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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把房间退了。”

  “上哪儿?”

  “你一直欠我一个假期,不要问了,跟我走就是。”

  叶知秋依言退了房间,拎着行李随许至恒上了外面停的一辆越野车。开车的是个中年男人,十分沉默。她和许至恒并坐在后排,只知道车出了市区,周围渐渐黑暗,许至恒握着她的手,并不解释去哪里。

  她突然放弃了自己对于目的和计划一定要清楚知道的执著,她安心地靠在他肩上,连日失眠带来的困意让她很快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知秋被许至恒轻轻叫醒,迷糊下车,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排建在松林间的木屋,小小的平台上摆着沙滩椅和遮阳伞。许至恒找到其中一间,拿钥匙开门,随手开了灯,里面是寻常酒店标间模样,铺了雪白床单的大床。空调、独立卫生间一应俱全,只是没有电视机。

  “我们到哪里了,至恒?”

  许至恒笑而不答:“不要问,把东西放下,还是跟我走。”

  他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揽着她的肩,嘱咐她闭上眼睛,带她出去。几年来她头次这么孩子气地投入一个似乎带点神秘色彩的游戏,闭着眼睛走路,迈出脚步不免迟疑,可是他的手那么坚定,她的心由忐忑到平静。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只觉迎面的风清爽而带着点咸腥气息,前方有轰隆隆的水声,脚下变得松软。许至恒在她耳边轻声说:“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已经是深夜了,叶知秋眨着眼睛,出现在她面前的是月光下的银白色的沙滩,上面扎着一顶顶帐篷,不远处,三三两两的游客打着手电筒游荡着.不时弯下腰去,似乎在捡拾贝壳什么的,远处渔船闪着星星点点的灯光。再望向远方.只见蓝黑色的天空挂着半轮明月和几粒零落而高远的星星,暗沉没有边际的大海,海水起伏不定,海天相连在一片无尽的夜色之中,视线中隐约有山的剪影。层层海浪拍打着沙滩,那声音仿佛有着奇异的节奏,让她紊乱的心境完全平复下来。

  叶知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回头看着他,满眼都是喜悦:“这是哪里?”

  “西冲,据说是深圳最美的海滩。本来打算走得远一点的,可是时间不够,也只能将就这里了。”

  两人坐到沙滩上,她靠在他怀里,伸手抓起一把沙子,此处的沙细洁白,她握紧手,看着沙从指缝慢慢滑出。海风迎面吹来,将沙子吹到两人的衣服上。许至恒起初还闪避,后来看她一下一下抓得满把又松开,玩得乐此不疲,索性坐着不动,任由沙子落得满身都是。

  “你大哥现在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外伤并不要紧,只是脑震荡后遗症引发的头痛还需要观察,医生的建议是要避免劳累和情绪波动刺激,所以公司眼下还得我代管着。”

  “那……他和你大嫂现在怎么样了?”

  “没进展.我大哥一向自负,这次居然弄得这么狼狈。”许至恒摇摇头,他们的问题,别人帮不上忙,必须他们自己解决。”

  叶知秋不做声,仍然抓着沙子玩。

  许至恒突然问:“秋秋,你怎么不问问我怎么样?”

  叶知秋的手一下停在半空,有点心虚地回头,只见月光下许至恒侧头看着她,神情平静,并不似要清算她一走了之的旧账模样。她回身环抱住他的腰,仰头对着他,悄声问:“那,你怎么样了?”

  “先是着急,然后是吃醋,生气.再然后是……难过。”

  “对不起。”她只能将脸抵到他胸前,闷声说道。

  “怎么要你道歉?知道我为什么难过吗?那天你跟我说,没有原因,只是任性了。我突然发现,你在我面前几乎没有任性过。”

  “年龄大了,大概任性的功能就退化了。”她只能自嘲地笑。

  “是吗?我不这么看。你一直把自己的事情通通处理得好好的,几乎没对我说过工作上的不开心。我猜肯定是有不开心的.不然不会那么突然就辞职了。事实上所有的不开心你都自己消化了,我不能不想,我这个男朋友究竟给了你什么呢,就值得你这么通情达理对我。连偶尔任性一次,都要跟我讲对不起。”

  “你已经给了我很多了,至恒。”叶知秋并不抬头,声音轻微到几乎湮没在海浪声中,“想到你,我就觉得开心。你给了我恋爱的感觉,让我知道我也可以继续心动,可以放纵自己享受生活,可以仍然对未来有期待。如果我不是太爱操心,太爱患得患失的话,这已经很够了。”

  许至恒紧紧抱住她.只觉得这寥寥数语仿佛如同面前海水一样激荡着自己,良久他才说:“你看你又在说服自己了,这当然不够。我们都只会在自己最信任的人面前袒露软弱,我对你坦白,秋秋,我怕你并不像我需要你那样需要我。请给我时间,我愿意给你更多。”

  第40章 知秋

  叶知秋和许至恒在西冲过了悠闲的两天,早上五点半起床看日出,乘快艇到海面上看小岛风光,上渔船跟渔民一块出海捕鱼,到小镇上吃最新鲜的海鲜,和游客玩沙滩排球、烧烤。

  晚上躺在小木屋,叶知秋枕着许至恒的手臂,远处海浪和屋后风吹松涛的声音交织,衬托出属于海边夜晚的静谧,他们低低细语,漫无边际地聊着。

  “这次来,看中什么品牌没有?”

  “眼下条件也不是很合适,放放再说吧!”

  “不会真的打算到深圳工作吧?”

  叶知秋反问他:“你还会在杭州待多久?”

  提到这个问题,许至恒有点挫败,前天他父亲刚和他谈话,希望他能留下来:“你大哥现在情况不明朗,即使康复也不能太过劳累,公司确实需要人打理,汽配那边,穆成可以照管,大不了再请一个总经理。”

  “我不知道,秋秋,一切得看大哥的情况。我父亲确实希望我留在那边,但我并不愿意。我很抱歉,现在给不了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没关系啊,至恒,我并不是催你,现在你家里需要你,你当然不能随心所欲。我只是想,如果你得留在杭州久一点,也许我会考虑接受深圳这边的工作。”

  许至恒默然,叶知秋支起身子盘腿坐在床上,在幽暗的光线中看着他:“至恒,我有我的理由。我以前从来没对你解释过,今天会好好说清楚。”她停顿一下,伸手轻轻握住他的手,“去杭州前,我回家了一趟,我父母告诉我,他们住的厂区宿舍传出了拆迁的风声。我父母一辈子在那个工厂工作,现在都退休了,收入不高,没多少积蓄,我不想他们拿一点拆迁补偿只能住到郊区去,想把滨江花园的房子留给他们。”

  “这个很好啊,我本来就不赞成你卖房子,可是跟你决定去深圳有什么关系?不要跟我说你喜欢那个工作有挑战性。”

  叶知秋轻声笑:“报酬吸引我啊,深圳这边服装企业的待遇要远远高过内地,我既然决定把房子给父母住然不能卖。过这边来工作个一两年,大概就能提前还清房货,到时无债一身轻,想做什么都可以比较自由了。”

  “你还是点也没考虑我,对吗?”

  “不对,正是考虑到你,我下不了决心答应他,至恒,我的确不愿意给我们的相处再增加不确定因素了,我很为难。”

  这的确是她头一次如此坦白讲她的两难,许至恒将她的手拉到自己胸前。

  “不是这个意思,秋秋,你一点也没想过,工作如果不是给了你成就感和满足,那就并不值得你一个人背井离乡。你留在内地,就算我暂时不在身边,至少有你父母可以照顾你,我也能稍微放心一些。我是你男朋友,如果我一点也不能分担你的担子,我会觉得自己很多余。‘'

  叶知秋俯身伏到他身上,吻他的嘴唇:“谢谢你,至恒,可是有些担子真的只能自己背啊。比如你的家事,我就一点也帮不了你。”

  “你始终把我们分得太清楚了,知道那天我在机场接到你有多开心吗?你来当然不可能帮我解决什么事,可是能在那么烦乱的时候看到你抱着你,我就觉得什么样的麻烦也是可以过去的。你和我之间,到现在已经不是谁帮谁的问题了。我知道好多事情不是人力可以控制,不过在能控制的部分,我们却不做出努力,那关系怎么才能更深入更持久?”

  叶知秋被深深触动,一直以来她苦恼的正是两人的关系没有一个可预计的未来,现在不免自问,自己又为此做出了多少努力呢?不过是消极等待罢了。她伏在他怀中良久无语。

  他抚摸着她的头发,嗅着那淡淡的香味:“秋秋,我知道现在什么也不确定,这种情况下,我不应该对你提要求,不过,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到深圳工作,等大哥情况一稳定,我会尽快赶回来。房子的事,交给我解决。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试看找真正合适又喜欢的工作。不要再和我计较,不然,我只能当你并不想接受我了。”

  叶知秋仍然不说话,许至恒无可奈何:“秋秋,不高兴了吗?”

  “不是啊至恒,”她抬起头,眼睛中有晶莹光泽闪动,“我很开心。”

  叶知秋重新伏到他身上.突然觉得内心充满愉悦,不是因为有人接过了她身上的一个重负。她对自己的工作能力有信心,并不真正害怕经济负担。只是,这是头一次许至恒和她谈到如此家常实际的问题,让她突然有了踏实放松的感觉。

  她依偎在他怀中,嘴唇印在他的唇上,柔软而灼热。许至恒紧紧搂住她,回吻着她。月光透过窗纱将朦胧柔和的清晖投入室内,她的面孔柔美地悬在他眼前,让他沉醉。如此从身到心再无隔膜地相拥,两人手指紧扣,呼吸交织,唇舌交缠,每一个空隙仿佛都已被填满充实。这样极致的灵肉交融,带来的幸福感似乎溢弥散开来,飘落在小小木屋的每个角落。

  叶知秋以前出差多次到沿海城市,有一年索美将励工作表现突出的工作人员,还给过她普济岛休假,许至恒在美国留学时饱览了阳光海岸风光,也曾到到欧州尼斯和爱琴海度假。相比之下,西冲海滩这个不算大的风景区尽管海滩洁白,海水湛蓝,也并不特殊之处。可是是这是头一次两人如此从容共对,一切都有了不一样的意味。

  到第三天,叶知秋和许至恒叫了车直接去机场,搭上了各自返程的飞机。

  叶知秋回来后打电话给西门,约好时间去了滨江花园三期工地,眼前烈日下楼群即将封顶,西门带她看了准备用做样板单位的楼层,三期户型都颇大,售房的口号是“躺在浴缸中也能看江”,自然是有些夸张,可是地段的优势明显,房型和看江的视角确实还要好于她买的一期。

  两人回到西门办公室商谈细节,他们预备拿出三个主力户型,做不同风格的样板间。叶知秋有点迟疑:“你要赶国庆开盘,时间确实很仓促啊。”

  “人手不是问题,秋秋。你可以确定空间分隔,让装修公司开始先施工,你再同步做后期设计和软装。你的设计定了以后,三个样板间可以同时施工,而且说实话,样板间全是赶出来的,我们一期的时候试过二十天弄出一个样板间,反映照样不错。”

  她想,既然眼前没有工作,又不适应完全闲下来的生活,做一下这个也不错。而且,她几年来负责公司卖场设计装修,确实对装修构思画图有点超出于工作之上的爱好。她跟西门签了合同,收了订金,拿回详细户型图和量房尺寸,马上照西门的要求开始设计。

  拿着资料,叶知秋漫步走到一期自己的房子,打开门窗,站到阳台上看着炽热阳光下的长江,视线旷远,心底澄明,知道自己终于放下了最后一点负担,对这个房子再无心理阴影了。

  第二天,她索性收拾了衣服,搬到滨江花园,这边比较宽大明亮,方便她支起画架,同时又接近工地,好随时去查看。她每晚和许至恒通着电话,他听说她接了这么个工作,不禁大笑,通话时居然很多时候就是他听她讲关于设计的构想,出乎她的意料,他表现出深厚的兴趣。

  “这套房要求我做英式乡村休闲田园风格。”

  他明显忍着笑意,显然觉得这创意有点诡异了:“在一个红尘滚滚的城市复辟简奥斯丁吗?秋秋,可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没那么难呀,我准备主要用硝基漆,白地板、白色的天花板,把门做成拱形,复古式铜吊灯,墙纸用小碎花,所有家具全部白色实木,餐桌上放造型复杂的烛台,浴缸要四脚那种。”

  许至恒不能不感叹她总有应对之策:“要不要看下《理智与情感》找灵感?李安的版本不错,我还是在美国时看的,居然这么文艺的片子我也看下来了。”

  她也笑了:“不用,开发商要的不过是个噱头罢了,谁会认真去考据维多利时代的家具。”

  “你自己喜欢什么风格?”

  “我喜欢带点实用的,舒适、轻松的那种,不要拘泥于什么田园、现代或者地中海之类似是而非风格。不过样板间设计通通是概念先行,不能讲实用,倒和卖场装修很有相通的地方,色彩必须出挑,灯光必须突出,普通人家要玩这一套,电费单子会很可观。”

  “你喜欢对着一面艳丽的墙壁吗?”许至恒似乎有点受惊了,问。

  “样板间肯定会效果先行,不过如果我自住,宁可浅浅的米黄就好,让人心情安宁,又有居家感。”

  她开始跟他讲琐事:“阿北又给我打电话来了,开出的薪水让我吃惊加动心,真的很诱惑我。”

  许至恒没好气地说:“让他一边凉快去,不要打我女朋友主意。才几个钱就想要你卖命给他打市场。”

  “没办法,对上班族来说,价值就是用那些数字衡量的,他要给得再高点,我大概愿意肝脑涂地了,想想真是悲哀啊。”

  “那也不许去。”他很直接地说,而她居然觉得这个语气来得霸道而甜蜜,嘴角嚼着笑意,自嘲地想,真是发了少年狂了。

  有时她发点小牢骚:“那个东南亚风格的样板间我打算做一个竹和藤混合的立体装饰墙,效果图画得我的眼睛都快瞪酸了,至恒。”

  “别画了,起来看看长江。”

  “我正坐在阳台上喝茶,好像马上要下大雨了,听见雷声没有?”

  江上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一阵沉闷的雷声滚过。继而闪电不断,霹雳声忽而尖锐,忽而沉闷,大粒雨点开始重重击打着无框阳台的玻璃。

  “怕不怕?”

  “和你讲着话,怎么会害怕呢?”她坐在阳台椅子上,手边放了杯花茶,看着远方在大雨中一片苍茫的江面,在雷声的间歇轻声说,“可是,还是真想你在我身边。”

  “我也想你,秋秋,很想,”

  一阵雷声将他的话湮没了,可是叶知秋清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这样豪雨如注的夜晚,她却没有丝毫孤寂感。

  闪电再度短暂照亮江面,她看到江心有拖轮驶过:“不知道这样的天气轮渡还会不会开。”

  “等我回来,一定陪你去坐轮渡。”

  两人每晚通话都到深夜才互道晚安,居然比从前共处时似乎多了交流。画图的间隙,她禁不住抬头,从窗子看滚滚东流的江水,想,这样心有所属却又放松的感觉真好。

  叶知秋的第一套设计很快得到西门的赞许开始施工,她继续做剩下的设计,有时步行去工地看现场施工情况,有时去看配套要用的家具、灯具,或者去商场看家纺制品、小摆设。

  等她终于如期完成了设计,三个样板间在装修工人手下一天天成型,她大大松了口气。这天,她去本市奢侈品牌最多的商场买配套的餐具,所谓英式田园风格固然是噱头,但也非得有些小道具配合气氛。西门已经慷慨地批准了她造的预算,同时奸笑:“不要紧,到时嘱咐工作人员看紧点不能损坏了,最后搬回家我自己用。”

  叶知秋站在wedgwood专柜前,看着一套名为乡村格调的餐具.觉得名目虽然与装修风格吻合,可是到底失之素雅,并不配合样板间;倒是另一套名为丰饶角的系列,带有繁复的树叶图案,看上去比较出挑;还有一套猎狐场面的,经典是足够了,英式味道也很浓,但未免贵族气重了点。她正在比较,身后传来一个斯文纤细的声音:“叶小姐,现在兴致很好啊。”

  她回头一看,竟然是久违了的方文静,她穿着精致的粉白色套装,短发烫成俏丽的微卷,挽着个爱玛仕皮包,一脸笑意,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叶知秋不想理会她,只点点头,让营业员拿出丰饶角系列中的一个咖啡杯和咖啡碟仔细端详,想象陈列在复古餐桌上的效果。

  “听说叶小姐失业了,不过手头似乎倒比以前豪阔了,看的餐具真不是一般工薪族消费得起的。”

  营业员显然对这种对话很有兴趣,停止介绍听起热闹来。叶知秋哪给她机会,和颜悦色地说:“请开票,就这套了。”

  方文静娇笑:“看来传闻也不全是空穴来风,叶小姐辞职果然另有内幕,可怜安民还一心以为你失业落难,想来拯救你。”

  叶知秋拿了票转身面对她,保持着和气的神情,可目光锐利得让方文静一时不能逼视:“方小姐,或者范太太,人贵自重。另外,你并不真想我给你先生来拯救我的机会,对不对?”

  不等方文静回答,叶知秋绕过她去刷卡付账,开好发票,回来却见她仍然没有离开。她也只做不见,让营业员拿出全套餐具一一检查,再让她包装好。

  “我想我只要告诉他,你这会儿逛商场买全套wedgwood,连眼都不眨一下,过得很开心,他应该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也不会再念念不忘了。”方文静耸耸肩,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