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清兰定定神。笑着安抚郑夫人一番。

郑夫人也是一时感怀失态,很快便恢复如常,自嘲的笑道:“我果然是老了,倒变的比以前多愁善感起来。好了,不说这些不高兴的事了。你这两天躺在床上静养,身子恢复的如何了?”

“恢复的很好。”叶清兰很配合的转移话题:“其实前两天那次昏倒。真的是意外。大概是这些日子一直吐的厉害,身子特别的虚弱一些。稍微劳累都觉得吃不消。这两天都在床上躺着,连话都没说过几句,现在精神好的很呢!”

郑夫人仔细打量她几眼,见她面色还算红润。总算放下心来。又殷切的叮嘱了几句:“总之还是要小心些为好。你胃口不好,孕吐反应又重,总是吃不下东西。身子肯定虚弱。越是这样,越是得逼着自己多吃一些。就算是吐了一大半,也总有一些留在胃里。不然总这么下去,你的身子熬垮了不说,肚中的孩子也会受影响。”

这个道理叶清兰比郑夫人更清楚。二话不说就乖乖点头应了。

回了出云轩之后,叶清兰也有了些倦意。应酬客人确实是劳心又费力的活计,更何况还得一直琢磨对方的来意,这种耗费脑力的事情。确实不宜孕妇啊!

休息了半个时辰之后,叶清兰总算有了些精神。

若梅笑吟吟的端了一碗银耳粥来。银耳粥熬的不算太浓稠,味道清清淡淡的。看着便十分爽口。叶清兰小口小口的喝着,温热的银耳粥一点一点的咽下去,总算没引起太大的反应。

等了半天。也没见叶清兰有不适呕吐的意思,丫鬟们也都十分高兴。

瑞雪看了叶清兰一眼,似要说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叶清兰眼尖的瞄到了瑞雪的欲言又止,心念电转,隐隐猜到了一些,不由得微微翘起了唇角。当下却什么也没说,只是随口打发了屋里其他的丫鬟都出去了。待屋里只剩下她和瑞雪两个人了,才闲闲的笑道:“瑞雪,全福的伤养的怎么样了?”

那一天全福挨了结结实实的三十板子,当时就被抬到屋子里养伤。虽然没有伤筋动骨只是皮肉伤,可至少也得养个十天半月才能好。瑞雪看着心下不忍,曾经悄悄去探望过两回,此时忽然被叶清兰问起,俏脸忽的有些发烫,故作镇静的应道:“不瞒小姐,奴婢今天去探望过全福一回。他的身上敷了伤药,已经好了不少,不过,暂时还下不了床。”

主仆相处多年,叶清兰对她何等了解,见她这副样子心里更是有了底。

仔细想想也是难免,瑞雪比她足足大了三岁,今年已经十九岁了。思嫁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全福人生的清秀,性子伶俐,嘴皮子也麻溜。瑞雪和他接触的机会又多,难免日久生情。只是不知道全福对瑞雪的心思又如何......

叶清兰心里暗暗盘算着,面上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道:“相公这次是真的动了怒,希望他受了这次皮肉之苦,以后说话行事能更仔细小心些。”

瑞雪随意的嗯了一声,却将头垂了下去。

叶清兰暗暗莞尔,不再逗弄瑞雪了,随意的将话题扯了开去。瑞雪见叶清兰不再提起全福,顿时悄然松口气。可在松口气之余,又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

当晚,顾熙年又推掉了应酬回府陪叶清兰吃晚饭。夫妻两个习惯了在吃晚饭的时候闲聊几句。气氛显得轻松又融洽。直到叶清兰说起罗氏今天来探望的事情,顾熙年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了大半:“她怎么会来了?!”

叶清兰淡淡一笑:“她特地登门来给我道喜,还送了不少的礼物来。”

礼物?顾熙年瞬间皱起了眉头,目光也冷然了几分:“她送了什么样的礼物?”

叶清兰把礼物一一细数了一遍:“......婆婆特地把礼物都查了一遍,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妥来,索性将礼物都留在了景馨园。还有几张养胎的方子,我特地带了回来。待会儿你仔细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顾熙年略一沉吟,很肯定的说道:“既然送了养胎的方子来,应该没有问题。三皇子生性精明,罗氏做事也一向谨慎仔细,就算是有心要做什么,也绝不会用这么低级的法子。”一旦配出来的药有什么问题,那几张方子可就是铁证。三皇子和罗氏都不是蠢人,怎么可能用这样的蠢法子?

叶清兰点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若是礼物和方子都没问题,她特地来一趟,又是为了什么?”

是啊,三皇子如今被禁足在府里,正处在风头浪尖上,行事低调还来不及。此次大张旗鼓的登门来道贺,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顾熙年安静的思索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闪出了讥讽的笑意。

叶清兰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变化,见他这般反应,心里顿时了然,也印证了她之前的猜测果然是对的。罗氏确实是三皇子示意前来,却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想通过这样的行动,向顾熙年传达一些什么......

“他生性狭隘,锱铢必较,这次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还不知咬牙切齿气成了什么样子。”顾熙年眸光微闪,不疾不徐的分析道:“这两个多月,他肯定日日都在苦思,到底是谁在暗中算计他。看来,他总算是想明白了。”

“他还被软禁在府里,不能出府找你对质。所以才让罗氏到府里来,借着探望我的名义,其实是想告诉你,他已经知道你就是暗中算计他的人。”叶清兰很顺口的接了下去。

顾熙年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又提醒道:“我不是说过了吗?这些耗费脑子的事情全都交给我,你别整日盘算这些。”

叶清兰又觉得窝心又有些好笑:“好好好,我都听你的,什么都不想总行了吧!那你告诉我,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顾熙年挑了挑眉,淡淡一笑:“他就算猜到了又能怎么样。无凭无据,就算是到了皇上面前,我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和他对质。再说了,这种犯了皇上忌讳的事情,根本就不好解释。越是辩白,越显得心虚。他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肯定会越想越懊恼窝火。他憋了一肚子火气,却连和我对质都没机会。所以让罗氏登门,就是在向我下战书。这么大张旗鼓的举动,也是有意在做给三皇子一党的人看。但凡是有些脑子的,都能琢磨到这其中的不对劲。可以想见的是,接下来一段日子,我的日子别想太平了。”

三皇子的势力并未完全拔除,还有几个顽固又厉害的角色,都是位高权重的人物。如果这些人在三皇子的受益下故意找顾熙年的麻烦,确实够人头痛的。

叶清兰也学着顾熙年的样子挑了挑眉:“三皇子向你宣战,你一点都不担心么?”

顾熙年傲然一笑:“尽管放马过来!”

第五百八十七章 弹劾

顾熙年所料半点不差。

很快,户部的麻烦便接踵而来。先是每天拿着批条来领钱银的人忽然多了不少,户部按着惯例都要拖延上几天,然后就开始有人上奏折弹劾户部办事拖沓不利。第一个倒霉的当然是户部尚书,户部尚书本就年迈,被这么一气直接病倒了。另一位钱侍郎也很“凑巧”的在骑马时扭伤了退,户部所有的事务顺理成章的落到了顾熙年的头上。

再然后,弹劾户部顾侍郎的奏折渐渐多了起来。其中不乏许多重量级的大臣,还有不少言辞尖酸刻薄的言官。三皇子一党好像是要把近几个月来聚集的怒气怨气都发泄出来一般,奏折上的言辞越来越激烈。一开始是弹劾顾侍郎办事不利,后来渐渐演变成了“顾侍郎欺上瞒下一手掌管户部操控财务暗中结党营私”等等。

顾熙年迅速的成了朝堂内外的焦点人物,一举一动都有许多人关注。

在这样的风口浪尖,顾熙年似乎也有些顶不住压力了,连着上了几道自辩的奏折。然后按着本朝的惯例,被人弹劾之后就老老实实的待在府里自省,等候皇上的口谕或圣旨。

对这样的结果,有人拍手称快,也有人暗中着急。更多的却是抱着观望的态度。顾熙年是谁?那可是顾皇后的亲侄儿,太子殿下的亲表弟,掌管户部钱粮大权的重臣。皇上到底会怎么处置这件事?

......

定国公府里也是波涛暗涌殊不平静。定国公顾俢和父子深感此事棘手,各自叮嘱顾熙年安心在府中自省,行步绝不能有差池。顾盛年顾永年官职不高,在这种事情上几乎都帮不了什么忙,最多也就是口头表示一下关心。

顾熙年当着他们的面,表现出了沉重低落的心情。可等回了出云轩见到叶清兰的时候,立刻就将这些腌臜糟心的事情都抛到了一旁。

偷得浮生半日闲,难得有这么正大光明的机会可以赖在府里陪娇妻,谁还有心思理会户部那一堆繁琐的事情?

叶清兰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了。天气炎热。只穿了薄薄的衣裙。虽然衣裙很宽松,却也遮不住隆起的腹部。

自从肚中的孩子有了胎动之后,顾熙年就多了一个乐趣。每天至少也要摸个十遍二十遍。若是碰巧孩子动了,那种骄傲和自得的感觉真是无法用言语形容,大概比当年考中了状元的时候还要激动些。

“孩子又动了!”顾熙年像发现新大陆一般惊叹。温柔又小心的将手放在叶清兰的隆起的肚皮上。

叶清兰哑然失笑:“又不是第一回,这么激动做什么。”

说起这个。顾熙年颇为不满:“这个臭小子,平时总乱动闹腾你。我一动手摸过来,他就不肯动了。根本就没把我这个亲爹放在眼里。等他生出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教训他一顿!”

叶清兰被逗的直乐,故意揭他的底:“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你可别说得出做不到。到时候孩子出生了,我看你舍不舍得动手。”

顾熙年有意摆出了一脸凶恶的表情:“你就等着看好了!”

夫妻两个笑闹一番之后,顾熙年很自然的将叶清兰揽入怀中:“你这两天的胃口好像好了一些。吐的少了。”

叶清兰笑着嗯了一声,然后又叹道:“我现在才知道怀孕是一件这么累人的事情。”

算算日子,她从第一天孕吐开始到现在,也有两个多月了。每天吐的七晕八素毫无胃口,还得逼着自己吃东西。还有各种补身子的补品,吃的别提多腻歪了。可不吃又不行,总得保证肚中孩子的营养才行!

这些也就罢了,怀孕之后带来的种种不便却更让她不适应。

衣食住行忽然都变的讲究起来。行立坐卧也有了严格的规定。郑夫人不放心她身边就几个丫鬟照顾,又特地派了有经验的黄妈妈过来,每天专门负责打理她的生活琐事。婆婆的一片好意。当然是不能推辞的。于是,叶清兰就过上了每天多吃多喝多睡的猪一样的生活.......

这样的生活也不是不好,可不管做什么都被人管着。也实在不是什么美妙的滋味。

怀了身孕之后,就连叶清兰自己也很敏感的察觉到了自己的情绪容易起伏不定。时常因为一点点小事就不高兴。身边的丫鬟婆子都顺着她的心意不说,就连顾熙年也竭力的收起了所有的脾气,在她面前总表现的分外温柔体贴。

叶清兰躺在顾熙年的怀里,调整成最舒服的姿势,然后有些委屈的撒娇:“你看,我的脸上都开始长斑了。”

顾熙年认真的低头审视片刻,然后义正言辞的反驳:“你的脸又白又美,哪有什么斑。”

“怎么没有!!!”叶清兰微微仰头,纤细的手指指着脸颊:“你看,这里明明就长了斑。以后肯定还会越长越多,我要变成丑八怪了!”

顾熙年立刻哄道:“这一点点斑,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等生了孩子就没了。就算有一点点,在我眼里,你也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多愁善感情绪多变的孕妇哄的有了笑脸。

算起来,顾熙年上了奏折之后在府里待了也有五六天了。府里众人都在暗暗焦急,顾熙年本人却一副优哉悠哉的样子,半点不见焦急。

叶清兰忍不住问道:“你天天待在府里,就不怕皇上治你的罪吗?”

顾熙年扯了扯唇角,悠然应道:“你就放心好了,最多不出三天,皇上就要下口谕让我重新上朝了。”

叶清兰下意识的琢磨了起来。顾熙年既然说的这么有把握,当然是有所依仗......

“你怎么又胡思乱想了。”顾熙年有些无奈的声音响起:“你想知道什么,只管问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语刚落,就听叶清兰问道:“你这么笃定,是不是有人会替你向皇上求情?”

顾熙年眸光一闪,意味深长的答道:“皇后娘娘不便出面,太子殿下肯定会亲自去为我求情。”

......

一份份弹劾的奏折在御书房的桌上堆的老高,皇上仔细的翻看着,神色莫测。

伺候笔墨的太监垂着头站在一旁,耳朵却竖的老长,眼角余光更是留意着皇上的一举一动。

御书房外的太监一路小跑进来禀报:“启禀皇上,太子殿下求见。”

皇上淡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太子进来之后,恭敬的给皇上请安。两人既是父子,更是君臣。见面的时候礼数是半点都不能缺的。再想及自己的来意,太子的态度愈发恭敬:“父皇日理万机,儿臣没有奉召就冒昧前来,打扰了父皇理事,还望父皇不要责怪。”

皇上自从下定了决心之后,对太子倒是比以前和蔼了不少:“这里没有外人,就你和朕两人。说话不用这么拘束。正好朕也想让你看看这些奏折,你过来看一遍。”

很显然,皇上似乎并未动怒。

太子心下暗喜,神色坦然的走了过去,翻看起了奏折。其实,就算不看,他也知道这些奏折都写了些什么。最近这一个多月来,弹劾顾熙年的奏折简直就没停过。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三皇子一派没勇气也没能力再撼动太子,所以就将攻击的重点放到了太子身边最得力的亲信身上。

如果顾熙年真的被弹劾成功,对太子来说绝对是重重一击。先不说私下的感情如何,就是在朝堂内外,太子也离不开精明厉害的顾熙年。所以,当太子察觉到情势不妙之后,甚至比顾熙年本人还要愤怒焦急。

皇上的反应也着实让人费解。不管上多少弹劾的奏折,他都留中不发。所有的奏折呈上去,都石沉大海一般。

越是这样,三皇子一党的攻势越是疯狂。皇上虽然没有治顾熙年的罪,也没有制止他们上弹劾的奏折不是?既是这样,说明他们还有成功的希望!

于是,奏折迅速的堆满了御书房的书桌。顾熙年也该因此自傲了。被这么多人一起弹劾,到现在却依然安然无事。

太子一边翻看奏折,一边在心里迅速的盘算着该如何张口说情,面上很自然的流露出了一些微妙的神色来。

皇上一直在留意他的神色变化,此时忽的闲闲问道:“这些奏折都是弹劾顾侍郎的,你觉得这些奏折上的话是否属实?”

“回禀父皇,顾侍郎任户部侍郎这几年来的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底。”太子谨慎小心的斟酌言词:“儿臣觉得,这些奏折里有很多不尽不实夸大其词的部分。”

皇上哦了一声,声音平板板的:“那你说说看,有哪些是不尽不实的,又有哪些是夸大其词的?”

从声音里绝对听不出皇上此刻的心情如何。

太子对皇上的性子也十分了解,知道这么问了,就是在给他为顾熙年辩驳求情的机会,立刻打起了精神:“多谢父皇,那儿臣就斗胆一抒心中所想。”

第五百八十八章 求情

“就拿欺上瞒下一手掌管户部这一条来说,分明就是不尽不实的夸大之词。边关起了战事,需要户部统筹粮草。户部尚书年迈,精力不足以应付这些繁琐的事情,所以将此重任交付给顾侍郎。户部的官印也是户部尚书亲手交给顾侍郎的,这些事情户部上下所有人都知情。何来欺上瞒下之说?再说操控户部财务这一条,就更是荒谬可笑了。身为户部侍郎,熟悉掌握户部所有的账目是分内的事情,又何来操控这一条罪名。至于说到结党营私,儿臣实在心中有愧。顾侍郎和儿臣情分深厚,平日里难免亲近一些,落在那些小人眼里,倒成了儿臣的党羽。所谓的结党营私这个罪名,应该落在儿臣的头上才对,万万不该牵连到顾侍郎的身上。还望父皇明鉴!”

太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篇,皇上却不置可否,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太子心里一个咯噔。难道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能让父皇疑心尽去?还是他从一开始就揣测错了父皇的心意。父皇给机会让他为顾熙年辩解求情,其实是想连他也一起发落?

这一连串的心思,说来话长,其实就是一眨眼的功夫。

太子在刹那间已经有了决断,朗声答道:“启禀父皇,儿臣句句都是实话。还望父皇明察秋毫,还顾侍郎一个清白。”

话说到了这份上,已经没有了改口转弯的余地。如果临阵退缩,反而会被父皇低看几眼。倒不如豁出去一回,放手一搏,看看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意!

皇上一直平静的面孔,到了这一刻终于有了波动。他定定的看着一脸坦荡毫无惧色的太子,忽的笑了起来:“好好好,这才像朕的儿子。”

他一直嫌太子性子过于平庸绵软,瞻前顾后没有魄力都是做一国之君的大忌。所以才会一直偏心器重精明厉害肖似自己的三皇子。可现在看来。太子在关键时候还是有几分魄力的。宁愿冒着触怒自己的危险,也要力保下顾熙年。一来是保住最得力的下属,二来也能借着这样的举动向其他人昭示贤明宽厚。这么一来,太子党的人又岂能不心甘情愿尽心尽力的跟着太子?

从这一方面来说,太子终于有了做储君的风范。

皇上眼中的赞许和笑意再明显不过,太子一直高高提起的心终于归位。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回,看样子他是赌对了!

皇上从另一摞奏折里抽出了一本交给太子:“这是顾侍郎奏请自辞的奏折,你也来看看。”

太子心神大定,迅速的翻看了起来。

按惯例,只要是官员被言官或是其他官员弹劾。就得也上一份奏折为自己申辩。严重一些的,为了表明清白更要自辞在府中自省。至于之后如何,就得看圣意了。皇上特意将这一份奏折拿出来给太子。其含义不言而喻。

太子仔细的看完奏折之后,试探着问道:“父皇打算怎么批这份奏折?”

皇上不答反问:“你觉得朕应该怎么批复?”

这个问题可就不那么好回答了。之前说的慷慨激昂,是为顾熙年辩白。现在说的太多,可就成了越俎代庖。做了这么多年太子,赵琌最擅长的莫过于老实低调这几个字,闻言立刻应道:“父皇英明,心里一定早有决断,儿臣不敢妄言。”

皇上似笑非笑的看了太子一眼。心想你要是真的不敢妄言,刚才那一番慷慨陈词又算什么?不过,太子今天的表现也确实让他满意。

皇上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随口吩咐道:“顾侍郎上了这道奏折之后,就在府中自省闭门不出。户部尚书告病,钱侍郎扭伤了腿还没好。户部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简直快乱成一锅粥了。你有空就去定国公府一趟,把我的口谕带给顾侍郎。就说朕的眼睛亮堂的很,谁在背后搞鬼都瞒不过朕。他也不用觉得委屈,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也别在府里待着偷闲了,明天就去户部理事。”

太子精神一振,忙笑着应了。今天真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待会儿带这样的好消息去定国公府,顾熙年一定很激动很高兴。

皇上看了丝毫不掩喜气的太子一眼,不知又想到了什么,沉吟片刻说道:“这些奏折,朕暂时留下了。他的这几份奏折,朕也留下。”

......

这又是什么意思?又要人继续在户部做牛做马,又把这些奏折留中不发,这不是成心膈应人吗?!

太子心里颇为微词,面上却半分都不敢流露,恭敬的应道:“父皇英明。”

皇上瞥了太子一眼,淡淡的说了一句:“你是不是在奇怪,朕为什么要将这些奏折继续留着?”

太子见瞒不过去,索性点头承认:“是,儿臣心里有些奇怪。父皇既然相信顾侍郎是清白的,留着这些奏折又有何用?”

皇上轻描淡写的应道:“朕相信不相信是一回事,重要的是他要让别人都相信。这些奏折留着不发,就是要提醒他认真做事,不要动什么歪心思。顾侍郎一向聪明,这些话你不用说,他也能明白。”

太子默然点头,半晌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顾侍郎一向忠心耿耿,做事从无差错。父皇对他难道还不放心吗?”

皇上锐利的目光定定的看着太子,缓缓的说道:“琌儿,你是太子,将来总有一天要坐上龙椅,成为这个天下至高无上的主人。你要记着,身为天子,可以重用一个臣子,可以宠信一个臣子,却不能完全信任依赖他。不然,有些太过聪明的人就会利用你的信任兴风作浪。这一点,你且记下了。”

这还是父皇第一次用这样教导的口吻教他为君之道。

太子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兴奋和激动,虽然露出激动又钦佩的表情完美无缺的应付了过去,心里却颇有些不以为然。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像这样又重用又提防,岂不是凉了臣子的心?

当然,这些话放在心里想想也就罢了,太子是绝对没有勇气诉之于口的。

从御书房出来之后,太子没有急着出宫,而是先去了凤仪殿一趟。顾皇后早已等候多时,见太子来了,不假思索的起身迎了过来。一旁的宫女们早已知趣的全数退了下去。

“琌儿,你父皇都说什么了?”顾皇后急切的追问:“熙年不会有事吧!”

太子笑着宽慰道:“母后放心,父皇岂会轻易被那些小人蒙蔽。刚才还让我带口谕到定国公府,表弟明天起就能继续回户部当值了。”

顾皇后闻言顿时一脸喜色:“真的么?这可真是太好了。”

外朝的动向,自然瞒不过她这个一宫之后。可严苛的宫规摆在那儿,第一条就是后宫妃嫔不得干涉朝务。因此,顾皇后虽然着急也不能亲自出面为顾熙年求情。只好让太子出面了!没想到太子马到功成,实在令人快慰。再往深一层想,这也正说明了在皇上的心目中,太子的分量越来越重。所以皇上绝不会对太子最倚重的心腹亲信动手......

顾皇后越想越高兴,一时竟没留意太子的神色有些沉闷:“那些人肯定是暗中受了你三皇弟的指使,明面上是冲着熙年,实际上就是冲着你来的。”

太子定定神,冷笑着应道:“我和母后想的一样。三皇弟被软禁在府里,心里不知憋了多少怨气。没胆子冲着我来,所以才对表弟下手。哼!迟早有一天,我会连本带利的都还回去!”

顾皇后深以为然,点头表示赞同。

......

他们两个当然不知道,其实三皇子这次还真的就是冲着顾熙年来的。

在宫里用完了午膳之后,太子便出了宫。他连太子府也没回,直接就到了定国公府。说来也巧,刚一到定国公府,太子才发现莫氏竟然也来了。此时正在顺宜堂里,陪着孙氏郑夫人等人说话呢!

莫氏也没料到太子今日会来,忙起身笑道:“妾身不知殿下今日也会过来,早知如此,真该和殿下商议好了一起过来。”

太子随意的笑了笑:“我刚从宫里出来,带了父皇的口谕连府里也没回就直接过来了,你不知情也是正常的。”

从宫里出来?顾熙年眸光一闪,和太子迅速的交换了一个会心的眼神。不用再多说,顾熙年已经从太子眼底的笑意里知道了答案。

郑夫人却是喜形于色,忙追问道:“不知殿下带了什么口谕来?”

太子也没卖关子,将皇上的口谕说了一遍,末了又笑道:“......舅母不用担心,父皇圣明,并未被小人蒙蔽。表弟也不必一直委屈的在府里待着,明天就能回户部当值理事了。”

此言一出,各人都是一脸喜色。

叶清兰悄然松了口气。这一个多月里,顾熙年受的攻击和压力有多大,大概也只有她最清楚了。

第五百八十九章 暴怒

叶清兰虽然对顾熙年深有信心,心里却也不免有些忐忑难安。

正所谓三人成虎,这么多弹劾他的奏折放在皇上面前,皇上有所动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更何况,奏折上弹劾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只是有部分稍微夸张其词了一些。如果皇上想治顾熙年的罪,光凭这么多的奏折也就够了。

相较之下,顾熙年自己反而是最从容镇定的那一个。

三皇子选择这样的时机对付他,本身就是一大错误。如今边关战事正值最紧要的关头,户部事务千头万绪,根本少不了主事的人。他故意连上几道辩白自辞的奏折又待在府里自省,其实就是变相的撂挑子。事实证明,这一招确实很管用。皇上再也不能冷眼旁观下去,必须得表态。

太子为他去求情一事,也在顾熙年意料之中。

私下的感情暂且不论,单单冲着他是太子心腹这一条,太子也不可能置他于不顾。太子一派这么多人,可都睁大了眼睛在看太子的行动和表现。只要太子不是太笨,一定会把握这样的机会,向众人展示自己的仁义宽厚。太子也确实没让他失望,果然带好消息来了。

孙氏一脸欢喜的说道:“这次好在有殿下帮着求情,熙年总算安然无恙。”

郑夫人对太子本来是有些微词的,经过此事,对太子豁然改观,笑着接道:“是啊,这次可真是多亏了殿下。不然,熙年还不知道要在府里待多久。”

顾熙年心里的算计,别人当然都不清楚。在孙氏和郑夫人她们看来,皇上下这个口谕,有大半都是太子的功劳。

太子毫不客气的领受了众人的好意,面上也显出了几分自得。不过,私下将顾熙年拉到一边的时候,太子脸上的笑容便淡了不少。低声说道:“父皇让我带了口谕来,可是那些弹劾你的奏折却并未批复,还放在御书房的书桌上。你今后行事可得小心一些…”

皇上果然还是像前世一样生性多疑!

顾熙年眸光一闪,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多谢殿下提醒,我会小心的。”

身为人子,在背后谈论父亲的不是。确实有些尴尬。

太子有些讪讪的扯开话题:“三皇弟真是死心不息,不敢明火明仗的对付我,却冲着你来了。实在让人不齿!”

顾熙年当然不会解释这个误会,反而笑着安慰太子:“殿下不必介怀。三皇子如今大势已去,情急之下做些困兽之斗也是难免。皇上圣明。并没被他蒙蔽,这就是圣心所向的最好证明。”

这话听着实在太顺耳了,太子的嘴角扬了起来。

三皇子现在也该收到宫里的动静了…

“咣当”一声脆响。从三皇子府的书房里传了出来。在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小厮噤若寒蝉,几乎连大气也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