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不会不习惯？”
“喵！”
“我理解对了？”
小猫撇过头去，不再叫，好像嫌她太啰嗦。
上官茗顺着小猫的黑毛，浅浅微笑。真好，还能看到小天。如果将来孩子出生，有小天陪他玩耍，那应该会很好。
冷胤天默默站立一旁，看着她难得露出的欢颜，感到欣慰的同时，心里又相当复杂。他似乎不该对她心动。
“茗儿。”没有缘由的，他只是想唤她的名字。
“胤，嗯？”她转头，美丽的眸子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温柔。
冷胤天只觉得说不出话来。她不经意的一声“胤”，是这般打动他的心。
翌日，冷胤天派出查探事情的人带回了令他震撼的消息。
“冷大哥。”浮云楼的后院，芸娘看着冷胤天怪异的神情，不由担忧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没想到吴茗就是上官茗。”他的嗓音低沉，狭眸微眯，眸光深邃幽暗，阴晴难辨。
“嗯？”芸娘惊诧，冷大哥已恢复关于上官茗的记忆了？
“芸娘，上官弘仪已死，我是否不该将仇恨延续到上官茗的身上？”纠结挣扎之色在他俊美的脸上一闪而过。
“当然不该！绝对不该！”芸娘笃定地回答，“那是上一代的恩怨，事至此，该结束了。”
冷胤天抿着薄唇不语。
“冷大哥，你为何说吴茗就是上官茗？”芸娘问。看冷大哥的样子好像并未恢复记忆。
“原本我只是要查何人伤害了她，却查出那个紫衣男子的身份。”顿了顿，冷胤天的眼神深沉黯然，缓缓地再道，“那人就是十年前江湖上声名赫赫的南宫无尤，他的武功厉害非凡，却无人知晓他出身何门何派。他极少收徒弟，而女徒弟更是只有一个，就是上官家的独生女，上官茗。”
“冷大哥，就算吴茗是上官茗，她如今也已经很凄惨，你不要再做什么了，好吗？”芸娘柔声劝着，“既然家仇已报，那就让往事随风而逝吧。”往事，也包括了冷大哥和上官茗的那一段曾经…
冷胤天没有接话，举眸望向阁楼的方向，面容沉凝阴暗。是，他是不打算再做什么，只要找回冷氏玉，冷家与上官家的仇恨就完结了。但是…
“冷大哥？”见他不语，芸娘不放心地唤道。
“芸娘，不必担忧，我心里有数。”冷胤天抽回远眺的视线，淡淡道。
如果，她只是吴茗，不论她的过去如何，他都可以接受。可是，她是上官茗，是他不该也不可以爱的人…
秋天的深夜有些凉，上官茗睁着眼睛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她很担心莫大哥的安危，可是她又不想与胤正面为敌。
无声地叹息一声，忽然察觉屋顶有异响！
迅速地翻下床，但屋顶上的人比她的动作更加迅捷，一只飞刀“嗖”地射下，准确地射在床柱上！
侧耳细听，屋顶上的人应该已经离去。以这鬼魅的速度推测，那人的武功必定深不可测。
上官茗定睛看向飞刀，警惕的神色散去，心中顿时一宽。是师父！
取出飞刀上附着的纸团，借着窗外的微弱月光摊开细看。半晌，心头的一颗大石终于放下。
原来师父找到了莫大哥，莫大哥平安无事。
“喵——”小猫从角落里蹿过来，磨蹭着上官茗的脚。
“小天。”俯身将小猫抱起，上官茗轻轻地把头搁在猫儿的背上，“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喵——”猫儿终究不会说话，无法替她解答。
“小天，我舍不得孩子，”上官茗低低呢喃，“舍不得胤…”
牵挂的事已了，她也没有再活下去的必要了。只是…
腾出一只手，轻抚上自己仍是平坦的腹部，上官茗的清澈明眸中漾着浓浓哀伤的波光。
孩子，娘该带你一起走，还是不应剥夺你生存的权利？
第三十五章：生亦无欢
冷胤天照常陪她一起用早膳，但是今日的他也有些奇怪。手不动筷，脸色沉凝，不知在想些什么。
寂静的气氛维持许久，清粥小菜皆凉了，两人才不经意地抬头。视线对上，冷胤天却撇过了头。
“你…”上官茗迟疑地开口，“有心事吗？”
“没事。”冷胤天缓神，淡淡道，“你怎么还没有吃？”
上官茗微微低眸，回道：“你不也是。”
冷胤天一怔，随即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你快点吃，我有事出去一趟。”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她。不能恨，也不能爱，可他的心却在隐隐抽痛。
“我不饿。”上官茗也站起身，却突然觉得一阵晕眩，身子微晃了一下。
“茗儿！”冷胤天眼疾手快地扶住她，不由地担忧，“你怎么了？”
轻轻挣脱开他的手，她自己站稳，只道：“可能昨夜没睡好，有点虚，不碍事。”
“我让芸娘去请个大夫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关心她。
不等她回话，冷胤天就大步往外走去。
“不用！”上官茗轻喊，跨步欲要阻止他，但才踏出一步就觉眼前骤然一黑，昏厥了过去！
“茗儿！”冷胤天回头，惊见她软软倒地，一个急跃返身及时将她抱住。
“来人！”蕴含内力的喊声远远传出阁楼外。顷刻，就见一名黑衣护卫迅速前来。
“去请大夫！要快！”
“是，王爷！”
房外，冷胤天焦急担忧地踱步。
房内，上官茗已缓缓醒来。床边，站着一个老大夫和一脸忧心的芸娘。
“芸娘…”她虚弱地开口，“我怎么了？”
芸娘还未回答，那名大夫就接了话：“夫人，您的脉象混乱，血气不足，胎儿恐怕…”
“恐怕什么？”上官茗急问，下意识地把手护在腹部上。
“唉！”大夫重重叹气，一张老脸皱起来，“老夫医术不精，只诊断出夫人的脉象怪异，但不知其因。”
“我的孩子保得住吗？”上官茗紧紧蹙眉。
“难说。”大夫摇着头，又是一叹，“老夫先为夫人开些安胎的药方，其他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上官茗沉默半晌，然后平静地道：“谢谢大夫。”本来她就不打算要这个孩子，那也就没有必要紧张了…
宝宝，对不起…别怪娘狠心，娘会陪着你…
大夫离开之后，芸娘才轻轻出声：“只怕瞒不住冷大哥了。”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人大力推开。
“茗儿！你…”激动的情绪还是收敛住了，冷胤天走近床边，沉声道，“你有身孕了？”
“嗯。”上官茗点头。
“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冷胤天皱眉，脸色阴暗凝重，“茗儿，让我替你把他找出来，他必须负责。”
上官茗不吭声。
“大夫说差不多两个月了，那么定不是欧阳胖子的孩子。”冷胤天心里控制不住地感到愤怒，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愤怒什么，“是否你的师兄莫炫？”
上官茗一愣，抬眸看向他。难道他恢复记忆了？
“我知道你不叫吴茗。”冷胤天直言，不再隐瞒自己已知她的身份，“你复姓上官，单字一个茗。”
“我…不是故意瞒你。”她瞒了他许多事，但都是情非得已…
“罢了，我没有怪你。”冷胤天的长眉依然紧皱，执意再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那个男人，你不应让他置身事外。”
“冷大哥，”一旁的芸娘温婉插话，道，“你让茗儿先歇会儿吧，其他的事以后再慢慢商量。”
沉默片刻，冷胤天颔首：“茗儿，你先歇息吧。”凝望上官茗一眼，他退出了房间。
芸娘关紧了房门，才返回床畔，柔声道：“真的不告诉冷大哥吗？”
“不。”上官茗简单地吐出一个字，却很坚决。
“那你打算怎么办？”芸娘替她拉好被子，微叹口气。
“芸娘，你帮我一个忙，好不好？”上官茗从被中抽出手，握住芸娘的柔荑，眼神认真而决绝。
“什么忙？”芸娘拧起优美的柳眉，隐约已猜测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帮我去抓一剂药。”
芸娘望着她，无语。她真决定不要这个孩子了？
上官茗也不再说话，但眉目间的神色毅然坚决。她不能让胤去查孩子的父亲，她不可以让胤知道这是他的孩子。
孩子，是娘对不起你。你爹那么恨你外公，也许，他同样会恨身上也留有上官家的血的你。
草庐中，殷灵儿已感觉到自己被变相禁足。所以，她要求暗容去找冷楚天来。
“楚天哥哥，灵儿想求你一件事。”她举眸望着冷楚天，神情憔悴而黯然。
“灵儿妹妹，不要说‘求’字。你只管说，能帮的我一定帮你。”冷楚天好声温言道。自从上次知道灵儿用毒之后，他心里多少有了一点警惕。他可以帮她，但前提是不能伤害无辜的人。
殷灵儿一向心思敏锐，自然察觉得出来冷楚天的微妙转变，故而哀伤一叹，轻声道：“灵儿如今已和夫君有了夫妻之实，但夫君却终日流连浮云楼。”
“芸娘只是大哥的义妹。”冷楚天安慰道，“灵儿妹妹，你别多心。”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殷灵儿含泪摇头，凄凄地道，“夫君被浮云楼里的女人迷住了…”
“女人？你是指浮云楼里的女伶？”冷楚天微皱剑眉，并不相信，“大哥并非贪恋女色之人。”
“楚天哥哥，”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滚落脸颊，“如果你不信，你去查查便知。灵儿没有骗你。”
“灵儿妹妹，你别哭，我去查就是。”见她落泪，冷楚天的心里泛起一丝怜惜和不舍。
“谢谢你，楚天哥哥。”灵儿哽咽着道谢，美眸低垂，掩去了凌厉的精光。
一个时辰之后，冷楚天再次来到草庐，脸色有几分沉凝。
“查到了吗？”殷灵儿怯怯地问，语气中带着惶恐。
“嗯。”冷楚天点头，深叹一口气。
“夫君…他真的…”未语泪先流，殷灵儿悲悲低泣，说不出话来。
“灵儿妹妹，你先别难过，听我说。”
“好，我听着。”殷灵儿抬眸，止了眼泪。
“大哥确实为一个女子而留在浮云楼，那个女子就是上官茗。”顿了顿，冷楚天继续说下去，“而且上官茗如今已有两个月身孕。但不知为何，大哥似乎忘记了他与上官茗的过去，甚至以为孩子是别人的。”
殷灵儿的眸光一闪，不易察觉地掠过一抹厉色，但开口时又是娇软柔弱：“也许夫君因为家仇而心有挣扎，所以才故意佯作不认得她了。”
冷楚天没有出声。不管大哥心里怎么想，冷家的血脉都不能不顾。
“楚天哥哥，”殷灵儿仰起小脸，正色道，“夫君不愿认茗姐姐，只怕已经深深伤了姐姐的心。如果姐姐因此而想不开，不要孩子，那就糟了。”
“那么我去劝劝大哥？”
“不要，这样只会令夫君更矛盾为难。楚天哥哥，你帮忙暗中留意着好吗？千万别让姐姐做傻事，一定要保住夫君的骨肉。”殷灵儿望着冷楚天，诚挚恳求。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冷楚天微笑，不禁感觉到欣慰。灵儿妹妹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夜幕初临。芸娘端着一碗药汤走入阁楼。
上官茗静静坐在窗边，出神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听到药碗放在桌上的“喀咯”声响，她才缓缓转过头。
“芸娘。”轻唤一声，她便伸手去端那只碗。
“等等！”芸娘轻喊，上前握住上官茗捧碗的手，“再想想好吗？”虽然她有私心，她不希望冷大哥记起上官茗，但这尚未出世的孩子终究无辜…
“芸娘，”上官茗挣脱开芸娘的手，望着她，轻声道，“这个孩子就算出生，也不会有幸福。”孩子有一个不贞的娘，还有一个不可能爱他的爹，又何必让他到这个世界上来受苦呢？
“可是…”芸娘的性格较为优柔，见上官茗心意如此坚定，也不知该再如何劝说。
上官茗轻轻一笑，带着苦涩的决绝，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孩子…对不起…
芸娘不忍地撇过头去，眼眶微微泛红湿润。
“芸娘，我想去床上躺一会儿。”上官茗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平静地道。
“那你睡会儿，我晚点再来看你。”芸娘转过身用丝绢擦拭着眼角，轻轻地走出房间。
上官茗在床铺上合衣躺下，眼睛睁得很大。她不敢闭上眼睛，她怕脑中会浮现孩子怨愤的脸，虽然她不知道孩子会长得像自己还是胤…
就这样愣愣地盯着床顶，任由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寂静的夜，突然被轻轻的敲门声打破。
“茗儿，你歇下了吗？”房外，是冷胤天低柔的嗓音。
怔仲片刻，上官茗才起床前去开门。
“有事吗？”她没有打算请他进来，站在门口淡淡问道。
“茗儿，你再认真考虑考虑可好？让我替你将那个男人找出来。如果他不肯负责任，我就帮你教训他。孩子不可以没有爹，你也不可以没有人照顾。”这是冷胤天思量许久得出的结果，虽然他无法否认，他极度憎恶那个不懂珍惜茗儿的男人，但茗儿的将来更重要。一个女子，怀着身孕，终是应当有一个家。
“不必替我担心。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上官茗的态度有点冷淡，眉宇间散发着一股疏离的气息。
冷胤天微愣。她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很不适应。她在拒绝他的关心？
“我累了，想休息。”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请他离开。
“茗儿？你没事吧？”冷胤天疑惑，她看起来有点奇怪，似乎存心拒人于千里之外。
“我很累。”她蹙起眉头，语气略显不耐，一手放在门沿上，赶人的意味十分明显。
看着她的动作，冷胤天的一腔关怀顿时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他的俊容微沉，不发一言地举步就走。才一转身，就听到后面嘭一声干脆的关门声。心中更寒，他走得头也不回。
上官茗关上房门之后，背靠着门板，低声喃喃：“胤，对不起。”她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发作，她不想要被他看见惨状。
重新躺回床上，双手轻柔地抚摸腹部，浓浓的哀伤在心中流淌。
睁着眼睛继续安静地等待，可是，预期中的腹痛并没有来临。她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为什么…是时间还没有到吗？”她自语地说着，眼神空洞。
“喵——”小猫忽然从角落蹿出来，跳上床。
“小天？”上官茗坐起来，将猫儿抱在怀中，呢喃道，“小天，我好像真的很笨。”
“喵——”猫儿小声地叫唤，仿佛在安慰她。
“其实我还喝药做什么呢？”上官茗兀自轻笑起来，声音幽凄而缥缈，“我真是多此一举。我只需自尽，孩子就会跟着我走了。”
“喵！”猫儿熠熠的绿眼睛里似乎闪烁着忧急的光芒。
上官茗抱着猫儿下床，把它放回角落里专为它做的小窝。
“小天，再见了。”她蹲下，温柔地拍了拍它的脑袋，与它告别。
猫儿不再叫，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最后再看了小猫一眼，上官茗站起身，然后一步一步走向窗口，直至在窗台边站定。
她在目测着距离。以她的武功，应该能准确地跃身投入阁楼底下的那口井里。
等到落水的响声惊动守卫，再到找绳索救她上来，这段时间应当足够她溺毙了。
窗外，夜风凉寒，飕飕吹动她的裙摆。
悄然无声的，她把头伸出窗外。慢慢地，半个身子也探出了窗外。只有双手还是潜意识地护住腹部。
孩子，不要怕，娘会一路陪着你。
师父，莫大哥，茗儿先走一步了。
胤，永别了…
第一章：一身媚骨
小猫突然大声叫起来，音量出奇的大，在这静谧的深夜更显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