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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回过头去,光线并不很足的大厅里,傅小司和陆之昂的眼睛明亮,像星辰一样泛出洁白的光芒。他们脸上是虔诚而无比渴望的表情,在抬头的弧度里显出让人感动而充满敬意的肃穆。

立夏想,他们两个是真心地喜欢美术吧。

看完画展就中午了,傅小司说:“干脆回我家里去吧,顺便换身衣服。”落在身上的雪都已经化了,衣服泛出一股潮味。

立夏欲言又止的神色两个男生都看到了。于是陆之昂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什么的,小司的妈妈非常和蔼呢。

傅小司说:“走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喝杯咖啡,下午一起去上课。”

傅小司在楼下一直按门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下楼开门的声音。门一打开陆之昂就嗷嗷叫着冲了进去,一边冲一边说:“阿姨啊,好冷啊外面。”傅小司侧身进去,于是立夏看到了傅小司的妈妈。正想开口叫阿姨,还没来得及出口,结果傅小司的妈妈倒先开了口,她说:“你是小司的同学吧,快进来,外面很冷呢。”立夏看着傅小司妈妈的笑容突然就觉得轻松了,刚才还绷紧着全身的肌肉呢。

第32节:Chapter.02(14)

进去之后却看到陆之昂站在门口,傻站着也不进去,走到他面前才看见他木着一张脸。立夏顺着他的眼光看进去,于是看到里客厅里李嫣然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她也在朝这边看过来,一瞬间立夏尴尬得想朝外面退,结果正好撞在傅小司的身上。

“干吗都不进去?”傅小司挤过来,然后看到李嫣然,他的眉毛也皱了一皱,低声问:“你怎么也没上课?”

吃饭的时候气氛就有点尴尬。几个人都埋头吃饭,没说什么话。傅小司是从来吃饭的时候都不怎么习惯讲话的,可是陆之昂平时那么能讲话的一个人今天也一直低着头吃饭。立夏则更加尴尬,连菜都不敢多夹,只对着自己面前的那一盘蚝油生菜一直进攻。

李嫣然突然对傅小司说:“你今天逃课是去看画展吧?”

傅小司嘴里含着菜不方便说话,于是在喉咙里模糊地答应了一声“嗯”。

李嫣然于是就笑了,她说:“你干吗在大雪里跑来跑去的呀,打个电话给我,我叫爸爸找辆车去接你们啊。”

“就你家才有车。”陆之昂突兀地顶了一句。

于是李嫣然就愣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

傅小司停下来,说:“没什么,我自己不想坐车的,而且又不远,就走了过去。你们快吃饭,等下还要上课呢。”

时间渐渐走远。说不清楚快,或者慢。

再抬眼望窗外的时候冬天已经很深了。已经不用晨跑也不用上体育课了,积雪再也没有化过。寝室里变得越来越冷,盈盈现在的起床方式已经从伸一条腿出去变成露一只眼睛出来感受气温。

迟到的人越来越多,太多的人不能在冬天的低温里起床。虽然早起对立夏来说也很痛苦,不过立夏还是每天早上坚持着上早自习。

学校的热水变得供不应求,打水的人在课间休息时间排起了长龙。一长排的人嘴里呼着白汽,哆嗦着,臣服在冬天的威力之下。

陆之昂是彻底地进入冬眠阶段,上课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在睡觉。不睡觉的时候也变得目光呆滞,和他说一句话他三分钟后才抬起头,半眯着眼睛回答你。而且十有八九答非所问。

倒是傅小司,在冬天里整个人都显得很精神,身上微微透出一些锋芒,在冬天寒冷的气候里尤其明显,像是一把开过刃的剑。

傅小司还是经常会在下午放学的时候留下来帮立夏讲题,依然把笔记借给立夏。而这个时候陆之昂就躺在边上睡觉,傅小司给立夏讲完之后就推醒他,然后拉着哆哆嗦嗦的他回家。

立夏依然每个月在学校门口的书报亭里买有祭司专栏的杂志,里面祭司的画也开始充满了雪景,大片大片的白色被处理得充满了神圣的意味。

整个世界泛滥着白光。像是洪水一样。

立夏每天下午还是会和小司还有陆之昂一起去画画,只是现在傅小司已经不怎么教立夏了,因为基本功学完了之后总归是要靠自己的。现在才是真正的“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了。同样因为傅小司的帮忙立夏的成绩也提高了一些。有一次甚至考过了陆之昂拿了第二名,这让陆之昂嗷嗷地怪叫了一个礼拜,然后在下一次的考试里总分又足足比立夏多了三十多分。

日子突然变得很平静了,立夏觉得生活变得很充实,这是自己初中时从来没有感觉过的。依然经常和七七吃饭,聊天的时候总是不自主地会对七七讲到傅小司和陆之昂,而每次七七都是笑而不语,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盯着立夏看。看到后来立夏也不好意思老提他们两个了。

寒假到来之前的最后一次考试,期末全年级的总排名榜上,高一三班显得格外的辉煌。全年级前十名后面的班级全部写着“高一三班”。

第一名:傅小司,高一三班。

第二名:陆之昂,高一三班。

第三名:立夏,高一三班。

期末考试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学校依然在补课,寒假并没有真正地到来。一直到接近春节了学校才开始放假。立夏和七七一起回了老家。很多同学聚在一起,谈着自己高中的生活。大家都很羡慕七七和立夏,因为能进浅川一中不知道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事呢。

第33节:Chapter.02(15)

而当寒假结束的时候,春天也来了。

立夏推开窗的时候发现雪已经开始融化,有些树上已经萌发了绿色的嫩芽。

回到学校的那天格外热闹,毕竟很久不在一起多少都会想念。

而且各自都回了自己的家,立夏的妈妈依然让立夏带了很多家乡的小吃回学校,整个寝室陷入一片狼吞虎咽的声音之中。

开学的第一天立夏拿了两包带过来的小吃去教室,在穿过操场的时候又碰见了陆之昂和傅小司。两个人都穿着黑色的长风衣,在雪地里像是教堂里的牧师一样。一个寒假没有见面,两个人的脸似乎都瘦了,显出青春期男生特有的消瘦,再加上风衣一衬,立夏竟然觉出了一些成熟的味道。

陆之昂看到立夏老远就开始挥手,立夏于是也举起手来挥了挥。

春天就要到了呢。

艺术节在三月一号开始了。整个学校的学生都有点不思学习,每天都有各种比赛在进行,立夏和傅小司参加的美术组不需要现场比赛,只把作品交上去就行了。立夏交了一张人物的色彩,是自己在寒假里回去画的妈妈。立夏在画妈妈的时候总是最饱含感情的时候,所以画出来的妈妈脸上都是温柔的光芒。立夏记得给傅小司看的时候就又等着他的那句“难看”说出来,不料傅小司却竖了大拇指微微笑了笑。立夏瞪大了眼睛觉得有点不敢相信。

而七七一路过关斩将,顺利进入声乐比赛决赛,这点连立夏都没想到。以前只听说七七学国画的,而不知道七七原来唱歌也那么厉害呢。

陆之昂不知道参加什么比赛,一直神秘地不肯跟立夏说,也不准傅小司对立夏说,任立夏再怎么软磨硬泡都没有用,只是告诉她说到文艺汇演的时候就知道了。

整个艺术节持续了半个月。

像是被人的声浪掀翻掉顶篷的马戏团。整个浅川一中像是中了魔法般的热闹。之前被整整浸泡了一个冬天的寂静,像是冰雪消融干净。

剩下一些薄而透明的冰片,漂浮在青春的河面上,折射出剔透的光。

三月十六号文艺汇报演出,一大早学校的布告栏上获奖名单就已经贴出来了,傅小司理所当然地获得了美术组第一名,七七也拿了通俗组第二名,立夏自己竟然也拿了美术组的第四名,立夏觉得特别开心。而最让立夏吃惊的是赫然看到陆之昂的名字出现在器乐比赛的获奖名单里,而且是钢琴组第一名。立夏的嘴张得合不拢了。

下午就是文艺汇演。上午老师通知立夏说是下午要演出一个节目,和傅小司一起上台现场画画,声乐组和器乐组的获奖者会同台表演,是一个混合类的节目。

整个下午的课全部取消。

所有的学生都搬出凳子坐在操场上。整个操场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一颗一颗挤来挤去。

舞台也已经搭好了,一些校工在调试音响。

立夏和傅小司在后台准备着画画的工具。

不知道为什么立夏总是觉得心里慌,像要出什么事情,总也静不下来。回过头去看看傅小司,他正在低头削着铅笔。立夏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低低地叹了口气。

“嗯?”傅小司抬起眼。

“没什么,有点紧张。”立夏回答。继续摆弄着画箱里的那些颜料。红色放左边,白色放右边。自己的习惯。

“其实没什么,画画在哪儿画都一样的,你想我们去街上画人物速写不是一样面对很多人么?”

“那不一样呢……”

“没什么不一样,一样的。”傅小司眼里的雾还是没散。立夏想也许看到他清晰的眼睛说不定就不紧张了,这样一双没焦点的眼睛看了让人心里没底。莫名其妙地想起自己前几天看的一篇日本的恐怖小说《灵雾》,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立夏叹口气,也坐下来削铅笔。其实铅笔老早就削好了,立夏只是想找点事情做好不让自己老是去想表演的事情。

正削到一半就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去,陆之昂和程七七走过来,两个人笑眯眯的样子都一模一样。

“你们……认识?”立夏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第34节:Chapter.02(16)

“七七在我们美术班经常和我们一起画画的,她可是老师最喜欢的学生,老师专门给她一间画室,偏心着呢。”陆之昂阴阳怪气地说着。还没说完就被七七当胸打了一拳。

“没有,那间画室是老师给我们三个的。”

“三个?”

七七朝着立夏身后的傅小司打了个招呼,立夏回过头去看到傅小司难得一见的笑容。立夏彻底晕了。

“那么,等下的钢琴和演唱就是你们两个了?”

陆之昂眯着眼睛一直点头。

立夏想,今天见鬼了。

上台之前傅小司把立夏的颜料全部按照顺序放整齐了,又检查了一下她的笔和画板还有橡皮。然后拍了拍她的头。

立夏站到台上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刚才在台下的紧张根本不算什么,现在才是真正的煎熬。立夏看着下面无数张面孔就觉得头晕目眩想要逃下去,可是怎么逃呢,这么多的人,脚上像生出根来,穿过鞋子扎在舞台上,笔直地朝着下面如同物理老师没表情的脸一般坚固的水泥地面刺穿下去,于是就动也动不了。

立夏听着陆之昂的钢琴声再听着七七的歌声就开始自卑。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听过呢,无论是陆之昂弹琴还是七七唱歌,尽管自己还把他们两个当做很好的朋友。想到这里立夏就回过头去看傅小司。傅小司站在离自己两米的地方,全神贯注地在画板上用铅笔勾勒着线条,眼睛里的大雾比任何时候都浓,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

立夏突然就慌了神,脑子里也只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颜色,慌忙抽出铅笔去打线稿,结果一用力铅笔断在画板上,于是又慌忙去调颜料,可是蘸满颜色的画笔却怎么都调不出自己想要的颜色。

立夏有点慌了,拿笔的手泛出惨白的光。到最后甚至忍不住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随后眼泪也开始往上涌。立夏想这样子真狼狈,可是越想眼泪越多。

正当立夏觉得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时候,身边递了一支铅笔过来,傅小司转过身来,在桌子下面抓住立夏的手微微用力捏了一下,立夏张大了嘴,眼前出现各种各样的色彩,像是最绚烂的画。

回过头去是傅小司令人定心的笑容。

立夏也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听到钢琴声结束七七也停止了歌唱。然后立夏自己在画布上抹上了最后一道鲜红的色彩。

当她和傅小司把画从画板上拿下来站在台上面对观众谢幕的时候,立夏激动得想要哭了。下面响起了热烈的掌声,立夏看到班主任站在人群里高兴地微笑。

她转过头去想对傅小司说谢谢,可是目光落到傅小司的画上就再也收不回来。

第一秒钟笑容凝固在脸上。

荒草蔓延着覆盖上荒芜的山坡。那些沉睡了多久的荒原,终于被绿色渲染出柔软的质感。

第二秒钟笑容换了弧度。

忧伤覆盖上面容,潮水哗哗地涌动。那些夜里听过的潮声,朝着尽头逼近。

第三秒钟泪水如破堤的潮汛漫上了整张脸。

夏日如洪水从记忆里席卷而过。

第四秒钟……第四秒钟已经不重要了。

立夏知道自己哭了。

像是听到头顶突然飞过无数飞鸟的声音,雪花混着扬花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下。

立夏再抬头就看到了傅小司清晰的眼神,如同北极星一瞬间让立夏失了明。

傅小司的画的右下角出现了立夏看了无数次的签名——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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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Chapter.03(1)

1997夏至 遇见 燕尾蝶

如果十年前无法遇见。是否永远无法遇见。

在大雾喧嚣了城市每一个角落的岁月里。

芦苇循序萌发然后渐进死亡。

翅膀匆忙地覆盖了天空。剩下无法启齿的猜想。

沿路撒下海潮的阴影。

黑发染上白色。白雪染上黑色。

白天染成黑色。黑夜染成白色。

世界颠倒前后左右上下黑白。

于是我就成为你的倒影。

永远地活在与你完全不同的世界。

埋葬了晨昏。

埋葬了一群绚丽华贵的燕尾蝶。

你是我的梦。

立夏也不知道是如何走下舞台的,只觉得脚下像是突然陷落成了沼泽,软绵绵地使不上任何力气。

整个世界突然像是被抽空了声音。

剩下所有的镜头像是无声的电影在眼前播放。

立夏看见七七对着台下挥手,笑容像是春天开满整个山谷的白色花树。而陆之昂从钢琴后面站起来,装模作样地对着舞台下面的学生鞠了一躬,感觉突然变成个成熟的绅士一样,只可惜依然是一张十七岁稚气未脱的棱角锐利的脸。

而傅小司呢?

立夏根本不敢抬头去看傅小司,只能听见他在自己的前面卷着袖子叮叮当当地收拾东西。从袖管里露出来的手臂,男生突出的血管,骨骼分明的关节。和女生柔软细腻的手臂完全不同。

然后立夏跟着稀里糊涂地下了台。走到舞台边缘的时候,立夏本来想抬起头问问傅小司的,可是一抬头就看到李嫣然漂亮的脸,她拿着一瓶矿泉水等在那里,小司抬眼和她低声说了什么,李嫣然的笑容很灿烂地挂在脸上。于是立夏差点一脚踩空。

在后台的时候立夏的眼睛一直跟着傅小司,几次话要出口了,都因为李嫣然在他的旁边,而变得什么都不敢问,但目光还是粘在他身上拉不回来。立夏想,这就是自己喜欢了整整两年的画家么?眉毛,眼睛,鼻子,头发。黑色的头发。两个人的影子全部重叠起来。感觉变得奇怪而且微妙。

夜晚还是稍微带着些凉意。

尽管沉重的冬天已经过去,但是空气里悬浮着的那些寒冷的因子,窗外的寒气依然没有退去,依然找寻着每一个罅隙,潜伏进人的内部。

晚上立夏躺在床上一直睡不着。眼前反复出现傅小司在后台的情景。她几次都要开口询问了,话到嘴边又被李嫣然的笑容逼了回去。

翻过身。

眼前是过道里走过的同学拍拍傅小司的肩膀,傅小司抬起头,一双大雾弥漫的眼睛,然后礼貌地笑了一笑。再翻一下就看到祭司站在画板前面拿着笔停了一秒,嘴角浮现浅浅的笑容。

睡在左侧。

看到傅小司蹲下来收拾折叠的木头画架——浅黄色的木头架子自己也曾经借来用过一个礼拜,后来还弄了一些颜料上去怎么也洗不掉——头发垂在眼睛前面留下了细碎的影子。

睡到右侧。

画面跳转到祭司在深夜里穿过画室走向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可乐,然后抬起脚避开散落在地上的画稿走回客厅。

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时候……

傅小司把颜料一支一支地按照顺序放进颜料盒里,脸上还是一副冷冰冰的表情,李嫣然在旁边要帮忙,他摇摇头指了指旁边的凳子叫她休息就行。

闭上眼睛的时候……

祭司走在大雨里,没有撑伞,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衣服,大滴大滴的雨水沿着黑色的头发往下滴。地面一片湿淋淋的光。

傅小司走过来,祭司走过来,两个人叠在一起走过来,最后变成傅小司的脸,眉毛眼睛头发全部黑色,像是浓重的夜色一样的黑色。

——“喂,表演完了,还不走,傻了么?”

那么多的感觉一起涌上来堵在喉咙里,立夏差点哭出来,眼泪留在眼睛里,哽咽得难受。立夏不得不捂上了嘴。

黑夜变得很安静,可是立夏觉得有很多的东西都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深夜里苏醒。所有的所有全部苏醒。

苏醒的是什么呢?

小司,如果那个时候你停下一秒钟,也许我的问题就能出口了。你……是祭司么?是我一直喜欢了两年的……那个独一无二的人么?

——1998年?立夏

三月缓慢地过去,立夏一直没有再问,到后来也变得很淡然了。立夏想,其实傅小司是谁根本就无所谓,他依然是那个不爱说话眼神白内障的小混混!尽管他成绩全校第一美术全校第一面容干净衣着光鲜,可是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种懒洋洋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所以立夏总是觉得只有混混这样的称呼比较适合他。

气温开始慢慢地回升。

在浅川这样深北方的城市里春天来得格外缓慢。

第36节:Chapter.03(2)

傅小司和陆之昂开始脱下大衣,从冬装慢慢穿回春装,只是陆之昂还是很怕冷,偶尔还要戴个绒线帽子,而且形状很搞怪,耳朵两边有两个小辫子,像是小姑娘一样。每次傅小司都会给他白眼,立夏和七七也跟着起哄,不过陆之昂总是捂着耳朵哇啦哇啦地耍无赖,一副“人家也不想这样嘛”的讨打表情。

好在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笑容灿烂,讨人喜欢不让人讨厌,露出一股孩子气。

三月末的时候立夏寝室的一个女生转学去了深圳,走的时候立夏并没有觉得多么伤心。其实也就相处一年都不到,而且平时也不怎么熟。所产生的对话无非也就是些“去上课么”,和“一起走吧”之类的。

对老师口中说的要转来的插班生立夏倒是很感兴趣。在班上的那些女生口中一直流传着转过来的是个问题学生的说法,这让立夏更加的好奇。因为一个问题学生都可以转进浅川一中甚至是转进三班,这就像一个考试一直不及格的学生可以被送进清华去学习一样具有爆炸性。

看着自己身边空掉的座位立夏就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和自己坐在一起呢。

早上立夏去上课的时候,刚进教室就听见整个教室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炸了窝的蜂巢。

立夏转过头去看到班主任站在窗户边上,另外一个女生站在他的前面低着头。

窗户光线太强,那个女生的剪影轮廓被照出一圈虚弱的光晕。到肩的头发,剪得比较凌乱所以感觉只有齐耳那么短。

立夏想,这应该就是那个女孩子了吧。

很久之后。却也想不起是多久之后。

立夏所能记得的就是她自我介绍时的语气和表情,她说过的唯一一句话是:“我叫遇见。”然后就走下讲台坐到了立夏身边。

我们每一个人都会在一生中遇见这种那种,各种不同的人。有些擦肩而过,留下一张模糊的脸,存活三秒钟的记忆。有些人,却像是尘埃般朝着生命里聚拢,沙雕般地聚合成一座雕塑,站立在生命的广场上。

那天早晨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立夏却依然可以回忆起遇见说话的神态语速以及动作。像是另外一个傅小司一样,不发一言,全身冒着森然的冷气。

立夏以前听过每一个人都有一个气场,散发着自己独特的影响力。

像是涟漪般的电磁波。

干扰着周围所有的人。

虽然遇见的气场像是带着寒流的冷空气,可是——

之后的一个星期里遇见都没怎么和立夏说过话。只是偶尔老师上课提问的时候立夏会悄悄地把答案写在纸上给她看。然后她就照着念出来。坐下来之后也没说声谢谢,只是朝立夏望一眼,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低下头去。

遇见的穿着在浅川一中里面算得上很另类的了。而且仔细看看还会发现遇见打了耳洞的。

果然是问题学生啊。立夏心里想。

那个周六中午吃过饭后,立夏从学校外面的书店回来,抬眼看到遇见在学校的大门口,身边站着一帮染着黄头发穿着流气的男生。遇见和他们争执着什么,而且到后来还拉扯了起来。

遇见刚刚吼完几句,就看到立夏突然跑过来,拉着自己就往学校里面跑,一边跑一边用最大的声音说:“你还在这里啊,老师正找你呢快跟我走。”

立夏的心跳得很厉害,生怕背后的人叫自己站住。脑子里甚至像是电影里的那种连环爆炸的枪战场面般不断浮现出类似“被他们抓住了怎么办”“会不会被强暴啊……”的问号。

不过遇见却自己站住了,她甩开立夏的手,很疑惑地看着立夏,像是在说“你是在干吗”。

身后的黄毛小痞子发出了几声不高不低正好能听见的嘲笑。那些嘲讽的语气像是粘在身上的荆棘的种子,伸出刺人的根朝着皮肤里面狠狠地扎进去。毕竟立夏从小就是乖孩子,没怎么见过这种场面,所以脸烫得像要烧起来。遇见回过头去吼了他们一声,然后他们也不敢做声了,回过头来遇见对立夏说:“你回去上你的课,不要管我。”

第37节:Chapter.03(3)

立夏一瞬间觉得尴尬得要死,因为看起来的确是自己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