明连二十度都不到,她穿了长袖长裤都嫌有些凉,更别提那些光着手臂大腿的女生们了。

这些人,总不至于连冷热都分不清楚吧。

所以,唯一的答案是,她们太爱美了,要风度不要温度。若米啧啧的摇头,在座位上翘起腿,用动作告诉她们穿了长裤的自己有多惬意。

洋洋自得的她,全然没有发现,因为这带着小小炫耀的举动,她即将陷入某个算计。

下午第三节是体育课,学府有专用的室内体育馆,即使在雨天也能照常进行体育课。在体育馆更衣室换好短袖短裤后,她望着宽敞明亮的体育馆顶棚出神,上面有几千盏嵌入式圆灯,站在下面看去缀满了宝石一般。

看着周围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女生,独自一人待在角落的她突然想起旧学校每次雨后变得泥泞的跑道,那时雨天他们的体育课都会取消,然后在教室里自习,大家一起聊天说笑,热热闹闹。

“又想这些干嘛?”她摇摇头。

就算这个学校没一个人理睬她,没一个人同她说话,她也要在这里过的很好、更好!

运动后通常浑身大汗,体育馆更衣室里有连带的淋浴房,十几间正方形的小格子间,女孩们的笑闹声熙熙攘攘一片。

若米去的比较晚,位置已被占完,待到她找到位置淋浴完出来的时候,整个更衣室已静悄悄一片,连灯光也暗掉了。

她来到她那一格摆放衣物的柜子前,才发现自己的长裤和上衣不翼而飞。

她连带想起什么,于是走到更衣室门口去拉门,果然,连门也被锁住了。

偌大空间内,只有她一个人。衣物不见,灯光开关在外面,门又被锁,而且这是最后一堂课,也即意味着她被关在这里了。

“那帮臭丫头……”她重新穿上短袖短裤,无奈的在休息椅上坐下来,“明明就没惹她们,怎么总爱来惹我?!而且每次都是这么幼稚的手法,如果是我,干脆放一群男生进来不是更有趣?无聊的白痴!”她嘀嘀咕咕,人气散去的更衣室内,因为暗沉而显得有些幽幽的冷意,她抚抚光裸的双臂和双腿,轻轻蜷起双腿,将下巴搁在膝盖上。

斯特劳斯的长型车在隐蔽的路口等了很久,都不见林若米的人影。

若澜渐渐坐立不安起来。

“可能,她和同学一起去玩了吧,司机,我们先回去好了。”斜靠在对面真皮座椅上的艾沙多看了看手表,吩咐前头的司机。

“请等一下!姐姐绝对不会不说一声就这样去玩的!她一定发生什么事了!”若澜看着对面明媚动人的女孩,不满的瞪她一眼。

“若米姐姐已经十八岁了,又不是小孩子,会发生什么事?”她拨了拨头发,眼底潜着一抹隐光。

“艾沙多,你——不担心姐姐么?”自周五开始,他就觉得她有些不妥。之前他一直以为对于若米这个突然找回的姐姐,艾沙多抱着友好与欢迎的态度。他也觉得,她会是个善良又美丽的妹妹。然而现在,他却迷惑起来。

艾沙多她,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姐姐。

“不是不担心,是不必担心。若米姐姐那么能干,交际能力也好,恐怕现在——”她不在意的一瞥窗外,想起今日中午那个花样男子对自己说的话,眼神不觉冷了几分,“正高兴的约会着呢!司机,开车吧!”

“等一下!”知道再多说也没用,若澜推开车门,“要回去你先回去好了!我要去找姐姐!”因为担心,他不觉加重了手里的力度,重重关上了车门。

车子驶离,若澜随即转身,沿着大道在密密雨丝中朝校门高中部大门奔去。

【王子现身】

车内,少女的脸孔已完全冷凝下来。

她伸手暗下按钮,升起前座与后排空间之间的隔板,现在整个车厢,只剩她一个人。她不必对谁露出笑容,也不必说一些她所不喜欢的话,她可以做回自己。

自书包里掏出一面小巧的化妆镜,打开,里面映出她明媚立体的五官以及美丽的褐色卷发。

她不够漂亮么,还是身材不够好?

为什么,那个男人总是把她当成孩子?她已经十六岁了。

在费奥奥,十六岁的女孩子已可以结婚。

在费奥奥,她不仅是唯一尊贵的公主,也是全国上下所有年轻男子的梦中情人。

但是,在费奥奥,却没有那么漂亮的男人,初次见面,对视他那双狭长而深邃的眼睛时,她几乎以为自己会溺毙在里面。

君汐渊,当视线不受控制的开始流连在他身上后,她知道了他的名字。同时,她也知道这个男子在那些年轻女人中间有多受欢迎。

他优雅如同绅士,颐长身形徘徊在一个又一个美女中,杯斛交错,慵懒的风流韵味自其间流转。

不过,她一点都不在乎。

她是地位高贵的公主,她的爷爷与他是忘年好友,她年轻又美貌,他不会看不到她。

可是——

“嗯?我亲爱的艾沙多公主殿下,您是在说笑话吧!”中午,在她不惜放下身段亲自去找他的时候,他却笑吟吟的对她如此说。他坐在黑色转椅上,黑色背心外穿着米白的休闲西服,修长手指摆弄着桌上的钢笔。

他称呼她为公主殿下,还用了尊称。

艾沙多脸色微微苍白,却慎重的吐出几个字,“不,我很认真!”

“公主殿下若要参观本城,我想您的爷爷绝对会派出专车和护卫随同,我一个小小的学校董事,能做什么呢?”他轻巧的拒绝了她,不留余地,却客气礼貌。

她被他,拒之于千里。

但那晚,她却清楚记得,他看着林若米时的眼神。

温柔而纵容,专注而浓烈。她从来都不知道,他们竟然认识!而且之间的关系,远远是她想像不到的。

如果是其他的人,或者是更优秀的人,她也就认了,但为什么偏偏是她?

那个林若米,那个人——

褐色瞳底,嫉妒在涌现,然而在这里在此刻,她却什么都没法做。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所以,她只能安静的忍耐。

林若米,慢慢享受此刻吧,你所能拥有的,也只是此刻了。

好吧,她得想办法了。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如果真待上一夜,她一定会饿死冷死。

重新来到淋浴区,她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投到墙壁上端那个小小的透气窗口。因为是女生浴室,所以窗口开的很高也很小,为的是防止有人偷看。

她从更衣室拖了一张长椅进来,发现高度不够,于是又找了一张靠背椅叠上去。

“幸好我没有恐高症……”她嘀咕着爬上去,脚下的两把椅子开始摇摆不定。她勾住窗户的边槽,伸手去转窗户下的把手。由于窗户长期都保持一个角度的缝隙,所以把手搭扣的关节处已经生了锈,她使劲扭动把手,随后用力往外推开了窗户。

凉风呼呼的灌了进来,雨还在下,仍是那般细细密密,天色暗沉而隐晦,只穿着短袖短裤的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

“臭丫头们!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你们……”她将窗户推至最开,探出了半个身子,朝下一看,她吓了一跳——天!窗户距离地面起码有三米左右,而且还是冷冰冰的水泥地,这样跳下去,会不会骨折啊?

“我当初到底干嘛要转来这个破学校!”什么叫自掘坟墓,现在她真是深有体会。

正在她犹豫的当口,脚下原本就摇晃不定的椅子哗啦一下倒塌,她死死趴住窗口,一阵头大。糟糕了,现在她下也不是,跳出去也不是,整个就卡在这扇小小的透气窗上。

风卷着雨丝,毫不留情的打在她探出的脸上和肩膀上,她紧紧扒着窗口却不敢缩回身子避雨,就怕一个不小心失去平衡,摔回里面,万一还来个骨折,比摔在外面骨折还要凄惨。

“世界上最悲惨的事莫过于此……”她低呜一声,“如果上天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多搬几把椅子,把它搭的更结实更牢靠,绝对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上下不得的困境……”

雨丝继续飘摇,天色越来越暗。

她再度低呜一声,“如果有谁能在这个时候经过并救下我,我一定感激涕零,为那个人提供一个月的无偿劳动力……拜托,随便来个人吧,哪怕是非常讨厌的家伙也可以啊——”

“非常讨厌的家伙?是在说我么?”墙壁下方,传来略带沙哑的性感嗓音。她欣喜若狂的趴着窗户朝下看,绵绵细雨中,那个男子正抱臂靠墙。他微微仰头,露出弧度完美的温柔笑容,洁白整齐的牙齿在暗沉的世界中特别显眼。

“当然不是说你啊!你怎么会是讨厌的家伙!”若米的笑容如五月阳光,“君先生,麻烦你可以帮我去找个梯子或者椅子什么,只要是能踮脚的东西都可以!拜托了……”

“君先生?”君汐渊挑挑眉,笑容落下一半,“喊的这么疏远我为什么要帮你?”

“那个……君公子?君大哥?”

“你卡在窗户上的模样可真像一只麻雀,而且还是被淋湿的小麻雀,呵呵呵……”他转过身,仰头正面对着她,依然抱着双臂一副悠闲样,“叫一声君帅哥,我就帮你。不然,我这位过路者可当什么都没看见了!”

恶……这个自恋的家伙。若米很想吐,但是命在他人手,不得不低头,“君……君帅哥……”忍住忍住……

“好啦,乖的!跳下来吧,我接着你!”他在细密如针的雨里展开了双臂,黑色发丝经过雨水的润泽更显柔软,挺直的鼻尖下扬着花朵般璀璨的笑容。

“你耍我是不是!接?怎么接啊!你以为我是个口袋么,如果你接不准,断手断脚的可是我!”她在窗户上趴着卡了这么半天,力气早就耗尽了,没料到他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

“一只小麻雀而已,怎么可能接不到?”他伸着手臂,一派悠然,狭长的黝黑眼瞳闪着自信的光,“相信我,我一定会接住你的——”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他加深了笑容,“下来吧,我一定会接住你——”

“好吧!死就死了!如果你不接住我,我就压死你!”她双手用力抵住窗口,朝外用力一撑,整个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的坠下。

修长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揽,将她抱个满怀。

男子的薄唇微翘,凑到她耳边,“小麻雀,你还真是蛮重的嘛!”

听到他的耳语,她这才松开捂眼的手,“耶!我真的出来了,没有断手也断脚!耶!!”

“早让你相信我了。”注意到她被雨水打湿的冰冷手臂,他轻轻放下她,脱下白色休闲西服,为她穿好,然后又重新横抱起她。

“那帮臭丫头,这回大难不死,明天我一定要她们好看……”

他听到了她低低呢喃的话语,眉心不由的皱起,下意识的将她抱紧了些。

她躲在他怀里,挽起过长的袖口,撩起休闲西服的衣襟,擦拭自己湿漉的发和小麦色的脸孔。

居然拿他上万元的名牌衣服当毛巾?当毛巾也算了,怎么尽想着擦自己就没想到帮他擦一下。君汐渊摇摇头,在雨中加快了脚步。

【那一夜】

三室两厅的宽敞住宅,错层式别墅结构,她从不知道,学校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只是,这个地方看起来……她四下瞄了几眼,结果瞄到客厅墙上一副巨大的半身照片,最后她肯定——这里是那个自恋男人的宿舍。

这男人居然变态到在客厅里挂自己的照片,虽然说的确拍的很帅,狭长丹凤眼挺鼻薄唇,那凝视镜头的眼底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俊帅与慵懒气息,但——她还是觉得受不了。

正想着,君汐渊已从卧室取来两条大毛巾,一条丢到她身上,示意她擦干净。

“现在给你毛巾擦,把你身上那件五位数的衣服还给我,那件款式的衣服我只有一件!”他在沙发另一头坐下,身上是尚未换下的黑色背心加休闲白裤,体格健硕的肤质看起来却异常白皙细腻。

她呆了呆,开始颤抖着抚摩身上的衣服。

“五、五、五位数!?”神啊!光这么一块布就值五位数,如果把它卖了的话她岂不是发了?!若米的眼前飘下无数张粉红色纸币。

一块擦过的毛巾丢到她头上,耳旁传来他的调侃,“穷人就是没见识!明明自己已经从麻雀变身成为公主了,居然还垂涎我这件衣服!”

美梦被搅乱,她扯下毛巾,一脚朝他踹去。

十五分钟后,两人皆收拾完狼狈,神清气爽的坐在沙发两端各抱一桶冰激凌在挖。

“笨蛋!早点告诉我就不会发生今天这种事了!”虽然他人在学校,但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要不是在监控镜头上看到卡在气窗口的影子,他估计她得在那里待上一夜了。“不过你也真够笨的!”

“谁笨了,再说干嘛告诉你?”她懒得理他。

“上次就说了,我们一起赏过月聊过天拉过手,已经是朋友了!”

“告诉你了又怎样!难道你能用你董事的身份随意处罚他们么?又不是一个两个,人人都这样,你管得了谁啊!”她白他一眼。

“所以说你笨了,我的方法怎么可能这么低级?”尽管嘴里极尽恶言,但他的笑容依然温柔,“林若米,你需要改造——彻头彻尾的改造!如果无法让那些女生转变态度,起码先把男生搞定——以后的事,自然会有人帮你!”他抿唇一笑,那花般轻颤的笑容让她的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突然有点冷……”她干脆低头专注于哈根达斯。

修长的手伸过来,夺走她的冰激凌,塞入一只手机,“特拉恩怎么搞得,也不帮你配个手机,用我的打吧!”

“……打?打给谁?”她抿着勺子,眼巴巴的看住他手里的冰激凌。

他被她的智商打败,抚着前额直摇头,“还能打给谁,当然是打回庄园告诉你爷爷,今晚——你不会去了!还有,之后的两周你都要住在朋友家!”

“哪个朋友,为什么?”她小麦色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