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楝双手按住面颊小声嘟囔,“耻度太高了,祖宗八辈的脸都丢光了,高总,你不要搞突袭啊”

高旻托腮盯着舒楝,她的眼睛闪闪发亮,面色晕红,看上去可爱极了。

“有机食品也不过如此嘛,跟市面上卖的蔬菜比没什么差别”

“这说明你的味觉变迟钝了,添加剂和过度施肥会令食物丧失本身的清香,譬如在后山跑着吃虫的鸡与养殖场用饲料催肥的鸡,肉质就会不同,产的鸡蛋味道也不一样”

“道理谁都懂,但天然食品太贵了,普通老百姓饭桌上谁会顿顿吃有机的?就我所知的真正的有机农庄伸出手不超过一巴掌,种植有机蔬菜和粮食的运营成本太高昂了,不是说你不施化肥不洒农药就号称有机种植了,光土壤的改良期至少三年起,这三年土地空置不产生任何盈利,还要花大钱改善土质。绿色、环保、低碳的生活理念没错,错在钱不够多,就算钱够你也不能保证吃进嘴里的食物就绝对安全,有些企业在环保数据上弄虚作假的事并不鲜见,你和楚总要推环保项目,最好眼睛放亮点!”

高旻很欣慰,他跟楚西谈公事时,把舒楝晾在一边,她不仅没生气,还关注他们的谈话,并犀利地抓住症结所在,这份敏锐的洞察力他很欣赏。

“我会转告楚总,让他多注意的!”,高旻举起酒杯。

舒楝跟他碰杯,小抿了一口酒,慢悠悠地品了品随之放下酒杯,拿起餐巾按了按唇角,换上正色的表情问:“高总是在约会我吗?”

舒楝的直白惊到了高旻,他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下。

“我猜并不是”,舒楝自问自答,“那么高总出于何意请我吃这顿豪华大餐呢?抱歉,因为晚餐太隆重了,不由我不多想”

“也许我没有任何意图,只是想吃吃饭聊聊天”

“朋友间当然可以,可我和高总您夏末相识,现在不过才秋初,似乎还不到朋友的程度”

“朋友不是用相处时间长来短衡量的,有句话,倾盖如故,皓首如新,虽然我们结识不久,但于我而言,感觉像认识了你一辈子,一见如故大抵如是!”

“高总把我当朋友不妨直言”

“好吧,我的确另有目的,但请你相信,除此之外,我对你是真诚的”

“我毫不怀疑高总的诚意,看看这一桌子的菜,一直劝我吃喝,招待得无微不至,爱比邻我已经答应接手了,还有别的忙我能帮上吗?”

高旻笑问:“我看上去像那么势利的人吗?”

“还有比对冲基金经理更势利的人吗?”,舒楝亦笑着反问,“咱们把这甜蜜的糖丸剥开,看看里边到底裹着什么?”

“失策,我不应该把吃饭和工作混为一谈的——”

“高总,打开窗户说亮话吧!”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你并不想全职接手爱比邻,是有别的职业规划吗?如果没有的话,要不要考虑下dmc的分析师职位?”

“哦,原来你想我给你打工…可我对金融一窍不通,就连我自己买的股票都炒的一塌糊涂”

“我想请你来做pe投资,负责寻找和评估项目,你以前做过咨询,以你的能力做这行绰绰有余”

“真不巧,从城投刚辞职那会儿我或许会考虑你的提议,但是最近我想了很多,我得干自己喜欢的事,所以,高总的这份甜蜜大礼包我只能拒绝了!”

“你想做什么?”

“做回老本行,我是学新闻的,记者这个职业对于我来说具有永不褪色的魅力,我会把它当成终身制职业干到白发苍苍”

舒楝说完俏皮地眨了眨眼,高旻摊手,“ok,看来只能做朋友了,这个提议不知你意下如何?”

“不行”,舒楝斩钉截铁地拒绝。

高旻难掩失望之色,忐忑不安地问:“我的提议很过分吗?”

“要当朋友至少等我把钱还清啊,在那之前,你可是我的债主!”

“我说过你欠的债一笔勾销了!”

第40章 谈谈情说说爱

晚餐吃得很愉快,在高旻承若免除舒楝的债务后气氛更加活跃了,两人像老友般畅谈无忌。

趁着高旻谈兴正浓,舒楝问了一个梗在心里很久的问题,看似务实注重短期收益率的对冲基金为什么会投钱给时代精神这种理想主义浓厚的企业。

高旻毫不保留地和盘托出:“这属于战略投资,你要知道我们受托管理的资金有一大部分来自于目光长远的全球性机构投资人,包括大学捐赠资金、养老金、慈善基金会、家族基金以及主权财富基金等,这种投资人更青睐于长期结构性的价值投资,而时代精神的成长空间很大,值得长期投资持有股份”

“你怎么注意到时代精神的?参加行业会议发现了好苗子,还是楚总亲自拜访了dmc?”

“那倒没有,是我一个大学校友推荐的。她从巴黎飞到上海劝我投资时代精神。当时我想,能让她不遗余力发着高烧颠簸了11个小时找我谈的项目一定很棒。我这个校友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可以说我很信任她的眼光。dmc通过分析时代精神的市场前景、商业模式的潜力、团队是不是给力、产品是不是靠谱、公司的发展阶段是否合适,最终得出结论——我的校友并没有因为推介的是老朋友的项目就妄言忽悠人”

舒楝晃了晃酒杯叹气,“高总,原本我还想着找个台阶下,随便扯个理由,比如时代精神走了后门,靠的是人情,爱比邻输在了人和上,好让我落败受伤的心好受点,可瞧你把时代精神这一份夸的,天上有地上无,我的爱比邻只能给他们当洗脚婢了!”

高旻纵声大笑,他很少像今晚这样不节制情绪,舒楝总是能找到恰当的比喻来拿她当前的处境开玩笑,一个具有幽默感的人她脚下的路无疑会更宽广,勇于自嘲有时也是智慧和勇气的体现。

“爱比邻是时代精神的一部分,我会一视同仁!”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来,高总,我敬你!”

两只水晶酒杯轻轻撞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舒楝一饮而尽。

“很奇怪,我喝酒不太会醉,但感慨会变多!”

“你现在有什么感慨,幸福的还是悲伤的?”

“当然是幸福的感慨了,你看啊,托你的福把我的债免了,我不用砸锅卖铁流离失所,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追求我所爱的事业,这还不幸福吗?”

“除了事业你还有别的追求吗,譬如,家庭、感情?”

舒楝十指交叉托住下巴垂着眼想了想,“其实你是想说婚姻吧?我的排序是这样的,感情、婚姻、家庭,要建立家庭首先得谈一段不会分手的恋爱,其他的闪婚模式相亲模式我接受不来,和一个陌生人建立亲密关系需要两眼一闭的孤勇,而我恰恰是个胆小鬼,秉持的原则是尽量不伤害别人,也不要被别人伤害,而悖论之处在于,你要是坚持这两点就没法开展一段感情!”

“那怎么办,恋爱不谈了?”,高旻觉得很神奇,这还是他第一次和别人谈及感情话题。

“恋爱不是你想谈就能谈的!我觉得吧,恋爱也是讲时机的,英文有句类似的话,loveisabouttiming,每个人一生中至少都有一次桃花期,就看你能不能抓住机会了,恋爱的季节最好发生在读大学时,那时候无论是生理和心理都成熟了,能够谈一场忘我的恋爱,不用考虑现实,尽情风花雪月就好!但是一旦错过了恋爱季,出了社会,真的就不太容易陷入感情了!当然了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可至少对我而言是这样的,现实的残酷之处正好就体现在严重的旱涝不均上!”

高旻露出好笑的神色,他追问,“这么说你错过了恋爱季,大学没有谈吗?”

舒楝摇摇头,“不清楚你是怎么看80后的,我感觉这一代人很矛盾,处在社会转型期,经历保守和开放两种思潮的交锋,面临着生存困境,被称为失败的一代人,这种特征在我身上很明显,我是从小地方走出来,家长从小就谆谆教诲,你要好好读书,否则是没有出路的,埋头苦读之余根本注意不到学习之外的东西,比如青春期的迷惘、初恋的悸动,少年人敏感的情怀,通通感受不到,也不懂。等后来看了电影情书才明白,哦,原来有种感情叫暗恋”

“进了大学后,失落感大于因成绩优异产生的优越感,我发现自己和接受素质教育的大城市学生差太远了,他们开朗自信大方,生来就有领袖气质,我连模拟采访都磕磕巴巴,除了继续苦读保持优异的成绩还能干吗?不会跳舞不会唱歌不会弹琴,一点特长都没有,拿什么吸引人,就这样蹉跎了最美好的年华!”

“你对自己的剖析还真是毫不留情,在我看来,青春之所以是美好的,仅仅是因为一张朝气蓬勃的面庞就足以吸引人了,而不是因为会弹琴跳舞唱歌这些附加的设定才会为人所爱!有人喜欢你,只因你是你!”

“啊,那更惨,说明没人喜欢我,高总你呢,有没有青春的故事一同分享?”

这回轮到高旻摇头了,“我的青春是孤独错位的,13岁考入大学,身边的同学都比我大个四五岁,我也是除了学习不知道干吗,不能打篮球,因为个子矮,不能谈恋爱,因为年纪小,交不到朋友,因为有代沟,集体有活动也不会争取我的意见,因为他们觉得我是个小屁孩什么都不懂,可以说我跟大学生活是格格不入的”

“高总你是神童啊!难怪了,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神童是那种呵呵我已看穿了一切的高冷存在,天生的与众不同,高智商附赠的小小烦恼真的不算什么!”

“事实上我也的确没时间烦恼,大二时我迷上了弦理论,整天想着从数学系转入物理系”,高旻笑言。

舒楝捧着脸小声哼唱:“小小少年很少烦恼,眼望四周阳光照,小小少年很少烦恼,但愿永远这样好”

高旻打着拍子合唱:“diejahre,grosssind”

“听着好像不是英文”

“小小少年的德文歌词”

“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耳生呢——高总咱们再干一杯吧,为了没有青春的青春”

高旻高举酒杯,“yours!”

两人浅啜慢饮,吃吃聊聊,高旻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健谈的人,平常也非常讨厌漫无目的的闲聊,但今晚例外,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舒楝有说不完的话。

关于青春可谈的太多了,他还是好奇舒楝的大学生活,“年少轻狂的日子,你不会就平淡无奇地度过了吧?”

“没有你形容的那么干巴巴啦,也会有一些诸如艳遇的小惊喜”

“艳遇?”

“就是擦肩而过惊鸿一瞥那种,我记得有次上大课,下课铃响了,我和同学往外走,大厅内进来了一群要上课的学生,有个穿白衬衫的男生迎面走过来,我只注意到他那双眼睛,特别大特别黑还特别明亮,他从我身边走过,感觉周围的磁场都变了,心脏怦怦跳,我又偷偷回头看了他一眼。说真的,能在我这这儿有回头率的男人不超过三个!”,舒楝脸上挂着笑沉浸在回忆里。

“你没追上他要联系方式?”

“没追,当时太单纯了,压根就没产生占有的想法,纯粹过过眼瘾”

“你的艳遇不止一次吧?因为你用了一个数量修饰词‘一些’”

难得碰上一个喜欢倾听的,唠唠嗑也无妨,“大学期间还有一次,在阶梯教室上急救知识与技术选修课,我坐在中间那列课桌的前排,左边靠墙那一列的第三排坐着一个男生,模样挺清秀,不是那种第一眼帅哥,但给人感觉很好,衣服很整洁,眼睛圆圆的,是双眼皮,眼角微微下垂,看上去温文尔雅的样子”

“又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舒楝不无遗憾地说:“对啊,我甚至不知道他读哪个系,现在回想我好像没对谁心动过,或许也有,只是不够强烈”

“你对大眼睛男人好像特别情有独钟”,高旻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了抚眼角,他长了一对内双的丹凤眼,不笑的时候,容易给人威严感。

舒楝朝高旻竖大拇指,“哇,神总结!貌似是这么回事”

“你大学时代的艳遇到此结束了吗?”

“也就两次吧,合眼缘的男人可遇不可求,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碰到呢,不过也别老让我讲啊,高总也说说你自己的,一换一才公平!”

看大美女对高旻的举动,分明有点什么,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女人们看情人的目光或含情脉脉或幽怨怅然凝视高旻的眼神包含了这两种情感,也许连她都没察觉到自己一颦一笑间泄露了秘密。

“学生时代的恋爱未必能开花结果”

“然后呢?”

“没了”

真没劲,本指望听上一段像小李探花和林诗音那样的三角恋,这下没戏了。

“你们理工男太无趣了,一点八卦精神都没有,小心我跟你友尽”

“友尽?这又是什么新名词?”

“就是没朋友做的意思,你自个掂量吧”

“这么严重?我想想看…去美国读书时我曾在一户华裔家庭寄宿了一段时间,那家的小女儿比我大三岁正申请大学,她对我生活上很照顾,在她学习上我也尽可能的提供帮助,替她准备论文资料什么的,有生以来第一次和女孩子亲近,我心里很雀跃,慢慢相处着我们顺其自然走到了一起”

舒楝觉得自己玩笑开大了,高旻俨然追忆往昔情史的节奏,态度太审慎严肃了,她本意只是磨他讲讲少年情怀,把传个纸条,揪揪姑娘小辫子之类的糗事说出来博大家一笑,不能光她拿自己开涮,要涮一起涮。

可人家都在讲曾经的一段情了,她要打断也来不及了。

“我们在一起差不多六七年,后来订了婚,没多久,她跟了我的合伙人”

凭直觉,这个“她”不是,应该另有其人。

舒楝觉得自己踩地雷了,逼迫别人自揭伤疤太不厚道了。说点什么好呢,抱歉?对不起?我无意让你想起伤心往事?好像说什么都不合适。

处了七八年的女朋友,基本上已经形成事实婚姻了,到头成了好朋友的老婆,这可是双份的背叛,李寻欢将情人拱手让给龙啸云,那是他自虐,可高旻招谁惹谁了,摊上这么一档子事,头顶绿油油了都。

但同情归同情却无法说出口,只好胡扯些有的没的安慰他,“这个…怎么说呢,按迷信的说法讲,你和你的未婚妻之间不是正缘,所以走不到头。按外国的说法讲,你的另一半还在茫茫人海中,慢慢找不着急,等你找到了,没准就是你的灵魂伴侣!”

高旻被舒楝神经兮兮的样子逗乐了,“我的故事够份量吗?”

“简直太够了”,且狗血的可圈可点,后一句省略不谈,舒楝故作振奋地说:“抵我讲好几段呢?”

“合计你还有没讲的?”

“人生如歌,哪能就两段插曲!”

“敢情还是组曲,接着讲,我爱听”

舒楝轻轻拍了下桌子,“好,继续谈情说爱,那可是又一段忧伤的艳遇!”

第41章 像艳遇一样忧伤

高旻以教科书级的优雅姿势细品慢饮杯中的红酒。

常言道,酒品即人品,舒楝等着看高旻酒后失态,借此判断他是不是个隐形奇葩。她的前任领导老闫人品欠费,临了还插她一刀,前车之鉴必须吸取教训,不能喝了几杯酒就飘飘然地以为真成朋友了,适当的距离还是要拿捏的。

开了两支酒,高旻喝了不少,血液中的乙醇浓度足以削弱自控力,按说是时候解放天性秀出真我了,但他面色如常眼神清明,丝毫不显醉态。

酒量够海的…

高旻喝酒前后的行为别无二致,一时之间舒楝竟捉摸不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舒楝这厢正犯思量,高旻那厢也在借酒掩饰尴尬,他讲的那段往事破坏了轻快的闲聊气氛,人生不如意事十之□□,谁没点伤怀过往,何必说出来给人增添负担呢?聊天过程中,他犯了情感过度的错误,无疑会让舒楝觉得别扭。为了将交流持续下去,高旻决定收拾局面把话题引入安全地带。

“我刚才说过的话是否令你感到不适?”

提问突兀,舒楝游离的思绪瞬间归位,她看了高旻一眼反应过来,忙打哈哈,“怎么会呢,聊天嘛,有来有往才好玩!”,再说了,被戴绿帽的又不是自己,她有什么好不适的。

“抱歉,我提供了不好玩的谈资”

哎呀,你说这个,我怎么接台词!请看我真挚的双眼,如果不考虑你的心情,我会说三个字:很好玩!谈了七年的女朋友嫁给了好基友,不用脑补就是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

舒楝过了一遍内心戏,屏住大实话,调动同理心,微笑着说:“那段往事高总既然讲出来,想必早就风轻云淡不再介怀了”

高旻击节赞叹舒楝这个台阶搭地巧妙,“没错,现在回头看,或许有不同的理解,譬如,我的好友更适合她,合适的人才会在一起不是吗?”

姓高的是认真的吗?心也太大了,就他头上的这顶绿帽都能载入史册传为笑谈了。

舒楝深吸一口气,夸张地说:“高总真让我刮目相看,你就是个大写的圣父啊!”

口是心非的讥讽高旻当然听得出,他只细细品着酒,随后慢悠悠地说:“何必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况且感情的事毫无道理可言,就像计算机技术的二进制,非此即彼,一句不喜欢就可以将前情抹消”

舒楝心有戚戚焉,“动什么都别动感情”

高旻含笑调侃,“没想到你对不经意的艳遇还挺有感触”

舒楝吹牛,“那感触是相当深!”

“对了,不是还有段忧伤的艳遇没讲吗?”

“我就那么一说,你还当真了?”

“我洗耳恭听”

“好吧”,舒楝将酒杯挪到一边,双手交握侧身仰头望着窗外的夜空,“我先起个范儿!”

高旻险些叫酒呛着,将气儿喘平了问:“敢问你这是什么准备动作?”

“45度角明媚的忧伤没听说过?咱80后都知道!”

“我发现你挺有搞笑天赋的”

舒楝从脱线模式切回正常模式,“热场而已!开讲了,话说我刚毕业想在首都的媒体圈找份工作,天天奔波在去面试的路上”

“你在北京待过?”

“是啊”,舒楝不明白高旻为何惊讶,她解释,“对于我们学新闻的来说,还有比作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的北京更对口的工作地点吗?”

高旻点头,就连dmc寻找传媒项目,通常第一步瞄准的也是北京,就文化的繁荣度来说,全国没有比北京更活跃的地方了。

舒楝接着说:“我租的房子在海淀区的五环外,每天六点得爬起来乘公交车去电视台实习”

“那么早?”,据他所知,行政人员是8小时工作制,一线编播人员24小时倒班,记者编导没谱,不知道舒楝当时在哪个岗位实习。

“我待的那个部门倒是正常点上班,就是住的地儿偏了点儿,一个小时的车程,算上路上堵车的时间,满打满算两个小时,我这一天来回,四个小时就交待在路上了,梦想照进现实方知差距之远。公交车经过学院路,清华北大都在那条路上,这两所大学在中国算得上最高学府了吧,那时候我就有点动摇了,想着是不是考个研,北大清华都行,或者去南方找个风景优美的小城市落脚,省得见天挤公交车!”

高旻没来由地感喟,“你读大学时,我已经在国外了”

“你进了大学,我还在小学混,智商跟不上,不服不行,换我有你这智商,今儿坐在这儿笑看风云的就是鄙人了!”

“你羡慕我的人生?”

“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我羡慕你的智商”

“智商够用就行,而且决定成功的关键因素往往与智商无关”

听上去像肺腑之言,舒楝咂摸了下,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有道理,她自己最近的经历不就苦逼的验证了这句话吗?当运气不在你这边时,做什么都白搭。

舒楝倒了半杯酒浅浅喝了几口,都说酒解千愁,为什么就浇不去胸中的块垒,多余想起扫兴事。她心中所想,高旻猜中了个大半,故意转移话题,提醒她继续讲那段忧伤的艳遇。

“我说到哪儿了,哦,对,初出校门的革命斗志眼看就偃旗息鼓了,挤在公交车上跟贴肉饼似的,我开始思考人生,电视台的实习机会值不值得我把一天宝贵的四小时浪费在拥堵的路上吗,天天干着小工的活,端茶递水买盒饭,正经活捞不着,空学了四年知识,到头来报效无门,我思来想去要不干脆卷铺盖走人吧,北京不缺人才,恰好我妈打电话说我们那的电视台招人呢,我琢磨着,小地方缺人才,我一搞新闻科班出身的,回去肯定有施展抱负的空间”

“你还挺想得开”

“那是,失意时你得自我鼓舞,时刻牢记一句金玉良言,我是祖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这年头不管分配了,毕业生乌泱乌泱的,哪儿能混上饭就去哪儿呗,地方电视台舞台是小了点,但能学以致用,也没什么好挑拣的,虽说有点意难平,还是撤吧!”

高旻听着有趣,这种类似同窗卧谈会的交流在他的神童生涯中少之又少,以前他不屑参与此类泛泛的空谈,当然也参与不进去,无论是同龄人还是年长者都和他毫无共同语言,智商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没办法沟通。

现在大概心境变了,又遇上了好的聊天对象,高旻也有兴致聊上几句,“北京是中国梦开始的地方,你当时打退堂鼓了?”

“是啊,我都想大踏步地后退了,有首歌唱出了我们北漂一族的心声,叫北京北京,汪峰写的,那时候他还不怎么出名,歌词相应的也更深刻一些,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迷惘,我在这里寻找,也在这儿失去,简直可以当梦想破碎时的主题曲了,公交车上循环放着这首歌,魔音穿脑中我意识到,北京于我而言是异乡不是归宿,就在我伤春悲秋之时,视线里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电脑包”

“碰到你了?”

“no”,舒楝竖起食指摇了摇,“我抬眼,嚯,这不是金旻钟哥哥吗,活脱脱像从可爱女人中走出来一样,打理清爽的短发,双眼皮大眼睛,穿着得体的西装,抓着吊环露出手腕别提多苏了,我偷偷看着他,也顾不上悲愤了,也不嫌挤了,一心赞美老天爷天降好福利,他下车的站点我还特意记下了,中关村,估计是在附近上班的白领,得,我也甭回老家了,找份糊口的工作容易,找个赏心悦目的男人就不容易了,我当即拍板不走了,走了,我到哪儿跟这位酷似金旻钟的哥哥艳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