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橙坐在床上还哽咽着,心情却没有那么堵得慌了,她红红的眼睛看向床头柜上自己的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卫渊打电话。

祁限一个人沉默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右前方的墙壁上摆放着祁傲的遗像。

那个意气风发的青涩大男孩,是彩色的,有着与他酷似的笑容,每个独处的夜晚,他似乎都在笑着问他,哥,我爱她,你这样强大的人不会理解。

哥,你别发火,我就是想告诉你,就算她十恶不赦,就算她大我一百岁,就算她爱的不只是我一个人,我都认了,求你不要跟她做对,你斗不过她的。

哥,你知道依赖的滋味吗?你明白不顾一切爱着一个人的感受吗?她能给我家的感觉,她能给我母亲一样的依赖与情人一样的激情,让我神魂颠倒。

客厅里的黑暗笼罩住他的身形,祁限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就应该孤独至死。

很久很久,那个卧室里都没有动静,他起身,刚要将桌上为她准备的饭菜收拾起来,却听见门被慢慢的打开了。

他回头望她,见她早已穿戴整齐,脸上的愁绪已经掩埋掉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走出来。

“他要来接你吗?”他放下盘子,声音低哑的问。

贱橙几乎是十分轻松的摇摇头,脸上竟然还挂着几许释然的笑:“他说他不来了。”

祁限的眼睛深了深。

“抱歉。”他说。

“没关系,”她坐下来,表情坦然而轻松,感觉像是将自己太过用力的从负面情绪中拔出来,虽然无所谓的笑着,却难免疲倦,她仰起头看着他,仿佛再没有什么情绪:“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啊?”

祁限点了点头,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嗯,我都尝尝可以吗,饿死了。”她拿起筷子夹了块鱼肉放进嘴里,又薅出一根鱼刺。

祁限就坐在那里看着她吃下了满满一碗饭,然后撂下了筷子。

她擦擦嘴,微红的眼里找回了久违的痞气与轻松,对他说:“挺好吃的,真的挺好吃的,我明天还有课,得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不用,”她一边站起来一边摆摆手,很客气的样子:“让我自己走吧,我这几天都快成韩剧女主角了,真是够了,好容易吃饱一顿饭,你让我自己散散步吧。”

“你这个样子让人很担心。”

“担心啥,让我自己走吧,以后你是你,卫渊是卫渊,我是我,他们是他们,这么纠结干嘛非要拧巴在一起呢?让我自己走吧!”

她说完去门口换鞋,很释然的跟他告别了一声,无比潇洒的插着口袋下了楼。

祁限走到窗边撩起窗帘,看着楼下她坚强倔强的身影,在路灯下泛着光晕,她的脚步也轻快起来。

突然想起也是这样静谧的某个晚上,他和她在春化街的天台上听着蛐蛐儿叫,她跟他说的话。

她无比潇洒说:“我就喜欢你这个人,所以仅仅是想在你无助的时候帮你一把,不让你落单,不让你被人欺负而已,如果我爱你,我会要求你也爱我,但我只是喜欢你,所以即使你的眼睛好了,找到了你最爱的那个姑娘,我还是会替你高兴的,不要求你回报给我什么。”

“不用把我喜欢你这事儿当成一种负担,如果你觉得不自在,就权把我当哥们处了,像卫渊和葱头那样。等你眼睛好了,你结婚我照样随份子钱!”

第60章

【92】

所谓绝处逢生,大概就是这样的意味。

折腾了小半个月,在S大附近盘下的小饮品屋终于开业了。

研究生的生活不比大学多彩,乏味的她为避免自己整日胡思乱想无所事事,就拿出手头的几万块积蓄,在校门口的广场里盘下了一个小门面,取名e。

e饮品店一营业,借着剩下的暑热天气,饮品销量简直供不应求,橙子整日忙得充实,舒心自在极了。

秦雯和小高常来店里帮忙,两人互有好感却从未捅破这层关系,葱头也在得知因为自己的多嘴害的卫渊离开橙子之后,大包大揽的替她解决进货问题。店里人少的时候,他们几个好友就在小小的饮品店里坐上一坐,蹭蹭橙子的wifi,谈笑的身影映在夜晚的落地窗上,温馨而恬静。

橙子再也没有见到过卫渊,听葱头说,他在市中心的一家美容院里做纹身师,凭借出色的手艺混得不错。

至于祁限,她倒是经常看到他的车。

入秋时节,天气转凉,店里的客流稀疏起来,朋友们的“晚聚”也渐渐变得频繁。

橙子穿着卡哇伊的围裙,将一杯杯自己亲手调制的冷饮端上桌来,眉眼弯弯,成就感十足。

“这杯叫做金玉满堂,”她把一杯橙色的饮料推到葱头面前,介绍着:“是用金橘泡制的,微酸,你上次给店里进的那批海棠果我给切片晒成了干加在里头,你尝尝。”

“呦,老板,不错嘛!”葱头咕噜噜喝了一口,竖起大拇指:“好喝!”

“哈哈。祝你金银满钵财源滚滚哈!”

橙子又将另一杯白色的晶莹液体推到秦雯那里去:“老秦,给你和小高的。”

秦雯和凑上去嗅嗅:“哇塞,好香啊!”

小高拿吸管吸了一口,表情难以言喻:“这杯叫什么?”

贱橙暧昧的看了两人一眼:“米酒加荔枝,甘凉清爽,这杯叫做,至死靡它。”

秦雯微微张嘴,讶然失神,继而转头,发现小高也在盯着自己看,深邃的眸子里泛着意味不明的光,不禁脸红道:“橙子,你现在活脱脱一才女啊!”

小高也轻笑:“是啊,想当初我师父整日笑她是‘成语新编’。”

贱橙的笑容凉了凉,低头苦涩的拉着嘴角。

葱头知道小高总是三句两句推销他师父,但又心疼橙子,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老板,你这是要走文艺路线的节奏啊?”

贱橙斜眼看他:“你试试三天一影评两天一本书!老娘我现在脑子里一肚子成语无处发泄呢!”

小高一口水差点喷出来:“还‘脑子里一肚子成语’!看来读万卷书也改不了你一语惊人的天性啊!”

贱橙挠挠头,羞愤的往小高小腿上踹了一脚,然后对着大家特没气质的傻笑,红彤彤的小脸在暖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动人。

对面马路的夜色中,两个月如一日的停着一辆黑色的奥迪R8。

小高不着痕迹的往窗外一瞥,恰好看到他师父的座驾,便偷偷的碰了碰秦雯的胳膊肘。

秦雯却也特别默契,也跟着看了眼窗外,立马试探道:“橙子,远处停的是祁律师的车吧?”

小高喝了口饮料,悄悄的观察着她的脸上。

贱橙瞥一眼那车窗里若隐若现的一抹弧形,又低头擦桌子,表情算是平静:“应该是。”

“啊…祁律师好像每天这个时候都要来看看你呢,每次都只是这么看着,也不进门,真是坚持。”秦雯感叹道。

橙子习以为常的将果浆分门别类的摆到架子上去,没做声。

这家店刚装修的时候,祁限曾过来一趟,搬运东西粉刷墙壁他都亲力亲为,橙子不想矫情,就没拒绝,总是不经意的看着他沉默而忙碌的背影出身。

后来店铺开业,她一个人忙到很晚,他开始在每天的九点半准时将车开到马路对面的路灯下,也不下车,也不打招呼,就是默默的坐在里面,看她关灯收了卷帘门回宿舍,他便驱车离开。

有一次她实在是忍不住,走出去敲了敲车窗问:“要不,你进去坐一会儿?”

祁限的车窗渐渐落下,疲倦的笑了笑:“不了,还有案子没有看完。”

后来橙子就再也没“客气”过,他每晚要来,就随他来好了。

橙子把小店的边边角角都擦拭干净之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在朋友的桌子前坐了下来,秦雯正在和小高刷着微博上的热门话题,葱头也拿着本《盗墓笔记》乐津津的读着。

葱头的那杯是橙色的,秦雯的那杯是乳白色的,独独她手里握着的是透明纯净的白开水。

转头望向窗外,那辆黑色的车子已经开走,空空的只剩路灯下一盏灯窝,仿佛从未出现过。

上天惯是个会玩的操纵者,它总是在你认为自己快要痛得无法呼吸的时候,轻轻的松一松你的脖子,让你喘口气,然后在你放松警惕的时候,重新扼住喉咙。

是狼就练好牙,是羊就练好腿。

而橙子想,她要在生活里做一匹狼,坚强独立,而在爱情里,呵,她自认没比卫渊勇敢到哪儿去。

现世安稳,随遇而安好了。

可是就在这现世安稳的两个月后,杭姐落网了。

那是在某日她必看的早新闻里,得到的消息。

“2014年5月17日,国际刑警组织应中国国际刑警国家中心局的请求,向全球发出了“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并发出“司法协助请求书”,全力追捕逃在奥地利的杭俪等人。通过缜密侦查,警方掌握了杭俪已逃到菲律宾的重大线索。由公安部刑侦局、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专员、S市专案组6名民警组成的境外追逃小组迅即飞赴菲律宾开展追捕工作。在国际刑警组织中国国家中心局驻菲律宾警务联络官、菲律宾移民局及菲律宾国际刑警组织工作处和菲律宾司法部门予以协助。中菲两国警方仅用8天时间就成功锁定杭俪藏身地。昨天清晨,两国警方联手将躲藏在菲律宾马尼拉市中国城某快餐店的杭俪抓获,并快速办完引渡程序,于今日引渡回国。”

那长长的一条新闻里兴师动众提到的“杭俪”这个名字,似乎是那样的陌生。

橙子坐在宿舍的电脑前发呆了好久,知道秦雯拍了拍她的床,小心翼翼的问道:“橙子,你没事吧?”

“老秦啊...”她吃了一半的油条放到电脑桌上,出奇的平静:“老秦啊,我想看看他们俩...”

秦雯摸了摸她冰凉的手,道:“橙子,杭俪身上有多条命案,又是这次打黑专项行动的核心对象,涉案罪责大,从提起公诉开始,肯定是除了律师不允许被探访的呀...还有,聂丹丹是团伙成员,这个时候也是一样。再等等吧...”

虽说最坏的打算她都在心里模拟过无数次,甚至经常梦到两人被击毙,可她们二人真的被引渡回国后,她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橙子木讷的看着秦雯的脸,欲哭无泪:“可是...他们是我的亲人,也不许见么?”

秦雯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帮你问问,但不要抱太大希望。”

三天之后,秦雯突然告诉她,祁限已受聂丹丹委托,作为其辩护律师。

【93】

橙子犹豫了一整晚要不要去找他,辗转反侧了一大早,她还是爬下了宿舍的床出门了。

手里拎着保温杯,她初次来到他的新事务所。

祁限的事务所很气派,占据了市中心天池大厦一整层的办公区,她下了电梯站在透明的玻璃门前,自动门便如两道闪着光的闸刀般打开。

事务所里充斥着利落的皮鞋声,文件翻动声,不难看出其效率卓然。

门口正对着前台,前台的接待小姐笑容可掬的微微颌首,齐刷刷的欢迎道:“小姐您好,欢迎莅临,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这样服务行业特有的殷勤迎宾,与祁限的凌厉风格完全不搭,她记得在他失明的时候,她如果他的旧时的事务所,冷淡的服务与现在简直天壤之别。

忽然想起那时候她一边帮他看事务所的账目一边数落他:

“祁大律师,你们事务所是鬼屋么?一进去阴森森的,接待小姐像是刚从井里爬出来的。现在社会讲究的是服务,你官司打得再牛逼也就一状师,要当老板赚到钱,还得学我们夏十六门口的阿花和阿姣!”

...

难道他东山再起之后,真的将她的世俗建议付诸了行动?

橙子颇有礼貌的点点头,走了进去,就听见两个前台接待在后面细声嘀咕:“喂,你有没有感觉她的脸很熟悉?”

另一个“嘘”了一声,作罢。

橙子奇怪的皱了皱眉头,往里走,恰迎上一个秘书模样的女子迎面走来。

“夏小姐,”女子礼貌的叫住她,笑容可掬:“祁律师的办公室在这里,请跟我来。”

橙子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

秘书微笑:“祁律师刚打内线过来,说您今天会来。”

橙子向天花板四个角张望了一圈…

奇怪,没有监控呀!

秘书将她引进办公室,祁限并不在。

“夏小姐,您先坐,祁律师在会客室,一会就出来,您要咖啡还是茶?”

小秘书看似和蔼亲切,却是不停地在她脸上打量着。

贱橙不太自在,摆了摆手客气了两句,秘书便知趣的出去了。

祁限的办公室时尚简单,黑色高档的办公椅,四处都是窗明几净的透明玻璃,她无聊的走到落地窗前去向下张望,看一眼十几楼底下的人群如同蚂蚁,不禁觉得目眩神迷。

他是否经常像这样站在窗边向下张望呢?她禁不住好奇,转过头去刚要坐下,目光却被他办公桌上的相框所吸引。

一般在自己办公桌上摆相框的,都是自己的家人,而祁限却鲜少跟她谈过自己家人,她不禁好奇,往前走了两步,探头看去,那相片便顷刻呈现在眼前。

贱橙不禁浑身一颤。

照片上聂丹丹被葱头搂着,卫渊严肃的站在两人身旁抿着嘴,贱橙从后面捂住祁限的眼睛,脑袋搁在他的肩膀上,张狂的笑着。

那是在一次天台BBQ后,小高用新买的微单给大家合的影。

贱橙拿起相框看着,仿佛一切都还在昨天,照片上的丹丹搂着葱头的腰,老顽童似的喊着“茄子”,卫渊一贯的严肃,而她,怕祁限看不到镜头在哪里会心里不舒服,则顽皮的去捂他的眼睛。

“看这里!看这里!”小高的笑声回荡在耳畔。

“茄子!”丹丹万年剪刀手,专注卖萌四十年。

她清楚的记得,在闪光灯晃痛眼睛的那一刹那,她曾轻轻柔柔的在他耳边说——

“我——爱——你——”

第61章

【94】

她放下手里的相框,心里五味杂陈。

退到沙发前坐下,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怅然。

命运是多么庞大而不可揣摩,却又有规律可循,或许她与祁限的命运,早已在冥冥之中就已安排妥当,无论这期间他们做什么,怎么闹,都是注定要纠葛在一起的。

她摸了摸手里的保温杯,不禁对着外面的摩天大楼失神。可能是昨晚没有睡好的关系,她竟然不知不觉得歪枕在沙发上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忽感到脸颊上凉凉的,她梦见有人在吻她,梦境遣散,她睁开了眼,只见祁限已经坐在远处的办公椅上审阅案件了。

她连忙坐起来,拍了拍惺忪的睡眼,祁限放下笔,目光落在她身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等很久了吧?”他十指交叠拄在办公桌上。

橙子发现,无论她怎样逃避,这个男人用眼睛盯着她看的时候,她还是会心跳异常。

之前在他失明的时候,她不会这样的,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太摄人,让人容易迷失。

橙子身子坐的僵直,尴尬的措着手里的保温杯,说道:“没有,没多久。”

祁限揉了揉眉心,似乎也很累:“抱歉,早上雨绮带了电视台的领导来。”

他说完见她没说话,又语气有点急的补了一句:“是工作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