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灵儿以后就要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这树林里了…”殷灵儿的声音轻浅细软，微带啜泣。
“别担心，你不会孤单的，我从府里调了四个婢女过来伺候你的起居，应该快到了。”冷胤天轻拍她的香肩，劝慰道，“我也会常来看你。”
“夫君，不如你也搬来草庐陪我一起住吧？”殷灵儿抬起头，眼带期盼地望着冷胤天。
“搬来？”冷胤天沉吟片刻，点了点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的心里一片空荡荡，有种怪异的难受。在这药屋住一住，或许能够凝神静气。
“夫君你同意了？”殷灵儿欣喜地漾开嫣然笑容。
“嗯。”冷胤天亦微微扬唇，但笑容却空洞。
殷灵儿敛眸，暗自沉思，她不是看不出来，夫君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灵儿，你歇会儿，我出去一下。”说完，冷胤天便走出草庐。
殷灵儿没有抬眸，也没有出声。夫君虽然忘记了上官茗，但是他潜意识里仍有感觉遗留下来。
不过没关系，她一定会让他忘得干净彻底！
从今往后，她不要再只做他名义上的夫人，她要成为他名副其实的妻子！
冷胤天在树林里漫步目的地随意走着。他今日一直心神不定，好像缺失了什么，又像忘记了什么。
“喵——喵——”
冷胤天身边的大树上蹿下一只小猫，灵活地蹭到他脚下。
“小天。”冷胤天蹲下身，抚摸猫儿的脖子。
“喵——”小猫似乎很享受他的抚摸，懒洋洋地眯起绿眼睛。
“小天，我记得炎寒叫你‘小白’”。冷胤天蹙眉自语，“那么‘小天’这个名字是谁为你取的？”
“喵——”小猫抬头瞥他一眼，仿佛觉得他很莫名其妙。
“奇怪，我竟一点印象都没有。”冷胤天紧皱着眉头，俊美的脸庞不自知地浮现茫然的神色。
第三十章：失身之险
离开冷胤天的封土范围，上官茗即刻调转方向，往欧阳山庄疾行而去。
她存心不让自己停歇，因为害怕一空下来就会忍不住落泪，忍不住心痛！
急奔半日，天空中一轮炽阳已经升至高处，明媚的阳光暖暖照耀大地。
“炎寒？”上官茗的脚步略微停滞了一下，前方那道孤寂的身影似乎是炎寒？
“是你。”炎寒闻声转头，淡淡地应声。他的蓝眸一片死寂，毫无生气。
“炎寒，你要去哪儿？欧阳小姐呢？”上官茗问。
炎寒的眸光瞬间转冷，英俊的脸庞变得阴沉。欧阳晴，那该死的欧阳晴！为什么还要再出现！为什么还要搅乱他已如死灰的心！
上官茗不再追问，仰头看天。即将到午时了，炎寒的失明症很快就要发作了。
“炎寒，你跟我来。”她走向他，示意他随她到前面不远处的一座破庙。
炎寒神情漠然地跟在官茗身后，毫无所谓她要带他去哪。他只剩残命一条，什么都不在乎了。
破庙失修已久，地上积累厚厚一层灰尘，墙角上处处结着蜘蛛网。
上官茗不管脏乱，拉着炎寒在角落席地而坐，然后双手轻旋，掌心运气贴于他的背部。她希望用内力为他调息，抑制他的怪病发作。她更希望自己精疲力尽，脑子里可以什么都不用想。
一盏茶的时间后，只见炎寒的头顶袅袅白烟冒起，而上官茗蒙于布下的唇渐渐泛白。
“啊——”突然间，炎寒一声大吼，猛地站起来。
“噗！”上官茗猝不及防，来不及运息收势，一口鲜血骤然喷口而出！
“滚！你给我滚！”炎寒狂乱地对着上官茗厉喝，蓝眸空洞无神，可神色却无比暴戾。他疾速地从靴内抽出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割下自己的手腕！
上官茗顾不得擦拭嘴角的血迹，也顾不得自己受了内伤，忧切地靠近炎寒，急道：“冷静！炎寒，你要冷静！别伤害自己！”
炎寒伸手准确地捉住她的手，发狠地牢牢握住：“你还来招惹我做什么！不要逼我杀了你！”
“炎寒，你醒醒！我是上官茗！”她大声对他喊。
“你滚！”炎寒大力地一把推开她，已然失去理智。
上官茗踉跄地跌退一步，才刚站稳，冷不防地一个耳光迎面甩过来！
“啪——”清晰的脆声响彻破庙。
上官茗脸上的蒙布被炎寒毫无预警的一巴掌打落，徐徐飘下地面。
“我…”炎寒似乎有了一刻的清醒，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刚才打了上官茗？
他的手心里沾着一抹粘液，沿着手腕滑到伤口处，和血液交融混合在了一起。
那粘液是上官茗脸上毒瘤内的脓水，含毒的液体竟奇异地让他的眼睛瞬间恢复了光明！
“炎寒？”上官茗见他怔仲地抬起眼眸，眸中蓝色光亮已趋于清明，不禁喜道，“你没事了吗？”
“你…”炎寒看清了上官茗的脸，不由地大惊。她的容貌怎会…
上官茗一怔，立即想到自己恐怖的脸，难堪地迅速捡起掉地的蒙布，掩面遮颜。
“你的脸怎么了？”炎寒的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和痛心。她脸上的毒瘤颗颗蕴着浊液，有些甚至已经破囊流脓，极是恶心污秽。
“毁了。”上官茗的语气很淡，无意多说。她自然察觉到了炎寒的震惊，没有人看到她这张脸会不嫌恶的。
“刚刚…对不起。”炎寒道歉，他记得自己方才失去神智掴了她一巴掌。
“没关系。”她不在意地摇头。
炎寒走近她一步，轻拉起她的手，正色道：“你打回来。”
因为抬手，炎寒的衣袖微微滑落，他左腕上的无数条新旧疤痕赫然显露。那些胡乱交叉的伤疤，触目惊心，每一道都是他亲手割下。
“炎寒，为什么每次病发你都要伤害自己？”上官茗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认真地问。
炎寒苦笑，松开她的手，回道：“如果发作时不放血，我的眼睛会真的瞎。”
“那你就应该接受欧阳小姐的解药。”上官茗没有避忌提及欧阳晴，沉声道，“人生在世，痛苦的事有许多，但我们不该轻易就放弃。”即使是她，她也没有打算寻死。只要胤能好好活着，她的牺牲就值得。
“你不明白。”炎寒只吐出这一句话。如何解释呢？他的痛苦远远不只失明这么简单。
“但是…”上官茗欲要再劝，但却被打断。
“不要说我了。你的脸，是中了什么毒？”炎寒转移了话题。
“解情丹。”上官茗简单地答，“是能够解除情毒的药，但同时也具有毒性。”
“我知道，是明绿芙所研制。”炎寒接话，沉吟片刻，道，“或许，有法可救。”
“嗯。”上官茗并没有觉得惊喜。她已经无所谓了，反正胤都遗忘了她，那她就算美若天仙又有何用。
“本来范老的七色无名花应该可以使你恢复容颜，但是，”炎寒顿了一顿，继续道，“你脸上的瘤，毒性极强，恐怕这世上只有冰晶花才有用了。”
“冰晶花？未曾听过这种花。”上官茗平淡地应道。
“冰晶花并非是花。它是生长在雪山上的一种草药，形如冰雪雕刻的花朵，故此得名。”炎寒缓缓道，“但是极难寻找，就连范老都不曾见过。”
上官茗不语。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她不愿意想太多。
炎寒陪伴着上官茗上路。反正他只是在等死，也没有地方特别想去。而上官茗又因他受了内伤，他有责任护送她。
入夜后，两人投宿客栈，各自早早便回房歇息。其实上官茗根本没有睡意，但是她不想在炎寒面前流露悲伤的情绪，她宁可一个人躲起来舔舐伤口。
夜深人静，窗外传来打更的声音。但是夹杂在锣声中的还有一道浅浅的呼吸。
“你进来吧。”上官茗坐在房内，忽然开口。
房外的人似乎踌躇一下，才轻轻推开房门。
“你跟着我们很久了，为什么不现身呢？”上官茗直接问。她早就察觉到欧阳晴的跟踪，而且她相信炎寒也必然心里有数。
“我知道他不想看到我…”欧阳晴语气哽咽，没有掩饰伤心难过之情。
“到底你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上官茗很疑惑，欧阳晴分明是爱炎寒的，那为什么炎寒那般憎恨她？
“我可不可以请你帮个忙？”欧阳晴没有回答，举眸殷切地望着上官茗。
“你说。”
“帮我劝服他服下解药。”欧阳晴将手中香囊递出，诚挚恳切地道，“他一定会听你的话。请你帮我这个忙。”
上官茗接过香囊，但心里也没有把握，只道：“我尽力试试。”
“谢谢你。”欧阳晴淡淡地扬起嘴角，却笑得很苦涩，“解药是我从‘邪王’那里取得，必定有效。”
“邪王？”上官茗微愣，诧异地问，“你用什么与邪王交换？”
欧阳晴缓缓地低垂下眸子，极轻地吐出两个字：“身体。”
上官茗怔然无语。又是一个为情痴傻的女子…
静默片刻，欧阳晴出声叮咛道，“解药必须在他清醒时服用才能发挥药性，所以请你一定要说服他。”
上官茗点头：“我必会尽力。”
欧阳晴似放下心头大石，纾出一口气，道：“不打扰你安寝，我走了。”
她走至门边，脚步停了停，但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留下一句话：“祝福你们。”
抵达欧阳山庄之前，上官茗劝了炎寒无数次，但是他固执得近乎冥顽不灵，宁愿日日承受病发之苦，也不肯服食欧阳晴所给的解药。
上官茗并没有说出欧阳晴与邪王交易的事，因为事关女子的名节。但如果炎寒再固执下去，那么最后她也只能说了。
“我在这里等你。”距离欧阳山庄还剩一里的距离，炎寒停住了脚步。他不想靠近与欧阳晴有关的地方。
“好。”上官茗微微颔首。语毕，她运气疾飞。她很久没有见过爹了！还有，不知莫大哥还好不好？
气派堂皇的欧阳山庄中，欧阳成昊一脸慈爱地看着上官茗，亲自为她斟茶。
“欧阳世伯，我爹已经走了？”上官茗看着欧阳成昊惊问。
“是的，你爹带着莫炫，以及我山庄中的百名高手，日前已赶往冷胤天的封地。”欧阳成昊亲切地道，“小茗，你爹应该并不知道你脱困了吧？我这就让人飞鸽传书把这好消息告诉他。”
“谢谢世伯，那我就不多留了，我要去追上我爹和莫大哥。”上官茗紧蹙眉心，一旦爹和胤正面冲突，恐怕必有一方…
“小茗，你还是留下的好，别为你爹增添负担。”欧阳成昊依然笑得慈祥。
“我不放心我爹，谢谢世伯的好意了。我这就走了。”说完，上官茗站起身，便要离开。
“看来世伯的话你是不肯听了。”欧阳成昊状似惋惜地叹息，忽然右手一扬，厅堂门口立即涌进十余名持剑护卫！
“世伯你…”上官茗惊诧。
“小茗，你就留在山庄里等你爹凯旋回来吧。”欧阳成昊泰然自若地坐着未动，表情深沉难辨。
“世伯，你何故强留我，不如坦白告知。”上官茗定了定心神，镇静地道。
“明龙玉。”欧阳成昊只说了三个字。
他愿意借百名高手给上官弘仪，不是因为两家的世代交情，而是上官弘仪拿出冷氏玉作为交换筹码。
冷氏玉已经到手，现在，他要的是明龙玉！
拥有冷氏玉，就等于得到冷氏武学的秘籍。而拥有明龙玉，就可向皇室要求一件事。两样，他都要！
上官茗因内伤未愈，受困于欧阳山庄。而此同时，冷胤天与上官弘仪的一场恶战已然结束。
草庐之中，殷灵儿正柔声宽慰：“夫君，虽然冷氏玉还未寻得，但至少你已经杀了上官弘仪，也算是报了仇。”她的脸色温柔清甜，心中却暗自思忖，如果上官茗知道她爹死于她爱的男人之手，必定痛苦不堪！
“嗯。”冷胤天虚应一声，思绪飘远。上官弘仪死了，但却让莫炫跑了，终究是留下后患。
“夫君，今日灵儿下厨煮些小菜，为夫君庆祝大仇得报，可好？”殷灵儿柔美浅笑，凝望着冷胤天俊美的脸庞。
“别让自己太辛苦。”冷胤天缓神，回道。
“不辛苦。”殷灵儿嫣然笑着接话。
待殷灵儿出去准备膳食，小猫就溜进了草庐，在冷胤天身边打转。
“小天。”冷胤天蹲下，抱起小猫。他自己也有些惊讶，以前他很厌恶猫，但对小天却心有喜爱。
“喵——”小猫窝在他怀里，懒懒地叫了一声。
“王爷。”门口，暗容静静站立。
冷胤天抬眸，应道：“何事？”
“芸娘求见。”暗容恭敬地禀告。她一直没有告诉王爷关于上官茗的事，是她有私心。既然莫炫已经脱险，就让他好好与上官茗在一起吧！只要他幸福，她什么也不奢求。
“冷大哥。”暗容话音刚落，一道轻柔的嗓音随即就响起。
“芸娘，你来了。”冷胤天扬唇微笑，抬手示意暗容退下。
“冷大哥，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芸娘没有寒暄，直接便道，“我已确认了明龙玉的下落。”
“说。”
“明龙玉确实在上官茗的身上，你上次说的那块镀金佛牌，应该就是明龙玉，只不过是以金镶玉做掩饰罢了。”
冷胤天的长眉斜挑，神情诧异：“我提过镀金佛牌？”
“冷大哥，你忘了？”芸娘疑惑，柳眉微蹙，道，“上次你去浮云楼…”
话未说完，一道急切的声音插入。
“夫君！”
只见殷灵儿一脸无措地望着冷胤天。
“灵儿，怎么了？”冷胤天问。
“夫君，这草庐根本没有厨房…”殷灵儿懊恼地抱怨。
冷胤天勾唇轻笑，道：“那就别下厨了，照旧让影儿从竹屋送食膳过来便是。”他转而看向芸娘，介绍道，“芸娘，这位是殷灵儿，我的夫人。”
芸娘两道优美的柳眉越蹙越紧，对殷灵儿轻轻点头致意：“灵儿嫂子。”
“夫君，她是？”殷灵儿不解地看着冷胤天。
“芸娘是我的义妹。”冷胤天回道。
“呀，原来夫君有个义妹。”殷灵儿开心地笑道，“那我可要好好问一问芸妹妹你们如何相识的。”说着便亲切地牵起芸娘的手，道，“芸妹妹，我们说悄悄话去，不要让夫君听。”
殷灵儿笑得娇俏纯真，拉着芸娘往房间走去，一边回头对冷胤天道：“夫君，你可不要来偷听哦。”
冷胤天站在原地，但笑不语。他心中所想的事，是如何从上官家的独生女上官茗身上取得明龙玉。不过，“上官茗”这个名字似乎很熟悉…
依然赖在冷胤天怀中的小猫此时抬头瞥向殷灵儿的背影，它的绿眼睛熠熠闪烁，极具灵气。
房间里，殷灵儿已敛去了笑容，表情沉凝。
她并不怕有人提醒夫君曾有上官茗的存在，但，不能是现在。在她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前，一切阻碍她都必须铲除！
“灵儿嫂子，你是想知道我与冷大哥如何认识？”沉默的气氛中，芸娘率先开了口。
殷灵儿的美眸流转，露出淡淡的感伤之色：“芸妹妹，我有件事求你。”
“求我？”
“不知道芸妹妹是否知道夫君有另一位夫人？”殷灵儿深深叹息，继续道，“她叫上官茗，是冷家仇人的女儿。”
“我知道。”芸娘点头。
“夫君爱上了她，不愿意伤害她，所以放她走。”殷灵儿轻声请求道，“灵儿希望芸妹妹不要在夫君面前再提起以前的事，以免夫君感怀伤心。”她的语气真诚而恳切，又道，“我相信时间能磨平一切，我们给夫君一些时间吧。”
芸娘凝眸不语，思量片刻，才道：“我明白。”该告知冷大哥的消息，她还是会说。至于冷大哥与上官茗的过去，她本就知道的不多。
“谢谢你，芸妹妹。”殷灵儿感激地握住芸娘的手，微微一笑。
入夜，清风徐徐，月明星稀。
“夫君，你来我房里一下，我有件东西送给你。”殷灵儿撒娇地拉着冷胤天的手臂，往她的房间走去。
“怎么无故送我礼物？”冷胤天疑问。
“送夫君礼物还需要理由吗？”殷灵儿不满地娇嗔。
冷胤天轻笑，跟着她进房。
殷灵儿从衣柜里拿出一件崭新的黑色锦缎云袍，道：“夫君，你试试合不合身。”她抖开衣衫，一股淡淡清香弥漫开来。
“这么香？”冷胤天挑眉，他又不是女人，衣衫不必这么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