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换了有什么用?”凌明鼎生气地说道,“就你们这种牛奶,换上来谁还敢喝?”

服务员涨红了脸,她委屈地辩解道:“可是我们的牛奶没问题的呀,刚刚端上来的时候还是好好的。”

这话凌明鼎更不爱听了:“刚刚端上来好好的,那就是我们给弄坏的啰?”

服务员愣了一下,连忙又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明鼎脸一沉:“这事你别管了,把你们老板叫来吧。”

服务员僵在了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一时间手足无措。

罗飞忽然站起来,对那服务员招招手说:“你把那杯牛奶给我看看。”

服务员把牛奶交到罗飞手里,罗飞把杯子举过头顶,对着灯光细细端详。然后他又招呼凌明鼎说:“你也来看看吧。”

凌明鼎也起身,把眼睛凑到杯子下面。罗飞怕他看不清,还特意把杯子摇了摇,却见除了奶水中的悬浮物之外,杯底还泛起了一些细小的黑色颗粒。

凌明鼎愈发惊讶,他加重语气唤那服务员:“你自己过来看看,这都是什么!”

罗飞伸手将对方拦住:“你别冲她喊了。这杯牛奶端进屋的时候我看过,原本是没问题的。”

凌明鼎信了罗飞的话,他有些茫然了:“那是怎么回事?”

“原本没问题,那肯定是后来有人加了东西进去。”帮罗飞把话挑明的人是夏梦瑶,说话时她的目光直直地盯着自己对面的座位。那个座位紧靠着门边,座位上的人正是袁秘书。

罗飞拍了拍凌明鼎的肩膀,一副尽在不言中的意味。随后他坐下来,视线也投向袁秘书所坐的位置。袁秘书则不敢和别人对视,她先是低头静默了片刻,忽地又用双手捂住面颊,痛哭失声。

凌明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说道:“小袁,你跟我来一下。”说完径直便往外走。袁秘书止住哭泣,黯然起身,走出半步的时候,她特意回头带走了椅背上的手包,看来是不准备再回来了。

这两人一走,留在屋内的几个人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半晌之后,夏梦瑶才喃喃开口说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要针对我。”

小刘“嘿”地冷笑一声。他对袁秘书的印象原本就不好,现在多少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陈嘉鑫倒是宽厚一些,他挠了挠脑门,用劝架般的口吻说道:“一定是袁秘书干的吗?或许是个误会呢?”

罗飞用非常确信的口吻说道:“就是她。刚才小夏许愿的时候,只有袁秘书一个人离开了桌子。”

陈嘉鑫“哦”了一声。他对罗飞的判断当然没有任何质疑,于是又转头看着桌上那杯浑浊的牛奶,嘀咕道:“这是加了些什么东西?和牛奶起反应了啊?”

小刘把那杯牛奶接过来细细看了会儿,忽然问罗飞:“罗队,要不要带回去验验?”

罗飞没有说话,只转目看着夏梦瑶,那意思是征询对方的意见。这事如果夏梦瑶想要追究的话,罗飞等人作为警察是不能不管的。

夏梦瑶摇摇头,淡淡说了句:“算了吧。”

罗飞便也道:“那就算了吧。”这种女人间争风吃醋的事情,又没造成什么后果,他确实也不想弄得太难看。

小刘便把牛奶递给服务员,吩咐说:“倒进卫生间吧。杯子别洗,拿回来给我。”

罗飞点点头。他明白小刘的用意:这次可以不追究,但相关证据还是要保留的。

服务员按吩咐办好。不一会儿凌明鼎独自回来了,他的脸色阴沉沉的不太好看,看到夏梦瑶之后才缓和了一些,抓起筷子招呼道:“来来来,我们吃饭吧,其他的事别多想了。”

罗飞等人也跟着附和。众人便开始吃饭,其间免不了要祝夏梦瑶生日快乐。这一来二去的,气氛又慢慢活跃起来,先前那个小插曲似乎已成过眼云烟。

饭局结束之后,罗飞让陈嘉鑫开车送夏梦瑶回去,自己则留下来向凌明鼎询问情况。

“就是小袁做的手脚。”凌明鼎叹着气说道,“她往牛奶里面加了泻药。”

“泻药?”之前罗飞对所加物做了各种猜想,但这个真相还是令他很意外。

凌明鼎露出无奈的苦笑,随后解释道:“小袁曾经有次吃坏了肚子,上班的时候一直拉稀。她对这件事非常在意,觉得形象在我面前严重受损,所以她就想到往夏梦瑶的饮料里加泻药,想让小夏在大家面前丢脸。”

罗飞有点啼笑皆非的感觉:“这想法还真是…奇特。”

“确实不太正常。”凌明鼎犹豫了一会儿,又道,“我怀疑她可能被催眠了。”

罗飞严肃起来:“哦?”

“她整个下午都没和我们在一起,而催眠表演大会又意外地顺利。所以我想,对手会不会使出声东击西的伎俩?”

罗飞明白对方的意思了。袁秘书对夏梦瑶早有猜忌之心,这事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对手如果想对夏梦瑶不利,倒是可以抓住袁秘书的弱点进行蛊惑。所以袁秘书才会做出这样荒唐的举动来。

罗飞斟酌了一会儿,问道:“那你现在想怎么办?顺着小袁的线索查一查吗?”

凌明鼎摇摇头道:“算了。我已经放了她三个月假,工资照发。就别把她再牵扯进来了。”

罗飞笑笑:“你这个老板倒算有良心。”

凌明鼎轻轻一叹,掏了几句心里话出来:“小袁也跟我好几年了。说实话,她怎么对我,我能看不出来吗?但感情上的事情没有逻辑可言,我只能说在工作方面不亏待她,其他的事情不想多谈。”

这言下之意,就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罗飞一个外人,自然也无从评判。不过他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么小夏呢?”

“小夏?”凌明鼎一怔之后,坦诚说道,“她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确实有些东西吸引着我…”

罗飞完全认同这样的评价:一个很特别的女孩。

或许只凭那一句生日许愿就足以令夏梦瑶卓然于众生之中。

——“我希望所有活着的人都能幸福。”

第七章 与催眠师的零距离接触

01

夏梦瑶的催眠表演效果极好,与会者把他们的感受在网络上大肆传播,平面媒体也积极报道。人们把这次表演大会总结为“最美催眠师带来的最美妙的怀旧体验”。这个话题炒作起来,夏梦瑶的偶像效应便进一步发酵,很多此前并未关注此事的人也被吸引了眼球,更有敏感的投资人找到凌明鼎,希望能合作展开更大规模的商业表演。

凌明鼎兴奋之余也存有隐忧。自己这边整得风生水起,眼看有扭转乾坤的势头,对手怎会坐视不管?可那家伙偏偏像是消失了一般,接连几天都毫无动静。这反常的静默下多半隐藏着惊涛骇浪,一旦爆发出来,后果难以料想。

凌明鼎只能把防范的希望寄托在罗飞等人身上,其中陈嘉鑫更是他精心安置的一颗棋子。就在表演大会结束后的第三天,这颗棋子终于带来了有用的讯息。

据陈嘉鑫反映,这几天他监控的几个催眠师频繁出入于西城一家名为“君临天下”的娱乐会所。他便暗中对这家会所的背景展开调查。结果发现这家会所不久前刚刚变更了股权,新东家是个叫做楚维的男子。再看楚维的照片,赫然就是在省城把罗飞引入催眠陷阱的那个瘦高个。陈嘉鑫把情况报告给罗飞,罗飞当即决定去会所里实地查访一番。

会所中环境复杂,各种音乐、灯光和人声背景很容易被人利用,设计出一个危险的催眠迷局。为了避免罗飞等人再度中招,凌明鼎也跟随警方人员一同前往。

该会所夜间七点开始营业,一般九点过后达到客流高峰。罗飞和小刘、陈嘉鑫、凌明鼎,一行四人于九点半左右入场,他们都做了易容和伪装,在会所昏暗的灯光下,即便是熟人也难以辨认。

会所内部有个开阔的大厅,靠南的墙边架起了一个演台,DJ、乐队和歌手在台上操控着全场的音乐氛围。其他三面则布置着沙发桌椅,供客人们饮酒休息。中央部分是一个舞池。罗飞四人入场的时候,演台上正播放着强劲的音乐,躁乱的男女在舞池中疯狂扭动,气氛狂热难抑。

罗飞选了个角落中的位置,既可以纵观全场,又不易被他人发现。四人坐定。两三分钟之后,一首劲曲终了,DJ换上了温柔的慢曲。场内暂时安静下来。这时便有服务生走上前来,把满满一打啤酒放在了桌面上。

罗飞等人互相看看,都觉得有些诧异,他们谁也没有点过单啊?那服务生却微微一笑,说道:“四位先生请慢用,这酒水是我们老板送的。”

一听这话,罗飞便知道己方的行踪已经暴露。对方这样有恃无恐的,自己堂堂正正来查案子,难道还要怕了他们?于是罗飞便大大方方地还以一笑,对那服务生说道:“你们老板在哪儿呢?不如过来一块坐坐。”

服务生便冲后场方向招了招手,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款步而出,罗飞一眼认出,这正是在省城跟踪过自己,后来又把自己引到休闲广场的那个家伙。

瘦高的男子很快走到桌前,他主动向罗飞伸出一只手,彬彬有礼道:“罗队长,你好。”

罗飞也伸手和对方一握,同时注视着对方,语含机锋:“你好,我们好像见过面。”

那人倒也不否认,说道:“上次在省城多有冒犯,希望罗队长不要见怪。”他说话的语气还挺诚恳的,末了又自我介绍说,“我叫楚维,以前也当过警察。”

“你也当过警察?”罗飞有点不信似的,然后他招呼对方,“请坐。”

旁边的小刘把一张椅子往楚维身旁踢了踢,他知道罗飞在省城遇险的经历,所以对那家伙没什么好脸色。

楚维并不在意,坐下后吩咐服务生:“开酒。”服务生把一打啤酒全都开了。楚维拿起一瓶对罗飞晃了晃,“先干为敬。”说完便咕嘟嘟地直往脖子里灌。

罗飞也拿起一瓶酒,但只象征性地在唇边碰了碰。

这边楚维一瓶酒喝完了,见罗飞还满瓶端在手里,便微微一笑说:“罗队长您随意,这瓶酒算是我给您赔罪了。”

罗飞没什么心情和对方寒暄,单刀直入地问道:“你曾经是警察,现在怎么不当了?”他原本猜测对方会不会是白亚星的旧部,可听这人的口音又不像是来自西南省份。

楚维认真地回答说:“现在我从事着另外一项事业。”

“事业?”罗飞觉得这个词有点怪怪的,而且这么郑重地说出来,颇有几分传销的感觉。

“一项伟大的事业,令人梦寐以求。”楚维微微眯起了眼睛,陶醉于对那份“事业”的美好想象中。

罗飞正色道:“对我来说,梦寐以求的职业就是警察。”他似在讥讽楚维背叛了自己最初的理想。

楚维却反问他:“作为一名警察,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罗飞尚未回答,一旁的陈嘉鑫已抢先说道:“维护正义,与罪恶战斗!铲除奸邪,保护善良的弱者!”

与罪恶战斗——这是一本小说的名字,就是这本书影响了陈嘉鑫的职业选择。现在陈嘉鑫喊出的口号想必也是书中的理念吧?罗飞觉得这几句话的确能代表警察的职业梦想,于是他点点头表示支持。

“警察…”楚维的目光从罗飞、小刘、陈嘉鑫三人身上依次扫过,忽然又问,“你们真的能保护弱者吗?”

这话里隐约藏着锋芒,罗飞皱了皱眉头,没有贸然回应。短暂的对峙之后,楚维略略转过头,往侧后方一指,问道:“你们看到那个女孩了吗?”

顺着楚维的指向,却见不远处有张小桌,桌旁面对面坐着两名女子。罗飞不知对方具体是指哪个。

楚维补充说道:“那个短发的,脸圆圆的女孩,你们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

短发,那就是面对众人而坐的那个。那女孩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眼睛大大的,模样乖巧。她对这种喧嚣的场合似乎不太适应,一直低着头,显得颇为拘谨。

罗飞给出自己的判断:“这应该是个很老实、很正经的孩子。”

楚维点点头,又道:“在那女孩身后,略微偏左的方向上,卡座里有个男人,你看到了吗?”

是的,那里有个戴眼镜的男人。那人孤零零一个人坐着,穿着一身衬衫和西裤,从气质上来看也不像是酒吧的常客。

“他们俩认识?”罗飞注意到眼镜男一直在盯着女孩看,故有此问。

楚维点头,开始详解这两人的关系:“女孩叫做景嘉嘉,是个幼教老师。就像你猜到的,这女孩很乖,性格文静,甚至是过于柔弱。一年前她经人介绍和那个男人认识——那家伙叫做朱健,在银行工作,看起来条件不错。两人最初相识是奔着处对象去的,不过相处一段时间之后,景嘉嘉发现朱健这人心胸狭隘,而且非常地神经质。他不允许景嘉嘉和别的男人有任何接触。有一次景嘉嘉下班时和一个来接小孩的父亲聊了一会儿,正好被朱健看到了。他居然冲上前,当着小孩子的面对景嘉嘉进行辱骂和殴打。景嘉嘉再也无法忍受,提出要分手。可朱健却不肯放过她。他一直纠缠这个女孩,不断到对方家中和单位进行骚扰,甚至对她的家人进行人身威胁。他更不允许女孩另谈男友,放出狠话说,谁敢来就杀了谁。女孩痛苦不堪,但又没有办法。今天朱健就是跟踪景嘉嘉过来的,他就像一条甩不脱的鼻涕虫,在用一种极为恶心的方式糟蹋着女孩的生命。”

听楚维这么一说,罗飞也感觉到了,那个男人的眼睛里始终透着阴森森的光芒,像两把钩子似的挂在女孩的身体上。而女孩的目光则有些发飘,这说明她正处于一种惊恐的状态。她并不知道那男人就在身后,但对方已给她造成了极深的阴影,这阴影烙在她的精神世界里,难以摆脱。

楚维这时把脸转回来,正面看着罗飞问道:“罗队长,我想问问——你,能保护这个女孩吗?”

罗飞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是刑警,像这样的情感纠纷我无权插手。不过这女孩可以去派出所报警,让地方派出所的同志去制止对方。”

“你以为她没有试过?那个男人已经进过好几次派出所了,他见到警察就变得特别老实,一个劲地承认错误。警察能怎么办?最多就是教育教育。而那家伙一出来就变本加厉地骚扰女孩。这样反复了好几次,女孩早就对报警失去信心了。”

罗飞无奈地挑了一下眉头,这事确实有些尴尬。朱健的行为对女孩影响很大,但是并不构成违法犯罪,警察也无法对他实施强制性的措施。但在罗飞看来,这并不意味着警察不能保护女孩,他必须向楚维阐明自己的观点:“那家伙现在还没有触犯法律,但他如果真的对女孩造成伤害了,他必然要遭受法律的制裁。”

楚维立刻反问:“伤害已经造成了,制裁只是在惩罚朱健,对女孩能有多大意义呢?所以我说警察保护不了这个女孩,我没有冤枉你们吧?”

罗飞语塞,一时间竟难以回答。

楚维得胜般微微一笑,又把目光转向凌明鼎:“凌先生,您是著名的催眠师,也是心理专家。我想问问您,像朱健这样的人,他最后伤害到景嘉嘉的可能性有多大?”

凌明鼎坦言道:“非常大。这种偏执型的人格,不达目的决不罢休。如果那女孩不能尽快摆脱他的话,前景非常堪忧。”

罗飞也暗自点头。他以前接触过很多因感情纠葛而产生的刑事案件,施害方往往都是这样的偏执狂,而受害者多半柔弱忍让,虽苦苦挣扎,终究却难逃毒手。罗飞也曾和同事评价说,女孩一旦遇见这种男人,真可谓是前世的孽缘。这种评价其实就透出了身为警察的某种无奈。

这边楚维又问凌明鼎:“凌老师,听说您有一套催眠理论,可以治疗病人的心理问题。请问在这个案例上,您有什么好办法吗?”

凌明鼎似乎早有准备,他自信地一笑,说道:“当然有办法。只要让我对朱健进行一次催眠,我有把握让他再也不会骚扰景嘉嘉。”

“哦?”楚维追问,“您可以改变他的偏执型人格吗?”

“催眠师不可能改变病人的性格,但我可以利用他的性格。这种人一般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我可以让他相信,他的个人条件比景嘉嘉出色太多,景嘉嘉根本配不上他。如果他接受了这种暗示,他便对景嘉嘉失去了兴趣,自然也不会再骚扰对方了。”

罗飞的目光闪亮了一下,觉得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楚维却不置可否,沉默了片刻后,他问道:“这就是您一直在坚持的心桥理论吗?”

“是的。心穴是不可能消除的,但是可以掩盖。就像是在洞口搭起一座桥,我们可以从桥上绕行,避免危险的发生。”

楚维盯着凌明鼎看了半晌,忽地喟然一叹,道:“多么可笑的理论!”

对方突然间口出不敬,这让凌明鼎有些措手不及,他的脸色一涨,愠怒却无言。

又听楚维咄咄反问:“您自己都说了,搭了桥,那个洞还在。就算安然一时,又有什么意义?能保证那座心桥永远牢固吗?能保证那个洞口不会越变越大吗?等到心桥被黑洞吞噬的那一天,恶果恐怕会更严重吧?”

凌明鼎僵着脸不说话,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他的面色有种煞白骇人的感觉。罗飞忽然想起凌明鼎妻子自杀的经过——那件事似乎正佐证着楚维刚才的言论。看来楚维应该是得到了白亚星的指点,一出手就直攻向凌明鼎的心穴。

见凌明鼎的神色恍惚,楚维又是一笑,继续说道:“其实我们也不用把话题扯得太远,还是说说朱健和景嘉嘉吧。按照您的心桥理论,您可以让朱健离开景嘉嘉。景嘉嘉是解脱了,可是朱健自身的问题解决了吗?对这家伙来说,以后会发生些什么呢?”

凌明鼎的眼角收缩了一下,他想说什么,但又没有开口。

“您知道答案。”楚维对凌明鼎说过之后又看看罗飞,道,“罗队长,您也知道答案。”

罗飞确实知道答案,他沉着声音说道:“那家伙…他会伤害另外一个女人。”

楚维把目光转回到凌明鼎身上,他摊着手道:“您的心桥治疗术看起来很有效,可从根本上来说,它并没有解决任何实际的问题。”

“那我倒想听听你的见解,你是如何来解决这样的实际问题呢?”凌明鼎凝目和楚维对视着,他欲以反击来扭转被动的局面。

“您还真是问巧了。”楚维的双手悠然交叉在一起,微笑道,“我最近结识了一些催眠师朋友,他们在讨论一种新的治疗理念,叫做‘爆破疗法’。”

听到这里,凌明鼎心中一动,连忙和罗飞交换个眼色。楚维说的“催眠师朋友”自然就是另起炉灶的那帮人。警方今天来到这里,就是要打探这帮人的动向。现在楚维自己把话题挑起来了,表面看来他占尽言语上的优势,但从大局上来说倒是正中罗飞等人的下怀。

所以凌明鼎便配合对方的言辞追问道:“哦?怎么个爆破法?”

楚维回答:“只要找到心穴,就把它彻底炸开,或者重生,或者毁灭,永无后患!”

这几句话说得铿锵有力,正如话语背后所代表的强硬态度。这种治疗理论确实和凌明鼎的心桥术大相径庭,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极端的、孤注一掷的赌博。

凌明鼎对此自然无法接受,他“嘿”地干笑一声,抬手往景嘉嘉处指了指,问道:“那按照‘爆破疗法’,你们要怎样去保护那个女孩?”

“那自然就要把朱健的偏执情绪完全调动起来,让他爆发。如果他爆发之后并未对景嘉嘉产生伤害,那说明他只是一只披着狼皮的羊,景嘉嘉从此就不必怕他了。”

“如果他真的就是一条恶狼呢?”

“那他爆发之后就会走向自我毁灭。”

“你这叫保护景嘉嘉?”凌明鼎哑然失笑,“当他爆发之后,首先毁灭的难道不是那个女孩?”

这句话似乎问到了关键之处。楚维沉默了,他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凝思良久之后才又问道:“凌先生,您知道中和反应吗?”

凌明鼎一愣:“什么?”

“酸碱中和反应。酸是腐蚀性的,碱也是腐蚀性的,这两种东西对人体都有害。但只要它们中和在一起,就变成中性的,完全无害。”

“这我当然知道。”凌明鼎皱起眉头,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说起这种小儿科的化学常识。

楚维转过头,目光在大厅舞池里搜索了一会儿。因为现在播放的是慢曲,池子里的人并不多,只有十来对男女搂在一起缓步轻舞。片刻后楚维找到了目标,他招呼众人说:“那个上身穿着绿色紧身T恤,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男人,你们看到他了吧?”

罗飞等人点头表示看见了。那是一个高个的年轻男子,相貌英俊,一身衣着非常讲究。他正搂着一个妖娆的女孩,一边慢舞一边在对方耳边说着些什么。女孩不时被他逗得咯咯娇笑。

“这家伙叫做邓捷,是圈子里著名的花花公子。”楚维介绍说,“他每天都来夜店泡姑娘。从来不投入感情,就是玩女人。玩腻了就甩,换女人比换衣服还勤快——对这种人你们怎么看?”

凌明鼎不屑地评价道:“垃圾。”在他看来,这家伙甚至连朱健都不如。朱健只是性格上的原因,自私偏执;而邓捷这种人凭着钞票和脸蛋到处祸害姑娘,那纯粹是人品上的问题,更显低贱卑鄙。

“说得好,垃圾!”楚维冲着凌明鼎竖起大拇指,似乎在赞扬对方的道德立场。这时一首慢曲正好播放完毕,舞池中的男女逐对分开,各自走向自己的休息区。邓捷临走前在那妖娆女子的脸蛋上捏了一把,随后目光在场内打着转儿,开始搜寻下一个目标。

楚维把手举高,对着演台上的DJ挥了两下。DJ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立刻开始播放下一首乐曲。这是一首重金属风格的音乐,夹杂着歌手号叫般的嘶喊,令人身体内的血液立刻涌动起来。

坐在景嘉嘉对面的那个女人此刻则站起身,向着邓捷所在的位置走去。这个女人先前一直背对着罗飞等人,这一起身才大致显出了身型相貌。只见她个头不高,但身条婀娜窈窕,瓜子脸,马尾辫,皮肤有些微黑,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

女人来到了邓捷身边,冲对方附耳说了句什么。邓捷一边听一边看向不远处的景嘉嘉,其间还抽空问路过的服务生要了两瓶啤酒。

景嘉嘉一直在关注着那个扎马尾辫的女人,当那女人远离的时候,她的神色便愈发惶恐。好在对方很快就折返回来。邓捷也跟在扎马尾女人的身后,一手拎着一瓶啤酒。

到了桌前,邓捷把一瓶啤酒递给景嘉嘉,同时说了句什么,看样子是劝对方喝酒。景嘉嘉连忙摇手,表示自己不会。邓捷也不管她,只顾把手中另一瓶酒咕噜噜喝了一大半,然后他一屁股紧挨着景嘉嘉坐下,胳膊一圈,没头没脑地便把女孩搂在了怀里。不过他的放浪行为很快就被暴力中止了——一个人从背后掀翻了他的座椅,把他撂倒在地。

这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正是朱健,他的脸庞因为极度的躁怒而扭曲着。看到倒在地上的邓捷,朱健二话不说便往腰间摸去,一晃之间,右手里已多了把明晃晃的短刀。

罗飞等人一直在旁观事态的进展,当邓捷向景嘉嘉劝酒的时候,罗飞便预感到朱健很可能会过来挑起冲突,但他没想到后者居然随身带着凶器。这会儿一见亮刀子了,罗飞“腾”地起身直往事发地点冲去。可是终究晚了,朱健已经一刀刺向了邓捷的裆部,邓捷张大了嘴,如杀猪般惨叫起来。

朱健咬着牙,刀刃在对方裤裆里又搅动了两下。这时罗飞终于赶到,他一个飞身将朱健扑倒在地。随即小刘和陈嘉鑫也双双上前,三人将朱健死死按住,短刀也夺了下来。因为是便服暗访,罗飞等人并未携带手铐,他们只好将朱健的腰带扯下来当绳子,绑起对方的双手。朱健嘴里还在“呜呜呜”地叫着,但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会所里的其他人员发现了这边的血案,有人惊叫着躲开,也有好事者围过来看热闹。在邓捷倒地的时候,景嘉嘉也被对方的胳膊带倒,此刻她面色惨白,瘫软在地上无法起身。

现场只有两个人保持着冷静的情绪。一个是楚维,一个是扎马尾辫的女子。他们静静地站在一旁,那份泰然自若与其他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罗飞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了,这起血案决不是一次偶然事件,而是一起精心策划过的阴谋。

噪乱的音乐停歇了,邓捷的惨叫声愈发地刺耳,令人听来毛骨悚然。而罗飞的一声大喝让众人如梦初醒。

“赶快叫救护车!”喊完这句之后,他又指着楚维和扎马尾辫的女子喝到,“把他们两个控制住!”

小刘和陈嘉鑫起身,分别走向那二人。凌明鼎也凑到了楚维身边,显然他是担心小刘一个人对付不了对方。

楚维却没有反抗的意思,他听凭小刘别住了自己的胳膊,同时又再次提及了那个化学名词。

“中和反应。”他微笑着说道。

02

邓捷并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他的下体受伤严重,一只睾丸也被摘除,想必他下半辈子再也没有能力祸害姑娘了。

朱健被刑事拘留。审讯时他的情绪仍然处于亢奋状态,丝毫没有认识到自己的罪行。他反复强调说,自己和景嘉嘉相恋多时,有着深厚的感情。而邓捷则是一个卑鄙的第三者,是个玩弄女性的垃圾,自己的行为完全是在为民除害。

对于凶器,朱健解释说那是他随身携带的一把水果刀,在现场是情急之下掏出来的。

朱健把自己描述得正义凛然,但罗飞却清楚地看到他阴暗自私的偏执性格,而且罗飞相信,他的阴暗面曾被人恶意引导,最终酿成了这场血案。

凌明鼎完全赞同罗飞的猜测,他从专业的角度分析说,一定有人对朱健实施了催眠术,这种催眠效应将朱健心中那种自私的控制欲完全激发出来,他把景嘉嘉当成了自己的私人财产,不允许任何人对其进行窥伺和侵犯。而且这次催眠多半赋予了某种“性”的暗示,这让朱健变得更加愤怒,所以他行凶时才会指向对方下身的隐私要害。

要想揪出隐藏在朱健身后的催眠黑手并不容易,因为那家伙手段高明,并未在朱健的精神世界中留下可供追寻的痕迹。而朱健自己也否认受到别人的暗示和影响。

要想继续调查,只能在现场另外几个当事人身上寻找突破口。

罗飞首先对景嘉嘉作了问询。惊魂未定的女孩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后经过。据她说,最近一段时间朱健对自己疯狂骚扰,让她的精神几乎崩溃。好在她结识了一位大姐,就是案发现场扎马尾辫的那名女子。大姐时常对她进行安慰和开导,让她的心情开朗了许多。就在今天下午,大姐又给她打了个电话,说是要介绍一个朋友给她认识,据称这个朋友本领很大,能帮她摆脱朱健的纠缠。

按照大姐的嘱咐,景嘉嘉于晚间来到了“君临天下”娱乐会所。大姐找了张桌子陪她坐下,点了两份饮料,两人随意地聊着天。女孩并不知道朱健一直在跟踪自己,不过出于女人的直觉,她始终觉得非常不安,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两人就这么坐着,等了有一个多小时吧,大姐终于告诉景嘉嘉,说那个朋友来了。随后大姐便把邓捷带了过来。后者一来就劝女孩喝酒,甚至还动手动脚的,这让女孩大惊失色。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朱健居然也出现了,随后血案发生。

罗飞相信女孩没有说谎。在这起事件中,她只是一个不知情的道具。有人在利用她完成所谓的“中和反应”和“爆破治疗”。

那个扎马尾辫的女子显然就是操控者之一,罗飞随即对她展开了讯问。

那女子身型虽然瘦弱,但她稳稳地坐在罗飞面前,没有一点怯懦。在她的身体里似乎藏着某种强大的力量。

罗飞首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回答说:“杜娜。”

杜娜?罗飞一怔,他抬头重新审视了对方一番,又问道:“户籍所在地?”

“云南德宏。”

罗飞明白了,这正是救过白亚星的那个女人。后来白亚星为了她抛弃高梅,从而引起高梅自杀、白亚星离职等等一系列连锁反应。在白亚星蜕变的过程中,她是个极为关键的线索人物。

这些思路只在罗飞的脑海中迅疾闪过,神色上却未露端倪。因为现在白亚星尚不知所终,罗飞决定先不去捅破这层窗户纸。于是他便按照常规的套路继续发问。

“你在龙州从事什么职业?”

杜娜道:“我是楚维的朋友,在他的会所里帮帮忙。”

“你是如何认识景嘉嘉的?”

“上周在公园散步遇上,就聊了几句,聊着聊着就熟悉了。”

“你今天为什么约她到会所来?”

“她说有个男人总在纠缠她。我想帮她介绍个新的男朋友,也好有个人保护她啊。”

“你想介绍谁?”

“邓捷嘛,总在场子里玩。他不缺钱,也懂得疼女人,我觉得他挺合适的。”

“你认不认识朱健?”

“不认识。”

“就是后来刺伤邓捷的那个人。”

“我不认识。”杜娜顿了一下,又道,“我猜他应该就是纠缠嘉嘉的那个家伙吧?”

杜娜的一套说辞滴水不漏,把自己与这起血案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罗飞一时间也找不到漏洞进行反驳。他只好让对方先在笔录上签字,随后又把楚维唤入了讯问室。

楚维显然认识朱健,这一点是无法抵赖的。事实上,在会所里的那番交谈,楚维已经承认自己就是这起血案的导演者,现在进了讯问室,他对这一点仍然不加避讳。

“没错,是我安排的。是我让杜娜把景嘉嘉约到了会所里,我也知道朱健会跟踪过来,包括把景嘉嘉介绍给邓捷,这也是我计划好的。”楚维大大方方地说道,“这又怎么样呢?”

罗飞问道:“朱健和邓捷发生冲突,这也在你的计划内吗?”

“这话可不能乱说。”楚维郑重地摇了摇头,“我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起冲突?我早就解释过了,这是‘爆破疗法’。朱健有可能会攻击邓捷,也有可能不会。对他自己来说,攻击意味着毁灭,不攻击则意味着重生。而不管朱健结局如何,景嘉嘉都会得到解脱——这才是最重要的。”

罗飞凝目看着对方,他开始领教到这家伙的厉害。此人坦率得几乎有点张狂,但他的每一句话却又恪守分寸,决不越雷池半步。

看着罗飞肃穆的样子,楚维反倒笑了。他又说道:“我保护了那个女孩,我做了一件你们想做却没有能力做到的事情。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奇怪的态度来对待我呢?”

罗飞不得不提醒对方:“你还制造了一起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