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了捏他的耳垂,往他对面一坐:“兄台,行情不错~”

医生:“过奖过奖。”

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淡定啊!

吃完饭起身,之前那两位女士的目光在我们身上来回扫射。医生无比好心情,把我一拉:“走了,接孩子了。”(陈聪的外甥,我们帮忙带两个小时。)

我无语望天。咳,都老夫老妻了…

下午,陈聪把外甥接走后,我去厨房收拾小家伙吃剩的水果盘,听到手机响。

“顾魏,谁的电话。”

医生面无表情地走过来,递过手机:“邵江。”

上次碰到互留了号码,但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擦干手接起。

无关痛痒的开场白后,他问起了下个月L的婚礼。L是本科时期高我两届的学姐,虽然同一个院,但基本都是些公事来往,和我也就比点头之交略微好些。她结婚的消息,也是不久前听同学圈里有人提起的。邵江这么一问,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没有发请柬给我。”

“我是伴郎之一。”

“哦。”总不能说恭喜吧?

“嗯,实际上,伴娘团现在还缺一位伴娘。”

“哦。”怎么现在流行结婚一群伴郎加一群伴娘弄得跟集体婚礼一样…

邵在那头笑了:“你能不能支援一下?”

我在心里迅速权衡了一下,直话直说:“我和她关系没铁到那种程度。找你们同届的同学应该会更合适。代我说声恭喜。”

邵并没有再强求,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

一周后,学校。

“我来帮L送请柬。”

我接过精致的信封,看着眼前的邵江,以及他旁边的法国友人安菲,只觉得局面有些诡异。下意识地挽住了身边准备回宿舍的小草。

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变成了参观校园。

回到宿舍,小草问:“什么情况?”

我回想起之前医生说过的话,耸了耸肩:“没什么情况。”

之后,安菲托我帮她找一本老期刊,来拿的人却是邵江。我对这两个人的行为,实在是捉摸不透。

L的婚礼,一桌上没几个熟识的人,一整晚,我除了闷头吃菜,就是抬头看舞台,百无聊赖。婚宴结束后,我向L道别,一旁的邵江开口道:“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一旁的安菲眼皮抬了抬。

“谢谢。”坚决不趟这趟浑水,“我男友马上到。”

医生到的时候,周围一小圈人有三秒的静默。我看见邵江以及安菲对顾魏笑得礼貌端庄,没来由地有些烦躁,挽了顾魏的胳膊点头告辞。

回去的路上,医生看着我捧着热豆浆喝得一口接一口,笑道:“婚礼怎么样?”

我摇摇头:“人不熟,菜也不合口味。”

我发觉不对劲是在年底邵江来还那本合订刊,那天顾魏来接我回他父母家吃饭。

从邵那里接过合订刊,厚重一本复印本带着也不方便,就转进宿管那里寄存,留下顾魏和邵江单独相处。

五分钟后我出来:“好了,宿管特意找了袋子装起来,防水防盗。”

医生抿嘴一笑。

我转向邵江,他点点头:“麻烦你了。我先告辞了。”便匆匆离去,临走前看了眼顾魏,什么也没说。

一路上,顾魏眉眼沉着,到了家,打了招呼就进厨房帮忙,我更加觉得不对劲,往往他都会把我一起拎到客厅或者厨房的。

我想到之前三三说“你俩赶快把事办了,戴着戒指出去晃悠一圈,免得夜长梦多”,遂坚定地钻进厨房。

医生娘扫了眼锅上熬着的汤和专心洗手的顾魏,了然地把围裙摘给我。

我走到顾魏背后,抱住,整张脸埋进他背里。

“快好了,出去等吧。”

不动。

顾魏“负重”向砂锅里加完盐:“考拉,摆碗筷去吧。”

继续不动。

“好好的你怎么了?”

“顾魏,我们在一起两年多了。”你有点情绪波动我可能看不出来么?

医生抬抬眉毛,转身搅拌汤,态度相当不配合。

“伯母!”我扬声。

顾魏迅速转身把我扣进怀里。

“怎么了?”医生娘推门。

顾魏:“嗯——吃完饭我们有些事。”

“下回有事就不要急着赶回来了,来回跑也累的。”医生娘完全无视了我和医生缠在一起的胳膊和手,“汤差不多了,端出来开饭吧。”淡定地出去了。

医生眯着眼睛看我。我无视他端汤出去。

晚饭我刚起身帮忙收拾完碗筷,就被医生娘往外赶:“你们忙你们的去。下次回来想吃什么提前跟我说。”

我们道别出来。医生默不做声,出了路口就准备打灯往公寓的方向拐。

我:“xx路。”

医生:“买东西?”

我:“已经买完了。”

半个小时后,医生被我霸气地套上一枚戒指的时候,瞬间呆滞的表情让我很有成就感。他盯着自己的中指看了有5秒钟,迅速回神看向我的手。我很大方地亮了亮,突然觉得有点尴尬:“那个,你手术前记得拿下来。”

医生看着我不说话。

“呃,之前就订好了,放在这加刻字母的。”

医生依旧不说话。

每次他用这种难以名状的目光看着我,我的间歇性脑残就发作了:“嗯——投,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

医生:“我是理科生。”

我:“嗯,你要好好回报我。”=_=

医生:“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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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难得浪漫一次!)

医生:你也知道你是难得。

、一场谢幕

放假回家前,咖啡店。

我和安菲对坐。她看着自己的咖啡杯,用几乎听不出任何口音的英语,慢慢说起她刚到中国时对邵江的惊鸿一瞥。在她的家乡,爱情单纯热烈的像葡萄酒一样,所以遇到了邵,她决定留在中国。

安菲是个漂亮的姑娘,拥有法国南部人健康的肤色和热情的性格。现在的她,说话不再像原先那样睫毛张扬,而是低敛着声色,端庄秀气。

“中国人很奇怪,一个女孩子,先要看她的学历,再看她的家庭背景,最后看有没有好工作。好工作的标准就是体面,只要够体面,哪怕你其实并不喜欢。”

她一直难以适应中国社会特有的虚荣。但依然追着邵申请了H大的研究生。放弃喜欢的专业读了管理,毕业后进了外企,拿着看似优厚的工资在人际复杂的办公室里想念家乡的酒庄。

“我不知道别人在羡慕我什么,现实版杜拉拉?”

她一直和邵保持着异性好友的关系,努力把自己打造成端庄,稳重,聪慧的完美女性,当她觉得自己可以与邵搭配,再一次提出交往的时候,邵对她说:“You're not the one.”

安菲说,她现在远离家人,喜欢的事业,和单纯的生活,邵是她坚持下来的动力。她抬头看我,声音很低:“Please——please——”

我心里突然为这个女孩感到难过。

学校里大多数留学生的异国恋情都是热烈而短暂的,安菲是难见的长情,而我却成了她委屈和迷茫的第一个倾听者。

我不知道怎样准确地表述“求而不得皆因虚妄”,只能望向玻璃外,医生正走过人行横道,眉目清朗:“My fiance. I love him, quite much.”

安菲看到医生,表情很微妙。我道了再见,出去和医生会和,他带我去向爷爷奶奶拜早年。

我们并肩而行,沉默了一会儿,医生说:“你情绪有点低落。”

我想到刚才安丽菲斯晕开的睫毛膏,挽住他的胳膊:“一个法国人,为了一个中国人,留在中国,把自己变得都不是自己了,可那个中国人不要她。”

“为什么不回家?”

“回去了心也在这。”

医生调节气氛:“那个中国人不会是你吧?”

我无语望天,谁跟三三多吃两顿饭,都会被传染一些彪悍的思维。

“那个中国人是邵。”

医生皱了皱眉头,没有接话。

我后知后觉地想亡羊补牢:“那个,呃,嗯——”我该说什么?一个追求邵的女人却跑来找我?

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对医生的胸怀和心理成熟程度保持绝对信任。

“她对我和邵之间有些误会。”

“嗯?”

“然后解释清楚,我就跟你走了。”我不好意思地略过fiance这段。

我依然觉得每年的年假短得都不像假。我们家已经算人丁少的了,但是光走走亲戚似乎时间就走没了。

初三那天抱着小庚和医生视频。

“我是谁?”

“姑姑。”

“那里面是谁?”我指着屏幕上撑着脑袋笑的医生。

小庚无辜地看着看着他:“叔叔。”

“是姑——父——”

小庚茫然地看了看两边,然后坚定地指着屏幕:“叔叔!”

顾魏差点笑翻。

初四,他亲临Y市,教了十分钟,具体怎么教的不知道。只是此后,小庚一见到他就脆生生地喊:“姑父!”

初六,返回X市,晚上同学聚会。

我终于明白林老师那句“没事搞搞同学会,拆散一对是一对”的时候,已经被各种理由灌了三高脚杯的红酒,敛着下巴强装镇定。

今天T大毕业在X市混的前后三四届都被凑到了一起。人数不多,俱是精华。本就是各色人精,又或多或少或真或假的喝高了,饭桌上必然不太平。印玺说过,当你的酒量没超过桌上半数的情况下,沉默是金。我尽量低调,低调得恨不得隐形,还是被上一届的F君一巴掌拍在肩上:“林之校,跟你吃个饭够难的啊,怎么着,咱俩走一个?”

“学长,我难得放假改善改善伙食,你就让我消停消停吧。”红酒我都扛不住还跟你来白酒,又不是疯了。

对方直起腰朝邻桌喊:“哎,我说邵江,国家每年补贴那么多钱,你们研究生伙食怎么还那么差?”

邵江笑而不答。

F君手又揽上来:“哎,我们这帮子人不思进取,就你们俩高材生,还不喝一杯交流交流么?”

我在心里对他翻了个大白眼,对面坐了一博士您是瞎了么?

娘亲说,对喝醉了酒喜欢对女人勾肩搭背的男人,不要客气。

我拎开他的爪子:“我们这些研究生都是纸上谈兵,您是实战派,现在正儿八经地在研究——生——”上上个月才结婚,下个月就要当爹,还是被女方逼进礼堂,鄙视你。

果然,大众舆论总是被新的爆点所吸引,众人端了杯子轮番祝贺,对面的博士直接拎着酒瓶去调戏他了。小样儿,你太小看真正的知识分子对名份的重视程度了。

到后来越闹越凶,F君的手机都被搜出来,众人嚷着要给嫂夫人打电话拜年。

我正乐得清闲一个人对付一桌菜时,身边空座上多了一个人。

“你倒是捞个清闲。”邵江。

我笑了笑,闷头吃菜。

“大学的时候,我不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我一口玉米虾仁差点喷出来。

清了清嗓子,本来想说“谁没个年少无知的时候”,又觉得太不礼貌,卡了半天:“那你就当不知道吧。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这些他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为什么后来不喜欢了?”

我看着并没有喝高的邵江,想了想:“因为慢慢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然后碰到了那个对的人。”

邵的表情始终淡淡,听到这句微微一笑:“我知道的有点迟。”

我没去推敲他“知道”的究竟指什么。

邵举了举酒杯:“那么祝你们幸福。”

我点点头:“谢谢。”

然后看他离开。

离开饭局,也离开我的青春。

缘分真的很奇妙,它从来不等人。倘若你当初回头,或许我们会有一个开始,但是错过了一个路口,我们就渐行渐远了。纵然没能有一场风花雪月,但依旧谢谢你,在我的青春出现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可以学习可以倾慕的对象,甚至无关性别,让我在独自等待的过程中,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努力成长,直到遇见我的心之所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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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我就告诉小庚叔叔不会给他买好吃的,但是姑父会。

(…这孩子立场太不坚定了!)

 

、爱与别离

医生爷爷奶奶家有个大院子,老两口种了很多树。不是花不是草,是树。袖珍型的小香樟,小铁树,小腊梅。午后,老两口并排坐在阳台上一起晒太阳。看着他们的背影,想到几十年后,倘若我和顾魏也能够这样,手挽手,互相絮絮叨叨,那是多么好。

我曾经问过顾魏,如果不是我,那么会是谁。

顾魏想了想说,可能会找个同行,医生或者医院的行政人员。

我恶行恶状地问为什么。他说,年龄逐渐大了,父母也会急,自己没有充足的时间去经营一段恋爱,所以,应该会接受父母或同事介绍一个同单位或同圈子的人。找个医生,不会嫌他上班忙。找个行政人员,就有个人能多偏顾家里一点。然后两个人中规中矩地熟悉,恋爱,结婚,生子,过日子。

他说得很平淡。

我可以想象他和另一个白大褂在一起时微笑的样子。我不会矫情地评论那是不是爱情,因为,如果不是顾魏,我或许也会在同圈子找一个别人眼中合适的对象,面对同样的婚恋过程。同一工作系统内的恋人,由于工作性质和内容的相似性,总是比跨系统的恋人更能理解对方。我能够理解这种婚恋模式,所以心里会有点空落落的疼。

我看着他的眼睛,想象他现在面对我的眼神和面对他“可能女友”的眼神会有什么不同。

顾魏安静地任我盯着他看。他在我面前一向安然而坦诚。

“我要是当初也学医,这会儿我们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啊,白白浪费这么多年。”

顾魏浅浅地笑:“那多忙。”

我捏捏他的耳垂:“你当初要是不忙,我就找不到你了。”

顾魏一直觉得医生是个非常不适合恋爱的职业,疲倦,忙碌,不自由。他非常努力地想弥补这些不足,嘴上不说,但是看着我的时候,总会有一种淡淡的歉意流露出来。过去的三年,他一开始的靠近,到后来的犹豫,再到之后的笃定和努力,我都看在眼里,看得我无端地心疼。

我连忙转移话题:“医生,你上学的时候语文和英语哪个好?”

顾魏想了想:“英语吧。”

两个悲剧的理科生…

“啊,以后孩子拿回来的语文试卷成绩太难看,我是训还是不训啊?不训吧说不过去,训吧他这基因没遗传好。嗯,这么着吧,以后所有日常管理我来,思想工作我也能做,打屁股这种暴力事件还是等你回来吧,咱们俩先分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