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幼稚的别扭情绪没什么不对,不对的是任由它作乱干扰他的日常节奏,所以要采取对策解决它,既然舒楝没能闻弦歌知雅意,那就由他把拜访落实了,以免老是挂念着,毫无防备地扰乱他的心绪。

来到滨江十八号,驾车开入地库,高旻将车停放在8号楼的区域,乘电梯直升28层,一个有轻微恐高症的人把家安在顶层挺耐人寻味,也许是脱敏疗法,住在最高层直面恐惧?

二十八层一梯两户,舒楝就住在2802室,高旻走过去毫不迟疑地按响门铃。

舒楝正在洗漱,听到门铃响,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她一没叫外卖二没淘宝,狐朋狗友们也各有各的事忙,不会周末大清早上门找她杀时间。

她刷着牙朝门口走去,看向门上的可视猫眼,我去,这不是高老板吗?什么情况,不会是上门催债来了吧?

舒楝打开门,和高旻来了个面对面,眼对眼。

猝不及防的,高旻看到一个非常态的舒主编,头上绑着柠檬黄蝴蝶结束发巾,嘴里含着牙刷,穿着卡通斗牛犬印花睡衣,趿拉着兔毛拖鞋,直不愣登地盯着他。

兴许太意外,舒楝来不及反应的傻样取悦了高旻,他忘记了不开心,坏笑着冲舒楝眨眨眼,“怎么,不打算让我进去?”

“请进”,话说着,舒楝嘴里的牙膏沫咕咚一下咽进肚子里,那感觉叫一个激爽!

她一手握着牙刷,一手开鞋柜给高旻拿拖鞋。

高旻坐在一侧的休息沙发凳上脱下跑鞋,换上酒店风的一次性拖鞋,嘴角忍不住又翘起来。舒楝开鞋柜时,他瞄了一眼,全都是女款鞋,没有一丝男人的痕迹,光棍地非常彻底。

舒楝看到他别有意味的笑容立刻想岔了,“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从酒店顺来的吧,就算带走也无可厚非啊,支付的房费中包含了一次性消费品的费用,再说了要是不带走,酒店会回收循环利用,人家下一位客人多不乐意!”

高旻乐了,“我说什么了吗?你看你这份解释,害我都不好意思不问上一问,你这一次性拖鞋哪来的?”

舒楝气得翻白眼,“你心里不定怎么嘲笑我贪小便宜有陋习呢”

高旻站起来,“你打算跟我在你家走廊开展辩论?还有,我什么时候嘲笑过你?我挺欣赏你的!”

舒楝迈步朝客厅走,斜眼看高旻,“我看你是贵人多忘事,撞车那回,你把我给鄙视的跟人渣也差不离了,分明打心眼里看扁了我,不是吗?”

“看来,咱们之间得重建信任,你对我误会很深啊,就你撞我车那事,我一早打定主意走自己的保险,压根没想让你赔!”

“高总,你没看最近的新闻吗,劳斯车主直接让肇事者走人,这才叫展现出人道主义光辉的高尚行为,你可是‘随便’搓了我一顿六千块钱的饭,怎么看都不像不用赔的意思!”

“你还挺记仇的,回头我给你请回来,你也‘随便’搓我一顿,行不行?”

舒楝觉得要是自己回答“不行”,一准显得她小鸡肚肠,就此决定“往事不要再提”,潦草地点了下头,算是跟高旻达成和解。这时她才注意到他戴着心率手环穿着压缩衣压缩裤,显而易见的运动装扮。

“高总,你这是刚锻炼完?”

“对”

“你这人不解甲,马不停蹄地奔我家来,是有十万火急的大事吗?”

“昨天晚上七点多吧,我给你发了条短信,手机信箱一宿没动静,早上我跑步,心里还挂着这事,越想越不对劲,怎么说你也是一单身女同胞,万一发生点什么事呢,是吧?所以说什么我也得过来确认你安全无虞才放心!”

高总是不会承认自己不请自来的。

舒楝才不信呢,高老板会对她上心?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不过昨晚是她的综艺之夜,补看攒了一个月的周六夜现场、我们结婚了,爸爸去哪儿,根本顾不上看手机。

她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信息,果然有一条来自高老板的短信,写着:周六早上我将登门拜访,望君践约!

舒楝不解其故,指着短信问高旻,“践什么约啊,咱俩有约定吗?”

“不是吧你!”,高旻故作惊诧,“你邀请我参观你的房子,还自告奋勇地说帮我打听合适楼盘的事一点都不记得了?”

“我这么助人为乐,我怎么不知道?”

“就上回在云顶吃饭,咱们讨论住酒店合算还是买房合算,然后我说计划就近买处房安家,觉得你住的社区不错,就问你能否去家里看下结构,等我买房时好做个参考,你一口答应了,还说会帮我留意下周边的楼盘”

我就客气下,你那么当真干吗?在国外呆久了,人情世故都不懂了吗?舒楝用眼神默默责怪,不过喝酒误事,她隐约记着的确有这么件事,再加上高老板确实“一片好心”,冷言冷语是不好说出口的,再怎么说他也是领导,不能轻忽慢待。

“你早餐吃了吗?”

“急着来看你,哪儿顾得上吃饭的事!”

“急着来看我有没有上社会版头条?大龄女青年横尸家中之类的!”

“对我,请不要恶意揣测,我就觉得在这个机不离手的时代,一个跟我关系说得过去的人不回我的短信,还挺让我担忧的!”

好吧,你赢了,理儿都在你那边,我还能说什么?但是必须说点什么,“高总你随意,餐桌上有热牛奶,你先喝着垫补下,我把自己收拾好了给你准备早餐”

高旻很满意舒楝的殷勤好客,他开始四处打量屋内的陈设,轻奢主义设计风格,浅金主色调,新古典家私,摒弃了繁复细致的宫廷元素,至少不会华丽的闪瞎人眼。

当然,如果他参观了舒楝的卧室,估计看法就改变了。那绝对是处女座不能忍的过度装饰。

“高总,早餐有什么忌口的吗?”

高旻回头,发现舒楝站在他背后,她换装了,黑t黑裤,视效很酷,真是个怪人,穿衣风格完全没有规律可言。

“只要不是口味太冲的我都能接受”

“好的,你请餐桌前就坐,我去厨房给你弄吃的,哦,对了,烤面包,要果酱还是黄油,我的话一般配辣萝卜干”

“呃…花生酱,谢谢”

“需要鲜榨橙汁吗?”

“你要是觉得不麻烦的话,请帮我榨一杯”

食物都是半成品,稍稍加工,十分钟搞定。

舒楝端着托盘,将高总定制版早餐送到他面前。

高旻看着烤得刚刚好的面包忽然很有食欲,他挖了一勺花生酱均匀地抹在面包片上,仪式感很重地咬了一口,开始享受今天的第一餐,舒楝坐到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牛奶,慢悠悠地喝,她不时抬头瞄高旻,琢磨到底哪阵风把他吹来的,也许真如同他所说,急着找房子落脚。

既然他都求出口了,帮帮他也无妨,只是这个小区入住率百分之百,恐怕很难找出空房子。待会儿带他去物业问问,看是否有卖房的业主。

“要来点吗?”,高旻递给舒楝一片抹了花生酱的面包。

“哦不,谢谢,我喜欢中西合璧的吃法”

“我有点好奇,你不是有恐高症吗,为什么选择住在高层?”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恐高?”

“如果观察仔细的话,不难知道,一次是在77层dmc的会客厅,虽然你当时看着玻璃幕墙外,但你的视角是朝上看的,也就是说从我的角度来看,你微扬着头,背部绷直,换句话说玻璃幕墙外的风景并不令你轻松,相反对你而言是负担”

哦,那次啊,故意把她安排在与无尽的虚空只隔着一道玻璃的房间,她是去战斗的,当然要绷紧不能放松了,此外,四面通透的玻璃墙是让她有点压力,但并不是那天主要的压力源,怎么和他讨价还价,把撞车的损失降到最低才更令她严阵以待。

舒楝用表情说你胡扯,高旻接收到了,他笑笑,“还有一次,我们乘坐观景电梯,你全程紧贴墙面,双手握着扶栏,一眼也没有看向电梯外科技感的灯光秀”

“好吧,承认!我是有点恐高,但并不严重,像那种快速地升高或陡然下降,这我吃不消,一般的只要不刻意关注高度,做无谓的想象,其实轻微的不适症状还是可以克服的”

“所以,你住在顶层,是一种克服恐惧的方法吗,类似脱敏疗法、冲击法那种治疗方式?”

“我可没有自虐的爱好,为什么住在最高层,那可说来话长”

高旻放下杯子,看着舒楝,“说来听听”

“你不是说过讨厌在无关的事上浪费时间吗?不着边际的闲聊显然就是啊”

“通常我会设定一个范围,感兴趣的事和不感兴趣的事,你要讲的事我很感兴趣,而且度过周末的懒惰时光,没有闲聊岂不是乏味透顶!”

第59章 朋友式闲聊

闲聊是建立一切关系的切入点,高旻建议两人freeandeasy一些,中心思想是别拿他当领导看,试着像朋友那样相处。

舒楝听他口中迸出一串英文,估摸着是斟酌合适的词儿时犯难了,自动切换成英语思维,毕竟用母语说咱俩做朋友吧耻度挺高的,又不是小学生,要不要那么幼稚!

她用英语简洁直接地回复,“it,wemakesamlds,right?”

两个人用英语交流并达成共识,好像运用外国语言难为情的感觉会减弱似的,有直来直往的老外思维加持,丢开含蓄和暗语,谈话的氛围终于轻松自如起来。

可高旻有点小失落,舒楝说ds而不说ds,当然,像朋友般交谈也算向前迈了一大步。他重拾刚才的话题,问舒楝恐高和择高处安居的关系是递进的还是矛盾的。

真是个执着的人啊,舒楝叹为观止,一般人聊天,假如有一方抛出说来话长这个敷衍用语就应该明白对方不想说,那就赶快过渡换个话题,就好比男的约女的,女的说下次吧等同于没有下次了或下辈子吧,这种心知肚明的事他咋就不懂呢。

虽然不是什么不可言传的秘密,但讲买房子的事真的不会无趣吗?还是说打听到她买房捡了便宜,也想通过她找熟人购置房产争取点折扣?高老板这么衬钱不至于吧…也难说,有钱人也不嫌钱多啊——讲吧!

“我恐高和买最高层住宅之间既不是递进关系也不是矛盾关系,一切服务于现实。我也想住平层大house或者市区独立别墅,可我有上亿的身家吗,我没有!就我这所公寓也是走了偏财运捡了漏儿才住上的。前几年市中心的房价是现在的一半,就那时我想买也得掂掂荷包里的银子够不够份量,一开始我就没考虑黄金地段,就想在有地铁的郊区买处房子,远点没关系,大点住的舒服就行,赶巧了,城投集团下属的房地产开发公司的陆总跟我关系还不错,我帮他做楼书和策划比外边收费低廉”

“所以,基于愉快的业务合作,他给了一个诱人的折扣把房子卖给了你?”,高旻顺着她的话推测。

“那倒没有,他精着呢,再说了城投开发的都是精品楼盘,就算走内部价,在滨江这样的地段我要买也得咬咬牙,后来他主动找到我,问我是不是要买房,我说是有打算,这不正到处看房子吗,他说你也别看了,我手里有套房急着出手。听他这话我就觉得不简单,那时查房哥房姐不是查的挺严吗,他是房地产公司老总,利用职务之便手里捂几套房子那还不容易!?”

“他是不是让人给告了?”

“多半是,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国营单位,肯定要响应国家政策,自上而下地彻查干部的闲置房情况,不少人闻风而动处理手中的房子,陆总的位置盯着的人又多,保不齐被敲山震虎了,不过我还挺谨慎的,接盘侠又不是随便当的,谁知道他的购房来源合不合法!”

高旻不是老古董,接盘侠的内涵他还是明白的,被舒楝用来比喻买房交易真是无缝衔接,贴切无比。他脸上浮起笑意,“你挺小心的,利益当前,不为所动!”

“那是,不清不楚的房子借个胆儿给我也不敢买呀!陆总是聪明人,他看出了我有顾虑,说顶多利用职务打了擦边球,不涉及经济犯罪,正因为如此,哪怕集团有人眼热他的位置也没法动他,但经此一役,他是没心气儿和精力往上爬了,恰好儿子在美国拿了绿卡,他就想从风口浪尖上退下来到国外养老去,有生之年不会再回来,这才急着卖房子。手上的这套房子是买给他儿子做婚房用的,面积也就够小两口用,刨去公摊还不到二百平,手里钱多的人想买更大的,钱少的人看中了又买不起,一来二去房子脱不了手”

“他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要是不承情,岂非一点面子都不给他?”

“说的是啊,他求我买房,我得趁机压压价,再怎么说我挣的是血汗钱,跟他来钱快的不好比,不得不说还是老江湖眼色快,晓之以情后见我神色不动,马上改口说当初他什么价拿到的房子就什么价卖给我,不求赚钱但求脱手,房子还没开盘他就内部认购了,价格自然比市价低,他肯割肉让利,恐怕身上的事也没他说的那么轻巧,这我管不着,只要房子没事就好”

“一口价买下来了?”

“对啊,付了三分之二的钱,三分之一用公积金贷款,虽然全款买下来不成问题,但我总得留点余钱装修买家具电器吧,总之这房子买的皆大欢喜,陆总拿了钱没多久就急流勇退移民到美国,他人走了,可我在城投还有点人脉关系,城投房地产的现任负责人我也认识,高总要是想买城投的房子,打个折总归是可以的!”

这个圈绕的远!舒楝说完,微微吐了口气,为了顾全高总的面子又不能问,诶,你问我房子的事是不是想托关系便宜一点买房子呀,领会领导意图的要义在于想人之所想,急人之所急嘛!

高旻愣住了,觉得舒楝说的话最后有点神转折,细想,自己打听人家房子的事的确有那么点嫌疑,于是,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在舒楝看来,高旻的笑代表了默认,一切尽在不言中,点透就没意思了,如若不然,三番两次地跟她提买房的事又为了哪般?

关于房子的话题就此打住,高旻收拾杯碟放入托盘,表示要自己清理,舒楝当然不能让第一次登门拜访的客人刷碗洗盘了。

“别介,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你先歇着,要不你在房子里随意转转,看看格局结构,这个小区除了楼王那栋结构略不同外,大部分房子内部结构都相仿”

高旻谢谢她的好意,但还是跟着她进了厨房,舒楝以为他要从厨房看起,就不管他自顾自地清洗杯碟。

舒楝的厨房是回字形的,安装着整体橱柜,深色大理石台面,白色烤漆柜体,浅色的地板砖光可鉴人,与花哨的客厅比,厨房的设计风格简约大气,窗边的透明玻璃瓶中绽放着一束白色郁金香,吧台区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具和杯子,用来喝酒的杯子就有六种之多,勃艮第红酒杯、波尔多红酒杯、香槟杯、白酒杯、白兰地杯、鸡尾酒三角杯,远远望去亮晶晶一片。

此外还有喝水的水晶玻璃杯,喝牛奶的马克杯,喝下午茶的英式茶具、喝中国茶的活瓷杯…

“你喜欢收集杯子?”,高旻忽然问。

“你关注点很怪啊,一般人会问,这么多酒杯,你是酒鬼吗?”,舒楝回头笑笑,“我不是杯子控,主要是需求不同,功能不同,杯子自然也要不同,就拿喝红酒来说吧,大肚勃艮第酒杯可以让酒的香气停留更久,适合喝黑皮诺葡萄酒,赤霞珠就用波尔多酒杯,香槟就不用说了吧,官方标配细颈郁金香酒杯,其外,水呢要用无铅玻璃杯喝比较健康…与其说是收集癖不如说我喜欢分工明确!换句话说我家里所有的器具和摆设都是经过我权衡后挑选的,必然有其价值!”

舒楝脱掉橡胶手套回看高旻,后者用一种“然而,我早已看穿了一切”的目光和善地望着她。

太令人挫败了,舒楝摊手,“一切美的东西都不可辜负,我喜欢收藏能令我眼球和心情感到愉悦的好物,这有什么不对?千万别拿弗洛伊德的那一套来剖析我!”

“我有吗?”,高旻模仿舒楝的动作亦摊手,笑言,“你就是想太多”

“不是我想太多,是你眼神中的内容太多!”

高旻移开眼睛不和舒楝对视,差点忘了她拥有敏锐的直觉,他确实在想沉迷于收集或许是补偿心理的一种投射,也是没有感全感的表现,再联想到她的单亲背景,他心软地一塌糊涂,仿佛看到住在舒楝身体内的小孩,沮丧又任性地藉由物质的丰裕汲取温暖和依傍。

被人脉脉不语地看着,舒楝似乎能感受到流水无声的情愫,类似温和的体恤和怜惜令人全身起栗,然而她并不领情,谁也不想内心被人看透,那种感觉并不愉快,就像在说,看吧,你也有缺失,有弱点…

空气凝滞了几秒,舒楝耸肩,哈的笑出声,“那种怜爱你三十秒的眼神怎么回事,嗯,高总?拜托,不要深入想象好吗?走,咱们到各个房间转转,”

高旻也觉得自己有点超过,及时抑制住不由自主流露的柔情,他顺水推舟地应和,“有劳了”

“客厅你看过了,设计师做了隔断,和餐厅区分开”

“如果房子不够大的话,功能分区很重要,我觉得玄关那堵墙做成镜面处理挺有风格的”

“从风水上讲,玄关放镜子会煞到对门邻居,严格来说,我的玄关是艺术雕刻玻璃,不是水银面的镜子”

“可以去你的露台看看吗?”

“我家可没有豪华露台,就是个略大点的阳台罢了,这边走”

舒楝带高旻穿过客厅,推开颇具现代感的黑色细框玻璃移门,跨出去,踩在原木铺设的地板上,铁艺围栏上攀援着绿意盎然的藤本月季,想必夏日花开会像倒挂的瀑布一样美丽。

花下摆着一长列美式实木工业桌椅,桌上放置着一组摩纳哥风情的防风烛台和一本包着薄荷绿牛皮纸的书,原以为是清新文艺系的,高旻拿起翻开书页,跃入眼帘的第一句是:ly?for?the?'ythal。andididn'wanyboddidandclear-thinkingandall。

高旻笑着念出来:“完全是骗人的鬼话!潘希与其它学校没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栽培什么人才。并且在那儿我也没见过任何优秀的有脑子的人!”,念完,他抬头看舒楝,“麦田里的守望者,你喜欢这本书?”

舒楝从高旻手中接过书,翻开扉页,轻轻抚摸,“最爱的一本书,没有之一。虽然没讲什么警世恒言,也没什么故事情节,但我非常喜欢,就像回望自己的成长,我很理解霍尔顿经历的混乱和对成人世界的抗拒,成长就像一场海啸,带走纯真,我也做了好几年假模假样的人,到现在也不敢说自己全然无辜,一点也不虚伪!”

“至少你够胆承认”

“那是我懒得装!”

两人相视一笑,看了会儿远处奔流的江水,风吹得有点冷,舒楝提议回屋。

“咱进屋吧,在外边快冻成冰棍了,南方冬天的风特别刁钻,专冲着骨头缝吹,阴冷的感觉半天都缓不回来…好想弄个壁炉,烧着松树枝,盖着毯子躺在摇椅上取暖,我哪天老了就这么做!”

第60章 做邻居吧

两人重回客厅,高旻问舒楝能不能借用下她的盥洗室,说刚才吃了早餐想清洁口腔。

盥洗室与衣帽间相邻,经过时,高旻瞄了一眼,大面积的荷花白衣橱、香槟金镜面妆台、软包法式矮脚蹬、白色羊皮毯子、红色天鹅吊灯…这种堆砌元素没有重点的混乱风他向来不大喜欢,但时至今日才发现,自己的喜好也有倾向性,假如房子的主人是舒楝,他会觉得她的公寓装饰得很俏皮很可爱,简直无一不好。

尊重朋友的品味不是很应该吗?

来到盥洗室入口,舒楝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高总,你要刷牙呢,柜子里边有没开封的备用牙具,自己拿,要是漱口呢,看到了没,洗手台左边那个绿色瓶子是漱口水,牙线也有,在靠墙的黑色收纳盒里,哦,对了,新毛巾在抽屉里”

高旻朝她略一点头走进盥洗室,舒楝识趣地溜走,没准高总需要新陈代谢一番,为了避免尴尬,她还是安静地离开为好。

听着舒楝的脚步声,高旻不自觉地笑了笑,没有比洗手台更能反映出一个人的生活状态了,而他第一眼注意到的是没有一件男性用品,和她全是女式鞋的鞋柜互为佐证,证明她的私生活与异性绝缘,作为朋友,感觉有些复杂,不知该高兴,还是该为她担心。

舒楝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一本杂志翻阅。

“你在看中国国家地理?”

闻到熟悉的青柠味,舒楝转头,高旻站在沙发背后,探身看向她手中的杂志,念出标题:“奇丽迷幻,发现新疆阿尔泰山的花岗岩景观——气吞八荒的石头城,要不要组织一次远游去文章提到的地方?”

“在旅游方面,我比较叶公好龙,文字加摄影师镜头下的美景才是我心目中的阿尔泰,真身临其境了,我可能会觉得天没那么蓝,水没那么绿,砂砾岩没那么红”

“直观感受带给你的冲击绝对比阅读强烈”

舒楝不想同他争辩,笑着问:“漱口水用得怎么样?”

“清爽不刺激,我也考虑换成你用的牌子”,高旻说着绕过沙发,坐到舒楝旁边的单人沙发上,看着茶几上厚厚的一摞杂志问:“我要是今天没来的话,你打算在家里看杂志?那我岂不是打搅你了”

你才想到?舒楝暗暗撇了下嘴,“不就打发时间么,有什么要紧的”,心中不免感慨,人类的虚伪还真是没有尽头呢。

高旻知道她口是心非也不揭穿,转而去欣赏她的浅金色后奢不锈钢镜面茶几,看来他这位朋友不仅喜欢大眼睛男人还钟情土豪金,换作不相干的人,他很难赞美这种扑面而来的浮夸感,但对舒楝他是宽容的,眼睛自带滤镜,主动寻找值得称道之处,比如用不锈钢冰桶做花器就很有创意,和淡紫色的绣球花配搭相得益彰;镀银烛台上的白色香薰蜡烛气味清雅怡人。

哦——还有木吉他!高旻起身走到液晶电视一侧,从琴架上拿起桔棕色的吉他,拨了几个和弦,曲起手指敲了敲琴箱,抬头看向舒楝,微笑着说:“quilt,吉普森木琴蜂鸟版本,阿迪郎达克面板,这把限量琴不便宜”

“对啊,很贵,当初买它时,差不多花光了我所有的钱”,舒楝走近高旻,纤长的手指爱惜地抚过金色的琴纽和蜂鸟图案,“平生第一次赚了六万块钱,一丝犹豫都没有地买了梦想的木吉他,花了五万多吧,剩下的钱刚好够交两个月的房租。我妈怪我花钱没计划,在她的观念中钱就该存起来,不应花在衣食住行之外的东西上,她视为浪费,哪怕后来我把多了一倍的钱上交给她,她依然看这把琴不顺眼,说我花了冤枉钱,估计会耿耿于怀一辈子!”

“既然买这么贵的吉他,大概不会闲置着纯作装饰之用,多少会弹吧?”

舒楝挑眉,意思是小看我!她握住琴枕,从高旻手上接过吉他,转身走回沙发旁坐下,将吉他抱在怀中,左手按弦,右手弹奏,优美的吉他音色如掠过秋日的风吹入心田,清丽的旋律,明亮的色调,淡淡的忧伤,流淌的民谣情怀。

高旻似与回不去的时光重逢,阳光照耀下,少年的他驻足微仰着脸感受清风拂面…

舒楝右手扫过琴弦,最后一个音符息止,像岁月逝去,留下绵长的痕迹,引人一再地回望。

吉他曲子弹得温暖美好,却也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愁绪,高旻怔忡半晌回神,眼尾迤逦上挑,眸中含光,舒楝仰头看他,这才发现高老板长了一双古典的丹凤眼,美倒是挺美的,就是严厉的时候能令人极速冻结,至今难忘撞车时他闪着冷意的眼睛如何轻蔑地斜睨她。

高旻的指尖掠过斜翘的外眼角,笑纹隐现,凤眼春风化雨,“我收回刚才的话,你不仅会弹吉他,弹奏技艺还十分娴熟,特别是右手轮指流畅…可见你下了苦功练习”

“是的,我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花在练琴上”

“我们在云顶吃饭时你还把自己说得一无是处,不会唱歌不会跳舞不会弹琴…所以现在是我耳朵幻听了吗,还是说我眼睛幻视了?”

舒楝把吉他放置回琴架,耸了耸肩膀,“高总你忘了我提到那段过去时加了时限?我说,刚上大学时,看到多才多艺的同学们,才认识到自己的局限,除了考试成绩,没有任何值得夸耀的特长,当他们在舞台上大放光彩时,我永远是台下某个角落里不起眼的观众,也许是自尊心作祟,也没准就是虚荣,我加入了古典吉他社团”

“你喜欢吉他?不然为什么单单加入吉他社团”

“我倒想学钢琴,可是学一个自己买不起的乐器不是很打击学习积极性吗,吉他呢,入门级的,不用朝家里伸手要钱,打工赚钱就买得起。第一把吉他不到一千块,我学得挺用心,但谈不上热爱,全靠机械地练习掌握弹奏技巧,倒是出了社会,喜欢上了弹吉他,积攒了许多负面情绪需要疏导,音乐是个不错的发泄方式,毕竟很多事不足为外人道,需要独自消化,人生漫漫,有个寄情的爱好也不错!”

高旻点头,这方面他有感触,“我五岁那年开始拉大提琴,当然并非出自我个人的意愿,是我母亲安排的,她认为生活中不能没有音乐,缺少音乐的生命会枯燥乏味没有色彩,一颗智力超群的大脑倘若没有感知美的心灵和丰饶的精神会是一件危险的事,天才是孤独的也是极端的,她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天才,而音乐恰好可以弥补他感性上的不足!”

“一般被家长强迫的话,孩子都会产生逆反心理吧,那么高总你呢,按照母亲的吩咐,乖乖练习,还是理都不理?”

“当一种音乐形式被奉为经久不衰的经典,即使讨厌,我也想亲自验证一番,看是否真的像我想的那样无趣,试过后感觉还不坏,除了每天定点练习让我觉得略无聊外,其实还好。只是进入青春期后突然厌倦了拉大提琴,直到美国的朋友出了严重车祸,我才放弃高速飙车释放压力的方式,重拾大提琴,甚至还写了几支大提琴曲子”

“那有机会我可要洗耳恭听了,我在音乐上没什么造诣,所以特别羡慕能把灵感转化为五线谱的人,创作时的感觉是不是特别棒?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时的感触,像晴天突然起了一阵雨,走在林荫道上掠过的风,幽暗森林中的鸟鸣,有太多美好的瞬间值得记录下来,用旋律的形式”

舒楝的眼神像发现了新大陆,有惊喜的火花迸射,“高总,想不到你感情还挺细腻敏感的,我原本认为在金钱世界叱咤风云的人不会被外物所感,手腕强硬果断没有血泪,否则绝对应付不来血腥残酷的资本市场!不过我猜测有误,高总不是我想的那样,情雨天,也就是太阳雨,偶尔也会看到,除了兴奋也没别的感触,搞得我非常期待你写的那支关于晴雨天的大提琴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