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停吧。”陈迦南审时度势道,“我打车回萍阳。”

沈适沉着脸,黑眸冰冷漠然。

“我有说让你回去吗?”他的声音也冷了。

陈迦南倏地看向他。

“你不是四点的飞机吗。”她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的侧脸迟迟开口,“别耽误了。”

沈适忽的笑了一下。

“干那事几分钟就够了。”他说的很下流,完了又看她一眼,“你说是不是?”

陈迦南呼吸一紧。

她迟疑了片刻,发觉他难得一副认真起来的样子,薄唇抿成一条线。陈迦南当他玩笑假装没听见,随口道:“还是在这停吧。”

她抬手摸了下车门,没上锁。

或许是她的动作太明显,又恰好被他这一偏头发现,沈适瞳孔收缩了一下,立刻打了方向盘将车子停在路边。

刚停稳,沈适就压了过来。

他的双手张开挡在她身体两侧,危险的眸子里燃起一些莫名消失又忽然窜起来的欲望。陈迦南被他的粗暴吓了一跳,微微偏开脸。

“这么不想跟我做?”他低声,“以前不挺爽的。”

陈迦南皱了皱眉。

听见他在耳侧问:“嫌我钱脏,还是嫌我脏?”

他的气息太重,陈迦南避无可避。

沈适又笑道:“或者两种都是。”

陈迦南慢慢稳住心神,轻轻一笑说沈先生是要强人所难吗,不像您的作风。她刚说完沈适就低低笑了起来,手机这会儿适宜的响起。

沈适比她先一步拿过去,挑眉道:“柏老师。”

陈迦南条件反射的伸手去夺,沈适已经坐好将手机拿的远了些。她眼里的紧张和不安让他有些不舒服,于是当着她的面按了接听。

她整个人都凉了,屏住呼吸。

里头传过来的却是小孩子的哭闹,咿咿呀呀听不明白,或许是柏知远的某个小侄子无意间按了他的手机?不过半响,那边自动挂了。

陈迦南长舒一口气。

沈适在短短的数秒内看清她的脸色变了又变,忽的不耐烦起来,掏出火机点了根烟,然后将她的手机扔过去,眸子黑沉。

“下车。”他声音冷硬。

陈迦南怔了一下,又瞬间清明,上下牙齿咬着舌尖“嘁”了一声给他听,接着推开车门下来,雨淋在脸上一片凉意。

沈适再抬眼,她已经坐了的士走了。

他仰躺在座椅上,不知所谓的忽然被她给气笑了。三十几年头一回被一女孩气成这样,要是被江坤那几个孙子知道非得笑掉大牙。

回去酒店已电闪雷鸣,沈适直接去淋浴。

水从头顶流过男人的脖颈宽肩,沿着脊背顺势而流往下钻去,脸颊上已经躺满了水滴,沈适抹了把脸,只觉得下身燥热异常,有些后悔没在车上把她要了。

强迫上的床,他不喜欢。

洗完澡沈适裹上浴巾燃了支烟夹在指间,想起陈迦南推诿别扭的样子,猛吸了一口烟,吸了一口又将烟掐灭,给李秘书打了个电话。

“改签到明天下午。”他说。

那一晚他没睡好,陈迦南也是。

她回去外婆还没睡下,一个人坐在客厅看琅琊榜,一边咬着梨子一边对正在玄关拖鞋的陈迦南说:“你说世上怎么会有梅长苏这样的人呢。”

陈迦南看了一眼电视,笑了一下。

“笑什么。”外婆说,“他固执起来那性子和你有的一拼。”说着问她,“烟买了吗?”

陈迦南走上前恭敬的递上烟。

“为了给您买烟我都快把自己断送了。”她苦笑完伸出手,“给钱。”

外婆朝着她的手掌打了一下,陈迦南躲开笑了,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沙发上,只觉得全身都疲惫不堪,大脑也一片混沌。

外婆将烟藏在兜里,睨了她一眼道:“逛乏了?”

她“嗯”了一声:“打仗去了。”

“赢了输了?”

陈迦南默了片刻说:“好像赢了一点。”

“刚才梅长苏也赢了一场。”外婆说着拍了拍她的腿,“大晚上胡说八道的洗澡睡觉去。”

外婆总是最能温暖她的人,笑起来像那个老艺术家张少华。那天晚上她是和外婆一起睡的,入睡前她说外婆讲个故事吧。

“伪装者还是琅琊榜?”外婆道,“选一个。”

陈迦南:“睡了。”

醒来的时候外头还下着雨,外婆已经不在床上。她揉着眼睛打了哈欠从床上爬起来看雨,被窝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柏知远声音清凉:“还没起?”

陈迦南一时有些语塞,干干笑着叫了声柏老师。

“昨晚小外甥不小心按的。”柏知远道,“没打扰到你吧?”

陈迦南当时差点吓死:“…没。”

“那就好。”柏知远像通知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样的语气,“收拾一下,我马上到你家门口。”

陈迦南:“?”

她还没说话柏知远便挂了,陈迦南在床上把他那话想了一想,蹭的就爬起来往院子里跑,喊着外婆牙膏呢,厨房里传出一声吼:“自己找去。”

好不容易收拾的能见人,她跑到门口去看。

巷口站着一个人,他打着一把黑色的伞,一手拎着一个盒子,笔直的立在那儿,像一棵树,雨落下来,巍峨不动。

柏知远也看见了她,陈迦南从雨里跑过去。

等她跑近,柏知远将伞倾斜了一下让她钻进来,笑着说总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又低眸看了她一眼,笑而不语。

陈迦南同样低头,才想起未换下睡衣。

“柏老师。”她不好意思笑笑,“您怎么来这了?故人?”

柏知远点头道:“每年总会来一两次。”

“要不进去坐坐?”她这回说的真情实意,“我外婆刚做好饭。”

柏知远将手里的盒子给她。

“给你外婆的一点心意,坐坐就算了。”他说,“有这时间你不如多去看看书练练琴,你可就要研三了,还有的硬仗要打。”

陈迦南疑问:“您是说找工作?”

柏知远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雨水滴答滴答打在伞上,远远看去那两个人比这场雨还应景极了。沈适坐在车里,不动声色的瞧着巷口雨下那一对人,目光骤然变冷。

“开车。”他缓缓开口。

、二十六章

那天萍阳下了很久的雨,一直到傍晚。

陈迦南将沙发搬到院子外的屋檐下,盘着腿坐在上头听雨,怀里放着一本贾平凹的《自在独行》,好像是一六年中旬时候出版的书。

她抱着书看雨从屋檐落下,只是看雨。

想起早上告别柏知远回到家,她将礼盒拎给外婆看。老太太翻开盒子,都是些名贵补血的药材,翻到最下头,外婆将那物件拿出来问她:“你老师怎么把书塞这。”

书是贾平凹的,里面掉了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五天后的音乐会门票,她当时打开看到都愣了,钢琴演奏者是李熠华老师的恩师,所以说李熠华老师应该会在近期回国。

陈迦南当时感慨万千,或者说不知所措。

她拿捏着手机不知道要不要给柏知远打一个电话,可打过去说什么呢,一句谢谢似乎太苍白了。他是她的伯乐,是恩师。

后来还是编辑了一条短信。

内容很简单,三两句平常感谢的话,只是这次她称呼他为老师,去了姓氏。柏知远的回复也很平常,只是说好好准备。

雨势一直不见停,陈迦南翻了几页书。

陈母从房里睡醒走了出来,和她并肩坐在沙发上。即使是这样炎热的夏天,母亲依旧披着厚衣裳,睡眼还是有些惺忪的样子,近来有些严重嗜睡。

“你外婆呢。”陈母左右环视了一圈院子,“这么大雨去哪了?”

陈迦南说:“隔壁打麻将。”

陈母轻轻叹了口气,问她在做什么。陈迦南靠在沙发背上伸了个懒腰,笑嘻嘻的说看书听雨浪费大把的好时光。

“你还看书?”陈母笑。

“别这么看不起人行不行。”陈迦南拿起书亮了亮封面,“贾平凹的。”

陈母嗔了她一眼:“逼格装的不错。”

雨声噼里啪啦砸在地面上,慢慢的渗进砖缝里泥土里,和着雨声母亲的声音轻轻柔柔,软软的,像落在棉花上的感觉。

“最近和周然联系了吗?”陈母问。

听到这个陈迦南抿了抿嘴唇,眼神乱晃。

“真不喜欢?”陈母轻道。

陈迦南顿了片刻,微微抬眼,母女之间的对视好像有一层隔膜似的互相都看不太清楚,最后还是陈母打破了这一场平静。

“妈只是不想你活得这么累。”陈母叹息道,“以前的事情妈早忘了,你也得忘,我们都是普通人,做事情脚踏实地,不能太勉强自己明白吗?”

陈迦南很慢的“嗯”了一声。

“你和你爸一个样子。”陈母说,“犟。”

很少听陈母提起父亲,陈迦南怔了一下。那个下午母亲难得说那么多话,口吻也是淡淡的,怀念起从前来。

“我们结婚的时候很穷,他每天早上出去深夜才回来,一天做好几份工作,说要给我买套房子,结婚不能苦了我。”陈母微微笑着,“他年轻时候长得好看,很招姑娘喜欢。”

陈迦南安静的听着,也不搭话。

“后来有了你,他更拼命挣钱了。”陈母说,“跑长途油漆工木匠什么的都干过,但每次回家都穿的很体面。”

陈母说着眼泪落了下来。

后来的事情陈迦南知道,六岁的时候父亲为了救工友被楼顶掉下来的石头砸死了,没抢救过来,死在120上,裤兜里还揣着给她买的当年很流行的小芭比。

她对父亲的印象太模糊,但那温和的样子很深刻。

陈母抬手擦了擦眼泪,笑着说没想到这一晃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雨掉在地上砸了一个小小的水坑,滴滴答答。

“他那时候就说我单纯怕我被人骗。”陈母歪着头回忆道,“说好一辈子,就他骗了我。”说着笑了笑,长长的嘘了一口气。

“王八蛋吧?”陈母笑骂。

陈迦南鼻子酸了酸,点头嗯,王八蛋。

陈母笑笑,没再说话,抬手搭在女儿肩上,两个人一起看雨,很平静。后来母亲又困意上头,回了房间昏睡。

外婆回来是个七点,新闻联播开了。

老太太身上有淡淡的烟味,就知道跑出去干什么了。陈迦南看着外婆进洗手间用毛巾拍打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这才进屋去看母亲是否已睡妥帖。

第二天萍阳就晴了,太阳晒下来穿吊带都热。

陈迦南去北京是在三天后的傍晚,毛毛开车送她去了机场。她在北京距离太远不能顾得上家里,只能托付毛毛多上心。

“你只管去折腾。”毛毛向她保证,“我和外婆玩的美着呢。”

陈迦南笑,转身走了进去。

落地北京在夜里九点,她从机场出来呼吸都不顺畅了,这边比萍阳还热的让人窝火。她打了车回学校去,洗了个澡躺下才浑身舒坦,接着给外婆打电话报平安,这才睡下。

那两天她时刻关注邮件,并未曾有回复。

音乐会在七月上旬,也就是两天之后。陈迦南本意是想问候下柏知远是否也前往,却在校网上看到他因公赴俄,便没再打扰。

她那天穿着白色裙子,头发束在脑后。

柏知远给她的票座位很好,在很中间的地方,她到的也很早,场子里还没几个人。那次真的一点其他心思都没有,只是很简单的去听一场音乐会,却意料之中的遇见了林意风。

林老师坐在她前边,她当时有被惊到。

可还是被认了出来,当时她正偏过头往外走,林老师叫住了她,声音是欣喜地,陈迦南回过头不好意思的笑。

“一个人来的?”林老师问。

陈迦南点头。

“以前你说不喜欢这种怎么拉都拉不来,现在倒是开窍了,我还以为你不再喜欢弹琴了。”林老师看着她说,“既然来了就别着急走了,跟我去个饭局混个脸熟。”

她是不太愿意扯上这些关系的。

“还是算了吧林老师。”她说。

“难得凑个局,或许对你以后有帮助知道吗。”林老师叹气道,“还是看不起老师,翅膀硬了不给我面子了?”

她不好再婉拒,跟着去了。

那真是北京城数一数二的星级酒店,一顿饭下来够她在香江买一套房。桌子上的人大都中年,多是林老师的校友,一起听音乐会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