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陆父动了真气,“你故意找这样的女人来报复我,是不是?”年近半百的中年人声音颤抖。

陆晨风沉默半晌,没有否认:“是,我偏不想让你如意。你很喜欢家底丰厚的?我偏找一个一无所有的。”

“你就这么恨我,恨到拿自己的婚姻开玩笑?”

“你心里清楚。”

“你这是屁话!”

夏桐站在门口,脑袋“嗡”的一下,仿若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她的喉咙,灼烧感从喉管一路蔓延至腹腔。塑料袋里的草莓酸奶因为气温的变化表面上挂满了水珠,花花绿绿的商标黏在袋子上,就像夏桐此刻的脸色一样难看。

这一回,她笑不出来了。

所以说,金钱和爱情短兵相接,有时候,“没钱”也会是爱情发生的必要条件。那她恐怕要让陆晨风失望了。

“你才放屁!”突然,一声轻喝在夏桐耳边响起,小小的公寓里炸开了锅。

陆晨风冲出来,看见门口站着的夏桐,还有她身后的人——夏夜。

“你怎么来了?”夏桐问道。

“还不是因为担心你?”夏夜瞪她。

夏夜还穿着带着酒店LOGO的定制睡袍,黑色丝绒红色绣线,头发半干,显然是匆忙跑出来的。

“你别瞎掺和,我有话要跟他说。”夏桐说。

“说什么说,被人利用还替人数钱,你没有自尊心吗!”夏夜这一次真的动怒了,他看着陆晨风,对他说,“你让我很失望。”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夏夜扛起夏桐,跑了。

跑了就是字面的意思,是个动词,同时还表示短时间内的移动状态。

夏桐被夏夜扔进车里,她一进车里,夏夜立刻从里面锁上车门,他一脚油门,带着她离开她和陆晨风的公寓。

陆晨风追出来,只看见汽车开走的背影。

他在街边伫立,跑下来的时候掉了一只拖鞋,脚上的白色袜子沾染上灰尘,变成沮丧的灰色。

他回到家,发现陆叙已经离开。他俯身从脚边捡起夏桐买的酸奶,有一盒稍微有些漏,他把那一盒酸奶拿出来,端端正正地放在茶几上。愣怔了许久,他撕开杯盖,一点一点把它都吃了,甜腻的红色果肉咬在嘴里变成无端的酸。

这一个兵荒马乱的下午,陆叙、夏桐、夏夜,一个接着一个,让他应接不暇。窗外的家鸽有节奏地“咕咕”叫着,偶有扇动翅膀的声音落入他的耳中,云翳遮住刺眼的阳光,室内光线忽而暗下,他感到困倦。墙上的挂钟永远旁若无人地走动,嘀嗒、嘀嗒……仿佛不知疲倦转动的石磨,要把光阴磨出一丝禅意。

陆晨风心想,这空荡荡的房间太安静了,他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吧,于是他合上了双眼。

另一边,夏桐和夏夜闹翻了天,准确地说,是夏桐单方面地折腾夏夜。

“你快停车,把我放下来。”夏桐凶恶地瞪他。

夏夜轻哼,不理睬她。

过了半个小时,夏桐急了:“你这是在往哪里走?这是去机场的路!”

眼看机场就在眼前,夏桐服软,走温柔路线:“哥哥,好哥哥,你最爱我了是不是?我现在不能离开H城,这是我的战场,你什么时候见过夏家的孩子不战而败,弃城而逃的?”

夏夜终于说话了:“可也没有给夏家丢脸的。老妹,我明知你那摊子事是个坑,我也不想往里跳。但是,这是大哥交代的任务,他要你即刻回D城。你能理解就执行,不能理解就在执行中理解。大哥的原话我转达给你了哦。”

“你老实告诉我,你拿我跟大哥交换了什么东西?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单纯地关心我。”夏桐差点把夏夜勒死。

“你这个拥有怪力的女人!我还能交换什么,大哥知道我名下的所有账户,他说不把你弄回去,就让我尝尝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的滋味。你忍心看你哥活得那么惨吗?钱和你,我当然选钱。”

夏桐气得直翻白眼。

看到两个保镖在机场等着他们的时候,夏桐就知道,她铁定要回家了。

他们走在机场内,路人不断瞩目夏夜的特殊装扮。夏桐嘲讽他 :“你看你,大白天的穿着酒店的睡袍出来,是不是没干好事?”

“我去买个东西。”

“什么?”

“给你买去污粉,不要吗?我这是因为昨晚失眠导致睡晚了,今天正在酒店冥想,谁知道就收到定时炸弹。”

“好吧,你说在冥想就是在冥想。”夏桐摇头。

她嘴上随意地说着话,心里惦记的却都是陆晨风。她不知道怎么开口问他,喜欢她是出于对家庭的报复心理吗?如果,她和他想的不一样,他是不是就要把这份喜欢收回?

或许两个人在一起,穷其一生都在拼凑彼此眼中完整的模样。但他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总有些遗落的部分,总有些不想给别人看到的人生碎片。夏桐藏起的那片碎片是她的家庭,那么,陆晨风的呢?

飞机飞过天空,留下一道白色的弧线。

杜彦希给陆晨风打了无数个电话:“老大,你终于接电话了。”

陆晨风用手抵着沉重的脑袋,艰难地从沙发上爬起来,望向窗外,已经是深夜。

听杜彦希说了论坛帖子的事情,陆晨风才知道为什么夏夜走的时候表现得那么生气。

挂断杜彦希的电话后,他忙打电话给夏桐,只听到“对方已关机”的提示。陆晨风的心里隐隐有一些猜测,他找到韩助理,让他查出拍摄这些照片的人。这个时候,他越是想要把夏桐找回来,就越需要冷静。

沈明瑗见陆晨风没有去学校上课,请了病假,便去到他家里探望。陆晨风一开门,憔悴的样子把沈明瑗吓了一跳。

沈明瑗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陆晨风没让她进屋,像一座山一样站在门口:“有事吗?”

“同事,关心你一下,不行?”

“行。那你现在已经关心过了,可以走了。”

沈明瑗每一次和陆晨风对话,都觉得她为什么就非要看上陆晨风呢?可能是距离产生美吧,现在和他接触多了,真的容易得心肌梗死。

陆晨风目光凌厉,审视地看着她:“是你吗?”

“什么是我?”

陆晨风沉默两秒,打量她:“最好不是你。”

沈明瑗敏锐地问:“夏桐呢?吵架了?为了网上的小道消息?还以为你们有多么情比金坚。停,陆老师,你瞪我有什么用,还真当我是恶毒女配啦?女朋友丢了,使劲追呀!”沈明瑗恨铁不成钢,放下手中的果篮,“我这次是真的代表校方来看望你,别多想。陆老师,加油。”说完她还真就潇洒地走了。

被沈明瑗这么一打岔,陆晨风好像开了窍。

他锲而不舍地给夏桐拨电话,等打通的时候,却是夏夜接的电话,陆晨风问:“夏桐呢?”

“她还在睡觉,没醒。”夏夜故意暧昧地说。

陆晨风却没有上当,他说:“流言的事情我会处理好。我想见她,你们在哪里?”

夏夜倒也没有过多为难妹妹的男友,见陆晨风态度诚恳,便说 :“想找夏桐?给你三天时间,处理好乱七八糟的事,然后来D城。她见不见你,就看你的诚意了。”

放下手机之后,陆晨风的脸色沉下来,他想到一个人,于是没有耽搁,取了钥匙就匆匆出门。

D城,夏宅。

夏宅闹中取静,掩映在绿荫之中。细看便会发现这块占地七英亩的湖畔宝地上,有一栋由木材、白色石料、大面积的玻璃以及锈蚀钢板建构的大型现代风格住宅,经过精心设计,主体建筑与周围的绿植融为一体,仿若天成。若是沈明瑗见了,她一定能够明白,能在D城这个位置拥有如此住宅的人,已不是简单的“富贵”二字能够形容。

穿过庭院,落地玻璃窗的里面,是站在客厅中央乖乖受训的夏桐。

“大哥,我错了。”面对沙发上端坐的夏家大哥,夏桐兄妹两个只有低头听训的份。

“说说看,你错在哪里?”夏玉珩的穿戴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有三十出头的年纪,坐在宽大的深棕色沙发上,不怒自威,双眼狭长深邃,一派名士风流气度。他身上的威仪,是常年身居高位运筹帷幄养成的。

夏桐挠头想了想:“高考不小心考了高分,拒绝了英国的offer,私自跑去H大靠奖学金念书。”

夏玉珩挑眉,想听听她还能说出点什么:“继续。”

“继续啊?”夏桐轻咳,“生存能力极强,虽然身上没什么钱,但我还是顽强地活了下来。”

“别停。”如果夏玉珩用表情包表达自己的情绪,那么他此刻的表情一定是老干部式:请继续你的表演。

他从没发现夏桐的脸皮竟然这么厚,一定是被那个叫陆晨风的网瘾小子给带坏了!

只听夏桐接着道:“桃花运太好,一出门就遇见我这辈子想要托付终身的真爱。”

“我看你是不想要回你的手机了。你回房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通了,再来找我谈。”

夏桐心想,收就收。

结果,只听夏玉珩补充了一句:“我说的是所有手机,包括你房间里面藏的那些。”

夏桐捂胸口,吐血。

管家丰叔最心疼夏桐,跟在后面劝道:“大少爷,千万别着急,小姐就是这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有人劝说,夏桐更来劲了,她在心中眼泪泛滥成灾,号啕不止,遇上这样家长制的大哥,怎么过日子啊?

夏大哥看着夏桐、夏夜,头更疼了,他曾经无数次想把他们两个不省心的打包扔出去。

幸好,这几天父亲有急事离开了国内,而不太着调的母亲则因为“思女成疾”,去塞尔维亚散心了。

夏桐:妈!说好的想我呢!

过了几天,夏夜偷偷摸摸地进了夏桐的房间,见她闷闷不乐,他问她:“你要真想拿回手机,我给你就是了,你别说出去。”

夏桐穿了一袭白裙,在身后窗外大片的高大树木衬托之下,显得越发消瘦,几乎飘飘欲仙。

她接过手机,手指无聊地在联系人上滑动了半天,最后只选择了尤琳一个人,发短信告诉她不要担心。

“你要死要活的,不就是为了联系陆晨风吗?”夏夜奇怪地问道。

夏桐支着头,她面前的桌上摊着许多草稿纸,上面写满了数学公式。她说:“算了,暂时不想跟他说话。”

夏夜一脸的莫名其妙,女孩子的小心思,真是搞不懂。

大哥让她反省,她这一反省,就到了她的生日。

这天上午一大早,夏桐还在睡觉,激动的夏夜就把她从被窝里拽起来。

“哥,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很容易‘德国骨科’的知道吗?”

太久没回国的夏夜愣了一下:“什么是‘德国骨科’?”

夏桐揉揉眼睛,抠了抠眼屎:“年轻人有手有脚的,不能用百度查一下吗?”

夏夜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气不气,别生气。

夏桐被他吵醒,起床后才发现夏夜带了整个造型团队的人在等她,她满脸疑惑,不知道夏夜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是要做什么。

“我的大小姐,选吧。”

他身后,恐怕整条奢侈品街上的精品都被搬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