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筠若只如立初》作者:疯子小姐(完结)
文案
本文暂时完结。
在唐筠眼里,她只注意教室最后的窗边位置,那里有个男生安静的坐着。
他脸上的笑容与窗外的阳光融成一 ,温柔地回应她的目光。
然后,微微颔首。
那一刹,顾盼生辉,光华流转。
于是,她沉沦得无以复加。
梦醒时,原来他早已牵着她跨过城堡的门槛。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相思相守。
一刻永恒。
唐筠愿意从此信仰童话。
若只如立初,倾尽一生温柔。
故事总结:
这不是一个惊天地泣鬼神的故事,没有纠结三生的波折,没有爱恨千年的跌宕。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种下温柔,植入阳光。
冬天来了,我要的温暖是个无穷值!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立初,唐筠┃配角:一串┃其它:立初走的不是路,而是温柔;疯子写的不是文,而是温柔。
01
唐筠坐在临街的一间高级咖啡店里,面前的咖啡渐凉,可是她只抿了最初那一口。
其实她是喝不惯。
甚至这种铺着厚厚的地毯、装修奢华讲究、上流人士出入的场所,唐筠也是第一次踏进。
缈缈的琴声,淙淙的咖啡香。
唐筠安静地听着对面的王倩芝娓娓道着与林立初的点点滴滴。
她说林立初跟她自小便是青梅竹马,感情笃深。
她说林王两家是多年的世交,门当户对。
她说她和他志同道合,了解彼此。
她说他俩之间有很多关于过去的有趣回忆。那些回忆里有美好的他和她。
王倩芝是那种让人过目难忘的女孩,姣好甜美的面容,纤柔修长的身姿,温婉悦耳的声音,举手投足间都是得体的素养。
唐筠看着王倩芝,渐渐有些分神。
或许王倩芝今天是第一次注意到她,可她其实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王倩芝了。
那个曾出现在林立初身边的女孩。五年前的那天,她噙着一朵微笑,幸福而甜美地挽着林立初出现在众人眼前。
没有哪个女孩不艳羡的,当然包括唐筠。每个女孩生来都有个公主梦,即使踏实如唐筠也会有。
可惜不是每个女孩都够上资格当公主。
唐筠深知道这个道理,可是当天晚上她还是梦到林立初。梦里,他依旧眉目俊朗,宠辱不惊。而伴在他身边的女孩同样噙着一朵微笑,幸福而甜美。林立初的面容是那么清晰深刻,就像早已烙在心坎上一样。可他身旁的女孩却稍嫌模糊,唐筠下了好些力气想去看清楚,却怎么也是模糊。
有些不服气以及不甘心,于是攥紧了手再用力去看清楚,终于如愿看到那位女孩的模样了。却在看清的那刻一下吓醒。猛地睁开眼睛,满目漆黑,好一会儿才能从梦里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摸了摸额头,一把热汗。
唐筠自问从没有站在林立初身边的企图,却竟然梦到自己和林立初并肩相依。
深夜还没过,唐筠起来倒了杯水给自己。凉水流进身体,她这才定了定心神。然后遇上起来上厕所的妈妈。
唐筠的妈妈很少看见自己的女儿会半夜醒来,亮了灯看清唐筠,才发现她的脸色不甚好。唐筠撑出了一个笑容安慰自己的妈妈,说不小心做了个恶梦。唐筠的妈妈点了点头,以为女儿是因为学习压力,于是宽慰道,那只是个梦,别怕。
唐筠顿即又暗出了一额热汗。
那只是一个梦。
黑夜再长,白昼总会来。
是的,那只是一个梦,没有人比唐筠更清楚这点。一个关于暗恋的梦。
只是梦醒了,胸口会有一阵涩涩的感觉慢慢延伸,然后一点一点地揪心。
他是林立初,她是唐筠。林立初之于唐筠,遥不可及。
对面的王倩芝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说话,咖啡店里淡淡的琴声更显清晰,唐筠暗自收回思绪。
王倩芝优雅地喝了口咖啡,然后慢慢地把目光放在对面那个安静的女孩脸上:“唐小姐,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今天我约你出来没有特别的意思,只是想在回去前问清楚一个事情。”顿了一秒,目光缓慢而仔细,道,“你是立初的女朋友吗?”
后背不自觉地僵了僵,唐筠有些不懂如何处理这种愕然的情绪。
王倩芝展颜笑了笑,笑容中温柔随和而并非那种豪门世家的咄咄逼人:“你别误会,我没有恶意。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和立初已经是男女朋友的关系了,那我就不会介入你们。”
唐筠的脑袋闪过很多片段,关于林立初的,关于她自己的,关于林立初与她共同的。到最后,她只能淡淡地说:“王小姐,你误会了,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话说完,唐筠的心尖上像被爪了一下。
试图喝一口咖啡安稳心神,可喝了一口,才发现凉了的咖啡又酸又苦。
终于,这些刺激的味觉告诉她,梦快要醒了。
而林立初,依然遥不可及。
十五岁是个青涩的年纪,也是一个如梦似幻的年纪。那一年,唐筠从同班女生的讨论声中知道林立初三个字。
一个犹如从童话中走进现实的白马王子。大家都如此形容那个叫林立初的男孩子。
S中是当地国家级的示范性中学,精英云集,大部分同学都是从初中部直升上来,所以对S中的风云人物林立初知之甚少的就只有为数不多的插班生。唐筠是其中一个。
男生说起林立初的时候,总是崇拜里带着甘心的佩服;女生说起林立初的时候,总是娇憨里带着梦想般的憧憬。
唐筠不知道一个人的魅力要到多深的程度才会让这么多人追星般喜爱着。不过,值得那么多人向往和追逐,那肯定是一位足够优秀的男孩。在同学们热切地向他们这些插班生介绍着林立初光辉的成绩时,唐筠总会微笑着耐心倾听。除此之外,心里无波无痕。
毕竟那样的辉煌,太遥远。
后来在课堂上,唐筠还是为老师们提起林立初三个字的频繁次数而微微惊讶。理科老师经常把林立初的解题答案作为一种思维拓展提供给同学们参考,文科老师多次截取林立初文章里的某个观点某段分析作为一道例子让同学们赏析。
于是,从来刻苦学习的唐筠,第一次在课堂上为林立初三个字有半刻飘神。
开学三个月后,林立初终于出现了。
唐筠无论如何也难以忘记那天早晨的滂沱大雨。当她急匆匆地从城东赶往城西的S中时,上课铃早已敲响。披着满身狼狈跑到教室门口,唐筠讶异地看到全班正热烈地鼓掌,每个人眼里都闪着兴奋的火花,而她口中那声“报告”亦随之淹没在哄堂鼓掌声中。
唐筠尴尬地站在门口,却发现确实没有一个人分神发现到自己,所有人的目光一致集中在讲台上的男孩身上。就着同学们的目光,唐筠往那男孩望去。
那是一个神清骨秀的男孩。气宇轩昂间是温文儒雅的谈吐,淡静低调,可是他眉目里逼人的英气却如何也无法让人忽略。外面正乌云暴雨,但丝毫不影响男孩身上与生俱来般的光华生辉。
如此一个出色的男孩,原来他便是林立初。
林立初的声音干净柔韧,张弛有力。他正简单地与大家分享着这三个月来在国外的参赛体会。
那是一场大型的国际华人数学竞赛,林立初一路沉稳发挥,披荆斩棘,连三关六将也不能阻碍他前进的步伐。最后,他一如众人所望在百名万里挑一的劲敌中成功夺下了闪耀的冠军。多家媒体争抢他的独家访问权,同时已有厂商开始联系他有关代言项目。
02
满载回国,凯旋而归。
然而,林立初并没有把这些荣誉过多的强调,他的获奖感言由始至终只有一句话:“因为我有赢的野心,所以我赢了。”
话毕,台下先是一阵倒吸气的声音,继而爆发出一片振臂高呼和鼓掌喝彩。
林立初是一个天生的野心家。喜欢挑战,喜欢极限,喜欢胜利。他像一头在茫茫草原上伺机潜伏的猎豹,一边用极速的奔跑追逐快感,一边用速度和智慧擒获看中的猎物。
唐筠默默地看着台上,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俨然大将般从容自若走过此起彼落的欢呼声,个性张扬而眉目始终淡定。到这一刻她才彻底相信,他的魅力毋论遥远与否,从来就没有人抵抗得了。
走在大街上,迎面扑来的风吹乱唐筠耳边的发丝,亦吹乱她深藏的思绪。
如花年华,美样青春。
林立初有一双纯净透彻的眼睛,如一潭深幽静谧的湖水。可是他看待事物一向清明如镜,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有一对漂亮圆润的耳朵,却犀利敏锐,一旦听到不喜欢的杂音,他的耳朵会微不可闻地动一动,并且左边眼眉会跟着轻轻挑起。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写中文的时候喜欢用拇指把笔杆压在食指第二截悠悠行文,写英文及数字的时候习惯轻曲食指及拇指,然后把笔夹在中间悠闲而流畅地下笔。
他的身材很高,或许这与他喜欢打篮球有关,所以他总是被安排在班上最后的位置,而他也很满意这种安排,因为那样他就可以免受很多视线打扰。
他和大多数青春期的男生一样也有不羁叛逆的时候,但是他的叛逆从不体现在对待校服的态度上,不会剪裁裤脚、特地挑特大码的来穿、或是在布料上面添加花花绿绿的涂鸦。他的校服每次出现在大家面前都是一贯的干净整齐,清爽舒适。
他是个注重责任感的男孩,不喜欢特别的待遇。据说他家境很好,而且屡次代表学校获得骄人的殊荣,老师校长从不舍得累着他,编排值日生校勤队的时候都很有默契地免去他的名字。可是每次轮到他学号的时候,教室里总有他认真值日的身影。
他吃东西的口味偏淡,却喜欢喝很甜的东西;他一向只穿白色的袜子;他从来只穿同一个品牌的球鞋;他不喜欢过多花俏的事物,例如手机挂饰或挑染发色……唐筠对林立初的了解还有太多太多,甚至连他挑左眉代表发怒前夕,敲食指代表不耐烦的临界点,诸如此类,唐筠通通都了如指掌。
从高一至大三,同窗六年,留意六年,暗恋六年。
然而暗恋林立初的女生,好譬如一支庞大的军队,而唐筠深知自己只是其中渺小的一员。
青葱岁月中的细腻感情,女生们都喜欢交换彼此关于暗恋的悸动心情,与人分享自己的暗恋日记,互相鼓励给林立初递情书或是送小礼物,一起悄悄记录林立初每个喜好,共同憧憬或许那么一天林立初会突然叫出自己的名字。
可是唐筠如何也无法融入她们。
默默暗恋,小心珍藏,安守本分,没有逾越半步之念。因为她自小从父母那里受到的教育是,平淡才是福。
平淡才是福。
唐筠很清醒,耀眼如林立初再怎样也没有可能是自己的那份平淡。
因此她不应该放任自己骛远。
因此她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暗恋他的酸甜苦辣。
纷繁的街头,夜色渐近,入夜的冬风把赶路的人们吹得发丝乱舞。正是下班高峰期,眼前是各色匆匆忙忙的人群,他们或者赶着回家,或者赶着约会,或者只是习惯匆忙。
从渺远的回忆中抽回思绪,唐筠站在街头四顾路景。王倩芝约的咖啡店位于城中最高级的商业地段,唐筠日常本就没多大机会接触这种区域,这下子一路乱绕了这么久,终于把自己绕迷了。
唐筠刚想向路人打听一下方向,这时手机刚好震动起来,屏幕上赫赫闪烁着来电者的名字。
林立初。
一时怔忪,唐筠顿时不知道如何拒绝这则来电。
五十六秒过去,手机终于安静下来。但是两秒后,手机又开始震动。第二个五十六秒,第三个五十六秒,同一个名字的来电锲而不舍。
唐筠只好接通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方却又沉默起来。
唐筠愣愣地握着手机,冬风及路人纷纷与她擦肩而过,而她只懂僵站在原地。
细心如林立初熟知她为手机调振动的习惯,她没有接电话并不是因为错过电话铃声,而是因为她不想接他的电话。这时他的沉默意味着他生气了,而每当他生气的时候,她总是无措得不懂如何处理。
终于听到他开口道:“在哪?”
唐筠不自觉地挺直后背:“我……在家。”
他只顿了一下,而后缓慢点破:“我听到车声。”
唐筠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话筒两端又再陷入一段沉默。
最后终是他一声浅浅的叹息,问道:“你在哪?”
唐筠不敢再找托词惹他生气,一切回归从前顺从的她:“……这里是,厄,是……”四下找着标识的路牌,“新城东路……”
“给我十五分钟。”说罢,话筒那端便果断切了通话。
唐筠默了好几秒才摁了结束键,然后乖乖退到路一边静候着那十五分钟。在对待时间的问题上,他总是说“给”而非“等”。
给我五分钟、给我两小时、给我一会儿……
对她,他只会说“给”。
唐筠很多时候会在心底反复琢磨这个字,然而高深聪明如林立初的逻辑,旁人总是无法窥探一二。
第十五分钟,或者还不到十五分钟,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不偏不倚停在了唐筠跟前,在唐筠愣神之际后座的车门已从里面推开,林立初的声音略显冷淡:“进来。”说着,他坐进了些,不容她拒绝地空出一个位置来。
没有迟疑的余地,唐筠依言上了车。
轿车平稳地滑行在路上,车内安静得连发动机的声音也听不见。林立初转头看着窗外,缄默不语。窗外华灯初上,唐筠看见他的侧脸上有似灭似亮的彩影掠过。
他确实生气了。
唐筠知道林立初眼里最容不下半丝谎言,而自己刚才明显犯了他的大忌:“……对不起,我刚刚不是有意的。”
“嗯。”林立初淡淡应和一声,让人听不出他的情绪。
默然。
唐筠清楚感受到林立初身上一贯对外的疏离感丛生。
也许,她的梦真的要醒来了。
03
其实从与林立初意外交集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这不过是一场绵长的梦。
那场雨明显是她入梦的诱因。
那天湿冷的冬雨淅淅沥沥。
放学的时候有人向唐筠传话,说她的学号被校长抽中进行新生就读关怀调查。S中有个多年承袭的惯例,每年定班定学号进行就读情况的调查,即是了解新生对学校学习环境、教学师资、课余生活的满意度及相关意见建议。听到传话后,唐筠不敢耽搁半秒便匆匆赶去。当跑到办公楼最高那层的校长办公室门前,唐筠稍微平服一下喘气便敲响那扇厚厚的木门。
门从里面打开,唐筠初次与校长打照面不免紧张了些,但是当她看见眼前那张脸的时候心中的紧张全变成愕然。开门的正是一个月前当着全班说出“因为我有赢的野心,所以我赢了”的林立初,而此时的林立初一如那天在讲台上的俊朗英气,可他刚刚显然在补眠,脸上粉红粉红的,犹有睡觉的痕迹,尤其是头发上几缕发丝正不规则地排列。整个人看上竟有几分让人意外的孩子气。
林立初似乎对被人打扰睡眠有几分不悦,但他依旧保持极好的教养:“请问有什么事?”
唐筠当时还处在愕然中不懂如何反应,惯性般的报出:“陈校长,我是高一一班45号的唐筠。”
林立初一听便知道唐筠是找错地方的,但令他顿了顿的原因是这位同学跟他同一个班竟然会错认他为校长:“陈校长在下面那层的办公室。”
唐筠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地方,理所当然地以为校长办公室都是办公楼的最高那层,顿即想说些什么来道歉,可她还没开口就听到身后这时也跑过来一个学妹的声音:“陈校长,我是初一五班45号的郑思思!”
只见叫郑思思的学妹跑到她和林立初跟前的时候还是喘着气的,微微抱怨着:“老天天呀,我一口气跑了八层楼,喘死我了——”站定后看了看林立初,不由自主大叹道,“陈校长,你好年轻好帅啊,害我差点以为找错地方了!”但是随后看到林立初外套里面的校服,才醒悟过来,“OUCH!原来是同学,不好意思啊,我好像找错地方啦……”
唐筠听到林立初耐着心又说了一遍:“陈校长在下面那层的办公室。”
郑思思可爱地吐了吐舌:“哦,收到!”顿了一秒,又直接地赞道:“师兄你长得好帅好像电影明星呀,我是初一五班的郑思思,你叫什么啊?”
显然林立初很不喜欢这类型的交流,唐筠发现他的左眉轻轻挑起,脸上的疏离感油然而生。而郑思思显然也感觉到搭讪的对象磁场开始不太对劲,赶紧转换话题:“哎呀,时间紧了,我还是先下去找陈校长啦,师兄后会有期!”说罢人又蹦蹦跳跳地避着地面的水滩跑远了。
唐筠从郑思思的背影收回视线,转过头时发现林立初的目光不知何时已移到她身上。
一阵惊愣,唐筠醒悟自己同样需要赶紧撤离。低头轻轻说了声“谢谢”,也不管他听到没听到,转身就要向着郑思思的方向跑去。可唐筠一急,沾着雨水的鞋底一滑,就在转身那下子,人牢牢实实地大摔了一跤。首先着地的臀部传来一大阵痛感,还沾了满裤子的雨水。但是唐筠第一个条件反射不是喊痛,而是撑着墙壁站起来。余光见到林立初抬手要扶她,唐筠只觉惊吓更大,刀起刀落般的快速迈步就要跑离现场。
但是似乎人越急运气就离得越远,唐筠才跑出第一步,一下踩中前面的一个小水滩,本就重心还不稳的她在眨眼间又再滑了一跤。着地点依然是臀部,刚才摔痛的位置痛上加痛,裤子也湿上加湿。然而,当时的唐筠本能地顾不上痛,顾不上看林立初的表情,只顾得抓着一边的围栏站起来,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就急急退离现场。
唐筠觉得自己笨拙的动作实在丢脸丢到家了。她万分不懂,为什么平时踏踏实实的自己,在林立初面前竟然会一切都变得不踏实了呢。
唐筠还记得,那天回家以后让妈妈帮忙揉药油时,那大大一块的瘀青吓得妈妈还以为她跟同学争执打架来了。
是啊,是打架来了。在林立初面前,她自己和自己连续打了两场架。
回忆来到这儿,嘴角不自觉为过去一点都不淡定的自己掀起一个弧度。
车子快而稳地驶着,窗外的人和物飞速后退。
突然听见林立初唤了一声:“阿筠。”
唐筠的心随着他的声音晃了一下。
林立初不知何时已收回放在窗外的视线,转而目光坚定地看着唐筠:“我以为我们早已是男女朋友关系。”
心猛地漏跳一拍,唐筠呆着无法反应,那种不踏实的感觉一下子又都涌现出来。软软绵绵,飘飘渺渺,是梦是真竟一时难以分清。
最后,林立初的手覆在唐筠的手上。那种触感吓得唐筠一个激灵,本能地缩回自己的手,然而林立初却握得更紧了。
梦醒,梦还在。还是说,这一直都不是一个梦。
自从在林立初面前出过那么大的一个糗后,唐筠慢慢形成一个能不与他碰面就尽量不要碰面的意识。她了解自己的胆小,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不过事实上,即使与林立初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她也很难与他见上一面。因为林立初总是很忙,有时候上午来上课,有时候是下午,更有时候一连整个星期也没来上课。知情的同学很慷慨地告诉唐筠,林立初大部分时间都在跟着家族学习建筑学。
建筑学。
当时对于才踏进高一的唐筠来说,那是多么遥远的领域。而林立初在这个时候已经开始在这领域里探索。在唐筠心里,林立初更是望尘莫及。
唐筠一直是个很踏实学习的女孩,进入S中后她花在学习上的时间更是比任何一个阶段都还要多。不知何故,那时候每当太累想要偷闲半刻的时候,心底总会不期然浮现林立初站在讲台上光华生辉的画面。然后,唐筠就会觉得自己又有一股新的原动力推动自己前进。她想多近他一点,哪怕他遥远得不可触及。
现在想来,自己对林立初的暗恋其实从那个时候就悄然滋生了。但当时的她,总以为是江滨那次的相遇才造就这场不知尽头的暗恋。
那是唐筠进入S中后的第一个春节。唐筠的爸爸和妈妈都是同一个事业单位里的职员,那天她随爸爸妈妈一起到领导家送礼拜访。以唐筠当时的年纪已有足够的能力理解事业单位里面的潜规则,过年过节向领导送礼送红包是最好的时机不过。领导家有一个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调皮捣蛋,娇气挑剔。午饭时间还未到就吵着要吃肯德基,他爸妈稍微说他一下他就哭天抢地。最后唐筠提出她去带些外卖回来,才稍稍哄得住那位小主子。
领导家位于临江的一个小单元,眺江望去确有几分滋味,空气比起Y市其他地方尤佳。唐筠买完外卖沿着江边返回领导家时,步伐不由自主放慢。皑皑冬季正是少女情怀滋长的季节,但对于唐筠来说多少都会受阻于学习的压力上,毕竟像此刻能这样全身心放松的时间少之又少。
思绪细碎,来来回回翻覆的都是同一个少年的脸。只是稍稍想起他,心中就有隐隐的悸动。不期然又想起他的野心,他的自信,他的从容……他的一挑眉一浅笑。一连串的画面在脑海不断浮动,抓不住,也停不了。
就在默默想着心事的时候,唐筠惊讶地发现不远处正跑过来一个修长的身影,她第一个反应是自己想事情想出幻觉来了。但随着细看了一眼再一眼,那道身影和心底的少年完全重合。不出一秒,刚才隐隐的悸动变成直接而喷薄的激动情绪,她僵硬地站在原地,心情翻飞。
那个高大帅气的少年越跑越近,上身是明黄色的套头带帽卫衣,下身是米白色的运动裤,整个人阳光活力,清爽健康。冬风吹乱了他柔软的短发,却吹不走脸上的朝气。他耳边戴着一副耳机,直视前方,在音乐声中逆风而跑。同时还有一只金黄色的黄金犬紧凑地跑在身边,就像一位最忠心的追随者如影随行。
唐筠紧张得攥紧了手中的外卖纸袋,凝神屏息,为两人碰面那一刻倍加无措。
林立初一步步跑近,一米之近,一臂之近,一指之近。可就在唐筠做好打招呼的心理准备时,林立初直直地与她擦肩而过。
擦肩那一刻甚至还听到他耳机里传出的细微音乐声。
林立初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然后越跑越远。原来他不曾发现她,或者说不曾认得她。
唐筠说不清二人擦肩那刻的心情,或许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但心中有一份涩意是无法掩饰的。控制不住转头追逐那个少年的背影,怔忪的时间里,他已经跑很远了。
回过神来后,只得小心藏好心里面那阵涟漪。正要迈步继续走自己的路时,才发现有一只庞然大物来回嗅着自己的手。立即吓得全身一震,手中的外卖袋不慎随着那一震掉落在地。袋子的封口随之大开,里面的鸡翅顺着滑了出来。食物的香味惹得那只庞然大物更是兴奋不已,绕着那些鸡翅左嗅嗅右嗅嗅的随时下手。唐筠有些急了,那些鸡翅是要带回去给领导家的小主子的。可是唐筠不敢出手阻止眼前这只蠢蠢欲动的庞然大物,她从小就害怕这些带毛的生物,尤其庞大如这只。先不论害怕不害怕的问题,就算真与之拼过,自己恐怕还会被它直接扑到在地。
正在一筹莫展之时,唐筠听见身后一声有力的喝止:“中原,回来!”
唐筠的身体和被叫做中原的庞然大物同时一顿。
只见刚才还一直盯着那些鸡翅嗅得兴奋的庞然大物这会儿一听见它主人的声音,就真的变回一只规矩乖巧的带毛生物,一扭一摆地回到主人身边,留下一地狼藉的鸡翅。
唐筠不敢回头,心底刚藏掖好的涟漪随之又翻涌起来。她低头紧张得不知如何自处,只感到一个黑影靠了过来,这才切身感受到他真的很高,不用说什么就已经给人很重的压迫力。
04
唐筠听到林立初充满歉意的声音:“小姐,对不起,我为中原的行为向你道歉。”
微微摇了头,唐筠感到林立初的目光就那样放在自己身上,心下一滞,而后咚咚直跳,什么都顾不上回应,蹲下拾起鸡翅迈步就欲跑。然而却在起跑第一步被叫住:“请等等——”
唐筠回想这六年来,自从和林立初有交集的那天起,自己对他的顺从仿佛是天然而然。仔细数来,这声“请等等”就是他对自己的第一次要求。而她的顺从,大概就是从这开始的。
当时的唐筠被林立初叫住后,那些慌乱的动作都停在原地,只因为他让她等等。然后,她听见林立初极有教养地赔罪:“如果你不赶时间的话,我重新去买新的鸡翅给你作为中原的赔礼,可以吗?”
唐筠想说不用,动了动嘴唇,却发现嘴唇也是僵硬的。
接着便发现林立初的声音里带着迟疑:“……你,是唐筠?”
浑身一震,唐筠惊愕他认出自己来了。刚抬头看向林立初,就看见他嘴边的笑容慢慢扩散开来:“还好是认识的,刚才真的对不起。我是林立初,跟你一个班的,它是我的朋友中原。”说着摸了摸身边的黄金犬,“我都顾着跑步没注意到它肚子饿了,这家伙今天怎么这么早就饿了。”
那只庞然大物非常驯服地任林立初摸着它的脑袋,骨碌碌的眼睛半眯不眯的,表情何其享受林立初的抚摸。
然后又听到林立初的声音:“唐筠,走吧,我们一起去肯德基买新的鸡翅,你手里这袋就当做中原的午餐好了。”
唐筠听着自己的名字就那样从他嘴里说出来,字字清晰,发音圆润。她知道,自己的心在那一刹清醒地沦陷了。对着那样一个男孩,她无法说不,就如同无法拒绝阳光一样无法拒绝他。
跟在林立初身后重新走往肯德基那个方向,唐筠的心绪一时还不能平复过来。江风阵阵吹来,她丝毫没有冷意。把额前翻飞的发丝别在耳后,视线落在前面那个男孩的背影上,有种像雾又像花的感觉,心正被某种情绪捂暖。从没有想象过,原来真的有一天,自己离他不再是那么远。
忽然,前面的林立初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唐筠忙乱地收回视线。继而听见他说:“唐筠,你手上那袋鸡翅还是我来拿吧。中原嘴馋,平时我都没让它吃这种煎炸食品,看它现在馋得走三步就瞧你一眼,我怕没到肯德基它就向你扑过去了。”
唐筠一惊,她是真的怕那只毛茸茸的巨型生物,尤其听说它会扑过来,当即把外卖袋递给林立初。
似乎是因为她的动静,只见林立初嘴边微微弯起了一个弧度:“别紧张,中原还没行动。”边说着,他走近她一步,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外卖袋。
然而他的手似乎过了些,不小心碰着她的指尖。其实后来回忆的时候想来,也许当时他根本什么都没碰到。
但唐筠当时那一刹草木皆兵,猛地缩了手。
啪的一声。外卖袋再次掉落在地上,鸡翅散了出来。随即是汪汪两声兴奋的叫声,中原已经跑到鸡翅前趁机大快朵颐了。
唐筠好不尴尬,望向林立初的时候发现他意味未明地看了自己一眼,而后才蹲下去收拾地上那片狼藉。
唐筠愣着,感觉仿佛又在林立初面前连跌两次一样。乱了,都乱了,在林立初面前,她唐筠真的没有办法淡定一点。
十五岁的唐筠,面对林立初的时候,连假装淡定也是无能为力。
轿车停在一幢高级公寓前的时候,天已齐黑。但是即使天再黑,唐筠无论如何也不会认不出这个地方。
身边的他正要推门下车,唐筠还陷在他刚才说出的震撼里,思维杂乱无章,心情凌乱不堪,被他握过的手弥留着令她眷恋而又害怕的温度。自己握着自己的手,唐筠赶在他下车前说:“……我还是先回宿舍了。”
林立初顿了顿动作,黑影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上去吧,中原想你了。”说完人已率先下了车。
天水印象。1701。
唐筠刚踏进这个单元里,一只毛茸茸的生物第一时间迎向她飞奔而去,前爪二话不说兴奋地扑在她的身上。庞大的身体做出站姿时,基本和唐筠的半个身子齐高。六年来,唐筠依旧害怕带毛的生物,尤其是体型大的,但是中原是唯一除外的。顺着中原脑袋上的软毛,两个星期没来,现在看它觉得似乎真的瘦了一点。
不禁抬眼再看了看屋里,一如既往的宽敞开阔、干净整齐,只是不知为何比常日平添了几分清冷。唐筠只能归根于初冬来了。
这是一个复式单元。林立初只留了二楼一部分空间作为睡房,其余地方一律打通,上下两层二合一成一个完完整整的空间。楼顶有一幅不规则图形的磨砂天幕,白天为房子滤出最天然温柔的日光,晚上心情兴起的时候还能打开天幕感受夜空的绚丽。二楼睡房以下的空间分别是设计别致的厨卫。自此,剩余空间被归纳成一个规则的四方形,向东的一方是一个大型露台,眺望出去是渺渺江景;其他三面均是同一风格的靠壁书橱,文山书海,汗牛充栋。除此之外,大厅上只有一张大大的四方书桌,两张单人靠背椅子,一个专为中原设的矮窝。后来因为唐筠成了常客,所以又多了一张双人软皮沙发。
说实在,当初唐筠第一次踏进这里时,再有心理准备的她还是着实被吓到了。这是一个奢华的空间,然而一眼望过去却是再简单不过的摆设。
矛盾论里有这么一种说法,奢华显简单,简单生奢华。
再后来唐筠来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里的简单与奢华,就像她慢慢习惯林立初那样。
林立初靠在那张软皮沙发上,刚脱下的外套随意搭在一旁。中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绪,黏着唐筠兴奋地转了一圈后便乖乖回到主人身边。林立初摸了摸中原的脑袋,然后望向唐筠:“阿筠。”
唐筠从未试过如此局促不安,他简单一个眼神一句叫唤,她身体里的细胞已经混乱地碰撞在一起。不知道他想怎样,也不知道她自己想怎样,更不知道往下的事情要怎样。
然而林立初却很清晰地给她指明了方向:“过来。”
唐筠顿了一下,终是坐到了他身边。
林立初轻轻握起唐筠的手,就像多年习惯了的动作一样自然。但事实上,今晚是他第一次握她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温温的,一如想象多时的触感。唐筠欲缩,他便握得更紧一些,然后她就再也缩无可缩。林立初看着唐筠:“这两个星期你为什么没来?”
唐筠试着努力找出托词:“我……有点忙。”
林立初沉稳逼进:“忙什么?”
“我……”
“为什么要避开我?”
在林立初清亮的目光下,唐筠无所遁形:“……”
可是林立初依旧步步相逼:“为什么要避开我?”
被他逼到这份上,唐筠本能地想抽回自己的手。然而,他五指扣得她密不可分,不让她逃避,不让她后退。
唐筠突然就红了眼睛,为什么他要如此相逼。
学校到处都在盛传他就要远赴美国的消息,可他一直沉默如金。也是,他根本没有义务和责任向任何人报备他的动向。她和其他人一样,只是他生命里那批任何人。他展翅的方向,从来与她无关;他向往的那端,也是她一生无法企及的。他越走越远,而那距离是她穷尽一生也无法追上的。梦要醒了,她能做的就只有站在原地等待那漫长而煎熬的醒转。
但是她不明白林立初为什么非要在这个关节上说出那样的话。
我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关系。
男女朋友关系。
那是唐筠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情,一旦放任自己稍有幻想,那将会万劫不复。
仓皇收回眼泪,唐筠用力抽回自己的手:“对不起,我……真的很乱,太晚了我先回宿舍——”
林立初的吻突然强势覆盖下来。
唐筠吓得大脑倏地空白如茫,等到她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林立初已经牢牢擒住她可以挣扎的双手。他的吻越来越浓烈,从内敛中分离出来的盛气一寸一寸地开始凌驾她的灵魂。他从来都是强势的,她的心不消一会儿就已经被他融化得彻底。林立初的一切,永远都是唐筠这辈子不能承受也不能抵抗的重量。
二人间亲密的喘息互相喷洒在彼此的呼吸里,火热的温度在这个晚上终于把两人的初吻融进对方的生命里。
只为感君一回顾,从此思君暮与朝。
05
林立初吻着怀里的女孩,尽管两人都青涩不懂,但是他感到迫不及待。热烈地吻她,凭着本能来回纠缠,他想要在她的唇齿间把所有气息都归为己有,同时也想把自己所有的都溶进她的血肉里。林立初一向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要什么,他想要唐筠,毫不犹豫地想要把她包纳进自己的生命里。算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个总是习惯笨拙地掩藏自己的女孩已经悄无声息地渗进他的脑海里,倾情倾心,挥之不去,磨灭不掉。
有些什么将要一触即发。吻得更深,沾染着一种迫切的**。
林立初认为是时候把一切都明朗化了。她的心,也包括他的心。也许这不是最佳的时间,但他心疼她这段时间以来藏在心底的挣扎,再没有办法放任这位傻女孩独自躲在角落作小兽困斗。林立初把她紧紧困在自己的怀里,她柔软的唇瓣跟他想象的一样美好。她的味道让他沉溺,她的身体让他温暖。但他没想到的是,燎原之火来得如此凶猛。
从来以为任何事情都在自己掌控内的林立初,这一刻发现自己在唐筠的气息里竟然不能自拔。
体内某根弦随着身体某种膨胀的情感嘣的断掉。行为先于思维,林立初的手已经覆上她的胸部,而后如有自我意识似的一下接一下地揉着属于她的柔软,无法自已。
他觉得自己愈发着魔了,唇上不再满足于触碰她的嘴唇,沿着她颈脖间的甜美往下探索,他的吻细细密密地落在她温热娇嫩的肌肤上。不待思维的支配,他的手已经急切地解着隔开了他和她的布料。
唐筠惊怔地张开了眼睛:“我们……”
林立初也为自己冲动的动作一愣。
唐筠有点无助地望向林立初,殊不知她眼睛里的氤氲更加速了这种紧绷状态的失控。
林立初喘着气紧盯着身下的女孩,手还停留在她的衣服上。他明白应该停下来的,然而看着她眼里的水雾,他的理智溃不成军。林立初有多久没有见识到自己这种毛头小子般横冲直撞的情绪。深沉如海,冷静如霜,每一个人如此定义他。但是此刻,他素来平静如镜的心却轻易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波涛汹涌,甚至快要泛滥成灾。现在才知道,她对自己的影响已经深至此。
林立初知道现在还不是完全占有她的时候,但是他没办法了。这一刻,只感到自己像一匹脱缰的马,已没有东西可以禁锢火烫的**。心中那团火滋的被引爆,继而熊熊燃烧。
双手一下把她横抱起来,大步踏上二楼的阶梯。怀里的她似乎察觉到要发生什么事,下意识地想要挣开他。林立初出口的声音已是暗哑:“阿筠,别动……”
她僵了僵身体,然后果真顺从地不再动了。
把她放在床上的一刻,林立初的手同时解着阻碍他的衣服。当二人坦诚相对时,他和她都紧滞了呼吸。林立初整个身体覆在她身上,那一刹迷醉的感觉简直要吞噬他。感受到身下的她微微颤抖,林立初穷尽所有的温柔与她唇齿相缠,把自己的滚烫透过肌肤温暖和安慰她。而当她终于慢慢放开拘谨回应他的吻、轻轻与他相拥的时候,林立初知道自己疯狂了。疯狂地亲吻,疯狂地揉握,就连最后在她身体里进出的节奏也是疯狂的。
这是一个疯狂的夜晚,酣畅淋漓。
冬夜漫漫,寒风恣意地拍打着窗台的玻璃。房内一片漆黑,激情过后安谧无声。两具年轻的身体在彼此的怀抱里汲取对方的温暖。林立初胸口处仍有还未平复的起伏,唐筠默默地贴着他胸膛,细细感受那里的一起一伏。她被他抱得紧紧的,紧得她差点以为这就是永远。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游走在她的发丝间,一下一下,像水一样温柔。
然后唐筠就听到他的声音从温厚的胸膛传来:“小傻瓜,你是我的女朋友,很久之前就是了。”
身体为之一僵,双眼刹那濡湿。
竟然真有一天,林立初会亲口承认他的女朋友是她,她简直要怀疑这是不是梦中梦。六年了,那层关系一直是她不敢觊觎的。
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唐筠感觉到林立初的手臂收得更紧了。不需要任何提示,原来他已经这么懂她了,会用最直接的方式安慰她的不真实感。
是夜,最是万籁寂静。
林立初抱着唐筠心满意足地入梦了。听着他规律的呼吸声,唐筠这才敢让目光沿着他脸部的轮廓放肆描绘,深深刻在自己的脑海里。贴着他的肌肤,她的感受如此逼真。唐筠不想再去考虑是梦是醒,即使这是个梦,她也愿意就此万劫不复。
冬夜绵长,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天还不怎么亮。林立初还在睡,唐筠已经醒了。刚准备轻手轻脚离开他的怀抱时,他双臂一收,把她捆得更紧了。
唐筠情不自禁弯起一朵微笑,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她肆无忌惮地看着他纯净的睡颜。经过昨晚,她见识到他狂热且充满力量的一面,又见识到他孩子般满足快乐的一面,这些都是他不曾表露在别人眼前的。
唐筠只觉幸福满心头。
林立初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不知是梦呓还是清醒:“我想多抱你一阵子。陪我再睡会儿好不好?”
唐筠听话地不再乱动了。
房间恢复最初的安籁,连他轻浅的呼吸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就在唐筠以为林立初又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他缓慢地宣布道:“阿筠,明天我要去美国了。”
唐筠只觉四周突然晃了一下,勉强回过神来的时候,世界仍是静止的。他没有要补充的说话,她也只能强自压抑自己:“好。”
却不料声音里的颤抖是那么明显。
林立初心疼地吻着她前额的碎发,但对于安慰的说话他不想多说,因为他觉得那些都是些场面话,他不愿意用这些空洞的语言去抚慰她。
“给我两年。”林立初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脖上,指骨微微用力,牢牢掌控她视线的方向,然后认真对上她的双眸,“两年后,你一毕业我们就结婚。”
天仍未亮。
然而在这一瞬间,唐筠觉得林立初的眸光就像破晓的旭日,由淡转烈,摇曳生辉,最后万里放晴。
林立初飞往遥远的美国了。走之前,他给唐筠留下一串公寓的钥匙、一张他账户的附属银行卡,还有一条巨型的黄金犬。
06
整个校园都在沸腾讨论林立初身赴美国的消息。有的人传说他接受了名牌商学院的邀请跳级进修工商科;有的人传说他是为了追随家族联姻对象王氏千金;还有的人传说是因为本土已经没多少供他挑战的事物了,因而他要往外面寻找更多的刺激。
唐筠隐在朋友堆里听着这些不胫而走的传闻,也渐渐成了一种习惯。
上课,下课,照顾中原早午晚三餐,风雨无阻。
舍友们发现唐筠呆在宿舍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大家都用一种暧昧的目光看她,还常常声东击西地套她话。每天下课后唐筠总急急离开,大家又会不约而同打趣她赶着和小男友约会。到了晚上,唐筠几乎都是踩着宿舍关门的时间赶回到宿舍的,大家不得不围着她八卦今晚是几垒啦。还有一次,舍友小娴不小心碰跌了唐筠的钱包,捡起来的时候惊讶发现里面竟然有一张VIP级的银行金卡。唰地一下,小娴沸腾了,继而整个宿舍都沸腾了,她们家的乖乖女竟钓上金主了,那就说明她们也能顺便沾金光了!
但是随着一天天过去,舍友们渐渐发现唐筠基本上都是独自进出,真要是在恋爱的话,怎么连她男朋友半个影子也见不着。如果说金主摆架子不露面的话,那至少金主的车子也会露一下脸吧。可事实上,唐筠除了她自己,还是她自己。舍友们又不得不泄下气来,也许真的是她们摆乌龙误会了。
不过很快,同宿舍的许菲就为唐筠分去很多八卦的炮火,因为她跟大她们一届的富家子张硕丰好上了。只是单单围绕着张硕丰每天用来接许菲的那辆风骚跑车,舍友们就有一堆话题追着许菲问。最近每个晚上几乎都在开卧谈会,大家对许菲和张公子之间的前前后后里里外外都持有高度的兴趣。而许菲一向大方,事无巨细有问必答。
她有一张张公子名下的金卡,有一把张公子栖身公寓的钥匙,还有一串张公子深情脉脉的海誓山盟。王子该给公主的,她都拥有了。
可是在舍友们的哗然声中,许菲表现得极其清醒。
她说一百个王子里面有九十九个都是妖魔鬼怪化身的,那唯一的王子可遇不可求。即使祖荫积德能遇上王子,可事实上自己也不是真的公主。
她还说,或者一个月,或者一个学期,或者更长,当张公子对她的热情退却时,她便不再是公主。她的观点是,保持一颗清醒的心,在还是公主的时候尽情享受当公主的快乐。
对于许菲这种清醒,舍友们实在佩服得目瞪口呆五体投地。人说恋爱中的女人是瞎子,而许菲却是三眼天将。最后,小娴忍不住问出口,现在跟张公子到几垒了?
三眼天将笑了笑,而后直白地赠言道,与妖魔鬼怪对峙时,守不住底牌你就只能成为输家。即使从一开始就有输的心理准备,那也要享受得心满意足淋漓尽致后才得体掀出底牌。
赌神便是如此练就。
热烈的卧谈会慢慢告一段落,舍友们都睡了。而唐筠在黑暗中面对着床上的墙壁,彻夜无眠。
一个月过去了,林立初没有和她联系过一则电话。
今年的冬天比往年都要湿冷。十二月二十四日那天几乎整天都在下着毛毛寒雨,白天是英语四六级的考试时间,宿舍里除了唐筠其他人都要到考场赴考。唐筠没有事情忙,四六级早在大二时就已经顺利过了,于是早早就去了天水印象看中原。中原看见她来的时候自是很兴奋,对着她又是扑又是跳,唐筠微微笑着抚摸它的脑袋。
突然就想起去年考六级的日子。
听力部分一直是唐筠最拖分的环节,考试之前大部分时间都用在反复做听力练习题上,一直听一直做,可是做出来的成绩怎样也不理想。考试时间越来越近,唐筠越来越慌。离考试还有一个月的时候,她更是每天一早起来就挂上耳机,吃饭的时候挂着耳机,上下学途中也挂着耳机,连晚上睡觉也是在听力素材中迷糊入睡,可是做听力题的准确率还是不见有多大变动。
后来还是林立初出马,临考前一个月每天下课后把她揪到天水印象里进行独家训练。他亲自给她读听力素材,逐句逐句的读给她听,告诉他哪里是连音哪里是省略音,由此培养她对语言细致点的抓获能力;接着是逐段逐段给她读,让她慢慢提高对语言连贯性的适应能力;最后整篇文章一起读,指导她如何更好地整体理解长篇内容,同时他会很仔细地点出要注意文章里具体哪些设有陷阱或是容易让人误解的句子。
林立初有一口流利的美式口语,标准而清爽,抑扬顿挫,琅琅悦耳,完全可以媲美播音员的声音。唐筠听得痴迷,不知道是化学反应还是耳朵变灵,一瞬间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听懂那一串串非母语。跟着他的步伐,唐筠做的听力题准确率每天都在提高。
看到她进步神速,林立初脸上会出现安慰的表情,然后用他那把优雅的声音徐徐说道,不错,你跟中原一样好打理,继续加油。
唐筠本因为他的赞美而兴奋不已,却在听到中原二字后兴奋的心情顿时回落,可是受人之恩铭记于心,现在他是恩师他最大,所以她也只能牙恨恨地问着pardon。问完后听到他一连串爽朗的笑声,和山间的流水声一样清脆。于是,她那些牙恨的感觉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后发现,自己的确和中原一样好打理……
林立初这么“质”的训练唐筠两个星期后,继而开始“量”的训练。每天严格地给她定下当天需要完成的题量,没有中场休息,没有求情时间,没有特殊情况。但是唐筠一点也没有觉得累,因为在她全力拼题的时候,他会在一旁安静地守到她完成最后一道题为止。
到最后离考试还有三天的时候,他突然说不用做题了,然后指了指桌面叠得比中原还要高的英语影碟,吩咐她剩下这三天的任务就是把它们全看完。那是她初次和他并肩看影碟,看别人冲锋陷阵、尔虞我诈,也看别人斗智斗勇、搞笑逗趣。除此之外,还看别人……热情拥吻、生死相随。
那三天里,她永生难忘。
后来成绩出来的时候,唐筠的高分小轰动了班上一会,老师还特地在课堂上腾出时间来让她分享一下心得。唐筠平常都是那种隐在台下的学生,讲台会让她紧张,然而那次她很镇定地仔细说出自己的学习方法。最后,她的神情特别认真地说道:“我很幸运得到恩师的指导,有生之年我铭记于心,感谢他。”
英语老师听到这话后,脸上全是骄傲,红光满面地笑着直点头:“好,好,好……”
然而在唐筠眼里,她只注意教室最后的窗边位置,那里有个男生安静的坐着。他脸上的笑容与窗外的阳光融成一体,温柔地回应她的目光。然后,微微颔首。
那一刹,顾盼生辉,光华流转。
于是,她沉沦得无以复加。
突然一阵手机震动把唐筠的思绪拉了回来。
刚接通电话就听到许菲大嚷嚷的声音:“筠筠,晚上七点姐带你们去见识大场面,捎上小娴跟小美七点前在宿舍楼下集合好!”
“要去哪里呀?”对于许美女人前甜美人后悍相的习惯,唐筠早已见怪不怪。
许菲一腔神秘地说:“现在没时间多解释,总之不是好东西不会叫上你们啦!成啦,姐要去约会了,记得今晚穿体面些!”
许菲这么说完就干脆的挂了电话,唐筠再想多问一句也只有一阵嘟声回应。汗,唐筠看了看时间,这个时间许美女不是应该正在学校考试吗,也就听力题刚播完的光景,不会听力一做完她就交卷吧……
到了晚上,唐筠从许美女口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果然一做完听力就光荣交卷,而且信心满满的保证这回肯定过关。
小娴听到的时候嗷叫了出来:“这次的题目好难啊,第一道听力题就把我听得那个迷茫!你哪里来的牛信心肯定过关?!”
小美附和:“就是,还有作文题今年发神经的难!”
许菲穿着一身柔软贴身的小洋装,衬出满脸的娇美,站在张公子身边呈小鸟依偎相:“呵呵,我幸运呗!硕丰给我弄到的答案。”然后煞有介事模仿着某人去年的样子,“我很幸运得到恩师的指导,有生之年我铭记于心,感谢他。”
小娴小美顺着许菲的语气想起现场的另一位牛人,于是更加嗷叫出来:“不带你俩这样的,一人一个恩师好过分啊!什么时候才轮到我们幸运呀!”
许菲笑得美艳动人,在等张公子去取车的时间她透漏说:“俩小妮子不许嚷啦,今晚张公子在世华特地订了个包厢庆祝我考试顺利结束,还召集了他那一票的朋友死党过来帮我一起庆祝,所以今晚会有很多极品会出现,要什么样的幸运你们仨自个儿把握啦!”
才说完,小娴跟小美顾不上仪态大拥着许菲:“许菲你美若天仙魅力无边旷世奇才!我们最爱你啦!天呐,世华耶,还包厢!许美女,你家张公子对你真是太够意思,亏得你还整天说人家是妖魔鬼怪化身,我看他就是一颗王子热忱的心被你直接无视着!我们也要张公子这样的王子!!”
许菲嗔笑:“什么王子热忱的心,你俩这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男人给点甜头你们就欢成这德性。瞧瞧我们家筠筠,要学她这淡定,告诉你们,王子就喜欢这调调!”
小娴小美顿时收敛很多,一脸泰山崩于前而不惊的淡定。
唐筠没好气地对着这三个家伙叹气,正想开口,却被三个家伙整齐一致地堵住她的话:“不许发言,不许拒绝,不许疏离组织!”
结果,唐筠自然逃不掉那三个妖魔鬼怪化身的淑女连唬带吓的拖着她一起奔向世华。
寻欢。
世华二字,在Y市里无人不晓。
一个上流人士的集结地,一个奢华如宫殿的娱乐场所,纸醉金迷,酒池肉林。这里的消费不是一般人能支付得起,更何谈像唐筠这样的学生。
张公子确实很舍得为许菲花钱,重本包了世华的总统包厢,酒水食物都是挑贵的点,在朋友们面前毫不掩饰对她的宠爱,给许菲赚足了面子。包厢里面有一个小型的舞池,环回立体的音响,还配上一个专业的DJ,所以现场气氛很快就被带动起,一群年轻人玩得不亦乐乎。许菲看不过唐筠只是坐在一旁当观众,于是软硬兼施也把她拉进舞池一起疯。唐筠不好拂了许菲的面子,陪着瞎动了十来分钟,最终还是借口上洗手间躲出包厢。
在洗手间里洗了把脸,这才呼出一口气,包厢里的空气实在不适合她。
洗手间无疑也是装潢华丽,闪亮的瓷砖,高级的配套。墙壁上还设有挂式液晶电视机。正是夜间新闻时间,唐筠呆呆地看了好几则国家及地方的新闻,百无聊赖,正想离开的时候忽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定住。
新闻主播一成不变的官方语调。
重木集团海外传递交接棒,接班人林立初大捷上任压老臣。
镜头前,那张日思夜想的脸俊朗依旧,面如冠玉。一身剪裁精致的西服,挺拔修长,气度铿锵,从容不迫地面对台下的闪光灯海。一串串流利的英语从他口中缓缓滑出,还是一样漂亮的美式发音,就如那些天给她朗诵听力材料时的抑扬顿挫,自信大气。
而在他身边站着的是一位同样吸引眼球的女伴,气质大方,高挑秀美。唐筠认得她,王倩芝。
新闻主播详细地解说,唐筠听得一字不漏。
重木集团林氏家族继承人林立初正式上位,并在上位当天宣布林王两家长达十年的合作计划,以一纸十年合同力压重木董事会老臣对其能力的质疑。
唐筠痴痴地看着屏幕,直到后面连续播了三四则体育新闻她才晓得稍稍回过神来。
无言无语,在心里只留下对他真心实意的赞赏和祝贺,除此之外,命令自己不要有多余情绪。
07
又再洗了把脸,用冷水的温度把眼前的迷雾勉强拨开了些,擦干水迹后开始往外走。衣兜里的手机振动起来,配合着冰冷的温度把唐筠拉回现实世界。
拿出手机,赫然三个字。
林立初。
心头一窒,紧张的心情油然而来。拇指移向接通键的时候,指端的微抖想忽视都难。
“阿筠。”
“是我……”
似乎听出她的紧张,他的笑声轻轻扬起:“对不起,现在才打电话给你。”
唐筠顿感双颊攀上烫意:“没关系,你忙……”
“真的——”缓缓上扬的语调,“没关系?”
明明见不到他的人,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他的磁场依然足以令她脑袋放空,连那些假装也没有办法再撑起来:“有一点关系……”
“只有一点关系?”
他的语调又再上扬两分,她的逞强只能土崩瓦解:“我每天都在等你电话……你……你不应该现在才给我电话……”
“我知道错了,”声音里是满足的笑意,“因为这一个月里手上的事情实在有太多要立刻处理。如果打给你的话——”
唐筠的心随着他的停顿跳到喉端。
“——我会克制不住飞回来看你。”
别人说恋爱的人都是瞎子。
唐筠见识过许菲的清醒,所以从前不是很相信这句话。而现在她更不相信。因为此时此刻她的双眼因他一句情话霎时明亮,眼前的洗手间变成一片花海。
阳光明媚,百花绽放,春风拂面。
“阿筠。”
他叫唤轻浅,她心涟漪一片。他总是喜欢叫她的名字,发音圆润而轻柔。音虽轻,却含情。
“在宿舍?”
唐筠还在脑袋放空的状态,反应呆呆的:“不在……在帮舍友庆祝考试顺利结束……”
“在哪里庆祝?”
“世华。”
“好。”
挂上电话后,唐筠久久难以回神。
待到心情平静了些再回到包厢,背景音乐已经换上轻柔的音乐。舞池上,男女成双成对,踏着轻碎的舞步互相依偎。唐筠看见人群里好几对男女都在忘情拥吻,其中有许菲和张硕丰。
稍稍退开视线,唐筠寻了个位置坐下来。身边的两个女生正在低声细谈,仔细听还是可以听到她们的说话内容,不过显然那两个女生也并不在意。
“你看丰少对那女的温柔成那模样,从前对我的时候还真没看过他这表情。可我恁没看出那女的哪里有能耐能把丰少迷成那样。”
“哈哈,这明显就是口味问题,丰少吃多了你这种重口味偶尔来点淡口味也不难理解啊。”另一个女生啜喝了口杯里的洋酒,“而且你少在这里酸了,前会儿才跟完丰少,这会儿就跟浩少好上了,等下你不是要和浩少续场吗?倒是你给我说说你那套能耐。”
“停,停,别用那么崇拜的眼神看我。其实也没什么,想跟这些公子哥儿混久些,自己醒目一点在包里自备一盒毓婷就好了。他们一般都会找聪明的女生,而女生跟上这些公子哥儿就应该有自保意识,所以自备毓婷对谁都好。再说,跟这些公子哥儿谈什么都可以,别傻得去跟他们谈感情就成。”话毕,说话的女生瞄了一眼身旁的唐筠,举起杯子喝了一口饮料,而后递给了唐筠一杯,“诶,美女,你这脸色有点白啊,是粉底涂多了吧。”
另外一个女生轻笑了几声,捅捅那女生:“很明显这位妹妹没带上毓婷,你就分点给她,顺便给我一片!”
“成,”说着带上毓婷的女生很爽快地拿出药片,给她的同伴和唐筠各分了一片,“这是紧急用的,一次一片就够,吃多了不好。如果关系固定了,自己上药房买妈富隆吧。”
唐筠傻傻的揣着那颗白色的药片。千语万言,愣在半空。
没有一会儿,那两个女生的男伴来了,皮椅上的空间拥挤了很多,唐筠正欲起身离开,却在听到他们话题里的那个名字顿住。
“林立初现在牛逼了,跟咱一个岁数人家就正式接手家族生意,也不怕服不了众。”
“浩少,你语气很酸噢,不会现在还在记恨之前那个妹把他不把你吧?可重木一跨国大企业,人家的层次就摆在那儿,你就省点劲儿少酸了!”
“你哪只耳朵听出我酸!我用得着酸吗,俗话说富不过三代,我就睁大双眼看林立初这小子能拽到什么时候。没把重木搞破产就该谢天谢地杀鸡还神了。”
唐筠暗暗握起了拳头。
“呵呵,浩少,那不见得林立初会把重木搞砸,你没看见人家身边还站着个王氏企业吗?”
“妈的,讲起这个就真来气,要不是林立初跟那王倩芝暗渡陈仓,我家那老头子会退出城西那个案子?要不是这件事老头子会现在就开始抓着我学那什么鬼生意经?老头子还在我耳边整天唠叨要多学人家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就不会靠个女人上位压住重木那群老臣吧?而且一上位胃口就那么大,明明搞建筑设计就能捞到不少油水却还要插手土地这块,也不怕吃多了会撑死!”
“你倒说到点子上了,这次城西的案子林立初的动作的确很大,看来他要势在必得。幸好我家不是做地产那块的,否则他真是个大威胁!浩少,你自求多福吧!”
“福你的头!就凭他想威胁我们家,妄想!猛虎不及地头蛇懂不?即使他攀上英女皇的床也不见得他能在地产这块的发展有多远。不过我也真没想到从前拽得心比天高的林立初终有一天还不是要靠女人才达到目的!”
“那没办法,重木的势力一直不在地产这块,现在要掺条腿进来那当然要选个好起点!倒是你以后要小心点,他必定是个强敌。”
“切,靠床上功夫谈来的合约我怕他干嘛!我——喂!妈的——谁用水泼我?!”
唐筠气得搁下杯子的手也是颤的,直瞪着面前的人,声音里全是愤怒:“第一,请你一个大男人说话不要像个怨妇似的吃不到葡萄是酸的,那样会让人看不起你!第二,我建议你以后讨论别人床上功夫的时候先检讨自己的,就算使出床上功夫也不见得你就能把合约谈成!第三,你这种只懂寻欢作乐虚度光阴的二世祖还是回家多读几年书提高点素质再出来说三道四吧!”再狠狠把手中揣紧的白色药片往那人脸上一扔,“还有,像你这种让女生自备避孕药的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真是个恶、心、的、人、渣!!”
一字不漏地骂完,唐筠死盯着那人,怒气仍在心头打转。
全场惊住。
舞池上的音乐也早已停了,大家的舞步僵在原地。
曾经许菲就非常直白地点破过唐筠的性格,你这只披着猫皮的母老虎,再装乖试试看,再装我就扮猪吃了你!而当时的唐筠特平静的反击,一,虎本来就是猫科;二,你本来就是猪。那话说出后自然激起一阵昏天暗地的猪虎交战。
她是猫是虎难定夺,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她的火气快要一触即发。
深呼吸一口气,竭力冷静。唐筠看了那边的许菲一眼,不再多说什么,抓起包包起身就离开。无法忍受别人说林立初的丁点坏话,若继续听到,她怕自己就不是泼水这么简单。
走到大堂,身后有许菲追上来叫住她的声音。
许菲满脸歉意的拉起唐筠的手:“对不起,我不知道母老虎跟人渣是天敌。”
唐筠拍拍许菲的手,摇了摇头不想多说,走出世华前只独独补了一句:“保护好自己。”
大街上的寒风夹着点点雨丝,这个平安夜特别湿冷。唐筠埋头走,想起刚才在包厢里听到的话,心仍有余气。再乖静如她,也不容许别人诋毁他分毫。
藏在外套兜里的手紧紧攥着手机,此刻是如此想念那个如梦似幻的少年。
或许再不能称他为少年了。
那个讲台上淡静低调、自信从容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镜头前气度不凡、沉稳内敛的男人。一样的光华生辉,一样的万众瞩目,唯一变化的,是他越走越远,不再是她视线能随时追逐的范围。
经过一家药房门口,唐筠忽然就很后悔把药片扔在那个人渣身上,她不应该如此浪费那颗药片。
苦恼,压抑,无助。
正在踌躇着要进去还是不进去之间,一件染着淡淡男性气息的西服披在她头上,随之是一把不苟同的声音:“下雨天你不应该乱走的。”
那个讲台上淡静低调、自信从容的男孩如今已经变成镜头前气度不凡、沉稳内敛的男人。一样的光华生辉,一样的万众瞩目,唯一变化的,是他越走越远,不再是她视线能随时追逐的范围。
经过一家药房门口,唐筠忽然就很后悔把药片扔在那个人渣身上,她不应该如此浪费那颗药片。
苦恼,压抑,无助。
正在踌躇着要进去还是不进去之间,一件染着淡淡男性气息的西服披在她头上,随之是一把不苟同的声音:“下雨天你不应该乱走的。”
08
是幻象吗?
海市蜃楼吗?
梦吗?
是……他吗?
下一秒,唐筠已经被一个温厚的怀抱拥紧,她的脸被摁在因为笑而颤动的胸膛上,笑声中有她日思夜想的声音:“阿筠,merrychristmas。”
唐筠傻傻地愣在他的怀里,一阵阵悸动从心底扩散出来,继而化成酸酸的感觉涌上鼻端,双眼早已红了。
他不是在那个遥远的国度吗?不是正被重重闪光灯包围吗?不是应该正在奢华的场合上接受众人祝贺吗?
他不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的。
不应该在她思索着他越走越远的时候突然好像人生大礼一样出现在她眼前。
不应该在她想他想得快不行的时候用那样温暖的怀抱拥紧她。
更不应该在她觉得快撑不住心底那份压抑的时候轻柔地唤她一声阿筠。
不应该……
因为那样的话,她真的会再无超生的一天。
纷繁热闹的街头,星光缠绵的平安夜。
在心底最忐忑害怕的时候,他给了她最需要的一道温暖。
唐筠抓紧了林立初的衣服,泪水无声地浸入他胸前的衬衣里。
她的心,从此宣告无可挽回地沦陷在林立初这个男人身上。彻彻底底,心甘命抵,再没挣扎。
林立初看了看她身后的药房,微微松开她:“买药?”
唐筠闪开林立初的目光,把脑袋一直黏在他胸前:“路过。”
林立初收紧手臂:“乱跑。”
唐筠贴紧他:“我没用跑的。”
林立初上扬了嘴角,不再说什么,牵着她回到车里。在车里,他俩的手紧紧牵在一起,不曾分开过。
回到公寓,中原欢喜地围着林立初脚边直转。唐筠看到他放下的行李袋,才知道林立初刚下飞机就赶来找她。傻傻地看着那个正揉着中原脑袋的男人,心像塞满了棉花似的绵软成一片。
“发什么呆,”不知何时林立初已站到她跟前,弹了弹她的额头:“头发还沾着雨水,快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会感冒。”
唐筠只感到他的视线灼热,脸颊发烫:“我没准备毛巾和衣服在这里……”
林立初的目光里闪过一点什么情绪。
唐筠有点慌,急着想解释什么:“我……”却词穷。
林立初掩下情绪,终化作一丝浅叹:“你先去洗,我给你找衣服。毛巾在浴室第二个顶柜有新的。”
唐筠不安地看了他一眼,点头,乖乖转进了浴室。
洗完出来的时候发现林立初就那样靠在沙发上睡过去了,他的脸上都是倦意。中原正趴在他的脚边,听到唐筠的脚步,稍稍抬起头确认,而后又重新把头搁在地板上慢慢闭上眼。
深夜,安静。
唐筠轻轻地坐到他身边,指端不由自主地凑到他脸颊边,但终是不敢打扰他的清梦。然而只是这么看着他,心里就足够的踏实如土。刚打算拿张暖被过来,一条胳膊忽然圈上她的腰,稍微一收,她便完全落入他的怀抱里,整个世界顿时充满他干净暖和的味道。下一秒清晰感觉到他的唇扫过自己的后脖,浅碎数吻印在她敏感的肩胛上。
唐筠的悸动一下涨潮般涌上心头。
“阿筠……”林立初的声音也掺了几分暗哑,他的手潜进了她的衣服里,细细感受着她的细腻与温热,“叫我一声。”他的唇移到她的耳垂,湿湿热热的气息轻吐在她耳边。
唐筠如坠云端,剩下的思维只懂顺从:“……林立初……”
“不是。”
“林……”
“不是。”
“立、立初……
“不是。”
“阿……初……”
林立初满意地笑了,扳正她的身体,手臂用力收紧,不允许一丝缝隙在两人间,然后精准地寻获她的唇,深深地吻上去,将她的香甜如数收进自己的胸腔里。
“阿筠。”
“……嗯?”
“阿筠……”
“嗯……”
“阿筠,”两额相对,彼此的喘息在对方的耳边徘徊不停,林立初的目光直直望进她潋滟的双目,“我很想你。”臂间收紧,一下横抱起双颊涨满红粉的她直上二楼。
林立初有时真的不知可以拿这个女孩怎么办。
她有一颗细腻而聪明的心,那么多年来一直懂得用一种得体安全的距离默默迷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打扰,不吵闹。她对他的感情从羡慕,崇拜,到喜欢,最后爱慕。她熟知他的爱好兴趣,清楚他的脾性习惯,了解他的喜怒哀乐。
其实林立初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注意到这个女孩,毕竟在他身边爱慕他的人一大把。每位爱慕他的女孩都会毫不掩饰对他的喜爱和欣赏,同时把自己最亮眼美好的一面精心向他展现,但求他能记住一二。
然而,除了她。
他每每走到哪里都收到很多或兴奋或羞涩或露骨的表白,而她只喜欢用视线静静追逐他的背影。
他是学校篮球队主力,每次球赛或是体育课后都有各式瓶瓶罐罐的饮料举在他面前,而她只会把纯净水偷偷塞在他的抽屉里。
他的成绩优异,每次赢得大小赛项的奖杯荣誉时,众人都会争先恐后地向他表达激赏及祝贺,也是只有她会远远地望着被人群包围的他,安静地选择不打扰。然后过没多久的单元测试或期末考试中,他会发现她原本就不错的成绩又再提高一个层次。
等等等等。
她是一个安然淡静的女孩,默默付出自己的感情。
其实他算不清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上这个女孩,更不知道自己是从何时起再无法把注意力移离这个女孩。
或许是在那个偶然的午后,看见她趴在桌上恬静的睡颜。
或许是曾经一个恰巧的回眸,对上她掩藏不及的视线。
或许是那次课间的不经意,发现她静静地坐在位置上读小说,嘴角右边会隐隐露出一颗小酒窝。
又或许是某次值日经过她的座位时,瞥见课桌右下角淡淡笔迹,一个毫不起眼的“初”字。
年少的情愫就是这样简单纯净,朝夕暗生。
但是对于当时强志气盛的林立初来说,儿女私情并不是他的第一位。他有自己攀登的目标。林立初从来一心一意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不习惯有任何意外阻挡自己步伐。对于唐筠带来的意外情愫,他很理智地选择用时间淡化它。
是的,理智。
他以为自己能够一如往常的理智。
人生之于林立初,自小在他心底就已有一套打算。
中学六年在国内就读,同时开始在家人的辅导下涉足建筑学;大学选择美国的商科并且逐步接手重木;大学毕业那年他必须在重木里做出一个漂亮的项目,然后正式执管重木;三十岁之前要让重木完成改型,拓展商路,尤其要在地产界占一席位;四十岁之前要带领重木闯进百强企业。
一步步,精密计划,循序渐进,勇攀高峰。
他一直不否认自己勃勃的野心,挑战和极限能够给他带来快感和刺激,他习惯用俯瞰的角度看世俗辗转。在汉语里,触动他最深刻的是成王败寇四个字。
成则为王,败则为寇。
人的一生,成王败寇是一个再刺激不过的游戏。小小的他已经对这个游戏摩拳擦掌,乃至少年时期他已有整套的计划。他要挑战自己的实力,他要成王,他要在商界闯出一个不止于重木的王国。
他的前进,无人可挡。
然而当他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那种心痛时,他知道自己再不能心无旁骛地一往直前。
高考前夕,林立初早已获得美国知名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高三下学期他就要飞往美国为秋季开学做准备。当时他出国的消息不胫而走,同学们争相要给他在班里办欢送会,可他都礼貌地全数拒绝。没过几天,他坐上了飞往美国的班机。
在众人眼里,他的功成名遂指日可待。
然而无人知晓的是,当飞机冲上云霄那刻,带给他的除了是一如既往的耳鸣,还有心底那阵非常清晰的钝痛。
千算万算,他如何也没有料算出唐筠这个意外如此锋利,在他心头上毫无提示地割出一条深深的伤口。
想念她乌黑的马尾辫,想念她隐藏的酒窝,想念她偷偷准备的纯净水,想念她桌角的“初”字,想念她小心翼翼叫他“林同学”,想念她在他面前不知所措的样子,想念她每次面对他时都会出现各式笨拙的动作……
飞机离她越来越远,林立初心底的痛越来越明显。
09
唐筠。唐筠。唐筠……
原来,唐筠之于林立初,已经成了如此重要的一部分。一旦割舍,竟然痛成如斯。
林立初现在还深刻记得,当他直接坐返航机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时,她那双红得像小兔子的眼睛让他心疼得快按压不住要拥她入怀的冲动,而她还假装镇定地问他是不是忘带什么了回来拿。
“嗯,忘带了录取通知书。”
“那……拿上了吗?”
“拿不上了。”
“为什么……?”
“不见了。”
“那怎么办?!”
望着那张教会他什么是心痛滋味的脸,他终是把满腔想念化作长吁一叹,回答她:“不去了。”
那一年,林立初为唐筠颠覆了自己的人生计划。而他,竟甘之若饴。亦是那一年,他开始唤她“阿筠”。
但是对于十八岁的林立初而言,阿筠二字是什么意义,他还是懵懂的。直到王倩芝那个不经意的问题。
“立初,你会后悔的。”
“我不会。”
“立初……你知道我等你很多年了。”
“不要等我。”
王倩芝已有哽咽:“……为什么?最适合你的只有我。”
林立初敛目,再睁开眼时心里一片通透:“我有喜欢的女孩了。”
自此,他终于知道阿筠两个字在他生命里的意义。
“阿筠。”林立初细密轻啃着她细白的锁骨,留下专属他的痕迹,“阿筠……”
唐筠已陷在林立初带来的一片迷潮中,喘息声因为他的轻唤更加急促。世界仿似只剩缠绵不尽的泥泞,一步步没入看不见尽头的那端。身体越来越烫,坦然等待燃烧的一刻,然后成为灰烬。尽管烟花易逝,但是为了他而绽放,她死心塌地。
林立初温柔地爱抚过她身体每一个地方,他指端游走过的肌肤都呈现出绯红的娇色。他懂她肌肤的敏感,更懂她心底的敏感。深情脉脉地对上她水润的眼眸:“阿筠,我要在公寓里看到你的东西。”话落的那刻,随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进入她,一步步吞没她的灵魂。翻云覆雨,灵魂相缠,汗水旖旎。
林立初知道生命有太多未知。关于她的,关于他的,白云苍狗。但是他的命中既定,一定是她唐筠。
一定。
唐筠醒来的时候,窗台已经洒满阳光。身体稍稍乏力,整理了一下头绪,昨晚的亲密历历在目。
身边的床位是空的。
心里一下找不到着落点,三两下套上衣服,急急下楼寻找那个身影。
明亮的厅堂空无一人。他,走了。
身体里某个地方似一下空了。阳光静好,空气清新,却有什么在狠狠爪紧那颗心。
她知道不能要求太多的,现在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是吗。想曾经她每天默默守在他身后从不奢求,他笑她也笑,他快乐她便快乐。原以为自己足够知足。
可如今,心中那道贪念与日俱增。
到底要如何平衡自己,她无措得不知如何是好。
无措间有道新鲜冷风打断唐筠的沉陷。门从外面推进来,中原欢快地朝她跑过来。
不多久时便有一双充满力量的手臂从身后拥住她:“醒了?”
一个真实的怀抱,一句简单的问候,空洞的地方一刹那就这样被填满。有点忙乱,却是雀跃的:“醒了……”
他的吻落在她的发顶:“洗涮一下,然后一起吃早餐。等下物业会把新的衣服送过来。”
见她听话地点点头,林立初满意地在她额头印上一个吻才放开她,但在她转身的时候又拉住她。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穿的是他的棉质睡衣,衣袖裤管都比她手脚长,宽宽松松地套在身上,样子看起来甚是可爱逗趣。很自然而然地蹲下去为她折起多余的裤管,对他来说,如此一个动作身由心动。
唐筠却似受到不少惊吓,条件反射地欲避开:“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林立初不认同地抓住她的脚腕:“不许动。”
唐筠顿时不敢再动了,任他整理着她的裤管。
林立初仔细地折好她的裤管,而后站起来提起她的手,开始为她整理衣袖。
冬日的阳光打在林立初的身上,给他披上薄薄的一层暖光。
唐筠感到有阵暖流由心脏开始传遍四面八方的经脉。待他整理好她的衣袖,唐筠看见他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领,身体随心一紧,却仍然不敢动弹丝毫。
林立初被她僵硬的表情逗得一笑:“阿筠,你的钮扣都扣错了。”
唐筠随着他的话低头一看,窘,果然扣错了。从第一颗就开始错了,到最底下那一颗简直就是悬空着,整身衣服穿得向着一边歪斜特有流浪汉风格。脸颊发热,然后发现他欲为她重新扣好钮扣,于是就更热了。当他解开她第二颗钮扣的时候,她急急地挡住了他的手,不敢多看他一眼,转身大步躲进盥洗室,那步伐就跟落荒而逃似的。
而身后,自然是他一阵爽朗的低笑。
餐桌上,二人静静地吃着早点。餐桌下,中原正趴在桌角舔牛奶。
阳光何其灿烂。
唐筠的嘴角偷偷弯起,悄悄瞟了对面的人一眼。慢慢细嚼,轻浅温和的表情,极具教养的举手投足,就如童话里的林王子一样高贵优雅。她已过了相信童话的年纪,所以看他时就好像在做梦,可那的确是真真实实的林立初。
林王子啊……
“笑什么?”林立初发现唐筠唇边的酒窝浅浅露现,笑得比嘴里的甜牛奶还要甜,“我脸上有什么吗?”
唐筠侧了侧脸收回视线,却收不回嘴边的弧度,只得低低地回话道:“眼鼻嘴。”
这回换林立初直直地看着她。
唐筠变窘:“……我的脸跟你一样有眼鼻嘴。”
林立初眼里有笑意闪过:“还有牛奶迹。”
唐筠大窘,急忙抬手擦拭。可是林立初已经拿着餐巾纸,伸手过来替她轻柔地擦去那星点白色。
啊……林王子你知不知道,温柔可以溺死人的……
吃过早餐后,物业也正好把衣服送上来了。唐筠换上衣服,对着镜子看了好几遍,无论内衣、外衣,尺码大小都刚刚好。看着镜子里脸红绯绯的自己,心头是从未有过的快乐。
刚从盥洗室出来,唐筠看见正坐在沙发上的林立初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过去。
听话的坐到他身边,心跳得很快。
以他女朋友的身份和他并肩,如此想着便心情激荡,愉悦漫溢。
林立初看着她的脸,递给她一杯温水:“又在傻笑什么?”摇了摇头,认识她六年了,怎么现在才发现从前那个文静认真的女孩原来这么喜欢傻笑,“小傻瓜!”却不自觉地跟着她嘴角上扬。
唐筠虽然在傻笑,但并不是真的傻,她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宠溺,于是笑得更傻了。捧着杯子,正要抿一口水的时候看见他把三颗白色的药片递到她眼前。
心瞬间咔嚓的僵了,脸上的笑容随之冻在嘴边。
白色的药片。
想跟这些公子哥儿混久些,自己醒目一点在包里自备一盒毓婷就好了。他们一般都会找聪明的女生,而女生跟上这些公子哥儿就应该有自保意识,所以自备毓婷对谁都好。
这是紧急用的,一次一片就够,吃多了不好。如果关系固定了,自己上药房买妈富隆吧。
……
昨晚听到的话,唐筠仍记得一字不漏。所以她知道这三颗白色的是什么药片,还知道这药片是什么用途,更知道它们代表的含义。
许是她脸色的转变太过明显,只见他皱了皱眉:“是不是怕苦?对不起,公寓里就只备有这种。”
原来他早有预备……
虽然知道迟早要买这种药,但如今听到他如此冷静地说着早有预备那又是另一种感受。
苦涩一笑,唐筠不再多说什么,拿起其中一片就着温水直接吞进体内。
爱情始终是现实的,她没有许菲那样的清醒,但也不是小女孩,对这些现实有足够的理解能力。可是而今真正要接受这些现实时,心还是被什么揪住一样的难受。
正想放下水杯,又听到他说:“还有两片。”
“一片就行。”唐筠只觉那些白色药片刺眼。
林立初却坚持:“不行,还有两片。”
唐筠撇开自己的视线:“一片就够。”
林立初皱眉:“阿筠,还有两片。”
他的语气有点严肃,唐筠只觉委屈:“这是紧急用的,一次一片就够。迟点我会自己上药房买妈富隆。”
林立初怔了怔,消化好两秒才把她的说话理解过来。看着她的小脸蛋上摆满委屈的神情,心底失笑。来了劲头逗她,把手中的药片都塞进她手里:“以前我都要求别人每次吃三片,所以你也一定要把这两片给吃了。”
唐筠眼睛一下通红。
他说什么……?以前都是要求别人吃三片……?
以前。别人。
在她之前的别人。
强忍着泪意。
多少男生大一以前就已经和自己喜欢不喜欢的女孩尝试这种亲密接触,更何况受欢迎如他。他如此优秀,即使前面有别的女孩根本就不足为奇。她现在愕然,都是因为公主梦做得过头了。
一下把手中的药片全部吞下去,再抿一口温水,苦不堪言。搁下水杯就起身,尽量不让情绪外漏:“早上有课,我先回学校了。”
林立初心里一抽,被她小兔子般的眼睛吓着,赶紧抓住她:“阿筠,对不起,刚才是我的玩笑话而已。这是维生素C,昨晚你淋雨了,吃点维生素C可以预防感冒,一日一次,一次三片。我妹妹也经常淋雨吹风,所以我都要求她吃三片。”
唐筠傻在原地。
林立初暗吁一口气,这个小傻瓜的敏感真不容小觑:“坐下来。”
唐筠乖乖坐回他身边。刚想偷偷擦眼角就被他先一步伸手过来拭去她的眼泪,轻柔地,怜惜地,然后把她拥入怀内:“阿筠,你是我的第一个。”
唐筠把整张脸都埋进他怀里,太温暖,太舒服,以致她真的越来越想把他独占。
点头,再点头。
她真的很想他能够只属于她一人。什么王倩芝,什么大家闺秀,什么财团千金,她都不想管不想理,他是她一个人的……
好一阵两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缠绵。
林立初轻抱着唐筠的身体,只觉心头柔软。考虑到她的敏感,到底认为有些事情得说明白些,但是却没了常日的淡定:“那个……”
唐筠稍稍抬起头聆听他的话。
“就是……”
“嗯?”他的欲言又止几乎就是一个罕见现象,微微讶异。
林立初抱紧了她一些:“你……这几天都是安全期……别担心……”
唐筠听明白他的意思,脸一下就红了:“哦……”再想到他竟然知道这么仔细,脸更红了。
林立初也感到自己脸颊上有微微的烫感,心里有些失笑,这种羞涩的感觉在他二十多年的感知领域里第一次浮现。有点掩饰地清了清嗓音:“……阿筠。我认为安全期以外的时间,我们……还是需要做安全措施。”话到这里,他脸上渐渐回复认真:“我们会有自己的孩子,但目前不是适当的时候。我的事业还没稳定,你也还没毕业。孩子一定要有,但不能马虎,我认为婚后再具体商量和计划为佳。”
安全措施。结婚。孩子。他竟然用这么认真的表情说着这么震撼的话题。
林王子,其实我们这个年纪没有人会这么慎重地讨论这些话题……你知不知道,这样的认真会溺死人的……
唐筠脸似火烧,晕晕地点头:“嗯,好……”
这时才有点明白,爱情如旋木。
10
一点愉快,一点幸福,一点梦幻,一点不由自主,一点天旋地转。
然后,一生便如此不能自拔。
唐筠今天整天都有课,和林立初再腻了一会儿就需要赶回学校。离开公寓前有点犹豫,心底正琢磨着该不该问他的私人行程。
回来几天?是因为工作吗?可以抽点时间陪陪她吗?
诸如此类。
可又怕问多了会让他觉得烦,深知道他从来不喜欢别人过问他的事情。
而在她进退迟疑之时,林立初已心有灵犀地先开口:“这次我会在国内停留两天。”
“哦……”
“今天满课?”
“是……”
牵起她的手:“下课后我去接你。”
“你……”唐筠又开始极不淡定的脸红,“你不用忙其他吗……?”
“要忙,”情不自禁吻上她娇红的脸蛋,“忙着陪女朋友。”
啊……林王子你知不知道,甜言蜜语也会溺死人的……
唐筠傻傻笑起来,唇边的快乐藏也藏不住,顶着一头涨红的脑袋离开公寓。
刚走了一步又被他轻轻扣住手腕:“唔,怎么办……”
“啊……?”
他的目光直晃晃:“我还是舍不得放你走。”
唐筠心如鹿撞,声如蚊蚋:“放、放手啦……”
他的眉目温暖如春:“一辈子也不。”
唐筠有点脑充血的感觉:“我……我要上课了。”
“不放。”
“我……要迟到了。”
“不放。”
“我……要给教授念了。”
“不放。”
唐筠被他的话梦幻了,看着他温文尔雅地耍赖,她的手脚变得比棉花还要软绵绵。
林王子,你随便的一个动作都会溺死人……
唐筠尝试用一点力抽走自己的手,结果还是失败。脸上红粉绯绯,只好实话实说:“……你再不放手,我要晕了……!”脑充血很容易变成脑溢血的……
林立初浅声轻笑了出来,眉语目笑。
似有烟火刹那绽放。
那一笑,倾城。
于是一整天下来,唐筠都在那张笑靥中不能自拔,心心深念。还没正式下课,她已经开始一秒一秒地倒数着下课时间。终于等到了下课二字从教授口中溢出,唐筠雀跃的心情形于色,把课本急急地交托同学带回宿舍就迫不及待地赶出教室外面。
可是才下教学楼,就听到许菲追上来叫住她:“筠筠你这个死相,追得我快喘不上气了,溜那么快要赶去哪里!”
“菲菲,长话短说。”唐筠客气地对许菲提醒道。
许菲却不客气地敲了她的脑袋一记:“哎呀你唐大爷了你!我热恋期也没你这么赶时间,你赶啥赶呀!”
唐筠忍不住唇边的笑容。菲菲,不巧,我也在热恋。
刚想问菲菲叫住她是干啥,转头就听到有一把戏谑的声音:“这么说,唐小姐你也热恋了?”
唐筠惊愕地看着来人,接着转而看向许菲。
许菲忙凑到唐筠耳边压低声音解释:“筠筠,你就看在我份上随便敷衍一下他。”
唐筠刚才的惊愕已变成一肚了然,非常不认同地看了许菲一眼。
许菲懂唐筠,心下充满歉然,想多说什么已被张公子唤住:“菲菲,我们先走一步。”
许菲看了唐筠一眼,再看向张公子,最终只能对着唐筠低低说了对不起三个字。与唐筠再对看了一眼后,许菲转过身随张公子而去。
唐筠看着许菲的背影,心下不禁叹了口气。不知道那个昔日口口声声说着清醒的女孩,有否醒悟自己正日渐沦陷在张硕丰的织网里。或者说,她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步沦陷。唐筠对许菲气不下,毕竟,没人比她更清楚这种沦陷的感觉。
“唐美女,有兴趣一起过圣诞节吗?我诚意邀请你。”
唐筠皱眉,那位不速之客在她失神的一二秒间已站在她身边,有意无意地露出勾人摄魂的目光。唐筠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找上自己,她甚至说不出他的全名。
似乎看穿她的心思,那位不速之客笑着伸出手:“看来我们得重新认识一下。李祈浩,邻校军体院三年级学生。我承认经过昨晚后你很吸引我。对你,我很感兴趣。”
李祈浩三个字,其实唐筠不是第一次听,她在女生朋友的圈子里偶有听起这个名字以及相关花边消息。**,潇洒浪子,情场高手。这才了悟,昨晚她泼水的对象原来就是李祈浩。
想起他昨晚说过的话,犹豫余气。忽略他伸出的手,冷冷道:“抱歉,你流星花园看多了,我对你没有兴趣。”说罢转身欲走。
可李祈浩已横跨一步挡住唐筠的去路:“你现在对我没有兴趣是因为你还不了解我,相信我,只需给我一个晚上的时间,你绝对会对我深感兴趣。”李祈浩说得自信满满,眉宇里全是天之骄子般的优越感。
唐筠反感李祈浩话语间流露的狂妄自大,语气里也毫不掩饰这种反感:“我根本不想浪费时间了解你。现在不想,以后也不想。你不要自讨没趣。”
起步要绕开李祈浩,可他依然敏捷一挡:“唐筠你在欲迎还拒吧?这都是几百年前的招数啊?你就甭用这招浪费时间了!我已经明说了对你感兴趣,愿意跟你更进一步。走吧,今晚起你就可以跟姐妹淘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
唐筠听着他语气,对面前这人的反感更加深:“我再说一次,我对你没有兴趣,更不想做你的女朋友。”
可李祈浩倒笑起来:“行了,行了。我早看出来你对我有意思,否则昨晚怎么会因为一颗避孕丸就对我大发脾气呢?”看出唐筠脸色依然不悦,他放软了语气,“我以后再也不会跟那女生有任何关系,你就甭吃醋了。现在我只对你有兴趣,我只要你做我女朋友这行了吧?”说完还抬手揉了揉唐筠的脑袋,状似宠溺。
唐筠闪避不及,一阵厌恶,欲拍开他的手时他的手已收了回去,并说:“回宿舍洗把脸,等下带你去吃圣诞大餐。你们学校对外来车辆禁行,所以等下你好了后到校门口找我。”话毕他的手又要伸向她。
唐筠忙退后一步避开,瞪着他。
李祈浩耸耸肩:“你抓紧点时间,我在车上等你。”然后人便潇洒离去。
唐筠只觉十二分厌恶。一个人自信会让人好感,但是过于自信就会适得其反。那位李祈浩明显是后者。摇了摇头,不愿在不必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赶紧掏出手机拨通林立初的电话,告诉他自己放学了。
手机贴在耳边,心情又变得明亮起来,一点悸动,一点兴奋。
只嘟了一声,对方便接通了电话:“阿筠。”
听到他的声音,脸上的笑容与粉红都是情不自禁的:“我……放学了。你在哪里?”
林立初隔着车窗望向那边的女孩,声音如缓缓流水:“在这里。”
似乎感应到什么,唐筠顺着感觉抬眼望去。满心惊喜。隔着中间的大花坛,他的车竟然就停在不远处的车道边。
林立初看见她抬步就要跑向自己这边,马上用不认同的声音制止她:“不许用跑的。”然后听到她低低地“哦”了一声后,听话地一步一步走过来。但是因为急不可待,所以每一步都迈得很大。林立初的微笑由心而发。
唐筠刚赶到车子旁边,后座的门适时从里面打开,继而便对上一双炯炯晶亮的黑眸。四目相对,她片刻失神,心中是无可抑止的欢喜。
林立初看见唐筠愣在车外只知道傻傻看着自己,失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进来。”待她乖乖坐到自己身边,林立初的手自然搂在她肩上,臂弯中稍加一点力。
唐筠不知道是因为车厢的空气还是因为他手臂上的温度,脸颊的烫意逐步攀升:“对不起,是不是等很久了?刚才教授布置作业拖了一点时间,还有——”想起刚才的小插曲,顿住。偷偷从车窗望出去,花坛果然那边一目了然,“刚才……”
林立初盯着她红粉红粉的脸蛋:“那个男生和你很熟?”
“不是,不是!”急急辩驳。虽然内心坦荡荡的,但唐筠还是迫不及待地详尽解释,不用他开口问她就把昨晚在世华发生的事情、刚才在那边李祈浩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全数上报给他听。唐筠什么也不怕,只怕他会因为误会而有任何一点不开心。一通汇报下来,说得很急,说完的时候不禁喘上一大口气。而后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可她清楚如果他不明说,旁人是没可能读懂他的情绪。他的眼睛清澈如水,却不曾轻易泄露任何颜色。
林立初看出她兀自纠结百转的小心思,微笑:“小傻瓜。”话落,轻轻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轿车滑行得如大师行文般流畅。
唐筠的心跳得如大师奋笔疾书的速度,双颊烫烫的,被他吻过的唇更似火烫。
林立初的手游走在唐筠的发丝间:“他叫什么名字?”
唐筠愣了愣,马上答:“李祈浩。”
然后他便没有下文了,只是一下接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
唐筠默然了下,无法判断他的喜怒,犹豫之后到底不敢把“你是不是在吃醋”之类的问话问出口。单纯的不敢。
车厢里一时静默无声。一秒,两秒,三秒。
第四秒,林立初的手停在她的发丝间,而后嘴角的笑容慢慢清晰:“别紧张,”手从发丝间回到她的肩膀,稍稍施力,把她轻拥在怀安慰她的情绪,吻上她柔软的发丝,“我没有不开心。”
绷紧的神经一下松了下来,唐筠好生呼了口气。
而他却轻声笑了出来:“阿筠……”用下巴蹭着她的脑袋,“谢谢你。”
唐筠傻了傻:“……啊?”
林立初拥紧怀里的女孩:“我很开心,你这么在乎我的感受。”
唐筠心头一热,把脸埋进他怀里,嘴角的弧度压也压不住:“不客气。”
唐筠一向是无神论者,圣诞节不是她的节日,往常也只是街饰提醒着她当下是个洋日子。或许是因为唐筠心里多少存了些小愤青的因子,虽然不激进,但还是有些不浓不淡的排斥。然而今晚过后,唐筠坦然接受了圣诞节的美好。随处是盛大缤纷的灯饰,街上放眼一片活泼的气氛。Y市因着地理位置的关系,总是能把中西氛围糅合得恰到好处。眼前每张脸,都沉醉在西式的浪漫中。
11
缱绻的烛光晚餐后,唐筠由林立初牵着,悠闲散步至市里的地标观光塔顶层,以俯瞰的角度享受节日的浪漫。观光大厅上,随处可见一对对相依相偎的情侣,或耳边私语,或低声谈笑,或静静赏景。唐筠轻靠着林立初,站在全玻璃设计的观景露台上眺眼望出去。
夜色弥漫,星光闪烁,脚下是城市的璀璨与繁嚣。
原来站在塔顶上往下看的风光是如此壮阔浮华。
其实过去的时间里,唐筠无数次在塔底的广场上徘徊,只是从没有踏足过塔顶。
这座观光塔落成有好些年头了,临江,离唐筠爸妈的领导家并不远。自高一那年的春节后,爸妈的领导见唐筠是市一中的学生,便有意让她有空的时候多辅导他们家扬扬的功课。扬扬天性活泼调皮,不定性,才三年级成绩便经常在及格与不及格之间徘徊。唐筠鉴于爸妈的关系,答应了每逢周日就上门给扬扬补习功课。那时候每次一补习完功课,扬扬总喜欢缠着唐筠陪他到观光塔广场溜冰。于是唐筠就成了观光塔的常客。广场上很热闹,三五成群的小孩子聚在一起溜冰、一队队退休老人家自发组织跳各种舞蹈、相熟不相熟的中年妇女闲聊菜价拉拉家常、附近的居民遛狗散步等等。唐筠有时候是陪扬扬去玩,有时候是拉扬扬去读课文。
有时候只是特意去坐上好一会儿。
唐筠喜欢这个广场,因为在这里抬头便可以看到直插云端的观光塔。地面离塔顶有好几百米,据说是亚洲第一高塔还是世界第一高塔,她记不大清楚。唐筠常常站在塔底望向塔顶,望着望着便会走神,她不懂这之间隔着几百米的高度到底是个怎样的概念。只知道,很远很远。
她离塔顶真的很远。
后来扬扬成功考进了一中,唐筠便不用再辅导他功课。但是她还是习惯来这个广场,如此仰望最高点似乎成了她一个无法戒掉的瘾。她妈妈经常不解她为什么特别钟情那个广场,也不解她为什么从来不坐上观光梯登上塔顶看一看。其实她也说不清为什么,只知道每次望向那个模糊的最高点,她的心就可以满一些,多一些。起初的时候她并不知道那一些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直到林立初在高三那年踏上离开国土的飞机后,她终于明白那一些是什么东西。
无尽的思念。
想他。遏止不了地想他。
从不敢正面看他,因为怕自己目光里有太多的情绪会困扰他,亦怕自己小心珍藏在心头的感情淹没在芸芸爱慕中。所以她选择仰望云的那端,肆无忌惮地把堵在胸口的思念如数寄托在那个塔顶。在她心里,那塔顶就像林立初一样高高在上,遥远得耗尽一生也触及不到。
但是至少,塔底这里,只有她一个人在仰望。
她没有勇气登上塔顶,无关畏高不畏高,只是害怕一旦到达塔顶的时候发现其实林立初是在更高更远的那一端,她将会连最后的念想也破灭。
林立初搂紧了紧怀里的人,望向她的目光如夜空中的星光般璀璨:“冷吗?”
唐筠回神,拿食指头碰了碰面前厚厚的玻璃:“这些玻璃都是政府斥巨资的,挡风的基本功能还是有的。”
林立初轻轻捉住她微凉的食指头:“别敲,大部分豆腐都经不起敲碰。”
“啊?”唐筠有些惊讶,“我没想到这种地标性建筑也会是豆腐工程。”
“从社会学的角度来分析,用豆腐比用建筑材料更能成为地标。”
“啊?哦,原来这样……”
看着她全相信的样子,林立初轻笑了出来:“小傻瓜,我逗你和我说话而已。”
“……”林王子你是在尝试讲笑话吗……
“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林立初捏了捏她的食指头。
唐筠用指端贪婪地记下他掌心的温度:“第一次上来这里,有点新鲜。”
轮到林立初微微惊讶:“第一次?”
唐筠有点不好意思:“嗯……”
“畏高?”
“嗯……”
林立初怔了一下,而后加重了些臂弯的力量,搂紧她:“抱歉,来之前我疏忽了先问清楚这点。”
唐筠微微摇头:“没关系。”望着玻璃外的风景,“这里很美。”
林立初看着她的侧脸:“确实很美。”搂紧她,“不怕高了?”
唐筠和林立初站的是观景露台,除了面前是块大大的落地玻璃,脚下踩着的亦是一块钢化玻璃。抬头,夜空一览无遗;低头,城市尽收眼底。唐筠试着张开自己的手回握林立初的手,握住,然后就真的舍不得再放开:“嗯,不怕了。”
不怕了,勇敢一些,还有什么是可怕的。重要的是,你在身边。
林立初心头一暖,手臂不禁又收紧些:“真是个勇敢的姑娘。我很荣幸又得到你的第一次。”
唐筠的脸热了一热,刚抬眼就看见他低下头来寻上她的唇,轻轻覆住,细细纠缠,一点点抽离她的神志。而后分开,可是她脑中天旋地转的感觉平息不了。他的目光柔和而专注,和脚下绚烂的城市霓虹互相辉映。待中指指间传来一股微凉的感觉,唐筠一下顿醒。
稍稍抬起右手,吓了一跳,中指上是一圈简单的铂金戒指,细碎的闪钻低调而精巧地镶于戒指表面。
林立初牵住了她的手,十指紧扣:“阿筠。”只轻轻唤她一声,便不再言语。
唐筠怔愣。
玻璃外,万家灯火,霓虹闪耀。
林立初把唐筠的手牵得紧紧,有些承诺是再多的言语也无法表达。
回握他的手。她懂。关于他的承诺,他的心情,他的无声。于是心里的幸福快要漫溢出来。只觉得再没什么比这一刻来得真实,因为她的幸福有整个城市见证着。
夜幕在上,城市在下。
林立初的视线放在很远的地方:“我自小喜欢往高处走,走的时候不会计算自己走得有多高,只会一直走一直走,直到我走不动那一天为止。”顿了很久,而后收回视线认真望着唐筠,“但是如果你觉得高了,请告诉我,好吗?”
唐筠的脑袋闪过一串串回忆,有些凌乱,有些不敢确定,却又有些拨开云雾的冲动。声音低低的,但最终很坚定地问了出来:“你……是在表白吗?”
林立初认真的表情渐渐被如墨染般晕开的微笑覆盖,吁出一口存积多年的气:“你终于听出来了。”
云雾似散未散,唐筠懵懂回忆。
高二那年,夕阳散遍空荡的教室。他问她:“你喜欢山还是海?”
和他对话,她紧张得只能凭本能回答:“海。”
那天轮到他的学号值日,他正在仔细地摆正教室里的课桌椅。她凝神地等着他的下文,而他没有说话。可是她心底的激动仍然难以平息,因为这是他们的第一次闲谈。完成值日任务后,他便拿起背包离开教室。
她的视线偷偷追逐他的背影,然而快要踏出教室时他突然继续前面的话题:“山好一点,够高。”似乎思考了一下,他又问:“你不喜欢高?”
她愣愣地回答:“不是……”
夕阳已经转暗,她分辨不出他嘴边是否闪过一抹笑容。他悠雅地走出教室外,只留下一个字:“好。”
第一次感到教室如此空阔,似有回音在她耳边飘荡,余绕的都是他的声音。
高三那年,大家都在盛传他出国的消息,她知道很多女生私底下都哭了。她没有哭,由始至终只是一头沉溺在茫茫题海中。复杂难懂的题目煎熬着她的神经,可是她不曾松懈片刻。大家起哄说要替他办欢送会,让她帮忙出主意,也好借这个欢送最后和大众心目中的王子玩一玩好放松一下高考的压力。可是她都以功课应付不过来而搪塞过去。不想放松,不能放松。她只怕一停下来,泪水就会再也停不住。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了夹在英语书里的纸条,她的泪水再无法抑止,重重地滴在那张纸条上,模糊了上面踌躇满志的字迹。
我想飞更高,你会支持我吗?
字迹刚逑有劲,张扬大气。可是墨色浅淡,看起来干涸许久。
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她脑袋里全然空白。呆呆地望向手表,九点十五分。
而他在两小时前已经踏上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一瞬间她就大哭了出来。身边的同学们都被吓到,不知道发生事,更不知道如何安慰她。
悔恨的泪水像珠帘一样停也停不了,她恨自己来不及回复他只言片语。
我会。
人去座空,他和她已相隔万里。
大一那年,因为六级的训练,她与他并肩看了三天的影碟。当《极地重生》中的基文走过崇山峻岭时,镜头从顶峰向下拉伸,一片波澜壮阔的景象,从内而外地把一种强者征服的霸气展露无遗。然后,便听见他成竹在胸的声音:“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站得更高,可以带你看更浩瀚的景色。”镜头已经切过很多个场面,而他转过头来问她,“你敢不敢看?”
她片刻反应不过来,而他很有耐心地等她的回复。
张了张嘴,她傻傻地点了点头。
日光经过屋顶的天幕过滤后倾洒下来,温柔地覆在他的笑容上。他爽朗的笑声娓娓传来,和空气中的微粒一起在阳光中飞舞轻扬。
那一刻,她醉了。
敢不敢看。敢。
到了大二夏令营,他和她随队伍登往本土的最高峰禾田山,二人一组,自由配对,计时竞赛。
他和她一组。
他的腿很长,体力充沛,一路下来步履轻松怡然悠游。而她在后面追赶得大汗淋漓,直喘粗气。大热天的阳光毫不客气,风也不多,可是她不敢让他等一下或是休息片刻,只怕耽搁他的目标,于是咬紧牙关大步往前紧跟着他。
她以为她可以的,没人知道她有多想与他并肩感叹山顶景色的美丽。可惜当她睁开眼时只看到白茫茫的天花板,失望与丧气直涌胸口,她终究还是跟不上他的步伐。
但是她胸口的情绪很快就被另一波情绪覆盖,因为他握得她的手很紧,声音也是前所未有的紧绷:“阿筠,你累了要告诉我。你觉得太高了也要告诉我。只有你告诉了我,我才知道要停在哪里。”
我以为我们早已是男女朋友关系。
早已。他说早已。
原来如此。
过往的片段零零碎碎,但是经他提点后,把零碎拼凑起来,如当头棒喝。
唐筠目瞪口呆。
林立初看着她的表情,心下一片柔软,啃了啃她鼻尖,用力收臂,严严实实地把她拥在怀里:“小傻瓜,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叫你小傻瓜了吧?”
“知道了……”
“知道我等你数年了吧?”
“知道了……”
“知道你不是单相思了吧?”
“知……”
“知道我爱你了吧?”
“嗯……”
“知道还不回应我的表白?”
“……”
“嗯?”
唐筠已经泣不成声:“怎、怎么回应……”
紧紧地收她进怀里,爽朗的笑声从他的胸腔传出来:“真是个小傻瓜。”
留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回应了。
幸福感全面覆没唐筠的灵魂。她感谢童话的存在,让她有了向往幸福的剧本。她更感谢林立初的出现,让她获得出演剧本的机会。
梦醒时,原来他早已牵着她跨过城堡的门槛。从此王子与公主幸福相思相守。
一刻永恒。
唐筠愿意从此信仰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