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尽所有思绪,只想问她一声好,可打打删删,删删打打,心里的感受却不知道怎么表达。

最后,储昊予闭眼呼出一口气,干脆化繁为简,直接问她:

“我回学校了,一起吃个饭吧。”

他从踏上回C城的火车那一刻起就很清楚,初一到初七这一周,他是怎么心不在焉的度过的。

他无法停止自己担心伍夏的心,想看到她,害怕她跟初次见面时一样蹲在某个无人知的角落,任凭风吹雨打。

等了很久,伍夏迟迟没有回他的短信,褚昊予跟着打电话过去,显示关机,无法接通。

正月初九,迟迟没有伍夏消息的他在宿舍里心烦意乱,看书也看不下去,最后,向来不与人过多交际的他也开始通过各种关系问起了伍夏。

再后来,通过一系列辗转打听,褚昊予才知道,原来伍夏是C城小有名气的富豪伍江的女儿,是个正宗的白富美,而且十八岁那天还和城中某名门公子订了婚。

最重要的是——她室友说,过年期间,伍夏好像和未婚夫一起出国旅游了。

褚昊予在得知这一切后,心瞬间冷了下去。

难怪打不通电话,原来出国了……

他在黑暗无人的宿舍里沉默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笑起了自己的那份傻。

之后的日子,他没有再给伍夏打电话,在学校里重复起了图书馆和宿舍两点一线的生活。然而开学后,他却迟迟在学校没有看到伍夏。

问人,只说是请了假。

褚昊予埋在心里的惦记重新燃起,念念不忘,最终,在某个晚上还是忍不住的又拨通了手机里的那个号码。

嘟嘟声持续了五下,终于有人接起。

但电话那头的声音不是伍夏的,而是一个年长的苍老的女人,接通后那人告诉他——手机的主人在疗养院休养。

骨折了。

当时是晚上十一点多,褚昊予久久的握着电话,一瞬间也忘了伍夏是什么富二代,跟谁订了婚,他就那么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头也不回的奔出了宿舍门。

他连夜打车赶到女人说的那家疗养院,地方很小,还地处偏僻郊区,里面住着的全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凌晨一点半,褚昊予找到女人说的那间病房。

房里亮着阴沉的,毫无生气的光,除了一张床和一张破旧的床头柜,什么都没有。

四周墙壁是苍白色的,空荡荡的房间好像是地狱一般,让人看不到希望。

伍夏就那么静静的躺在微弱光下的白色被子里,一直腿打着石膏,眼睛微闭,眉间却紧紧的皱着,身体显然沉浸在某种无法放松的状态里。

褚昊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着眼前的那一切,好像又看到了那晚蹲在操场上双眼无神的女孩。

他心拧着疼,却不知所措。

那晚,他坐在伍夏身边,看了她一整夜。心也从那一晚开始,真正的,彻底牵绊在了她身上。

隔日,伍夏醒来,看到忽然出现在面前的褚昊予,无神的眼里终于有了一点光亮,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褚昊予看她泛白的嘴唇,压下复杂的心情,缓和问:“这个问题应该我问你。”

彼此看着对方,气氛陷入了沉默。

过了会,伍夏看着自己的腿,终于哽着声音喃喃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可褚昊予在那一刻却听懂了。

一个富二代白富美,受了伤怎么都应该是前呼后拥,在私立医院的VIP病房,由最高级的医生护理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躺在这种破败的地方,身边除了一个护工,谁都没有。

她的家人呢,她的那个订了婚的未婚夫呢?

伍夏显然在掩藏自己的秘密,她过得根本不像外界说的那么好。

褚昊予轻轻叹了一口气,牵住她的手:

“我能不能,不是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火哥和夏夏的故事,一句话介绍:

【烈火炼就的金刚玻璃糖】

火哥的番外(2)

伍夏在外人面前看上去是伍家的二女儿, 惹人羡慕的富家千金, 但其实,现实却是让人揪心的糟糕。

躺在那张破败的床上, 伍夏静静告诉了褚昊予自己的秘密。

她是伍江养在外的私生女,十六年前的生活,伍夏过得尚算快乐, 虽然她的家长会永远只有妈妈出现,虽然她生病时陪着的只有妈妈, 那个叫爸爸的人一个月才来看她一次,但这并不影响她乐观健康的长大。

一切变故,发生在伍夏十七岁高三那年。

正在上课的课堂上, 伍夏被老师神情严峻的喊出去,告诉她——她的父母突遭车祸。

那天伍江来看她们母女,接上了妈妈一起想来学校看看伍夏, 就在来的路上, 和一辆小轿车迎面相撞。

就那么突然的,父母骤然离世, 而在伍夏以为自己成了举目无双的孤儿时,伍家来人把她接了回去。

只因伍江的遗嘱里清清楚楚的写着, 伍夏有30%的遗产继承权, 和伍家大宅的永久居住权。

伍江的弟弟, 也是伍家的二叔,人还算公正,知道自己哥哥还留了个血脉在外, 毫不犹豫的就把伍夏接回了大宅。

而伍家唯一的大少爷伍盛戎一夜之间多了个妹妹,多了个分家产的人,根本无法接受,吵天吵地的闹了很久。

那些日子,伍夏过的无比艰难。

双亲已故,妈妈家那边的亲人早已不来往,为了生存,她必须留在伍家,可伍盛戎眼里怎么都容不下她,类似将她的箱子丢出去这样的事发生过无数次。

家族里就剩一个说得上话的二叔,然而二叔年纪也大了,他心疼伍夏,只能用把生意全部交给伍盛戎打理为条件,交换了伍夏继续留下生活的权利。

伍夏终于留了下来,成为了伍家的二小姐,C城大名鼎鼎公子哥伍盛戎的妹妹。

然而她这个千金小姐,只能是名义上的。

在人前,她是人人羡慕的二小姐,在人后,伍盛戎对她毫无兄妹情义,想打就打,想踢就踢。

这次的骨折,就是因为伍夏不愿意和“被订婚”的未婚夫一起出去玩而极力跟伍盛戎反抗,最后虽然反抗成功了,却被伍盛戎发泄地打了一巴掌,从家里的楼梯上滚下来,摔断了小腿骨。

“被订婚?”褚昊予听到这里问:“难道你不愿意?”

伍夏凉凉的摇头:“我那时候才十八岁,恋爱都没谈过,跟谁订婚。”

顿了顿,她无力又自嘲的笑:“我见都没见过那个男人。”

“……”

这样的事摊在谁身上,都笑不出来。

褚昊予为之前自己劝慰伍夏的那些无知的话感到羞愧。

这个女孩华丽的背后全是千疮百孔的伤,褚昊予看着她被厚重石膏包住的腿,想象着她被伍盛戎暴力对待的那些日日夜夜,想象着她从楼梯滚落下来的无助情景。

不敢去想。

他心里燃着愤怒的怒火,却只能心疼的把她伍夏的手包在自己手心:

“……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责怪自己。

他应该早点认清自己的心,应该早点保护她,在那个雨夜寒冷的夜晚,在认识她的那刻起,就应该清楚自己的使命。

静谧的病房里,他将伍夏轻轻搂进自己怀里:“以后有我。”

过去伍夏无论怎么被伍盛戎欺负都咬着牙,倔强得不曾流过一滴眼泪,但现在,却在褚昊予说出这简单的四个字后,忍不住湿了眼眶。

她回应他的拥抱,笑着将所有酸楚咽下去。

因为她知道,这两年多来的生活无论多么艰难,上天总算回给了她一点甜。

褚昊予,就是她生命中的那点甜。

伍盛戎把她随便安置在这间疗养院,找了个护工就不再管她的死活,于是褚昊予从那天起,白天在学校上课,下午到点下课就过来陪她,周末更是全天24小时待在这里。

他给她煲骨头汤,一口一口喂她喝;给她买好吃的零食,在吃药嫌苦的时候拿出来哄她;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搀扶她在疗养院的草坪上散步,晚上也会在手机里下很多搞笑的综艺节目,然后——

躺在床上,将伍夏拥在怀里,看到好笑的地方,女孩笑出声音,他亦侧头看身边的她,眼里都是满足。

褚昊予本就是一个温柔细腻的人,在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伍夏的腿恢复得很快。

而她的心也和身体一样,仿佛获得了新生,对生活重燃起新的激情。

回到伍家,伍夏和伍盛戎直言说想申请住校,伍盛戎本就与她两看相厌,不想看到她,问都没多问就同意了。

于是之后住校的那两年,是伍夏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她和褚昊予低调的相爱,学校里没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那些时光虽经历风雨,但幸好有四季伴随,见证了他们点滴美好的幸福。

大四,褚昊予二十一岁生日那晚,伍夏给他买了一块蛋糕,上面写着——

【给我的甜甜】

那两年里,褚昊予像一缕温暖的火光,照亮了她堕入黑暗的生活,将她一点一点的拉出深渊,重回明亮。

他的确是她生命中唯一的,无法代替的甜蜜。

那晚,烛火莹莹,他们深深拥吻,将对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一寸寸刻进血骨,互相融为一体。

……

“你会离开我吗?”事后躺在床上,伍夏轻轻问褚昊予。

“不会。”他答,肯定的告诉她:“永远不会。”

很早之前褚昊予就知道了,他下半生的生命里最重要的人,除了母亲外,还有这个叫伍夏的女人。

他翻身抱住怀里的姑娘,许下承诺:“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

伍夏在他怀里带着泪光的笑:“好。”

那一年,二十一岁的褚昊予和二十一岁的伍夏,单纯热烈地描绘着属于彼此未来的幸福蓝图,以为生活会跟他们想象的一样顺利,毕业,结婚,生子。

然而还没有等到毕业那一天到来,他们的理想蓝图戛然撕裂出一道巨大的裂缝。

褚昊予毕业前夕的某晚,伍夏接到伍盛戎的电话,说家里发生了很重要的事,让她马上赶回去一趟。

饶是再不喜欢这个哥哥,但涉及到家里的事,伍夏还是没有迟疑的回了家。

回去后才知道,家里的确发生了“大事”

伍盛戎的一项投资失利,直接导致公司亏损了好几千万。

虽然他接手公司来没有创造过什么大的功劳业绩,但勉勉强强也算是基本扯平,没出过什么大篓子。

但这次的失误,整个董事会都在不满他,加上他年轻气盛,上任以来的种种不作为,惹得众人怨言颇多。

伍盛戎知道,眼下能稳固自己地位的办法唯有积极弥补损失。

他的玩友之一,梁家的大少爷之前倒是提过有兴趣拿几千万出来跟他合作。

而同时让那位梁少爷感兴趣的,还有他一眼就看中的伍夏。

伍盛戎为了巩固扩大自己的社交圈,之前就跟梁少爷主动提出过可以将妹妹嫁给他,两家亲上加亲,生意场上也可以互相合作。

但后来伍夏拼命反抗,还闹出了骨折的事,伍盛戎也只能暂时按下,没有再提。

但现在不一样了,把伍夏配给梁家少爷,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才能稳固。

伍盛戎再次提出订婚事宜,言辞强硬,可伍夏一听就拒绝了,“我不答应,我的婚姻只能由我自己选择,你没有资格帮我做主。”

“你是伍家的人,吃伍家的米用伍家的钱,就该为伍家做事!!!”伍盛戎毫不留情的驳斥她:“你必须和梁少爷订婚,这事没得商量!”

“不可能。”伍夏早已不是之前软弱的姑娘,她心中全是褚昊予给的勇气,斩钉截铁的回伍盛戎: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要嫁给我喜欢的人。”

“你敢!”

伍盛戎怒极,习惯性的又给了伍夏一耳光,这次伍夏没有默默接受,反手也给了措手不及的伍盛戎一个最强的回击。

啪一声,打得伍盛戎眼冒金星,不可思议。

姑娘字字有力:

“你姓伍,我也姓伍,没有谁比谁低一等,你要当我是妹妹,我也会尊你一声哥哥,但你要是不把我当人,我也不会跟你这种畜生多说一句话!”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家。

伍盛戎没想到一向任由自己欺辱的软弱的妹妹会变成这样,他震惊许久,恼羞成怒的舔了舔牙:“敢打我,你给老子等着。”

伍夏回到学校,告诉褚昊予这件事,仍然气愤难忍。

“他就是个畜生。”

褚昊予默默安抚她,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他直觉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好像会发生什么,但又说不出来具体。

于是只能让她提高警惕:“最近伍盛戎再叫你回去的话,你都别理。”

伍夏点点头:“我当然不回去,等毕业了我就跟你走,离开这里,我们一起去做老师,你教语文,我教英语,好不好?”

褚昊予摸了摸她的头发,笑着说:“好。”

时间不经意的过去了半个多月,伍盛戎没有再来过电话。

原本这就是一件难以达成的事,伍夏不愿意,伍盛戎也不可能绑着她去和别人订婚。于是渐渐的,随着时间流淌,伍夏放松了警惕,褚昊予也慢慢卸下防备。

就在他们都以为伍盛戎放弃订婚的事后,一个雨夜,佣人给伍夏打电话,说伍家二叔身体不适,伍盛戎不在家,请她回去看看。

二叔对伍夏是有恩的,在失去父母的那段日子里,唯有这个二叔给了自己一点弥足可贵的温暖。

而且订婚的事也过去了很久,所以伍夏没有多想,匆匆从学校回了伍家宅子。

却没想到,走到了一个万劫不复的深渊。

回到家,伍家二叔的确是病了,躺在床上。

伍夏问过,知道叔叔是受了风寒重感冒,加上人年纪大了,身体自然比不上年轻人。

喂他吃了药,叔侄俩也聊了会天,二叔估计也听说了一点关于订婚的事,叹了口气,看着伍夏:

“叔叔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跟梁家少爷订婚,最起码都是有头有脸的家庭,你以后也能有个好着落啊……”

伍夏反问:“叔叔,你是以钱来衡量好着落这三个字吗。”

诚然,随了伍盛戎的心愿嫁进梁家,是能得到一个梁家少奶奶的头衔,衣食无忧,可获得这些的条件,首先就是,能容忍自己的老公每天周璇在不同的女人身边,而她在外还要做出恩爱幸福的模样。

伍夏做不到。

她的好着落,只能是褚昊予那个用心爱她的男人。

二叔没有再劝,也知道梁家少爷跟伍盛戎一样,并不是什么良人,他深叹一口气:“你以后没事就别回来了,好好学习,等毕业了叔叔会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工作。”

“……”

困境里的一点微弱关怀,对伍夏来说都是莫大的温暖。

她鼻尖微酸,起身告别。

刚走出来关上门,正想给褚昊予发个短信,忽然有人从身后捂住了她的鼻子。

她奋力挣扎却喊不出声音,直到最后,直到尽头,四肢慢慢失去力量,她闭上眼,整个人陷入黑暗。

-

伍夏回去了一晚上毫无讯息,褚昊予等到十点半终于按捺不住的给她打电话,却没人接。发短信,也没人回,无论怎么联系她,都无人回应。

他知道伍盛戎的德行,预感不太好,深夜十一点还是坐不住,离开学校去了伍家。

伍夏之前告诉过他伍家住的地方,可褚昊予还没有赶到那个别墅时,手机里收到伍夏发来的短信——

【我在郁香酒店1902。】

褚昊予愣了几秒,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尽管那一刻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念头,荒谬的,可怕的,心痛的,但他还是顾不上去细想,匆匆让司机掉头,去了郁香酒店。

到了19楼,从电梯里出来,褚昊予几乎是发狂般跑着找到了1902,站在门口,他发现门没有锁,是虚掩着的。

刚要推门进去,后脑勺却被人重重一击。

他皱紧了眉,只觉得脑后剧痛,再想回头看,眼前却一暗,他被几个人禁锢着拖到楼梯间,紧接着,一片昏暗中,无数重拳朝他身上落下来。

拳打脚踢到最激烈的时候,褚昊予觉得自己耳旁已经听不到声音,嘴里有浓浓的血腥味。

对方起码有五六个人,尽管他奋力反抗,却还是被打得不堪一击。

眼镜碎了一地,混在玻璃里的,还有他暗红色的血。

最后,一个男人站到了他面前,低低的笑着,带着一点得意和鄙夷:

“你就是褚昊予?”

“小贱人喜欢的那个男人?”

褚昊予嘴里都是血,头被旁边的人死死压着,说不出话。

伍盛戎吊儿郎当的点了根烟,很不耐烦的留下一句话:

“伍夏最好是老老实实的跟梁少订婚,否则,比今天更过分的事的我都做得出来。”

黑暗的楼梯间,褚昊予被打得看不出原本样貌,发丝混着血,一滴一滴往下掉,眼眶也肿了半圈。

虽然不知道这个男人口中【今天的事】指什么,但直觉告诉他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他声嘶力竭的怒吼伍盛戎:“畜生!!她是你亲妹妹!!!”

伍盛戎讥讽的笑出来:“妹妹?对啊,妹妹,现在我好心好意为妹妹找个好前程,她竟然还不领情,果然是野鸡生的野种——”

他朝地上啐了一口:“不知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