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岐见似锦看他,心中欢喜,当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洒然深深一揖:“林某见过周姑娘。”

似锦这才清醒了过来,瞪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大门。

林岐顿了顿,厚着脸皮跟了进去,口中道:“周姑娘,林某在城外的园子里樱桃红了,小白杏熟了,心中记挂着你,想着你爱吃,就给你带来了两篓——一篓樱桃,一篓白杏,都是酸甜的口感……”

似锦听到那句“一篓樱桃,一篓白杏”,不由想起先前在泽州,小凤凰总是不肯让她多吃樱桃和白杏,说是上火,便扭头看了过去,却见李越跟在后面,一手提一个小小的竹篓,忍不住笑了:“这竹篓也太小了吧?”

见似锦肯搭理自己了,林岐心中一阵欢喜,忙解释道:“怕你上火,你夏天上火手心热,觉都没法睡,难受得没法子,得用冰块冰手心……”

似锦立在那里,怔怔听着,眼泪早落下来了。

那些久远的往事,原来他都记得。

似锦疾步进了后院,蹬蹬蹬上了楼。

林岐毫不犹豫追了上去。

他如今终于解了毒,虽然吃了苦受了罪,以后却能长长久久陪伴似锦了,自然不会再躲着似锦。

韩勇媳妇和韩婆子都是白日在这里当值,晚上还回梧桐里后巷的家的,因此这时候院子里只有春剑、素心和幽客是似锦的人,她们三个都有些懵,想要跟上去却被李竹李兰给拦住了。

李竹轻轻道:“咱们姑娘绝对不会有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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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番外之假如林岐前世重生(16)

似锦拭去眼泪, 在南窗前的竹榻上坐了下来。

林岐走了进来, 隔着小炕桌在竹榻上坐了下来。

夜幕降临,屋子里没有点灯,窗内窗外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似锦和林岐都没有说话,外面河水的流淌声,青蛙的鸣叫声,树叶被夜风吹拂的声音, 在房里都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似锦道:“毒解没有?”

林岐低声道:“解了。”

似锦又问:“毒既然解了, 为何瘦成这样子?”

瞧着一阵风都能把他给刮跑似的。

林岐默然片刻, 这才开口道:“解毒的那几日, 一直未曾进食。”

他好不容易才熬过了解毒那几日。

似锦在黑暗中看向他。

光线很暗, 可是藉着窗外的星光,她依旧能够分辨出林岐的轮廓。

六年前的小凤凰,轮廓并不明显,娇嫩、修长,精致而脆弱。

如今的林岐, 面部轮廓极为明显, 尤其是下颌处的线条, 俊秀而英气,再加上宽宽的肩膀和长长探出的腿——除了身子单薄了些, 他真的是男子汉了……

林岐凝神听着似锦的呼吸声,分析着似锦的心情变化,忽然开口, 声音低低的,带着些撒娇之意:“似锦,我饿了。”

似锦最听不得小凤凰说饿,闻言忙起身出门,叫了素心上来,吩咐道:“你去和厨娘说,先做一大碗臊子面送上来。”

待回到房里坐下,似锦这才想起,自己正在和林岐怄气,居然因为他一句“我饿了”,就巴巴地吩咐人做他爱吃的泽州臊子面。

想到这里,似锦有些气自己立场不坚定,也气林岐太狡猾,正要不理林岐,忽然想起宅子临水,天气和暖,已经开始有了蚊子。

虽然窗子上糊着轻薄透气的蝉翼纱,却依旧有蚊子趁着开门关门溜进来,而林岐肌肤细嫩,最受蚊子喜爱,忙起身点亮烛台放在小炕桌上,又拿了两个素瓷小香炉,点燃了驱蚊的薄荷香,一个放在了窗台上,一个放在了林岐身侧的花盆架上。

林岐心满意足,倚着靠枕懒洋洋歪在竹榻上看着似锦忙来忙去。

这是他一直盼着的日子,他和似锦在一起,安安生生,平平静静,忙忙碌碌,享受人生。

厨娘很快做好了臊子面。

春剑和素心担心似锦,特地上楼送晚饭。

她们一进房间,便见西邻那位林公子安安生生坐在南窗前的竹榻上,自家姑娘正在明间洗手,两人之间似乎没有出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似锦上前去看,见炕桌上摆了一大碗已经浇了臊子的臊子面,另有两个空碗和两碗面汤,分明是连自己的份也准备了,便没说什么——她忙活了这一阵子,也有些饿了。

素心把另一个食盒放在一边:“姑娘,这里面是四样果品和一壶绿玉髓酒。”

似锦摆了摆手:“好了,你们也下去用饭吧!”

待春剑素心离开了,她这才叫林岐:“水和香胰子都准备好了,你去洗手吧!”

林岐单等着她这句话,闻言起身洗了手,回来在似锦对面坐下,却发现似锦已经给他盛好面了,便不多说,拿起筷子开吃。

似锦一向爱操心,自己吃了面喝了面汤,又监督着林岐喝了面汤,这才收了空碗,又摆了四样果品和绿玉髓酒上桌。

烛光摇曳,薄荷香氤氲,夜风轻送。

小炕桌上摆着一碟小白杏,一碟红樱桃,一碟雪梨片,一碟甜藕片,似锦和林岐面前各摆着一盏绿玉髓。

林岐端起面前的素瓷酒盏,正要饮下。

似锦见了,忍不住刺他道:“你不怕我下毒?”

林岐瞅了她一眼,嘴角微翘,眼睛亮晶晶,仰首一饮而尽。

似锦:“……”

她伸手执壶,为林岐斟满空盏。

林岐再次一饮而尽。

似锦又为他斟满,待他饮下,这才双臂放在小炕桌上,低声道:“我知道你安好,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再也不担心你了。你毕竟是贵人,不宜涉入险地,免得被镇南侯府安国公府的人抓住机会……”

她拿起自己面前的酒盏,一饮而尽。

酒液滑入咽喉,先甜后热,似锦终于鼓起了勇气,道:“以后你不要再来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各过各的——”

咦,林岐怎么躺那儿了?

似锦忙探身去看,这才发现林岐居然睡着了。

烛光中,他白皙的脸泛着淡淡的蔷薇红,薄薄的眼皮也有点红,嘟着嘴睡得正香,呼吸都带着酒香。

似锦:“……”

她到底不忍心,起身搬走小炕桌,回来把他挪成舒服的睡姿,又拿了个薄被展开给林岐盖上,这才拿着灯烛回自己的拔步床上睡下了——绿玉髓不愧为大周名酒,酒味醇厚,她才饮了两盏酒,也有酒意了,晕晕乎乎的。

一大早林岐就醒了。

他是被窗外的布谷鸟和喜鹊的叫声给吵醒的。

林岐一翻身,竹榻发出“咯吱”的声响,似锦也醒了。

她知道林岐有起床气,也不吭声,自己起身穿好衣服出去了。

似锦吩咐春剑送水、香胰子、擦牙的盐和漱口的薄荷水上来,又吩咐素心送一壶温开水上来。

吩咐罢,她这才觉得自己又不自觉地开始照顾林岐了,只得自我安慰:算了,就当我是在巴结当今天子,为的是抱上一根金大腿,以后好多个靠山。

林岐喝了一盏温开水,这才彻底清醒,起身在春剑素心的服侍下洗漱。

春剑素心有些闹不清楚这位林公子和自家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过她们一向对似锦忠心耿耿,因此并不多问,一切都听似锦吩咐。

早饭是养胃的小米粥、鲜肉包子外加四样小菜。

林岐用了早饭,又漱了口,似锦见他似还没有离开的打算,便故意道:“你不用管理朝政么?”

林岐看了她一眼,乖乖道:“自有内阁理政,我刚刚痊愈,须得歇息几日养一养身子。”

似锦觉得此时的林岐,眼睛大大的,眼神温软,就像乖巧的小猫咪似的,有点可爱过分了,原本准备了一肚子怼他的话,这会儿都跑到爪哇国了,当即道:“你回去吧,我要去河边散会儿步。”

林岐理所当然道:“你一个姑娘家到底不安全,我陪着你。”

似锦正要开口驳他,小丫鬟幽客在外面回禀道:“启禀姑娘,老爷夫人派孙妈妈过来了!”

似锦站起身来,瞟了安安稳稳坐在竹榻上鸠占鹊巢的林岐一眼,道:“我下去了。”

孙妈妈其实是奉了周胤之命来看望似锦,顺便给似锦送来几篓新鲜果品和新鲜鸡鸭等物。

见似锦这宅子甚是齐整,孙妈妈喜欢得很,道:“大姑娘,老爷说了,眼看着端午节该到了,老爷请大姑娘回府里过端午节。”

又道:“那日二姑娘、三姑娘和韶哥儿都在。”

似锦沉吟了一下,道:“端午节上午我再过去吧!”

她命人奉上茶点,又问孙妈妈:“府里如今怎样?”

孙妈妈先是说一切都好,接着却又道:“府里前几日出了些事……”

似锦见她欲言又止,忙问道:“到底何事?”

孙妈妈这才道:“四姑娘和五姑娘参加选秀,落了选,按照朝廷要求,该回原籍了,老爷夫人正要安排人送她们回去,谁知一没留神,四姑娘和五姑娘居然跑了出去,冲撞了宁王殿下,都被带入了宁王府。”

“老爷得知消息,赶紧去宁王府要人,谁知四姑娘五姑娘没有说出真实身份,已经被宁王宠幸过了,如今宁王看在老爷面子上,求了太上皇,把四姑娘和五姑娘都晋为夫人——老爷觉得丢人,向朝廷告了假,已经好几日没出门了。”

似锦一听,忙道:“既如此,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爹爹。”

她吩咐李竹:“把我给爹爹做的那件青纱道袍和那套白绫中衣叠好装进包袱里。”

似锦这才上楼去换衣服——她身上穿的是家常衣裙,周府人人一双富贵眼,看人衣装下菜碟,因此得重新梳妆换衣。

林岐见似锦要换衣服,便起身去了大通间的西端——那里被布置成了似锦的书房,用一道屏风隔开了。

似锦很快妆扮好了,全套的赤金蓝宝石头面,与身上的玉色窄袖衫和白挑线裙子倒还相衬。

她绕过屏风去看林岐,见他优哉游哉躺在竹制躺椅上看书,不由气急反笑:“你这是赖在我这里了?”

林岐抬眼看她,笑得乖巧可爱:“中午我想吃红烧小黄鱼,你交代厨娘一声。”

似锦:“……”

她到底还是心软,恶声恶气答应了一声,带着春剑素心下楼去了。

中午李竹李兰送上了厨娘做的膳食,一碟十香菜拌鲜核桃仁,一碟酒浸江鳐,一碟卤雀舌,一碟糟黄芽,一碟黄雀鲊,另有一碟酸炒白菜心,一碟爆炒笋鸡,一碗红烧小黄鱼和一碗碧粳粥。

似锦不在家,林岐吃得倒是更好了。

他慢慢用着午饭,预备用罢饭,睡一会儿午觉,午觉起来似锦也该回来了,他就陪似锦去河边逛逛去。

第175章 番外之假如林岐前世重生(17)

到了周府, 似锦自然先去惠畅堂见周夫人。

惠畅堂正房明间内倒也热闹。

周夫人端坐在锦榻上, 倩兮和盼兮姐妹坐在西边的紫檀木圈椅上,觉晓和澄明两姐妹坐在东边的紫檀木圈椅上。

觉晓正在讲述宁王府内的风光:“……王妃年纪不大,却是好性儿,王爷身边人不少,王妃却不妒忌,待我和澄明极好。”

澄明补充道:“王爷身边妻妾众多, 偏偏董侧妃最不晓事,仗着是淑太妃的娘家侄女, 十分飞扬跋扈, 连王妃都不放在眼里, 又爱使小性儿……”

倩兮和盼兮听了, 彼此看了一眼,又齐齐低下头去。

倩兮看自己手中的帕子。

盼兮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她新用凤仙花染了指甲,十分鲜艳好看。

正在这时,小丫鬟莲心在外面禀报:“启禀夫人,大姑娘回来了。”

屋子里顿时静了一瞬。

觉晓和澄明毕竟是双胞胎, 心有灵犀一点通, 齐齐嗤地一声冷笑起来。

澄明道:“听说大姐姐住在嵩岳街附近, 常常大大方方出去逛呢!”

觉晓道:“大姐姐被夫家休弃,居然还有脸出去逛, 也不嫌丢人。”

盼兮不爱听她们这样说似锦,道:“大姐姐与孙浴泉八字不合才和离的,这有什么丢人的?为何不能出去逛街?”

倩兮点了点头:“正是。”

觉晓和澄明互相使了个眼色, 到底没有开口驳周盼兮——周盼兮的公公卫国公如今病入膏肓,待卫国公一死,盼兮的丈夫卫国公世子孟庆元继承了爵位,盼兮马上就是卫国公夫人了。

国公夫人,她们还不敢得罪。

周夫人道:“请大姑娘进来吧!”

似锦很快走了进来。

她笑盈盈给周夫人行了礼,又和四个妹妹彼此厮见了。

觉晓觉得自己都是亲王夫人了,周似锦起码得给自己行个礼,便微微一笑,道:“大姐姐,若是按照国礼,你可得给我和澄明行礼的!”

似锦笑容甜美,却当即怼了回去:“可这是在家里,行家礼就可以了。”

觉晓还要再开口,却被周夫人打断了。

周夫人虽然不喜欢似锦,可是有了讨人厌的觉晓和澄明做对比,似锦就变得可人意极了,她看着似锦,微笑道:“似锦,你爹爹这几日身子不适,正盼着见你呢!”

似锦微笑道:“我也想念爹爹了。”

她又道:“多谢母亲和爹爹派人送去的端午节礼,我这次过来,也备了几样节礼,母亲别嫌我简慢。”

周夫人笑了:“心意到了就行,怎么会嫌你的节礼简慢。”

似锦笑盈盈道:“母亲,我给爹爹做了两套衣服,也不知道合身不合身。”

周夫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知道似锦想要去看周胤,当即道:“你爹爹在外书房看书,你去看看他吧!”

几个儿女中,只有似锦懂诗善画,和周胤最有话说,也最得周胤疼爱。

如今周胤因为觉晓和澄明之事心烦,倒是似锦还能劝解一二。

觉晓和澄明得了宁王林嵘之命,要见大伯说事,闻言忙一起起身:“我们也想大伯了,正好跟着大姐姐一起过去。”

周夫人眉头当即皱了起来。

似锦微微一笑,道:“爹爹在外院,幕僚门客小厮人来人往的,两位妹妹身为亲王夫人,身份贵重,哪里能去那种地方,可别因此被人拿住此事,以‘纵容内眷’的名义弹劾宁王!”

觉晓和澄明被她一顶大帽子压下来,一时有些懵,眼睁睁看着似锦屈膝行了个礼,退了下去,心中懊悔得很——她们这是第二趟过来了,大伯就是不肯见她们!

周胤正拿了一本书坐在书案后在读,见似锦来了,叹了口气:“似锦来看爹爹了。”

似锦微微一笑:“爹爹,你这里有什么好茶?”

周胤一向对茶最有兴趣,往日一听似锦提到茶,就要拿出自己的好茶炫耀一番,然后再问似锦要不要,这会儿却有些意兴阑珊:“先前爹爹的好茶都是太上皇赐的,如今太上皇自己也没得多少,哪里还能赏赐爹爹……”

似锦一听就明白了,爹爹这几日消沉,一则是因为两个侄女周觉晓和周澄明做的事情太丢脸了,二则他本是太上皇亲信,如今景和帝亲政,他本来就不受新皇待见,再加上担心两个侄女此举会令景和帝把他归入宁王一党,因此消沉。

她自己找了凤团茶出来,沏好倒了两盏,一盏奉给周胤,一盏留给自己。

似锦见父亲

端起茶盏品茶,这才轻轻道:“爹爹竟然也钻牛角尖了。对陛下来说,信任的大臣分为两类,一类是忠臣,一类是能臣。爹爹做不了忠臣,凭爹爹的能力,何不做个能臣呢?”

周胤叹了口气,道:“道理爹爹也懂,可是就是拉不下脸啊!”

他是太上皇洪武帝一手提拔上来的,转眼就投到新皇景和帝麾下,怕是要被人耻笑。

似锦笑了,道:“爹爹,您忘了您的初心了么?您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官?是为民立命为国效力,还是为了自己的官途和面子?”

周胤默思一阵,忽然觉得豁然开朗:是啊,我原本进入仕途,就是要一展抱负,为生民立命,为国家效力,为何如今竟然囿于自我封闭之中?

他站起身来,慨然道:“似锦,爹爹明白了!”

似锦见爹爹脸上有了笑意,也觉得开心,忙道:“爹爹,我给你做了两件衣服,您去屏风后试一试,若是不合适,我再修改。”

衣服自然是合适的。

周胤很喜欢女儿做的白绫中衣和青纱道袍,穿上就不肯脱了:“似锦,爹爹要去永福寺和济世老和尚说话,正好穿这一身过去。”

似锦见爹爹心结解除,愿意出去会老朋友了,也很欢喜,送了爹爹离开,这才去了惠畅堂。

得知周胤出去会老朋友了,周夫人很是欣慰:“如此甚好。”

她看向似锦的眼神也更亲切了:“似锦,你留下用午饭吧!”

似锦早发现周觉晓和周澄明在一边咬牙切齿了,哪里稀罕这一顿饭,笑容灿烂:“母亲,我家里还有许多琐事,以后再回来给父亲母亲请安吧!”

如今林岐还在她房里,他既挑食又别扭,不知道怎样了。

既然爹爹心情好转了,似锦就急着回去照顾林岐了。

林岐用罢午饭,宽去外衣在似锦的拔步床上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