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雨从下午和春黛生气发怒后就一直消失不见,直到这会儿才出现。初晨抬眼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淡淡的道:“我若要你做事,自会唤你。”便不再理她。

润雨呆呆的立了半晌,方曲膝行了礼,转身出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初晨道:“你若有什么心愿,这几日和我说了,我兴许还可以帮你完成。日后嫁了过去,只怕有些事情我就做不了主了。”

润雨回过身,迟疑片刻,低头轻声道:“奴婢想问问姑娘,奴婢和意姐姐是否能陪着姑娘一起去?”

第三十五章 流水香(上)

初晨抬起头,似笑非笑:“这件事情么,要由夫人决定。不过,春黛和润露是肯定要随我去的。”

润雨猛然抬头:“姑娘原来答应过让奴婢一直跟着您的。”

“我是答应过你,我是真心希望你和春意能过好日子。但是日后我连能否保存自己都不知道,可能会顾不上你们。你要知道,锦衣玉食虽好,却比不上粗茶淡饭来得安心。”初晨意有所指,只盼润雨能听进些去。

“不管怎样,我都愿意跟着姑娘去,请姑娘成全奴婢。”润雨跪在了地上,含着眼泪,恳切地望着初晨。

初晨眯起眼看着润雨:“你记着,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日后不要怨我。”

润雨坚定的摇头。

真是执迷不悟,初晨轻轻叹了口气,有些疲倦:“你下去吧。”

春意端了热水进来:“姑娘,我遇见润雨了,那丫头像捡了金元宝似的,眼睛直发亮。”

“她说她要跟我一起去广陵王府,我答应她了。”

春意绞帕子的手一时停了:“姑娘,你明知她——”

“她已铁了心,难道我还能硬拦着她吗?我若是阻了她的路,只怕她会更恨我。至于日后,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初晨笑嘻嘻的站起身,“快递帕子来,我要歇了。”

春意无可奈何叹了口气,只盼姑娘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初晨洗了脸,“春意,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如果你知道我的想法,就不会怪我了。你想,我拦得住一个润雨,又拦得住别人吗?就算是拦住了所有的女子,又拦得住他本人吗?所以,我根本不打算拦任何人。既然躲不过,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爱怎样便怎样还要爽性些呢,何必庸人自扰,自讨苦吃。”

“姑娘,你忘了那年我们去骑马时遇见的那对天鹅了吗?你难道就不愿意争一争?以你这样的人才,有几个比得上的?”春意低低的喊。

那年初晨才十二岁,带着她们去骑马,在湖边遇到了一只天鹅在一只死去的天鹅旁边盘旋悲鸣不已,曲颈在死去的伴侣身上摩擦,梳理羽毛,始终不肯离去。初晨看它已经奄奄一息,便要上前帮它,一个牧民看见了跟她说没有用的,天鹅就是这样,一生一世只有一个伴侣。当时初晨默默无言,后来跟她们说:“一生一世一双人,禽兽尚有如此情意,人却做不到。我将来若是要嫁人,便要嫁个这样的人。”以姑娘这般才貌,断然配得起一个全心全意对她的人。

“我早就忘了,我也不想争。不要说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就是有那也不会属于我。”那人值得她争吗?争得了一时,争得了一世吗?

下午还好好的天气,晚间却下起了雨。已是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层凉,春意没有睡意,裹了件夹衣坐在廊下看雨。夜凉如水,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寒意,廊下挂着的红纱灯笼随风轻摆,洒出朦胧的红光,映得她沉静的脸更添了几分寂寞。

“意姐姐,你怎么还不睡?”润露蓬着头,打着呵欠,披了件单衣从屋里出来。她起来喝水,却看见窗外长廊上坐着一个人影,动也不动,细细一看,却是春意,神色寂寥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润露虽是后来进来的,年龄也要小些,但人机灵,比一同进来的春黛多了几分沉稳,又比先进来的润雨更多了几分实诚,春意也就要高看她一眼,什么事情都愿意指点指点她。润露也是真心的佩服这个大姐姐,有什么也爱和她说,一来二去,春意和润露的关系反而比和她一起长大的润雨还要来得近些。

“没什么,我睡不着,你怎么起来了?快去睡吧,只穿这么点,当心着凉。”春意温和的道,回头又看着那濛濛的雨丝发呆。一只温热的手伸过来拉住了她的手,却是润露挨着她坐了下来。“意姐姐,你有心事?”润露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关心的望着她。

春意的心里一暖,淡笑道:“没事。就想一个人坐坐。”

小脑袋靠在了她的肩上,“意姐姐,我害怕。”

“嗯?怕什么?”春意有些诧异。

“意姐姐,我不想和姑娘一起去王府。”润露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小声说。

“怎么了?去王府不好吗?你去了后,就是王妃身前近身服侍的人,谁不高看你一眼?过两年,年纪到了,姑娘自然会精心为你挑一门好亲事,运气好些说不定还会出去做太太,就是运气不好些也是管家娘子,这是好事啊。”

“是这个理。但是,我害怕。”润露鼓足了勇气,“我听说,听说三殿下很可怕,我怕,我不想在里面被关一辈子。”这几日,府里的丫头们都在吓唬她和春黛,说是彦信好色爱美,性子又薄幸暴虐,她们这些陪嫁丫头只怕都要成通房,然后关在王府暗无天日一辈子的。本来么,陪嫁丫头最后成为妾侍的多得很,一点也不奇怪,但是她一想到姑娘冷冷的眼神,她就由不得的心里发寒。

春意哑然失笑,“你怕什么?你一个小丫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就是了,谁会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不是还有姑娘吗?你尽心做事,姑娘还会亏待了你去?”

“意姐姐,你不必哄我高兴。我自己知道,只怕一进了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润露低低的叹了口气,一口气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最怕的人不是三殿下,而是姑娘。我知道,姑娘根本不是真的要你或是我们哪一个绣鞋面,她从来都是打算自己一个人绣的。润雨她是糊涂了,才会去做那鞋底。姑娘嘴里不说,恐怕已经恼她了。我说得对不对?其实你心里也害怕,是不是?”

“你想多了。”没想到润露会说这样的话,春意愣了愣,语气有些冷,“夜深了,去睡吧。你只要记着,姑娘是你唯一的主子,她要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其他不该你管的事情一件也不要管,也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你好好做事情,姑娘自然知道你的好。”姑娘的心思越来越深了,就是春意自己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润露有些害怕的看了看春意:“意姐姐,我——”春意笑笑,安慰的揽着她的肩头:“我们一起去睡。”

以后的事情会是什么样的,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像姑娘那样的千金小姐,尚不能遂心如意,又何论她们这些命比草贱的丫头?春意望着那晶莹的雨珠四溅飞碎,眼角湿润了。

“你找我?”初晨面无表情的问。

一张礼单狠狠地摔到她面前的地上,绿绮夫人怒气蓬勃:“看看你这个好夫婿!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跟岳家要嫁妆的吗?居然开了单子送了来,指明要这些东西做你的嫁妆!我怎样嫁女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管了?小畜牲欺人太甚!你的嫁妆已经倾尽全家之力,还要怎样?他还要风家在北地暗地里的生意的一半,都给了你,你弟弟们吃什么?”初晨的嫁妆她早就开始准备了,这份嫁妆之丰厚,她自问看遍京城,也没几家比得上的,谁知彦信的胃口更大。居然恬不知耻的开口跟她要嫁妆。

春意从地上捡起礼单递给初晨,初晨才懒得看,彦信送来的聘礼摆满了大半条街,极尽奢华富贵,她是知道的。他那么爱财的人(从他勒索太子二十万两白银就知道了),这次却这样舍得,大概是因为死要面子,现在又后悔了,想要补些回去罢。至于绿绮夫人为她准备的嫁妆,不用看她也知道是绝对不会丢了宁国公府的面子的。风家这些年来虽然政治上颇受排挤,但从风老爷子那辈开始就暗地里做着一些生意,加上绿绮夫人本身的理财天赋,却是不缺钱的。但是彦信的胃口也太大了些,居然想要这些生意的一半,也难怪绿绮夫人会发这样大的火。

不管对这门亲事满不满意,被未来的夫婿追着要嫁妆,初晨心中自然也不好过,但看见绿绮夫人的愤怒,她又有些快意:“先前他不是送来了聘礼么?想来有那点聘礼做底子,你也不会太吃亏。至于这些生意,你不给,他又能把你怎么样?再说了,你就是什么都不给,我也没意见。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还要做绣活,若没有其他事情,我走了。”

“你这个孽障!我白养你一场了!老天在看着呢!”绿绮夫人指着初晨,气得说不出话。从那夜后,初晨从没有主动来给她请过安,她也不过问初晨,有什么事情都是阿怜在中间传话,母女两人已很多天没有说过话了。

“母亲不要生气,您不是说凡事有天在看着吗?那您还气什么?您最近太爱生气,都长皱纹了。如果父亲和弟弟们进京来,恐怕要认不出您了。”初晨淡定的笑着,对绿绮夫人的气得扭曲的面孔视而不见。

第三十六章 流水香(中)

“哎呦,我早就忍不住了。忙着跑到这里来才敢笑,憋死我了。你有没有发现,只要一跟他有关,修养最好,高贵优雅的绿绮夫人每次都会忍不住暴跳如雷,一如当街撒泼的村妇,我服了他了。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啊!”初晨伏在假山石上,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春意一脸苦色的咧了咧嘴,要她说,这三皇子也真是太贪财了,先前勒索太子也就算了,现在又来要嫁妆,哪有未来女婿去跟岳丈家要嫁妆的?而且要得如此理直气壮,明目张胆。更何况他还是堂堂皇子之尊,放眼天下,也只有他才做得出来了。初晨笑着笑着没了声息,伏在石头上半天不动,只有单薄的肩头微微抖动。春意叹了口气,上前递过一张丝巾:“姑娘这又是何必?母女骨肉间,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有什么疙瘩不能解开?将来你若是嫁了出去,娘家可是你的靠山呢。”

“住口!”初晨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来,眼神冷厉的瞪着春意,低声斥道:“我竟不知你何时如此善解人意了。”

春意本意是提醒初晨不要和绿绮夫人搞得太僵,以免影响她日后在王府的地位。看见初晨发怒,叹了口气,默不作声的跪了下去。

“你起来!你记着,以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我和她,前世是冤孽。”

送鞋是件大事,双方共同挑一个好日子,把这双鞋并新娘亲手做给新郎的一些衣物分别放在盘子里,由人端着,由女方请来的有头有脸的人亲自带着从街上慢慢的游到男方家,还要专挑热闹的地方走。这样做,一来是通知大家,这家人办喜事了,二来,也有炫耀新娘心灵手巧的意思在里面。老百姓是很喜欢看这样的热闹的,哪家的新娘针线最好,最心灵手巧往往就是由他们评定出来的。

早早的,从宁国公府到广陵王府的大街上就堵满了人,大家都对这个传说中的兰若第一美人和传闻最多的广陵王充满了好奇。时辰一到,宁国公府朱红色的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了一溜二十四个青衣小帽,眉清目秀的小厮,人手捧着一只装了精美锦绣衣物的朱漆描金盘,打头的自然是那双鞋,其后是四季衣服,荷包,腰带,扇袋,袜子等物件。小厮们慢慢的走着,好让众人看清楚他们手里端的东西。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很快就有内行的人判定:“这些东西的样式、绣工、配色、配料无一不是少见的精品,宁国公家的小姐手艺堪比大家。”

彦信有些发愣的看着面前的鞋,那绣制精美的鞋面,他一眼就看出是初晨的手艺。他早就做好了初晨随便拿一双不知谁做的鞋子来打发他的心理准备,谁知道她竟然会真的亲手给他做了这样一双鞋。千层底包边的鞋底针脚细密,美观厚实,青缎的鞋面上,红宝石做眼,金线绣成的四爪蟠龙威风凛凛的畅游在蓝色、紫色、红色、绿色、银色丝线绣成的五彩祥云中,怒目张爪,栩栩如生。一双鞋显得美观贵气,即符合喜庆的日子,又符合他的身份,可以说这双鞋深得他的心。

送鞋来的白夫人,肤色白净,圆脸,透着一团和气和精明的,据说是绿绮夫人的手帕交,是大理寺卿的夫人,她一看彦信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这双鞋子。便当场笑着怂恿彦信穿上试试,彦信先还推辞,经不住旁边来看热闹的宗亲和他狐朋狗友的起哄撺掇,有些别扭的换了鞋。鞋子做得很好,大小合适,穿上去舒服跟脚。白夫人见机忙抖了一件秋袍披在他身上,彦信也勉为其难的穿上了。宝蓝色的缂丝祥云纹面料,藏青色缎子做的衣领、袖口、袍边上用银线绣着最简单的忍冬纹,整件衣服看上去沉稳内敛,大方得体,彦信穿上后少了几分霸气,多了几分温润。

“大小、颜色都正合适呢!比百锦轩的头牌师傅量身定做的还要合身。”白夫人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喜悦和赞叹,众人均一片赞叹。

初晨和几个丫头围坐在圆桌旁飞针走线,赶着最后未完的绣活,这些都是她嫁后要贴身用的衣物,务求尽善尽美。外面买的东西,随你怎么贵,到底也没有自家做的来得贴心、舒适、精美。

春黛脸红扑扑的,笑眯眯的从外面跑进来,进门先灌下一大杯茶方笑道:“姑娘,白夫人和送鞋的小厮们回来了。”

初晨手里的针线不停,淡淡的“哦!”了一声。其他几个丫头一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两眼放光的望着春黛催问:“怎么样?怎么样?”

春黛不管初晨的态度如何,兀自笑眯眯的讲:“据看二门的张婆子说,姑娘做的那些东西刚刚出了府门,就轰动了全京城,人人都夸赞姑娘兰心惠质,手艺不凡,堪比大家呢。三殿下见了更是喜欢的不得了,爱不释手呢,当场就把鞋子和衣服拿来试了,这一试呀,你们猜怎么着?”看见春意等三个大丫头,包括其他几个粗使的小丫头都眼巴巴的望着她,她偏停下来,慢吞吞的道:“露姐姐,我口渴了。”

润露白了春黛一眼,倒了杯茶递过去。春黛喝了,得意的一抿嘴:“咱们姑娘的手艺还用说吗?那是师从名家,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那鞋和衣服是不大不小,刚好合适!三殿下那个高兴呀,都笑得合不拢嘴了。”

初晨道:“你看见的?”

春黛摸了摸鼻子:“那倒没有。”随即又理直气壮,“但是其他人看见了啊!大家都这么说。”

初晨嗤笑:“大家都这么说?谁不是捡好听的说?就是不合身,又有谁会当时就嚷嚷说不合身的?还不是大家都要笑着互相恭维。这种事情还要我教你?”

春黛被她打击狠了,犹自不服气:“反正我就是知道三殿下很高兴!要不然怎会连端盘子的小厮都每人得了二十两的赏银?就是白夫人的轿夫,也得了五两的赏银呢!至于封给白夫人的红包那就挺厚了,这么多银子,那得要他们挣多少久啊!想必他们现下都乐开了花呢,要是三殿下心里不高兴又怎会如此大方?”

“你还学会顶嘴了?看来是我平时管教得太少了。”初晨冷冷的道。

春黛一下蔫了,心里却着实不服气,噘着嘴在那里杵着,脸沉得都要滴下水来,春意偷笑着拉了拉她,示意她看初晨,只见初晨虽然板着脸,眉梢眼角却有一股子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有谁会不喜欢自己做的东西被人喜欢,被人夸赞?这些东西,除了那鞋底以外,其他的可都是初晨这些日子辛辛苦苦做来的。

她的心态很复杂,她说不出当时做这些东西时的心情,虽然没有待嫁的喜悦,却也没有多少怨恨,既然这一步无论如何都要走,只当是打发日子罢了。不过做的时候,一针一线也是极尽心的,甚至还带着那么隐隐的一丝希翼,希望能得到别人的认可。她想,她终究还是虚荣的,从内心深处,她也是极盼能得到彦信的认可,不希望他轻视于她的。

春黛一下乐了,上前拉着初晨涎着脸笑:“好姑娘,您就看着婢子跑前跑后的打听了一个下午的份上,好歹也赏婢子些银子?”

初晨瞪了她一眼:“给你三分颜料,你就开染坊了?是我让你去的?走开些!银子没有,巴掌倒是有两个,你要不要?”众人笑作一团。

为了主持长女的婚礼,冬月二十一,风子瑛带着初晨的两个弟弟风初阳和风初蕴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京都。刚听到家人来报说是到了城门外了,绿绮夫人带着初晨和几个得力的家人仆妇早早就喜气洋洋的等在了门外。

小厮四儿飞奔着跑过来喊道:“夫人!老爷和少爷们到了!”一行车马慢悠悠的出现在街口,还隔了老远,两个少年的脑袋便从车窗里探出来,对着绿绮夫人笑着喊:“娘!”随着一声呵斥:“没规矩!”一只手“啪”的打在两脑袋上,两个少年垮着脸缩了回去。绿绮夫人的立在门口,端庄娴雅,只是嘴角含着的喜意和焦急怎么都掩盖不住。初晨望着绿绮夫人掩盖不住的发自内心的喜悦,不由有些黯然神伤,母亲又何曾用过这样的心态对她?

一缕目光投放在她身上,久久不曾挪动。正在黯然神伤的初晨不由恼怒起来,什么人敢如此胆大的盯着她看!她抬头,只见马车后面,巍然一骑。枣红大马上,披着石青大氅的年轻男子满脸都是喜色和关怀,目光炯炯,正毫不掩饰的望着她!

第三十七章 流水香(下)

漂亮的五官,温润的笑容,略带忧郁的眼神,眉间沧桑,虽然与印象中那个高挑瘦削,神采飞扬的少年有所不同,但那熟悉的眉眼和笑容,分明就是他。怎会是他?初晨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已经死了的人,怎么又复活了?但那个笑容明明白白地绽放在她的面前,他有影子,他是活人。突如其来的喜悦充斥了初晨的胸怀。苏缜,怎么会是你?苏缜,他们不是都说你死了吗?

不多时,马车到了门口,小厮忙上前安脚凳,两个俊俏的锦衣少年不等脚凳安好,就迫不及待的从车上跳了下来。小的那个顾不得其他,三步并作两步的扑上去一抱抱住绿绮夫人,娇嗲嗲的喊了一声:“娘亲!蕴儿想死你了!”大些的那个却只是望着众人微微一笑,回过身去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中年男子下了车。

那中年男子穿着一身雪青色的皮袍,气质高华,五官俊美,身材修长,有些瘦弱,脸色虽然显得苍白疲倦,但眉梢眼角的喜意也是溢于外表。他带着温柔的笑容对着绿绮夫人点了点头,又看着初晨温和一笑。这正是初晨的父亲,现任宁国公风子瑛。苏缜也上来和绿绮夫人见礼,可以看出,绿绮夫人也是相当惊讶的,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

“小师妹。”初晨抬起头,看着那个比她高出一头的魁梧身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风子瑛嗔怪道:“晨儿,欢喜傻了吗?怎么不喊你苏师兄?”

初晨别开头,眼泪在眼里打转,他没有死,但为什么现在才来?

一家人久别重逢,自然是欢喜无比的。风子瑛拉着初晨细细的看了又看,又问了些她近来的情况,方放心的点点头。初晨看着这个虽然待她不错,却很少接触的父亲,毕竟是卧病多年,虽然精心调养,风子瑛的身子还是很瘦弱。但人逢喜事精神爽,风子瑛清矍的脸上透出一股初晨多年来从没有看见过的神采。父亲有今天的样子,为的什么,初晨心里自然很明白,她低低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弟弟初阳和初蕴一个十五岁,一个十一岁,比起初晨离家的时候又长高了一大截。二人有些拘谨的跟初晨行了礼互相问候了后,就忙着跑过去亲昵的拉着绿绮夫人撒娇,毕竟初晨跟他们一向不是很亲近,他们也有些怕这个美丽出众却一天冷着脸的姐姐。这是有原因的,一方面因为绿绮夫人的关系,另一方面初晨每天要学的东西实在太多,忙得根本没有时间和他们接触,久而久之,姐弟之间更是疏远了。

面对两个小儿子,绿绮夫人更是露出她慈爱温柔的一面,无限宠溺的搂着两个儿子问长问短。初阳和初蕴是初次出门,见什么都觉得新奇好玩,兴奋的抢着和绿绮夫人讲路上遇到的好玩的人和事,绿绮夫人则微笑着耐心的听着,不时配合的扬起眉毛惊奇的发出一声:“是吗?”“哦?真的啊?”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风子瑛则含笑望着妻儿,一家人其乐融融。

初晨坐在一旁,静静的望着他们,忽然觉得自己的父母和兄弟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就是那多余的一个。苏缜坐在一旁一直在看她,她不想理他。毕竟一个消失了很久,你早已认定他死亡,曾日夜为他悲伤的人,突然活生生的出现在你的面前,还没有任何的解释,任谁心里也不会好过。

“姑娘。”春意悄悄的拉拉初晨提醒她,风子瑛在和她说话。初晨回过神来,听见风子瑛问她京都有些什么好的风景和比较出名的小吃等等,她面带微笑的一一回答了,心里明白大概是风子瑛终于发现了她与当前的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安静和走神,因而故意找了个话题和她说话。

晚饭后,初晨又枯坐了一会,便起身告辞,绿绮夫人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准了。初晨刚要退出门去,风子瑛道:“晨儿等等,为父给你带了些你最爱吃的家乡特产,让春意去找风安拿。”这个家里唯一能稍稍记挂她一下的人大概就是风子瑛了吧?初晨望着风子瑛感激的一笑。

风子瑛望着女儿的背影,眼里满是复杂的情绪。对于这个女儿,他自知风家欠她太多,但是对于妻子的所作所为,他都是默许了的。皇家的规矩多,彦信的名声也不好,虽然明知女儿嫁过去后可能不会太好过,但事情已到了这个地步,他能做的很少,只希望她嫁过去以后不会太难过而已。

天空阴沉沉的,偶尔还飞下几片细小的雪片。初晨立在廊下等春意去找风安,若是别人,自然可以让他送去,但是风安不同,他年纪很大了,是风家的得力老人,先前一直跟在风老爷子身边服侍,少不得要给他些体面的。

屋里屋外是两个世界,廊上的寒冷昏暗与主屋里的温暖亮堂形成鲜明的对比。一阵冷风吹来,初晨缩了缩脖子,紧了紧身上银红缎面的灰鼠皮袄,她的披风落在了主屋里,她也懒得去拿,她下意识的不想看见他们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春意拎着几个纸包小跑着回来,看见她冷得缩头缩脖的样子,叹口气:“姑奶奶,这么多的丫头婆子,你就不会喊个人去给你拿?”又跑回去给她拿披风。

“苏公子。”身后传来春意的声音。

“我给小师妹送披风来。”苏缜的声音变得低沉有力,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曾几何时,总是被她嘲笑的那个公鸭嗓子早已消失不见。一切都在提醒着初晨,他们之间相隔了太久。

苏缜停在她身前,为她系上披风,“小师妹,我送你回去。”初晨冷冰冰的拒绝了他的殷勤。苏缜尴尬的缩回手,把手放在廊沿上,按住一片刚刚落下的雪片。六菱型的雪片接触到他的指温,很快化成了一颗晶莹的水珠。

他的手有风霜之色,很大,手指纤长灵活有力,已经是个成年男子的手了,不再是从前那双洁白而养尊处优的公子爷的手。这些年,他经过了些什么事呢?

“小师妹,你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跟我说?你不愿意见到我吗?我以为,你看见我会很高兴。”昏暗的灯光下,苏缜的脸上有说不出的落寞和失望。

“他们都说你死了,我的承受能力一贯不好。”不管怎么样,活着就是好事啊,多少次,她都曾在梦中看见过那张充满阳光的笑脸。初晨想对他挤出一个笑容,结果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话。

“你在怪我?”苏缜停下脚步,认真的望着她,眼前的小师妹,美丽动人,是他见过的最美最可爱的女子。他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才十一岁吧?将近七年了,这张曾经带着婴儿肥的脸,如今已没有了稚气。只有眉眼中,还藏着那熟悉的,故作的冷淡和倔强。还是他的小师妹,那个总是恶作剧,惹得绿绮夫人暴跳如雷,她自己偏站在一旁笑意盈盈,过后又躲在角落里偷偷哭泣的小女孩。

他习惯性的伸出手,想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和她已经长大,她就要是别人的妻了。笑容僵硬在脸上,随即又开心的笑了,她终于做成皇子妻了,这是风家人和她的梦想,她一定很开心的,他应该为她开心才是。

看着苏缜脸上的笑容,恍惚间,从前那个飞扬跳脱的苏师兄又回来了。这一刻,仿佛时间从没有在他们之间造成距离,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初晨的眼泪落下来:“这些年你去哪里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他们都说你死了。”

“我去了魔鬼城。”苏缜有些慌乱的给她擦眼泪,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一看见她流泪就心慌。

“那你为什么不让人送信回来?为什么不早些回来?”初晨别扭地不肯让他擦。“你知不知道我有多伤心,多难过?”他曾经是她幼时的温暖,但这个温暖也在那个阴沉的早上,随着绿绮夫人美丽的嘴唇冷冰冰的吐出一句:“你苏师兄死了。”便烟消云散。

要他怎么说?师傅临死时让他送她的骨灰去魔鬼城,他又怎能不答应?魔鬼城,那是个隐藏在沙漠深处,神鬼莫测的地方,他是去找它了,但从来也不知道是否可以找得到。他花了整整两年多的时间,无数次的在沙漠里穿行,随行的二十多个人也只剩下两三个。就在水尽粮绝,去寻水源的时候,无意之中居然找到了魔鬼城。魔鬼城,不只是众人眼中的魔鬼,还是他心里的魔鬼。进去倒是容易,但想要出来,又谈何容易?他只能先尽其所能地生存下去,再考虑其他的事情。他强笑道:“沙漠里没有人送信啊。还有,我认不得路,不敢出来。”

初晨心中早原谅了他,泪盈盈的道,“你一定吃了不少苦,为什么要去那么可怕的地方?”

喜欢的亲们顺手收藏支持一下

第三十八章 寒香乱(上)

苏缜心底袭上一股暖意,还是他的小师妹最心疼他啊。春意在旁边偷偷地跺脚,就是温暖的南方,夜里也是很冷的。小师妹不是最怕冷吗,他还拉着她在这外面站了这么久,苏缜自责起来。他正要喊初晨快回房去,却看见初晨已停止了哭泣,转而笑盈盈的望着他,他想起了他们的小时候。

苏缜第一次见到初晨时,她不过四五岁,是个病歪歪的小丫头。他那个时候已十岁了,站在她的面前,比她高出许多。而就是这个病歪歪,身量瘦弱娇小的小丫头,一看见他,就凶巴巴地瞪他,不准他碰她屋里所有的东西,不准他使唤她的丫头,甚至不许他和她一起喊师父。

她凭什么呀?他记事时就和师父在一起了,师父首先是他的师父,然后才是她的师父。小丫头片子,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要不是师父病了,需要在她家休养,要不是她一哭起来,就让他心里酸溜溜的不好过,他才不许她做他的小师妹呢。

那天她过五岁的生日,她父亲,那个笑得很好看的风家大公子,送了她一只挂着金铃铛的小狮子狗元宝。元宝全身都是白的,只有两只眼睛周围的毛是黑的,就像一个人被打乌了眼,看上去就让人想笑。她拿着当宝似的,天天都要抱着元宝一起睡,一个人就可以和元宝说上半天话,还和元宝在一只碗里吃饭喝水,谁说就和谁急。脏死了,他虽然也很喜欢元宝,总是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摸它,逗它玩,也曾将鸡腿藏起来喂它,但要他用狗舌头舔过的碗,他是怎么也不肯的。

其实他也很想和她一起玩,一起说话呢,她对小狗都那么好,为什么就对他那么凶呢?师傅不是说,他是最招人疼爱的孩子吗?以往他遇到的其他小伙伴也都是极喜欢他的,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他,苏缜有些想不通。他去问师父,师父摸着他的头说:“因为初晨不知道你喜欢她呀。如果你让她知道了,她也会对你好的。”

可是要怎样才能让初晨知道他喜欢她呢?这个问题着实难住了苏缜。最后,他决定要对元宝好,只有这样,她才会理他呀。于是,他不再偷偷的摸元宝,反而总是当着初晨的面逗元宝玩。他省下鸡腿,拿去喂元宝,元宝也喜欢上了他。初晨开始的时候,对元宝总是追着他很是生气,还甚至为此推打过他。他锲而不舍,不管初晨脸色多么难看,话多么难听,他都要去和元宝玩。慢慢的,初晨也就习惯了,虽然对他还没有什么好脸色,但至少不会再骂他打他。

有一天,元宝不知怎么了,病怏怏地躺在篮子里一动不动,初晨哭个不停。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话说他原来还喂过狼崽来着。一碗草药灌下去,一天的功夫,元宝又活蹦乱跳了,初晨从此用崇拜的眼神看他,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甜甜地喊他大师兄。

他兴致勃勃地给初晨讲其他地方的奇人异事,他从小就和师父行走江湖,知道的自然不少。见初晨听得入神,羡慕无比的样子,他好心的跟她许诺:“晨儿,将来等你长大了,师父的病好了,大师兄带你到处去玩可好?”

初晨却拽拽地跟他说,她将来是要去京都嫁给皇子的,什么地方去不了?那时候他还不知道皇子有什么了不起,但听说她要嫁别人,心里酸酸的不好受,为此几天都没有理她。

她每天的时间都被排得满满的,晚上睡得极晚,早上却五更就要起床,风雨无阻。她要学的东西很多,除了和他一起习武之外,女红针指,琴棋书画,什么都要学。小小年纪,她的眉间总是挂着疲累,一看见绿绮夫人和她的弟弟初阳的时候,又像刺猬一样竖着尖尖的刺。他只知道自己心疼她,天真的她,疲累的她,倔强的她,凶巴巴的她,悲伤的她,欢笑的她,无一不在吸引他的目光和让他心痛。师父经常跟他说,让他把初晨当做亲妹妹一样来看待。他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没有妹妹,但他觉得在他心中,初晨比他的亲妹妹还要亲,她和师父一样,都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她们对于他,重逾生命。

他曾帮她一起捉弄初阳,一起惹怒绿绮夫人,一起戏弄她的其他师傅,然后又一起疯狂大笑。他天真的以为,这样她就会快乐些,但结果她哭得更凶。他手足无措,只能想尽一切办法哄她开心,或是偷偷溜出去弄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来给她,或是把师父不许传给她的功夫偷偷教她,或是跑去厨下做些好吃的给她,或是做鬼脸逗她笑,只有看见她笑了,他才会好过。

但是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怎么也留不住。师父的病始终也没好起来,一日更甚一日。在他十六岁那年,她还是去了,临死的时候要他立下重誓,把她的骨灰送到西北魔鬼城。初晨不让他走,拉着他哭个不停,但他终于还是狠心地走了,师父教养他十六年,教养之恩远重于生身之恩,他怎能让她的遗愿不得满足?

“小师妹,咱们切磋一番,让我检查一下你这些年可有偷懒?”苏缜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绽放出快乐的微笑。嘴里说着,一掌就向初晨拂去。

春意抢先一步接住他的掌风,顺带将初晨拉到身后:“对不住,苏公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小师妹一脸的苍白?刚才躲避他的时候,是一副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样子?苏缜沉下脸,“这是怎么了?小师妹,你不会把师父教你的功夫全都忘记了吧?难道我一走,你就再也没练过?”

初晨脸色越发苍白,春意忙道:“苏公子,你冤枉姑娘了。姑娘她是——”

初晨制止住春意,轻描淡写地道:“师兄,我其实是发生了点意外,中了毒,功力都没有了。”她的那些事情,没有必要和师兄说,说了也不起什么作用,反而图添烦恼罢了。

苏缜一听,急得不得了,忘形地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向她的脉探去,“还疼吗?中的什么毒?你怎会发生这样的意外?难道没有人帮你解吗?怎会连功力都没有了?这些人是拿来做什么的?是谁害的你?”时间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还是一样的疼爱她。

他不停气的一连串问将出来,倒让初晨笑了:“早就不疼了。时间也长得很了,害我的人也死了。锥骨蚀心散,还有一样什么毒,这毒解不了。”望着苏缜担忧的样子,初晨觉得很好,有一个人真心关怀的感觉真好。

苏缜认真地为她号脉,初晨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师兄小的时候就懂得用草药为元宝治病,难道他也会医人?希望刚刚燃起,就被无情的破灭。

“啊,我的医术太浅了。只知道你当时虽然没有及时得到解药,但有人给你多次服了奇药,才勉强把毒压下去了,所以生命才无忧。不过你放心,我总要千方百计地为你找到这解药的。”苏缜皱着眉头认真地说。

多次服了奇药?她真的沾了彦信的光?也罢,就当他是将功赎罪好了。有了师兄的保证,她倒是放心不少,师兄答应她的事情,从来就没有食言过。

“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苏缜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仍然拉着她的手不放。

“咳!”假山后,有人咳嗽了一声。“咦,苏大哥,姐姐,你们还在这里?”初阳瘦高的身形从假山后面转出来,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二人的手看。

苏缜不着痕迹的缩回自己的手:“初阳,你怎么来了?赶了一天的路,你不累吗?怎么还不休息?”

初阳道:“苏大哥不累,我也不累。很久没有看见姐姐了,来看看她。”说着走过去横在两人中间,拉着初晨的手,“姐姐,你的手好冷呢。我们一起进去好不好?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他晃了晃手里的小盒子。苏缜皱了皱眉头,似很是不喜,但还是退了一步。

初阳也给她带了礼物?初晨有些反应不过来。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个都给她带礼物?

一时有些冷场,春意忙道:“不知大公子带来的是什么?也给奴婢瞧瞧呀?”边说边拉了拉初晨的袖子。

初晨忙笑道:“给姐姐瞧瞧?”伸手去接那盒子。

初阳却往后缩了缩,脸可疑的红了,“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只是药,嬷嬷说对姐姐的身体大有好处的。”

他还有这心思?初晨越发好奇,“是什么药?”

初阳手忙脚乱地将盒子塞在春意怀里,“姐姐,我走了!”刚跑了两步,又跑回来拉苏缜,“苏大哥,你的房间收拾好了,我带你去瞧,有什么不满意的,我好让人弄。”不由分说,硬去拉苏缜。

苏缜苦笑:“小师妹,明日我来看你。”初晨见初阳那毛手毛脚的样子,颇不放心,忙交待:“初阳,你要好生照顾苏大哥哦。”

初阳不耐烦:“知道了!”

春意笑道:“果然还是小孩子呢,刚刚还那么周到,一转眼就又不耐烦了。”

初阳顿住脚步,回过头来,冷冷地瞪着春意,一字一句的:“我十五岁,不是小孩子。”

春意唬了一跳,忙赔礼道:“请公子恕罪,奴婢僭越了。”

初阳冷哼一声,又望着初晨甜糯的笑:“姐姐快回去呀,这里太凉了。”

初晨诺诺地应了一声,两三年的时间,初阳的变化太大了。刚才他那冷冷地样子,分明就是另一个绿绮夫人,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初阳一惯是个任性记仇的家伙,他又怎么可能忘记苏缜对他的捉弄呢?他这样天天腻着苏缜,恐怕是受了绿绮夫人的指示,借机来监视二人的。初阳,也知道男女大防了。其实她和苏缜,那就是纯粹的兄妹之情啊。再说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又怎会还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有其他的想法,她也不会拖累大师兄的。再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皇家权势的可怕。

第三十九章 寒香乱(下)

自风子瑛来了后,初晨每晚都到主屋和他们一起用餐。她旁观两个弟弟的表现,初阳没有了小时候的娇气任性,变得内敛而沉稳有礼,知道谦让姐弟。而初蕴却可能因为是幼子,又最受宠的缘故,显得有些刁蛮跋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