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迦南:“…”

“你不是想看我进局子?”沈适笑,“正好称你意。”

陈迦南冷笑:“要进你进,别拉上我。”

沈适无声的笑了一下,烟雾里她的短发干净俏皮,那张侧脸未施粉黛,脾气跟个小姑娘一样不经逗。以前什么样子?他此时此刻一点都记不起来。

“你这个态度可不行啊。”沈适说,“柏教授似乎对你很器重,还特意向我举荐过你。”

他加重了“器重”和“特意”这两个词。

陈迦南楞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沈适的眼里漫着淡淡的笑意,又有了平日里待人的温和的样子。

“不相信?”他笑道,“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将自己的手机给她递过去,陈迦南淡漠的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开起车来。还没两分钟,听见沈适道:“开错了。”

陈迦南皱眉:“哪错了?”

沈适微微凑上前给她指了指方向。

“这儿。”他道,“该左拐了。”

他晚上确实喝了不少酒,身上的味道却不是很浓,再加上抽着烟,掩盖了一些酒味,说话的时候也不温不火的。

陈迦南气道:“你刚怎么不说?”

他气定神闲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

“不想说。”他这样道。

陈迦南:“@@!@#¥%…&*()——()*&…%”

车子开出十几米后,终于被交警拦了。

陈迦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了一眼沈适,他还闭着眼似乎跟他无关一样。陈迦南慢慢摇下车窗,抬头看向已经凑近的交警。

“开错道还喝酒了?”交警皱着眉看她,“下来接受检查。”

陈迦南脸上堆了点笑:“我没喝。”

“那也得下来。”交警说,“把他叫醒。”

那一刻她想的竟然是沈适为什么没有开以前那辆有军牌的车子,这辆车实在太低调,就连车牌都很普通。

陈迦南扭过头看沈适,他没一点要醒的迹象。

“哎。”她这么叫他,“警察叫你呢。”

沈适没答。

陈迦南又喊了一声:“哎。”

沈适没答。

交警显然有些不耐烦,敲了敲她的车窗。

“你先下来。”声音也严肃。

陈迦南愤恨的瞪了沈适一眼,不太情愿的从车上走了下来。交警问什么她说什么,大概意思是监控查到闯红灯再加上无证驾驶还得去警局一趟。

陈迦南有些欲哭无泪。

“我真不想开车。”陈迦南解释道,“是他叫我开的。”

交警才不管这一套,直接定性。

“就你这么开下去今晚不出事才怪,幸好被我给拦了,罚钱都是轻的,怎么说几年内都不能考驾照,先把身份证给我。”

陈迦南:“…”

正僵持着,陈迦南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先对她礼貌的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先回车上吧。”老张说,“这儿交给我。”

她自然不敢再回驾驶座,安安静静的坐去了后座。沈适慢慢睁开眼睛从后视镜看她,半天才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陈迦南知他故意,抿嘴不理。

她看着老张拉过交警说了几句,也不晓得说了什么,不外乎是一些钱权压人的话,半晌便见那个小警察俯首垂耳毕恭毕敬起来。

陈迦南收回视线,沈适还在看她。

“老张会处理好的,倒是你,”他逗起她来,“这些常识有时间我教你。”

陈迦南语气平常:“您日理万机,不劳大驾。”

“我有什么架子?”沈适笑道,“说说看。”

陈迦南:“不想说。”

沈适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刚才那个小交警已经走了过来,趴在车窗上特别恭敬道:“刚才是个误会,还请沈先生别放在心上。”

沈先生,这三个字真有重量。

陈迦南看到沈适轻轻闭了闭眼算此事作罢,那个交警一脸客气的退开了,还站在车前边做了个放行的动作。

老张坐上了驾驶座,问:“现在去哪儿沈先生?”

沈适看了一眼陈迦南别过目光的脸,揉了揉有些疼的鬓角,他这会儿其实有点难受,可能是这几天一直到处跑又混饭局的缘故。

“H大。”沈适道,“先送陈小姐回去。”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似刚才温和。

陈迦南看着他微微低下头去捏着鼻梁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舒服,眉眼间有些困乏,再回想刚才的话里似乎也有些疲惫。

活该喝那么多酒,陈迦南想。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陈迦南很干脆的下了车半分停留都没有,甩了车门扬长而去。老张看着那个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陈小姐现在的性子倒是越发像小姑娘了。”老张道。

沈适淡淡笑了一下。

“短发也比以前漂亮。”老张这晚话有点多,兴许是以前和现在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让沈适这么上心,再遇到陈迦南有意外也有平常心,便又道,“活泼了。”

沈适这回抬眼道:“活泼?”

哪儿看出来的?跟他在一块不是抬杠就是沉默还活泼?说起话来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怼起人来比以前厉害多了。

“就是从前太安静了。”老张笑,“现在有些生活气。”

沈适静而不语,半晌眸子柔软起来。

“沈先生。”老张意识到不能再多说,“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梨园。”他揉揉眉心。

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陈迦南才从楼里走了出来。今晚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应付沈适,他却没一点生气的样子。她忘记了沈适从来都是太过耐心,很难有急躁的时候。

后来几天没有再见到沈适,临考前她埋头苦背。

倒是听到了一些有关李熠华老师的消息,大概是六月底回国外,中途会开放工作室迎接面试者,有意者先准备曲目发至邮箱,通过筛选者具体面试时间待通知。

陈迦南背完生物又跑去琴房。

这样有个大概一周时间她忙得吃饭都顾不上,好像是读大学以来最用功的一段日子。柏知远最后还是心软给她划了重点,那年的考试她轻松拿了高分,赢得了那百分之三十的资助。

她给外婆打电话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苏烟和阿诗玛。”外婆就记得烟。

她让外婆问陈荟莲想要什么假期礼物。

“带周然回家来。”母亲就记得这。

说来她和周然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现如今她不太好意思去找他。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或许都是这样子,他不找你,你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去责问,于是,很多关系渐行渐远。

六月初那个夜晚,她收到了面试通知。

陈迦南当时刚从食堂出来往回走,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笑,没怎么看路被不远处的礼堂拦住了脚。她想起过两天的面试,忽然想进去试试感觉。

还是那个高高的台子,钢琴安静的待在那儿。

陈迦南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座位沿着过道走了上去,坐在了钢琴前面。每到这样安静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个曾经弹给外婆听的夜晚。

她把双手慢慢放在琴键上。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跟外公学琴,外公满眼期待的问她囡囡长大了想做什么?她歪着脖子想了很久很久,外婆在一边看着外公笑话说,得,白教了。

陈迦南忽然有点鼻酸,曲子也变得忧伤。

长长的绵延的调子从指缝间跑出来,跑满了整个礼堂,又变成轻轻地,一个音一个音慢慢的跳跃出来像日子一天又一天,你看这一年又一年,哀而忧伤。

弹罢,听到门口有人问:

“你在难过什么?”低缓至极。

、二十章

陈迦南侧头看去,柏知远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那儿。

他像是刚从办公室出来的样子,穿着休闲的衬衫牛仔裤。陈迦南慢慢合上琴盖,从台子一侧下来,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临近,柏知远又道:“刚才的曲子叫什么?”

“幸福的日子常在。”她说。

“名字好,调子太悲了。”

陈迦南笑了笑:“您怎么在这,刚下班吗?”

柏知远“嗯”了一声,他说路过。

她:“哦。”

“李熠华老师的面试通知该下来了吧?”

“您怎么知道?”

柏知远:“猜着也不远了。”

他们边走边说,站在校园路边吹着六月的风。陈迦南双手插在衣兜里,听着柏知远说些学业上的话,也没怎么听进去。

柏知远说起两天后的面试:“好好把握。”

陈迦南点头应声。

“机遇不是经常会有,可能一生只有一次。”柏知远语重心长又像是有言外之意,“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明白吗?”

陈迦南半晌才“嗯”了一声。

“这两天好好休息准备准备。”柏知远说,“回去吧。”

陈迦南和柏知远道别之后一个人走回了宿舍,姚姚在和朋友视频,她忽然没什么睡意了,换了一身裙子又出去了。

H大外面的街上有好几个大商场,亮的像白天。

陈迦南在一楼买了一瓶江小白,跟喝饮料似的边喝边逛,不停的抿一小口,看见漂亮的衣服鞋子便停下来瞧几眼试一试。

她将四层的商场来回转。

其实也没什么多大的兴致,就是心里有点烦,好像每回和柏知远谈话后都挺烦躁,听着讲一堆人生大道理就贼心乱。

她又抿了一口江小白。

四楼一个品牌店里的女人不小心瞧到这一幕,不禁好笑的看着沙发上坐的男人道:“你看那个女孩子,还挺有意思。”

沈适连头都没抬,随手在翻着杂志。

“哎。”女人又道,“这个周小姐还真挺招你奶奶喜欢的,几句话又把你栓跟前了,欲擒故纵这一招玩的好。”

“说两句行了啊。”

“以前见你带过那么多女孩子过来都没感觉。”女人笑了笑,“这回怕是要定了。”

沈适翻页的手一停,将杂志扔到了一边。

他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准备摸兜找烟抽,被女人一句“这不许抽烟”又把动作给抽了回去,抬眼的一个瞬间看到了不远处微仰头在喝江小白的陈迦南。

沈适下意识的皱了皱眉。

这时候恰逢换衣间的周瑾出来了,两手轻轻扯着裙摆优雅的笑着问他这件怎么样。沈适撤回目光,淡淡笑笑说挺好的。

“今晚是你亲口答应奶奶陪我出来的。”周瑾收了笑,“这么敷衍啊。”

沈适抬眉:“我就是这个样子周瑾。”

他的表情很淡漠,又从容有礼。

“不说这个了。”周瑾问他,“你说白色好看还是粉色好看?”

沈适说:“白色吧。”

那个晚上陈迦南并没有看见他,再见到是在两天后去面试的路上,刚跑出宿舍楼就被他的车子拦了下来。沈适像是存心要拦她似的,将车子大摇大摆停在路中间。

她走,车跟着走。她停,车横向把路一挡。

下午两三点的阳光从西面照过来,照在他银色的保时捷上熠熠发光,也惹得路上来往的学生驻足回看。陈迦南偏头看他,罪魁祸首笑的温和。

“这样还不上来?”他问。

眼看着围观的学生越来越多,陈迦南硬着头皮钻进了副驾驶。沈适嘴角的笑意渐渐蔓延开,穿过校园路直接开过校门。每回都以这种方式逼她就范,陈迦南是有些不太痛快。

沈适仍笑着问:“去哪儿?”

陈迦南有正事再身,这会儿没工夫绕弯子。

“西单那边。”她说,“麻烦您开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