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看着林夕落苍白的小脸,嘴唇上干破的皮翘起,露出渗红的血色,可她是在笑,看着他笑。

魏青岩的神色更紧了一分,甚至带着点儿莫名的气,林夕落知道他心里如何想,瞪一眼道:“干什么呢?这副表情好像我要死了一样!”

“你、你还疼吗?”魏青岩摸着她的小胖脸,却又怕自己的手过寒凉到她,这一副模样林夕落心中虽暖,可姜氏和曹嬷嬷、丫鬟们都在,他这一副神情岂不是让人笑话?

“有了孩子你还不笑一笑,好像生离死别似的,快把孩子抱给我,是儿子还是闺女?”

魏青岩怔住。随即自嘲一笑,目光也转过去看孩子,姜氏在一旁抱着孩子半晌:“这么半天才见你们二人问我们一句?这爹娘当的可不合格!”

“这不是没来得及吗?”林夕落目光中格外期盼,魏青岩则问道:“是不是带把儿的?”

姜氏也无心再逗他们,喜色更浓的道:“是小侄子,可爱的小侄子!”

儿子!

林夕落的心里格外高兴,虽然她对生男生女没有要求。可对魏青岩来说,能有一子对他是相当大的助力!

姜氏把孩子抱过来,魏青岩虽然嘴角也有笑意。可刚刚林夕落生子疼痛叫嚷时,他对孩子的厌烦还有一点儿挂在脸上,林夕落看在眼中则狠狠掐他一把。口中道:“别把怨气放在孩子身上,人家又没惹你?还不是你给招来的?”

这一句貌似玩笑之言却戳中了魏青岩的心,是啊,他何必跟孩子过不去?孩子是他要生的…

姜氏在一旁看着魏青岩也忍不住笑,魏青岩则笑着起身道:“我来抱一抱。”

可大男人哪里会抱孩子?他就两只大手捧着,而孩子却一直都在睡,根本不睁眼搭理。

“他怎么这样轻?”魏青岩豁然一句,“你怀他的时候不是肚子很大?”

林夕落翻了白眼,“天知道!”

“长的像我!”

“像我才对!”

姜氏与曹嬷嬷、乔夫人对视,俱都对他们二人的反应淡笑不已。曹嬷嬷心里也很震惊,进到屋中蒙目陪着妻子诞子的人,恐怕大周国就魏青岩一人吧?

夫妻二人的感情还真不是一般的深。

而此时,侯府中的人也都得到林夕落诞下一子的消息。

宣阳侯的表情很复杂,生了儿子。多了个孙子?他怎么就笑不出来呢?

有心提笔给取个名字,可宣阳侯不知为何脑中空白,魏青羽在一旁提醒道:“父亲,是否要先通禀宫里一声?”

“对,这件事最急,本侯这就进宫。”宣阳侯撂下笔便要出门。可行至门口却豁然回头,目光中的警惕和审度之色吓了魏青羽一大跳,而宣阳侯沉了片刻依旧快步离去,魏青羽却觉得浑身冰冷,刚刚侯爷的目光中,怎么好似要杀了他一样?

浑浑噩噩,魏青羽找寻不到原因,而此时也顾不得再多寻思,先去后侧院看一看魏青岩再说。

行至门口,却见到后侧院附近有一个人影在来回的走动,背影略有几分熟悉,可其脚步踌躇焦虑,这是在做什么?

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花妈妈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了魏青羽。

“给三爷请安了。”

花妈妈行了礼,魏青羽也认出了她,上前道:“花妈妈来了,怎么不进去?”

“老奴本是得了侯夫人之命,将一些备用药品送来,怕夫人这方一时急用寻不到,可此时五夫人已经诞下小主子,这药就用不上了,老奴正要回去向侯夫人回禀。”

魏青羽点了头,“劳烦花妈妈了。”

花妈妈脚步依旧踌躇,可见魏青羽有意进去,她只得退后两步连忙告辞。

魏青羽没有多想,而花妈妈的心里则十分的哀叹,她没有依照侯夫人之意把藏有毒的药送去,她于心不忍,当初魏青岩前任夫人诞子时便失去两命,而侯夫人如今又要做这等动作,岂不是要闹得家破人亡?

花妈妈跟随侯夫人多年,她知道这番回去后,侯夫人定当要斥骂她背叛,甚至赶她出门,可花妈妈实在无心再做这等窝心之事,何必为了不可解去的仇恨再害多条人命?

这一包毒下去,死的恐怕不仅仅是那个孩子…

花妈妈仰头长叹一声,便往筱福而去。

而此时,魏青羽也已赶到,魏青岩也离开产房的屋子,林夕落终归是要好生休歇一番便睡下了,魏青岩也没再打扰,索性出门等候。

“恭喜五弟了!”魏青羽见到魏青岩便是道,“如今你也心安了。”

魏青岩笑道:

“谢谢三哥。”魏青岩朝外望去,魏青羽知他是在寻思宣阳侯。便是道:“父亲进宫了。”

魏青岩嘴角轻撇,却没有喜意,而是脸上格外认真的道:“三哥,世子位你要承继下来,不要想着让给我,即便生了儿子,这个位子我也不会接手。”

魏青羽被他戳中心事。不免道:

“五弟,就这样坚定?我担负不起侯府的重责。”

“我早晚会离开侯府。”魏青岩今日的心境也有很大的变化,“所以你必须把世子位坐稳。”

魏青羽没想到他忽然来这样一句。脸上满是震惊:“五弟,你这是要作何?”

“听弟弟的!”魏青岩说完,则脸上喜笑颜开。“要开始筹备洗三礼以及满月宴了,这好时节不能耽搁了,要好好利用才行!”

魏青羽无奈摇头,他实在琢磨不懂魏青岩,离开?他去哪儿能脱离开宣阳侯府的印记?不还是要姓这个“魏”?

姜氏此时从屋中蹑手蹑脚的出来,见魏青羽与魏青岩兄弟都在,则略有担忧的道:“乔太医呢?这急时他不在,归来时定要让他再为弟妹诊脉下药,这一次可格外凶险,如若不是曹嬷嬷经验丰富。还有乔夫人在,恐怕换成其他人都难度过这一关,而且弟妹的身子太虚弱了。”

魏青岩也豁然想起了乔高升,却不知林忠德如今是否熬过去了?时至现在都没有个音讯传来?

乔高升此时也正在忐忑不安的盯着林忠德。

那一碗药下去,林忠德吐出大半碗。而他则又下狠的即刻再下方子、再熬一碗,这一碗药喂下,林忠德至今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状况让乔高升格外的没了底,额头上的冷汗涔涔的冒,而林政孝的神色也越发的紧张起来。

虽然只有他与乔高升知道这个药的凶险,可众人都在盯着林忠德。责备怪罪的话只在耳边没有说出,那阴狠责备的目光已经格外明显。

林政辛没这等私心,一直都守在林忠德的身边。

他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老太爷多活几日、亦或几个时辰也好?哪怕是再开口骂他两句“兔崽子”也行啊!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魏海也在焦急等待,正在犹豫是否先将乔高升带回去,侯府的侍卫驾马来至林府通报:“魏首领,五夫人诞下一子,安全顺利。”

魏海脸上惊喜,即刻奔进屋中,走至林政孝身边道:“回林大人,五夫人顺利诞下一子,林大人可以安心了!”

“啊?夕落生了?”林政孝还不知道林夕落临产。

魏海笑道:“五爷知道此地事急,卑职也怕林大人难做,故而没与您说!”

林政孝笑容满面,乔高升也在一旁高呼:“谢天谢地,怎么都赶在这一时了!”

众人正在兴奋之时,林政辛忽然高喊:“父亲,父亲!”

林忠德满面通红,口吐鲜血,紧紧的攥着林政辛的手,目光则看向林政孝,一双眼睛瞪的硕大无比,林政孝腿一软,连忙奔去:“父亲!”

“夕落诞下一子,您安心养病!”林政孝将喜讯告诉于他,林忠德的眼睛微眯,显然是露出愉悦欣慰之笑容,随后便豁然倒去,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爹!”

魏青岩与魏青羽、魏青山兄弟三人正为得一子而欣喜之余,侯府的侍卫匆匆赶回,禀告道:“回几位爷,左都御史林忠德林大人殁了,林府吵闹起来,怪罪林政孝大人与乔太医合伙毒害,存心不孝,要以族规处置,棍杖责罚撵出林族,魏首领在那里控制场面,让卑职快些回来禀告。”

魏青岩的喜意跌宕谷底,他儿子诞生、林老太爷过世,这是命运的交换吗?魏青岩略有不放心想要前去帮忙,可又惦记林夕落,但林家的事也要处置好才行,只得与魏青羽道:“我先去林府,夕落醒来先不要告诉她这个消息。”

“别鲁莽!”魏青羽劝慰,魏青岩冷笑:“儿子出世,我不介意用鲜血庆祝,也不介意用鲜血祭奠林忠德归天!”

第三百四十六章 血溅

林府现在就好像一锅杂乱无章的粥,恶心、恶心还是恶心。

林政孝气的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出来,如若没有魏海率领宣阳侯府侍卫护着,他恐怕就要被林政武下令棍杖刑罚撵出林府!

虽然这等事情林政孝早已经在心中想过,可真的发生时,他心里也无法承受这股亲离的痛苦。

如若换做是外人,林政孝不会如此哑口无言,不会如此彷徨失措,正因为是亲人,是同姓族人!

难道家主之位就这样有意思吗?

就能让留着同一血脉的人手足相残吗?

林政孝说不出话,而林政辛也被这一幕彻底的惊到了!

怎么可能是自己岳父和林政孝来故意害人?药明明是救人,怎么可能是害人?

可林政辛还没等开口就被林政武给拽至一旁:“十三弟,你刚刚新婚,弟妹也有孕在身,还是不要掺进这等事中,虽说有你岳父在,但他定是听老七妖言蛊惑才会做出这等龌龊事来,你没参与,便是无错!”

林政辛没等开口,林政齐补言道:

“十三弟,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要顾忌着你的妻子了!”

这等话无非是挑拨和威胁,林政辛当即斥骂:“放屁!老子就是不信,有本事把我也撵出林府!”

林政齐一怔,随即气恼的道:

“不识好歹,魏首领。这是林家的事,你快些让开,别沾惹是非!”

魏海一句话不回,一个字不说,就是不允他们动林政孝与乔高升一个指头。

众人僵持在此,外方家眷却没有一个为老爷子过世落泪之人…

林政武心中焦虑,他刚刚已经派人去了齐献王府。有意趁着林绮兰怀了身孕夺得林家家主之位,齐献王定当会支持他上位,可这半天功夫了却一点儿音讯没有?

怎么这样慢?而林政齐心中也在想。他早已派人去告诉林芳懿,让她寻太子拿主意,也是还没有回话…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众人各有心思。拿不得林政孝便只能等,可二人想等的人没等来,却是魏青岩先到了!

林政武与林政齐聚是一惊,而林政武则率先上前道:“你干什么?带如此多侍卫前来,你这是要干什么?”

魏青岩没有说话,而是看一眼已经被抬入棺木中的林忠德,磕了三个头后起身道:“岳祖父的临终遗嘱在何处?”

林政齐听她问及此事,则上前道:“九侄女婿,这是林家的事…”

“你既然叫我一声侄女婿,那我就是林家沾亲。 临终遗嘱在何处?”魏青岩的声音格外的霸气,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冷意,不由得退后几步心生胆怯。

不单是林家人如此,连林政孝都微微一惊。

之前因有夕落在,故而魏青岩见到林家人都十分和气。可他们却都忘记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征战沙场、手刃数人的魏青岩,怎么会被众人几句指责所吓倒?怎么会被林家的族规阻拦?

魏青岩提及遗嘱,林政辛才想起此事,即刻道:“父亲说是放置身上,刚刚换下来的衣服呢?你们拿到哪里去了?”

林政辛这般说辞,却让林政武心中格外记恨!

他一直都没拿出遗嘱宣读怕的就是林忠德没有将位子传给他。而根据林政武的观察,老太爷最有可能将家主之位给林政孝,故而他们才齐心合力的想要将林政孝给逐出林家,而后再争家主之位!

可如今魏青岩提及此事,让林政武格外挠头,只得硬着头皮阻拦道:“遗嘱再议,现在说的是老七害死老爷子,这件事必须马上解决!”

林政武有此心,林政齐自当也附和,“大哥说的对,这是要事!”

林政辛要去找遗嘱,却被林政武拦住,无论他如何叫嚷都无用,“畜生,你们才是畜生!”

魏青岩冷笑,朝向身后侍卫摆手,“给我搜。”

“你要干什么?”林政武急了,上前道:“魏青岩,你敢如此胡闹?我要面圣控告你!”

“你去!”魏青岩一把将他拽至门外,而林政武身后的小厮见魏青岩还要往前走,则接了立即上前阻拦魏青岩道:“退后!”

唰!

一刀挥下,人头落地,鲜血泼洒,魏青岩毫不犹豫便处死一人,目光扫过众人冷言道:“我已说过,我不介意用鲜血庆贺儿子出生,也不介意用鲜血为岳祖父祭奠!”

这一幕可着实吓坏了所有人!

连林政孝都有些头晕目眩,连忙转身不看!

他本欲上前阻拦,却被乔高升一把拽住,他的姑爷在为他出头,他怎么能此时胳膊肘朝外拐?何况若无魏青岩出现,他早就被这些人给拖出去棍杖打死,还要背一身骂名!

可林政孝从来没见过如此状况,他…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青岩清冷的刀上沾满的血还在不停的滴在地上,留下一道血痕,目光扫过众人,所有人都在往后退,生怕被误解为阻拦被他一刀砍死。

这把刀可不是吓唬人的,而是真要命啊!

“还有谁要拦着?”魏青岩一声怒吼,却无人敢应,魏青岩冷笑,走到病床前,将林忠德换下的衣物翻了一遍,却根本没有那一封信。

他回头道:“遗信呢?在谁那里?交出来。”

众人无声,谁都不肯回话!

“不交出来,我血洗御史府!”魏青岩的刀刃划在地上,那刺耳的声响让所有人都不由得腿软心惊,一旁的林政齐连忙看向林政武,出言道:“大哥,你还不拿出来?”

“不…不在我这里!”林政武吓的连忙后退,可他下意识的拍了下袖子,却被魏青岩看到。

魏青岩快步过去,林政武则连忙后退,魏青岩举着刀看他:“交出来!”

“七弟,你怎么一句话都不说?这是你的姑爷,你难道要背离林家?”林政武连忙看向林政孝,这屋子里也只他能与魏青岩说话。

林政孝此时也想明白了,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他这等遵规守礼的人就是被人欺负的!

“我刚刚不是已经被你扣上罪名撵离林府?恕我不能认同,也无话可说!”

林政孝这话说出,却是让林政武吓的连忙后退,可一路退至墙角,他终于无地再退,索性硬着头皮道:“有本事你杀了我!”

魏青岩冷笑,却横刀指向林政武,刀锋飞快抖转,刀尖散发的光芒吓的林政武嚎啕大喊,而身上片片衣履飞散在地,被削成一条一条,只片刻功夫他便赤身,身上却没出现半点儿伤痕,而那封信也随之飘落在地。

魏青岩收刀取信,而林政武此时已经呆若木鸡,连捂住羞处都已经忘至脑后…

“…传家主之位于十三子林政辛。”

魏青岩念完,林政辛吓了一大跳,怎么会传位给他?这怎么可能?

所有人都愣了,这个结果是他们完全想不到的,本寻思林政孝是最大的障碍,可孰料老爷子传家主位给一个毫不起眼的林政辛,而他才年仅十五岁!

“还傻愣着干什么?拿家主服,为岳祖父摆灵堂,都是死人吗?快!”

魏青岩怒吼一声,所有下人全都四散而去,魏海带领侍卫帮着布置,其余的人都胆怯的看着魏青岩,好似他不离去,众人已经不会迈步走路一般。

林政武疯了,赤身**的疯了!林政齐则咬牙憎恨,却不敢在此刻上前,只心里记恨着要让林芳懿向太子告他一状,更寻思如何拉拢林政辛来控制住林家!

魏青岩不愿搭理,而是走至林政孝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道:“岳父大人。”

林政孝哀叹一口气,“劳烦姑爷了。”

“夕落诞下一子,很顺利,您也成为外祖父,不妨这里交由他们管,您与岳母、天诩先随我去探望夕落,此地之事再议。”魏青岩如此说,林政孝则看向一旁的林政辛,“我担心十三弟。”

“我已派人去叫林竖贤和李泊言,由他二人在此帮忙,另派二十名侍卫在此驻守,岳父大人不必担心。”魏青岩如此说,林政孝则连连点头,他们争执了两个多时辰的事情,姑爷到此不用一炷香就解决了,他还有何可说的?

“都听姑爷的。”

魏青岩点了头,则让人备马车,胡氏带着天诩上了马车,林政孝没有骑马,他的心实在太乱了,他需要静思。

林府的事很快便被众人知晓,魏青岩等人还没回到宣阳侯府,皇上那里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宣阳侯刚刚还在说他得了孙子,转而便听到魏青岩血溅林府,这一张脸都快扭曲的变了形了!

孰料皇卫回禀,献文帝却哈哈大笑,赞道:“好!朕就喜欢他这股桀骜霸气,如若大周国良将都有如此英豪果断的性子,边境小国还敢侵扰大周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