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么时候去广东了?”贱橙也就随口一问,却不想掉进了小高这个职业说客的大坑里。

小高眼神一斜:“何止是广东啊,浙江,海南,深圳,好多城市他都去过,这么长时间一个案子都没接,回来的第一件工作就是给你们学校做演讲。”

贱橙没吱声,心里头闷闷的。

小高察言观色,立刻打开了话匣子:“你旅行的这几个月,住的都是小旅馆吧?”

“你怎么知道?”

“难怪…你走的第五天,他动用了所有人脉,才从公安系统里查到你住在浙江立派酒店,卸了领带直飞浙江,你却早离店了。之后可能你住在小旅店没有登记的缘故,他就找不到你了。”

他去找过她?

这个可从没听他说起过…一时间惊讶的只剩沉默了。

小高又说:“他一个律师,也不是警察,获得你的行踪总会慢上一些,每次直奔一个城市的时候,你又在火车上了。有次他在哈尔滨的火车站给我打电话,问我银行卡丢了可不可以在当地补,我当时就觉得我师父他,挺不容易的。”

小高这个职业说客总是十分敬业的,说完还要认真的攫住她的眸子共鸣一番,在确定她有所触动之后,应景的叹了口气。

贱橙觉得自己真是蠢极了。小高这家伙明显就是来给她补刀的!

她懒洋洋的挠了挠耳朵:“跟我也没关系,你现在说什么也没用。”

“橙子,人都有迷糊的时候,你不能一点退路都不给他。”

长久以来,小高已经把祁限当作自己的亲哥哥,而贱橙则是与他最合适的女孩。虽然知道祁限与贱橙的感情之中他介入的有些过多,但他也不知为什么,看到贱橙伤心,他就也跟着难受,说实话贱橙走的这几个月,他竟然有种茶不思饭不想的魂不守舍,状态不比祁限差到哪儿去。

高子霖不知道自己到底出于什么心理,但他只知道她只有跟祁限在一起,才是最快乐最二的那个贱橙,而他,希望她随心而行,希望她幸福。

大概这么比喻高子霖不太贴切,但在《西厢记》里也有这么个傻人,叫红娘。

所以嫌他烦也好嫌他多管闲事也罢,只要能让两人圆满,小高乐在其中。

“你以前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他会对我这么好么?” 小高见她有些排斥的放下筷子,不怎么想听了,心里有点着急。于是立刻另起一个她感兴趣的话头。

“你知道祁限有个弟弟吗,和我一样大…”

【82】

昨天真是糟糕的一天,信息量太大的一天,以至于贱橙辗转难眠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被秦雯从床上拖起来出门买豆浆时,夸张的黑眼圈吓坏了宿管大妈。

秦雯一身可爱的睡衣,抻了抻腰,走出寝室门口:“昨晚你哭了?”

“啊?没有啊!”贱橙插着口袋无精打采。

“那我听你一直在吸鼻子。”

“我有过敏性鼻炎啊…”鼻炎是个好东西,脆弱的时候可以用来做掩护。

“哦…那你快说,昨晚送你回寝室的那帅哥是不是你小三儿?”

“小高么?不是,他是我哥们。”

秦雯奸笑着蹭了蹭她的肩膀,撒娇道:“是为人家准备的小鲜肉么?”

贱橙白了她一眼:“律师,25岁,1米80,根正苗红,喜欢就拿去好了!”

“呐呐呐!你说的啊!晚上把他电话给我!”秦雯谄媚道。

两人说说笑笑走出寝室,十二舍楼下已经开始有早起的男朋友给女友送早餐的了。

贱橙插着口袋跨出大门,抬眼就在那三三两两的男人之中看见了卫渊。

卫渊一身白色的运动装,骑坐在崭新的单车上,车上挂着一袋豆浆一袋油条。

“哇塞!一大早的你俩要不要这么秀甜蜜啊!”秦雯冲上去摸了摸他漂亮的单车。

卫渊见她出来,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身上瞟了一眼,用食指提起早餐袋子走到她面前来,低头望着她,眼中依旧似往日般温柔。

“你…在这儿等多久啦?”她诧异的问道。

他紧紧的盯着她的眼睛,旁若无人:“昨晚来你们寝室,看你们寝室的灯关着,就没叫你,回去睡了两个小时,又过来了,我很想你,疯狂的想你。”

很狂热的一段表白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那么自然与肺腑。

贱橙会心的笑笑:“我都做好了哄你的持久战,没想到你自愈能力这么强。”

“昨儿是我没风度,人家都车祸了,你哪里能够见死不救?下次他再车祸,我一定亲自背他上医院!”小卫同志的思想觉悟经过一晚的洗涤彻底上升了一个层次。

贱橙捶了他一拳:“有你这么咒人家的吗?还下次!”

卫渊顺势抓住她的手攥在手里,放在唇边亲了一口,眼中含着笑意。

和卫渊在一起,她很轻松,即便是吵架,也不用想太多,因为最后主动承认错误的那一个,总是卫渊。

卫渊以前就说过,我错就是我的错,你错还是我的错,卫小白是三好男友,你是我的宝贝,半点马虎不得。

两人腻味的劲儿比清早的甜豆浆都淳浓。秦雯撅撅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食物,笑着说道:“有情饮水饱,你俩慢慢聊,我先回屋了啊,帅哥,谢你早餐!”

“不客气。”卫渊大方一笑,揽过贱橙的肩膀,望着秦雯的背影,悄悄贴在贱橙耳边说道:

“我早料到会是这样,豆浆油条只是投掷敌军的一颗烟雾弹,我带你去吃更好吃的,好不好?”

“好啊!”她顶着熊猫眼在他脸颊印上一吻,然后骑坐到他的单车后座上去。

卫渊望着她极其不雅的骑在自己心爱的坐骑上面,不禁抽了抽嘴角:“你能坐的雅观一点么?比如说,侧着坐…”

“那是黑长直的坐法,我等汉子偏要骑着坐。”

卫渊笑着摇摇头,跨做到单车上去,单车便缓缓地驶入了校园的柏油路。

车子走了一会忽然剧烈的摇晃了一下,她吓得赶紧搂住他的腰身,随即听见他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笑,知道他是在故意吓自己,贱橙狠狠地捶上卫渊的后背,又一把抱紧,脸颊贴在他干净的散发着洗衣粉味道的运动装上。

晨光清清凉凉的罩在身上,她懒洋洋的闭上眼,车轮行过之处,惊起一堆食早的小鸟,扑楞着翅膀如倒退的落叶般飞起。

幸福触手可及,当下即是永恒。

她甚至能够想到十年,二十年,以及三十年后,她和卫渊平淡温馨的场景。

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的和静了,她的耳朵贴在他坚硬的骨骼上,恍恍张开眼,却隐隐的觉得,不安。

第57章

【83】

在研究生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在她连续做了一个星期的噩梦之后,贱橙决定去城郊的菩萨庙拜拜神。

秦雯听到她这个想法的时候差点把党员证拿出来。

“橙子,你一个祖国大好青年怎么也加入迷信行列了?”

“我接下来还要去跳广场舞,你陪不陪我?”

“陪!”女生之间也有热恋期的,最开始的时候什么缺点都能接受。

秦雯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挤眉弄眼的问道: “不过什么好处?”

“下周帮你把小高约出来吃饭。”

“得嘞,我给您打伞。”

于是秦雯秦大小姐乐乐颠颠的陪着贱橙来到了城郊的菩萨庙。

经纶,香火,佛像,解脱。

跪到柔软的蒲垫上的一刹那,突然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坠了下去。她双手合十,虔诚的望着菩萨那张慈悲的脸,一直压抑着的难过顷刻间如泉流般潺潺流出。

因为杭姐的关系,贱橙自小对神佛敬畏,后来长大了懂事了,也跟着社会信了科学,可此时此刻,她满腔的心事不知该对谁讲,她相信,或许此刻杭姐也在世界的某个阴暗角落里拜着佛,她就有了倾诉的寄托。

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让她这个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人终日不得安宁。有时在笑着,却突然感觉心里还在牵挂什么,有时候和卫渊在饭馆吃饭,又不敢抬头看电视里播着的新闻。

她有两个亲人至今被世人唾骂,生死不明,她不止一次从充斥枪声的噩梦中醒来,满身湿汗。

她曾在最脆弱的时候糊里糊涂的接受了一份真挚的感情,却又在旧爱痛苦的眼神中体无完肤。

她把生活弄得一团糟,没有人能够理解,没人能够帮托,只能忏悔于神佛,如今终于能够理解杭姐的感受,感觉像是...辜负了全世界。

她有好多话要问杭姐,她想问问他们在那边过得怎么样,她想问问丹丹是不是也一样会想她想到哭,她想问问,是不是真的像小高说的那样,她害死了祁限的弟弟…

太多太多,她觉得自己想是沾满了沉重的谜团的小水牛,在趟过的河里越来越吃力。

拜完了佛,给卫渊求了个平安符,贱橙和秦雯挽着手迈出了庙门。

周末的庙里香火格外旺,山腰的石阶上摆小摊的商贩络绎不绝。

秦雯是个很欢脱的女人,见到热闹总是爱凑一凑,一会看看手镯,一会看看扇子,贱橙就很耐心的在一旁陪着,心不在焉的欣赏着山上的美景。

可一晃神的功夫,她却听见秦雯和人吵了起来。

大致是因为秦雯在小贩那儿花了几百块买了个象牙手镯,结果拿到手里发现是假的,小贩赖皮,收了钱不肯还,秦雯就恼了,叫过贱橙就嚷了起来:“橙子你看!这是象牙的吗?!”

贱橙搭眼一看,忽然想起KTV的黄老板也经常戴着个象牙做的大扳指,绝不是这种成色,便无奈的笑了笑,摇摇头。

“我就说嘛!他收了我的钱还不认账了!哪有你这么不要脸的啊!”秦雯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当下就嚷嚷起来。

小摊的商贩是个爷们,铁了心的欺负她似的,扬起头露出脖子下的一片纹身,呲牙咧嘴道:“我还就告诉你!我在这摆了这么久的小摊,还没谁说我的镯子是假的呢!你是给我掉包了吧!”

秦雯急了:“你这人...!也就春化街现在被大清洗,才会流窜出你这种人渣吧!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

贱橙一愣,被她口中的春化街和人渣狠狠地一刺,忽然沉默下来,看向那个壮汉摊主。

壮汉摊主以为她要帮腔呢,赶紧把火力转到贱橙身上打压两人的气焰:“瞅啥瞅!再闹腾老子可保不准不打女人啊!”

早听说庙街附近痞子骗子成群,今天算是见识了。

要是在以前,贱橙肯定掀了他的摊子,再让他把钱吐出来,可是现在,轻狂似乎也成了上辈子的事。

她可不想被人揍一顿,更何况被卫渊看到了,他定会心疼和自责。她不想让卫渊觉得自己保护不了她。

于是她轻轻的拉着秦雯的袖子,息事宁人的说道:“我们走。”

秦雯自然咽不下这口气,何况围观的人又多,便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怎么也不肯走。

正僵持之际,人群中冲出来一五大三粗的男子,贱橙回头一看,楞怔了好半天才认出来,眼眶一下子就热了。

是换了发型的葱头。

葱头很轻易的就搞定了那个摊主,要回了钱还给秦雯,带着贱橙和秦雯一同下了山,很亲很亲的搂着贱橙的肩膀寒暄着。

原来自从杭姐出事后,葱头便躲到A市避风头,回来之后在城郊庙街附近摆起小摊,做假古董生意,遇见生手十块十块的卖,遇见爱古董的老人就一千一千的卖,在这一片儿混得也算牛气。

【84】

坐在山下的小酒馆里,贱橙重遇葱头格外亲切,也不顾秦雯在一旁一头雾水的听,直接就问起了杭姐和聂丹丹的事。

葱头说,杭姐和丹丹走之前的那个晚上,两人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聂丹丹执意要带走贱橙,她不想留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所有的变故,可杭姐坚决反对,她说带她出逃只能害了贱橙,杭姐最后还说,贱橙还有那个律师丈夫,两人毕竟是合法夫妻,他会照顾她的。

聂丹丹走之前还给喝得烂醉如泥的贱橙盖了盖被子,摸了摸贱橙脖子上拴着的小金锁。

贱橙听到这里,哭成了泪人。

葱头心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老板,其实之后我一直担心你,想找你来着,可你一直不在S市,咱们以前住的地方又都被警察封了。”

贱橙抹抹眼泪:“我知道,我不怨你。反黑的力度这么大,谁沾上边都没好,我不怨你。”

葱头自责的叹了口气,一盅白酒仰头而尽,脸上有了燥红:“我就总是在想,我想你一个人醒来的时候,全家逃的逃散的散,你该有多害怕...”

葱头说完,使劲儿的用手抹了把脸,眼角有红色的血丝。

秦雯在一旁默默的听着,暗暗打量着贱橙。

贱橙摇摇头:“不说这些了,都过来了。”

葱头似乎猛地想到了什么似得,问道:“卫渊,卫渊是不是也跟着逃了?”

贱橙摇摇头:“没有。”也没来得及解释卫渊现在已经是她男朋友的事情。

葱头无端的叹了口气,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一样,半晌才对贱橙说道:“有一件事儿我一直压在胸口,难受死了,我在犹豫该不该告诉你,我也是这些日子才捋顺的…”

贱橙打了个哆嗦,在葱头那极其阴霾的眼眸里找到一种有种不详的预感,可是又克制不了自己内心的种种疑团,便不自觉的听了下去。

葱头想起那个下着大雨的阴沉夜晚,至今还觉得一切来得太过突然。

记得那天贱橙喝得烂醉如泥,葱头和卫渊一起把不停折腾的她抬到床上去,一关屋门,就听见杭姐和聂丹丹激烈的争吵。

他们姐妹俩处了这么多年,再外人面前比亲姐妹还要默契,从没在外人面前吵得这样面红耳赤。葱头想要催促两人赶紧去赶船,否则再拖就走不了了,可终究还是没敢插上去。

葱头看见卫渊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帮杭姐和聂丹丹整理着东西。

聂丹丹那天很激动,第一次跟杭姐这么大声的嚷嚷:“你让卫渊跟我们走?不可能!我不同意!我就这么一个信得过的人,他走了谁来照顾我女儿!”

杭姐也一改往日的冷静,如同独裁的统治者般反驳着她:“橙子有丈夫,卫渊算她什么人!”

聂丹丹眯起眼睛:“我实话告诉你!那个律师根本就没和橙子领证!”

杭姐明显一愣,却又像是个糊涂了的老顽固一样说道:“卫渊是一定要跟我走的!”

一直不发声的卫渊冷冷的插了一句:“她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通过杭姐的怒意,葱头猜测卫渊言下的“她”显然指的是别人。

杭姐怒了,把火气转向卫渊:“你翅膀硬了是不是?”

聂丹丹:“你不用吓唬他!你要害他害到什么时候!”

杭姐像是被人踩到了致命的地方,突然暴怒,反过来讥讽道:“我害他?”

“你他妈的!当初是谁为了勾引夏十六,用钱去引诱一个想要买画笔的六岁孩子帮你下药,被人老婆捉奸在床,又把那娘们推下天台的?聂丹丹,你没老糊涂的话,应该记得最后还是我替你吃了两年的牢饭吧?”葱头听见杭姐这样说。

聂丹丹一下子就失声了,惊慌失措的看向卫渊,而卫渊,却强作淡定的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卫渊低低的垂着眉,面色阴沉得可怕,如同窗外暗黑翻滚的阴雨。

葱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上前劝阻,提醒这两个女人不应该在这么紧要的关头互相撕咬,可这信息量太大,葱头也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杭姐口中的那个为了拿到钱买画笔的六岁孩子,是卫渊?而诱骗小卫渊给夏十六下药的是聂丹丹?聂丹丹失手杀人之后代替她坐牢的是杭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