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没事吧。”他忽然想起儿子。
“四阿哥没事，小阿哥壮着呢，牙可厉害了。”
想起那个儿子，玄烨忍不住噗嗤一笑，气氛顿时缓和了不少。
“皇上…”
太皇太后起身，玄烨忙亲自搀扶她至内屋的炕上坐下。太皇太后闭目端坐，手持佛珠缓慢捻动着，良久，她长叹一声道：“看来，我真是老了。”
玄烨心里一颤道：“老祖宗 ！”
太皇太后睁开眼抓着眼前青年皇帝的手道：“是我识人不清才引了那么多祸。如今就是向补救也来不及了。安嫔…安嫔她回不来了…”
“她怎么了？”玄烨问。
太皇太后一句话哽着说不出口，苏麻喇在旁帮着道：“安嫔娘家人送了口信，她现在连自个儿是谁都不知道了…”
虽说当日确实憎恶过她，但如今事情大白，听闻她如此下场玄烨也不好受。
“朕早该想到，她虽然素来娇纵，但也不至于做出那么多罪大恶极的事来。”
“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没用。”太皇太后看着皇帝，平静的眼中多了几分深沉。“这件事皇帝做主一切都有我出面，但是千万不可忘记要留有余地。”
玄烨神情一正道：“是，孙儿明白。”他一转身对着久候在侧的顾问行道：“奉太皇太后懿旨，速派人去启祥宫将敬嫔拿下！”
太皇太后闭目轻声念道：“佛祖保佑，但愿从此之后这后宫能平静下来，阿弥陀佛…”
玄烨陪坐在侧，也不知怎的，从刚才到现在一直有种踏不着地的感觉。明明主犯已经现形，但那种不安的感觉还是除不掉。小坐一会儿，他忍不住侧头问：“顾问行回来了没。”
翟霖回道：“回皇上，还没，要不奴才去看看？”
“不…”玄烨刚想说不用，忽又改口道，“嗯，你去看看，有了消息立刻来回。”
翟霖不敢耽误，立刻退下往内务府去。玄烨的心神不定太皇太后看在眼里，她朝苏麻喇姑使了个眼色。苏麻喇心领神会，沏上一杯新茶端送给玄烨。
“皇上，喝杯茶吧。这是奴才用年前接的雪水泡的。”
“额涅用心了。”
玄烨一笑接过，但也只是随意地喝了一口说了声好就随手搁下了。苏麻喇姑无奈回头朝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太皇太后浅啜一口，似是非常喜欢。“苏麻喇啊，你沏茶的功夫可是越来越好了。你瞧，连皇上都沉醉得不可自拔了。”
玄烨回过神掩饰地低头小啜一口。“额涅妈妈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皇上这是怎么了？苏麻喇姑心有疑问却问不出口，太皇太后似乎心里明白但偏偏又不点出来。这祖孙俩倒是忍耐功夫到家，就是身边的人看着累得慌。
“皇上！”
翟霖匆匆忙忙跑进屋玄烨忍不住站起抢先一步问：“如何？”
翟霖喘了口气道：“顾问行传话说敬…”他忽然察觉玄烨神色不对，忙改口。“敬嫔不在宫里。”
“不在宫里？”玄烨喃喃重复着。
“是，顾问行已经差人去找了，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她…”
皇帝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翟霖察言观色之下不免胆战心惊，说话声也渐渐小下去。玄烨略一思忖道：“不用找了，朕知道她在哪儿！”
他一甩袖带头冲出去，留下吃惊的苏麻喇姑呆愣在原地。
“太皇太后…”
眼前伺候了几十年主子的神色让苏麻喇不敢再说下去，一句话硬生生哽在喉咙口。太皇太后闭目默念经文似是无恙，只是握着佛珠的手捏得更紧。
“你主子在吗？”
在院子里吩咐小太监打扫秋云一抬头，敬嫔那刻意堆砌地笑容立刻印入她眼中。
“秋云姐…”依玛扔了扫帚跑来拉着秋云咬起了小耳朵。“她还有脸来啊，主子上次被她害得还不够吗？”
她年少无知，又不懂得克制，这几句话虽是耳语但声音足够让其他人听见。敬嫔神色蓦地一僵，她到底老辣许多，一转眼间又堆出一脸笑容。“怎么了？德妹妹不舒服吗？”
“胡说，主子好的很，才没不舒服呢。”
依玛冲口而出，秋云想要拦着已经来不及了。果然如她所料，敬嫔听后笑得更是高兴。“唉呀，我来得还真是时候，德妹妹难得精神那么好，我可要好好陪她聊聊。”
虽然康熙嘱咐过不让敬嫔接近，但他这终究只是私下说的，并没有明文版诏。敬嫔是主子，只能暗着防不能明着拦。
“昨日皇上来看主子陪着主子聊了许久，主子有些乏了，现在正歇着呢。”
秋云本以为搬了康熙出来能唬住敬嫔，谁料敬嫔听了心里更是直冒酸水。她冷笑一声道：“德妹妹挺着那么大的肚子还能御前伺候既不觉得不方便也不觉得累，怎么一转眼对着我到是累得起不了身了？也是，到底我也就一年老色衰又下不了蛋的主，怎么敢和芳华正茂的德妹妹比？”
她故意踮起了脚尖朝东厢喊，话里的讥讽让秋云和依玛瞬时白了脸色。
“秋云姐…”
依玛有些害怕地拉了拉她的衣角。秋云略吸了口气笑脸迎上道：“敬嫔娘娘误会了，主子昨夜没睡好，现下正在休息，要不等主子醒了我亲自去启祥宫请娘娘过来和主子聚聚？”
她本是打算以退为进，敬嫔又怎么会不知道。她挑眉一笑道：“德妹妹睡不着，那倒巧了，我带了些凝神的茶叶来，正要送给妹妹尝尝鲜。”
秋云再无主意，两个女孩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敬嫔冷冷一笑道：“还不给我让开，德妹妹就是心善，才让你们长了这等胆子，敢把主子拦在院子里。”
她一掌推开秋云，直接越过她往里去。
第75章 千钧一发
秋云再无主意，两个女孩对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办。敬嫔冷冷一笑道：“还不给我让开，德妹妹就是心善，才让你们长了这等胆子，敢把主子拦在院子里。”
她一掌推开秋云，直接越过她往里去。秋云慌慌张张地追着她。“敬主子…”
敬嫔不理会她，径自往里走。一掀帘子迈进殿，她倒是愣住不前了。
“见过敬嫔姐姐了，劳姐姐来看我，我真是过意不去。”
祁筝在宫女的搀扶下早就起身了，在正殿候着敬嫔已经有一会儿了。
敬嫔这下挑不出刺儿来，悻悻然地扶着祁筝道：“啊呀，妹妹，这是做什么。皇太后都免了你的请安，你这…这不是折杀我吗？”她扶着祁筝入屋笑道：“如果妹妹有什么闪失，叫我上哪儿给皇太后生一金孙，上哪儿给皇上生一阿哥呢？”
她话中的讽刺让祁筝脸色一白，她旋即端起笑容道：“是，姐姐说的是，是我疏忽了。”
祁筝坐了下手，将主位让给敬嫔，她也不客气，一屁股就坐下了。
“主子…”
秋云不安地看着祁筝，祁筝平淡地道：“给敬主子上茶。”
秋云为祁筝抱屈，但见她异常苍白的脸色和额角隐隐的冷汗只能忍下。
“敬主子用茶。”
她将茶杯递于敬嫔跟前，敬嫔装作没听见，低头摆弄着帕子。秋云不得已又说了一声：“敬主子用茶。”
敬嫔心里恼恨方才秋云的阻挠，故意折腾她，就是不让她轻松。可怜秋云双臂又酸又麻但主子不接她即使发抖也不敢放下。
祁筝瞧着难受，拿了茶杯亲自递给敬嫔道：“敬嫔姐姐，尝尝这个，虽比不得姐姐之前送我的茶好，倒也别有一番清香。”
敬嫔这才接了浅酌一口。“嗯，还不错。”
祁筝暗地舒了口气。“你下去准备些克食，我要和敬嫔娘娘聊聊。”她这是在替秋云解围，秋云又怎会不知？但她着实放心不下祁筝一个人面对心机颇深的敬嫔。
“主子…”
她犹犹豫豫，祁筝笑着推了她一把道：“傻孩子，快去吧。我和敬主子都饿了。”
秋云见状只得无奈地去后头的小厨房准备点心。祁筝见她走了，倾身拉着敬嫔的手道：“姐姐别和她计较，她刚来不懂规矩年纪又小还是个孩子呢。”
敬嫔回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会呢，我哪里会和个奴才生气，妹妹你说是不是？”
她一语双关，一双黑眼珠子直直地盯着祁筝。祁筝暗叹一声，笑脸相陪。
“是，姐姐说的是。”
见她几番退让，敬嫔这才满意。
“哎呀，说了半天差点忘了正事儿了。德妹妹，这是我娘家捎来的茶，虽不十分名贵但有安神定气的奇效，我知道妹妹夜里睡不踏实所以特地带来给妹妹。”
祁筝见她终于口气转善，不禁暗松了口气。
“敬姐姐有心了，多谢姐姐。”
“哪里哪里，应该的。”敬嫔一转头吩咐道，“去，这就取些出来沏壶给德主子尝尝。”
祁筝本想推脱但又怕惹敬嫔不快只能笑笑受了。正巧秋云端了克食过来，一屋子油酥香混合着茶的清香倒是很引人食欲。
“敬嫔姐姐尝尝这个萝卜酥，这可是秋云拿手的点心。”
祁筝举筷亲自夹了一个搁到敬嫔跟前的小碟中，敬嫔也客气地端起茶杯递到祁筝跟前。
“妹妹先喝口尝尝味道如何？”
眼见祁筝顺从地接过，一旁看着的秋云的心都快蹦到嗓子眼了，她想也没想惊呼出声。
“主子，不可！”
祁筝蓦地一愣，不解地看着一脸焦急的秋云。而敬嫔早已是脸色铁青，她一巴掌甩了过去，“啪”的一声之后秋云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五个手指印。
“大胆的奴才，吃了豹子胆啦！谁教出来的好规矩！”
秋云跟在祁筝身边哪里受过这样的责罚，顿时就红了眼眶。她强忍着泪水回道：“奴才见茶水有些烫，怕…怕主子烫着。”
敬嫔一把夺过祁筝手里的茶杯，亲自吹了吹。
“这下不烫了吧。”
秋云再无对策，她无奈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祁筝笑着接过茶杯。
“姐姐别气，她还是个孩子呢。”
说完，她一低头一抬手眼见被口就用送到嘴边，秋云一颗心都快跳到心口了。
“不能喝！”
素来沉稳的声音中带了几分焦急，祁筝还来不及反应，手里的杯子就被打落到地上，“啪”地摔得粉碎。
她一抬头，来人竟然是皇帝！
玄烨见茶全翻了这才松了口气。众人均感诧异还来不及反应玄烨憎恶地看着敬嫔道：“将启祥宫王佳氏拿下！”
“者。”
玄烨身后的两个太监得了旨迅速入屋。敬嫔神情一变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她迅速起身在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把钳住祁筝。
“敬嫔！”
“敬嫔姐姐？”
皇帝的怒斥和祁筝的疑惑都不能阻止敬嫔。她冷冷一笑道：“都别过来。”
“敬嫔，你…”
玄烨才跨出的一步却在看见她搁在祁筝脖子上的手收紧之时硬生生停住。他软了语气好言劝道，“若梅，你做过什么朕全都知道了，不要再错下去了。”
他一声“若梅”险些让敬嫔落泪。她神情激动地看着玄烨道：“皇上，您只知道臣妾作了什么，您可知道别人对臣妾作了什么？当年我明明有了身子，我敬皇后，我信皇后，我只告诉了她一人，可她呢，她做了什么，暗地里吩咐太医在治风寒的药里下了打胎药，硬生生把我的儿杀死。既然她能那么毒辣，我为什么不能一报还一报？”
玄烨又是无奈又是感慨，他长叹一声道：“朕说过，那是意外，芳儿心地善良决不会陷害你，何况那时荣嫔惠嫔都有身子，为何她要独独害你呢？”
“我不管，我不管！”敬嫔哭着大喊道，“什么心地善良都是她装的，因为皇上希望她心地平和，因为皇上希望她善解人意所以她就做给皇上看！就像…”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祁筝。“就像这个贱人一样，装出一幅楚楚可人的模样，其实就是个下贱胚子。不但趁着那钮钴禄氏病重的时候勾引皇上，她还勾引裕王，一女配二夫，哈哈哈，不是下贱那就是淫荡！”
第76章 玉石俱焚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前的祁筝。“就像这个贱人一样，装出一幅楚楚可人的模样，其实就是个下贱胚子。不但趁着那钮钴禄氏病重的时候勾引皇上，她还勾引裕王，一女配二夫，哈哈哈，不是下贱那就是淫荡！”
祁筝被她一句“一女配二夫”一下击中死坎儿，胡思乱想之际身子不禁微微颤抖。
“住口！”玄烨见她越说越过忍不住打断她。“裕王何等忠诚于朕，我看你简直就是疯了！”
敬嫔一愣之下突然哭笑了起来。“是，我是疯了，我十二岁时就入宫，上头有着赫舍里氏，还有荣惠二人正当宠。安嫔她至少还有个抚西额驸孙女的身份，宫里谁都让她几分，我…我什么都没有。皇上，我今年才不过双十年华，但我一年能见着皇上几回？在这宫里除了我的儿，我还能仰赖什么？到了最后连我的儿也失去了，皇上，您叫我怎么不疯！”
她说到最后突然嚎啕大哭，秋云见她分神松了手立刻用全身力气朝她撞去，这一撞还真把她撞倒了。玄烨见状立刻将祁筝护在怀里，其余太监也一拥而上将敬嫔围起来。
“筝儿，你没事吧？”
玄烨低头细细打量着祁筝，祁筝回过神摇了摇头，忽又想起什么赶紧看着玄烨请求道：“皇上，敬嫔姐姐她…还望皇上开恩。”
她眼里的真诚让玄烨知道她不是在装模做样。“朕知道，你不用担心。”
他一回头朝着敬嫔方向道：“先把敬嫔押下去。”
几个太监刚要拉她起来，敬嫔冷笑一声道：“不用你假好心，看了就想吐。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
她说到这，突然从衣袖了掏了个小瓷瓶，拔开木塞仰头一饮。
“你干什么！”
玄烨察觉到不对再叫人拉开时已经迟了，瓶中的液体早已一滴不剩。敬嫔脸色白的像浆洗过的衣服，她瘫坐在地上用力地喘气。突然又用手卡住脖子像是快要不能呼吸一般。脸色逐渐转暗，嘴唇更是一片青紫。
“我…我早料到会有那么一天…从…从我亲手除掉她开始…我就没想过此身能得善终。”
红黑色的血沿着她的嘴角慢慢往下趟，她倔强地抬头满含恨意地双目瞪着祁筝，似乎想将她也一起拖入地狱。
“你以为后宫只有你和皇上两个人吗？你以为你安分待在永和宫就行了吗？你以为你不得罪任何人就是对的吗？”她嗤笑一声继续道，“我对你下药，安嫔却做了我的替死鬼，你说这是谁害的？”
安嫔的事祁筝一直隐隐有感觉，但是无论玄烨还是佟贵妃大家都蛮着她这事，如今敬嫔掀开这层谜她不禁倒吸了口冷气。
“安嫔…安嫔她怎么了？”
“她疯了…因为恨你，她疯了，她在家中天天大吼大叫，她咒，她骂，她诅咒你不得善终，咒你也像她一样被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