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嚣尘呢?”

“公子在忙呢,要不要我去叫他?”

“不用了,清风,我想歇息一会儿。”

苏瑾璃爬上高高的紫檀木大床,床上已经换了一整套紫色的锦被,被套与被单上都绣着繁复精致的碎花,极为清雅。

血色黄昏,夕阳西下。

苏瑾璃做了一个模糊不清的恶梦,梦里,夏紫柔拿着把刀追着她跑,口口声声说要她的命,而她,竟也无还手之力。

她睁开眼时,额上已浸出一层密汗。

“醒了?”一个淡蓝色飘逸的身影走了过来,南嚣尘伸手抚去她额上的汗珠,眼中极为温柔,“做恶梦了?”

苏瑾璃爬起来,“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喝了它。”南嚣尘像变戏法似的,从桌上捧过一碗黑糊糊的药汁。

“这是什么?”苏瑾璃闻到了中药的苦味,不觉皱起眉头。

在古代发个烧,都得喝中药,最让她头疼了。在现代好啊,感冒发烧都吃西药,不用受这煎熬啊。

“补血的,效果极佳,这样明天可保万无一失。”南嚣尘一脸认真,将青瓷小碗靠近她的红唇,“一口气喝掉,就不苦了。”

苏瑾璃点点头,将药碗接住。

“乖,喝掉有糖吃。”南嚣尘说着,伸开手掌,莹润玉白的手心上,躺着一块方糖,似在诱/惑她。

苏瑾璃不由轻声一笑,捏住鼻子,仰脖子将药汁喝得干干净净,眉头苦得打起结来,直咂嘴。

忽然,纤腰被一双大手轻扣住,她的上身向前一倾,一张温润的唇覆上了她的唇。

苏瑾璃睁大着眼,看着南嚣尘近在咫尺的桃花目,双手不觉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火热的舌头探进自己的唇里,随着,将那块糖送了进来,舌尖,立刻泛起一丝甜丝,嘴里苦味顿减,这抹甜,直甜到心里。

南嚣尘微微离开她的唇,眼里狭着一丝笑意,伸出舌头,性感地舔净她唇上的药迹。

“不苦吗?”苏瑾璃不禁问。

自己刚喝的药,他就敢亲吻自己?

“不苦,甜。”南嚣尘含笑答道。

沉默许久,南嚣尘将碗收了过来,搁在一旁,温声道:“璃璃,取心头血的过程极为痛苦,而且,你可能保持着清醒,你怕吗?”

这么说,没有哪种昏迷药可以承受住这么大的痛了?

“不怕。”苏瑾璃轻声答道,不敢看他的眼睛。

痛苦,她不怕,她却怕,会永远地离开他。

她还想,跟南嚣尘甜甜蜜蜜,一辈子快乐地在一起。

“好。”旁话不必多说了,南嚣尘在她额上亲映一吻,“你不要起来了,等会儿我端饭上来给你吃,好好地睡一觉,其他的事情交给我。”

“嗯。”苏瑾璃凝视着他的双眼,乖乖地躺回了被窝。

次日初晨,稀薄的阳光丝丝缕缕洒进了房间。

清风进来时脸色发白,她是今早才知道苏瑾璃今天要去割心头血,早已唬得面无人色。

南嚣尘知道瞒不过她,便把这件事告诉了她,特别嘱咐她别在苏瑾璃面前流露出害怕和不自然的情绪。因为这样的情绪极容易感染到璃璃,璃璃越是保持一个轻松正常的心态,越是增加了取血的安全性与身体的健康。

清风知道其中利害,不敢多说什么,小心翼翼服侍苏瑾璃梳洗,又端来早餐。-

“今天还要吃早餐吗?”苏瑾璃微笑,以前体检抽血可都是什么都不吃的。

用过早膳后,南嚣尘正站在楼下,迎接她下楼。

“马车备好了,走吧。”南嚣尘说着,轻轻拂齐她额前被风吹乱的碎发。

马车里垫了好几层厚被子,即使马儿跑起来,车内也不显震荡,苏瑾璃知道,这是为她回来而备的,南嚣尘,果然心细如发。

到了王府停下,两人进了王府,清风、万十三和南耀都跟在后面。

径直奔向紫柔院,南嚣尘先去看了夏紫柔,夏紫柔此时已经醒过来了,坐在了床上,看到南嚣尘进来时,眼里精光一闪,低眸掩去。

修落雁忙走到苏瑾璃身边,满眼的担心。

“在哪取血?”苏瑾璃问,她恨不得越快越好,在这里多呆一刻,她都感觉心胸烦闷。

“这边,备好了一间干净的房。”修落雁拉着她的手,出房到了隔壁。

门应着屋外的脚步声打开,韩王与修景弘从里面出来,韩王双手负在背后,高蹙的浓眉显示着他的不悦,都不知适才他与修景弘在屋里谈论了什么。

修景弘见到苏瑾璃碧衣绿裙,眉眼雅致,如个荷池仙子般站在面前,藏于袖下的手猛然一颤,极力克制住情绪,淡淡道:“王妃来了?”

“很快就不是了。”苏瑾璃说着,冲韩王一笑,感谢他今天来给自己做证,径直进了屋。

修景弘听到她的话,心内一片苦涩。

很快就不是他的王妃了,所以,他才想多叫几声。要知道,这可是拿她的命在赌啊!

青袍立于风中,浑身如丢入冰窖般的寒冷,修景弘努力稳住身形,他怕,怕自己会冲进去将璃儿拉出来,告诉她,不继续了,他不抽她的血了,他其实,不想看到她痛苦!他的心里,早已不知不觉有了她!

“不舍得?”耳边,传来韩王略带讥讽的声音。

修景弘怔了一怔,抬头看了眼韩王,立刻低下头去,“皇叔,我——”

“好了,别多说了。”韩王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刚才在屋里,他苦口婆心地劝了修景弘半天,希望他不要取苏瑾璃的心头血救夏紫柔的性命,然而,他终究是不听自己的。

修景弘,他太武断,也太任性。

韩王,虽说不是生性风流,身边却也不缺少女人,长期对人情练达的观察告诉他,夏紫柔不是什么安分于室的女人,她没有苏瑾璃直率,没有苏瑾璃聪明,没有苏瑾璃勇敢,甚至没有苏瑾璃漂亮,她没有苏瑾璃所拥有的一切魅力;她有的,只是一成不变的温柔如水,九曲柔肠内的花花心思,说白了,根本就是个扔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泛滥女人。

用一个平庸不堪的夏紫柔,换冰雪聪明的苏瑾璃,修景弘今日的所作所为,他一定会后悔的!后悔到肠青肠断!

世上没有后悔药,事情,早在它发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指明了未来的方向。

韩王嗟嘘不已,而今,他说得再多的话,也亦是空谈,修景弘都不会再听得进去。

两人站在台阶上,望着远方。

南嚣尘大步赶了过来,南耀跟在后面,提着个药箱。

南嚣尘没有理会站在外面的两个人,直接进了房,苏瑾璃已然卧在床头,微笑着等他。

修落雁从南耀手里接过了药箱,打开后,摆在床头的小几上。

“准备好了吗?”南嚣尘今天穿的是一件雪白的长衫,干净清爽,握紧苏瑾璃的柔荑,温声询问。

第144章 明月清风两不欠(5)

苏瑾璃看着面前那张俊郎出尘的脸,轻轻颔首,“准备好了。”

南嚣尘放缓了眉峰,脸上担忧之色慢慢隐去,转为安慰鼓励的笑容,抬起她的玉腕,低头在她手背上轻啄一记,低沉道:“相信我。”

只此一句,再无其他,然,苏瑾璃已是大为心安。累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兮一去不复还…”苏瑾璃默默念道。

“别瞎念!”修落雁出声打断了她,“什么一去不复还,我相信南大夫!”说着勾唇一笑,其实是自己安慰自已罢了。

南嚣尘起身,表情严肃,吩咐守在房外的南耀,“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南耀应了一声,他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而韩王与修景弘正站在门口,两人早已呆了。

在看到南嚣尘轻吻苏瑾璃手背时,在看到苏瑾璃与南嚣尘两人眉目相传间脉脉温情时,两人便站在那一动不能动了,眼光已是发直。

“韩王,景弘,你们俩换别的地方坐一下。”南嚣尘沉声对着房外两人交待了句,关上了这间房的房门。

韩王与修景弘才像从梦里舒醒般,互望了一眼,却没有走远,只是站在了窗前。

隔壁房里,夏紫柔无力地靠在床上,夏夫人一面给她喂八宝银杏粥,一面小声道:“那贱/人正在抽血,放心吧,这次不会让她活下来!”闷

夏紫柔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阴冷的笑。

房内,修落雁与清风为床前拉来两扇花鸟屏风,挡住了床外的视现,一人一边守着。

苏瑾璃褪去碧色的外衫,露出里面红色绣着金边的肚兜,雪白圆润的香肩刹时暴露在空气里。

南嚣尘只觉眼前白光一耀,看清了面前的情形后,呼吸攸然一滞,大脑血气上涌,眼前一阵晕眩。

如果换在平时,看到苏瑾璃穿着这般裸露的红肚兜这一幕,他一定把持不住自己,就要扑上去在她身上蹂躏亲吻一番,可此刻,南嚣尘硬生生逼退了脑海中所有的杂念。

“需要把衣服脱光吗?”苏瑾璃劲爆地来了一句。

南嚣尘眼前一黑,慌不急地摆手,“不用不用。”耳根子微微发烫,要是她把上衣脱光了,今天他也不用抽什么血了。

“那好。”苏瑾璃平躺了下去,仰卧在床上,眼睛却望着南嚣尘。

南嚣尘平心静气,脸色慢慢冷静下来,在一旁的药箱里取了个小瓷瓶。

坐在床头,轻轻俯过身子,将苏瑾璃靠近心房,左胸处的红肚兜,轻轻往下拉了点,纵是做好了所有的心理准备,然,手指微微触上那片软挺有弹性的区域,南嚣尘还是禁不住心荡神驰。

谁叫今天,这个特殊的病人又是他最爱的女人?

做为一个正常男人,他实在抵制不了璃璃那里又白又嫩的诱/惑。

不过,想到即将而来的重任,与璃璃要受的苦楚,南嚣尘已是十分严肃了。

在瓷瓶里倒了点湿粘的药粉洒在她的胸口,用一片棉花轻轻揉拭着,抬眉轻道:“我要点你的穴道了。”

得到苏瑾璃的同意后,南嚣尘出手如电,点中苏瑾璃好几处大穴,这才扬眉道:“将碗拿过来。”

修落雁刚看到苏瑾璃褪了衣衫后就避开了眼,此时听到南嚣尘叫,连忙捧着碗进来。

“你出去吧。”南嚣尘将碗放在一边道。

修落雁也不敢看血腥的场面,连忙退到屏风外。

南嚣尘蹙眉望了眼苏瑾璃,终是拿起一把弯弯的锋利尖刀,刀峰极是狭窄,泛着清幽冷森的刀光。

“宝贝别怕。”南嚣尘轻轻说了一声,下定决心,不再看她,薄唇紧抿,眉眼之间满是谨慎。

右手轻出,“刺拉”一声划破了苏瑾璃胸口的肌肤,尖刀的刀刃直挑了进去。

“好痛!”苏瑾璃低低呻吟了一声,胸口一阵冰凉,刀峰刺进心脏,一股巨烈的疼痛如猛潮恶浪般直涌上来!

好痛好痛,苏瑾璃感觉身体像要整个的裂开,面色极速苍白,盯住床顶的眼睛,开始模糊,看不到周围的一切。

她死死咬住了下唇,竟是感觉不到一点痛楚,血腥之味涌进了嘴里,然而,丝毫比不上心口处的撕心裂肺。

周身无法动弹,她的手指却已冲开了穴道,指尖泛白,用力篡着身下的被单,那里,已被她捏成了一片粉末,可是,疼痛还在延续,她努力睁大了眼,不让泪水落下来。

南嚣尘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已经用上了他最快的速度了。

“滴嗒,滴嗒…”是血从苏瑾璃的心脏,沿着刀峰落进碗的声音,极快极脆。

刀峰,早已血红一片。

南嚣尘捧着碗的左手不停地轻颤,这鲜红的热血,是璃璃的啊!

每流一滴,他都会觉得心脏被狠狠剜了一刀,仿佛这流进碗里的不是苏瑾璃的血,而是他的。

终于集够了小半碗,南嚣尘赶紧将碗放在一边,咬咬牙,一手将尖刀薄削如峰的刀刃从璃璃胸口抽了出来。

“啊!”苏瑾璃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脏内溅了出去,整个人再也没有了知觉。

南嚣尘及时给伤口洒上药粉,抽出一卷白布,极快地为苏瑾璃包扎好。

终于,没有血渗出来了。

南嚣尘大脑嗡地一声,瘫倒在床边,抓住苏瑾璃的手,“璃璃,璃璃!”

他知道,她是晕了过去,可是,他还是害怕,好怕好怕。

“璃璃!”他颤抖着站起身,俯下去,湿蠕的唇在她脸上乱亲乱吻,“好了,没事了。”

疲惫地回过头来,正看到修落雁与清风脸色刹白,盯着碗里的那碗血。

“小姐!”清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到床边,却被南嚣尘拉住。

“别吵她!”南嚣尘将床上的被单为苏瑾璃一层层裹住,将她抱起来,示意修落雁捧起苏瑾璃那碗心头血,走出房门。

看到苏瑾璃毫无生气地躺在南嚣尘怀里,一张脸惨无血色,韩王与修景弘都是大吃一惊。

“璃儿她怎么样?!”韩王冲上来就问。

“不会有事的。”南嚣尘刚才给她喂了粒药丸,相信她不会有事。

“景弘,这碗血交给你,现在就让柔儿服下去!过了就没药效了!”南嚣尘一双眼盯住了修景弘。

可是,修景弘早已双腿发软,从南嚣尘抱着没有生气的苏瑾璃出来后,他的眼睛再也没有离开他怀里的女人,嘴唇乱颤,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更别说上前来接血。

是他错了吗?璃儿,她怎么会这样?

修景弘的心如万刀穿透般疼痛,大手拼命地颤抖着,他感觉人都快要倒下去了。

璃儿,璃儿,你怎么样?修景弘紧紧盯着苏瑾璃,那张娇俏的脸此时苍白如死人,唇上也毫无血色,他浑身发冷,心窝揪着疼痛。

璃儿,我不是人,我对不住你…

如果不是他坚持要苏瑾璃的心头血,她又何须受这些折磨?

修景弘没想到的是,苏瑾璃的痛,让他的心千万倍地痛…

他无法再欺骗自已了,他早已爱上了璃儿,再多的冷漠,再多的反语,再多的强迫,也只因为他爱她,爱得刻骨铭心…

见修景弘这副萎迷不振的样子,南嚣尘皱皱眉,“南耀,你去办!”

南耀连忙上前,双手微颤地接过血碗,径直进了隔壁夏紫柔的房间。

“我送她回去。”南嚣尘对韩王说了声,轻柔地抱着苏瑾璃。

忽然,怀里的女人轻轻嘤咛了一声,南嚣尘踏出去的一步收了回来,立即低头查看。

但见苏瑾璃面色灰白,唇色干裂,却睁开了眼睛,眼神暗淡无光,她努力撑着眼皮,眼光在南嚣尘脸上停留了一下,转到了一旁的修景弘身上。

韩王、修景弘、修落雁、清风等一众人都不敢大声说话打扰她,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修景弘。”苏瑾璃嗓音沙哑低沉,虽然小,但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

“你要的,已经给你了。从今以后,我与你,再无干系!”她费力说完这么长一句,苍白的脸上已浮起一线血丝。

“璃璃,别说了!休书我会拿回去的。”南嚣尘将她的头揽进怀里。

苏瑾璃微弱地应了一声,南嚣尘记得休书的事,她就放心了,沉沉在他怀里晕睡了过去。

修景弘早已面无人色,如被风干的尸体站在院子里,呆呆地望着苏瑾璃。

她醒来,原来是跟自己说这么一句话。

休书,休书…

他哆嗦着从怀里取出一封早已写成的休书,然却是死死篡在手里,并无松手的迹象。

修落雁上前就从他手里抢了过来,眉眼间尽是不可诉说的凛厉与愤恨,“修景弘,你太过分了!从今以后别再叫我姑姑!”

第145章 犹不解恨

这封休书,是苏瑾璃用鲜血换来的啊!

虽然只是薄薄的一张纸,却如一座泰山般,重重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修落雁小心翼翼地将休书折叠好,放进了怀里,看着南嚣尘,“我们走吧,带璃儿回去休息。”她要继续跟着去照顾苏瑾璃。累

修景弘浑身冰冷,他真地做错了?

连自己的姑姑都对他这样横眉冷对了?

一行人出了王府,南嚣尘抱着苏瑾璃,刚欲踏上马车,王府门外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