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响起一阵欢笑,欧雪儿不管跟谁都是自来熟,更何况是她相中的目标,这一会儿已经跟陆秋原有说有笑起来。

“那些唱词真美,”欧雪儿叹息着,“我一直对古典文学不太了解,现在才觉得是天大的遗憾!”

杜西泠暗笑,欧雪儿哪里是“不太了解”,根本是“太不了解”才对!

陆秋原笑道:“现在喜欢也来得及,我这里有很多讲解昆曲名段的书,你喜欢可以借去看!”

“真的吗?”欧雪儿又惊又喜,“太好了,那我不懂的地方,可不可以来向你请教?”

“当然可以!”陆秋原从镜子里看了杜西泠一眼,“其实西泠对昆曲也很有研究的。”

“你是专业人士嘛!”欧雪儿娇俏的道:“我这人不会客气的,以后来问你,不要嫌我烦哦!”

“怎么可能嫌你烦呢!”

杜西泠揉了揉太阳穴。果然是美女好办事,IT加昆曲的双料才子也招架不住,她眼睛一瞟,发现尚秀芳始终脸色沉静,仿佛对任何事情都无动于衷。

“你今天一定很累,我和西泠先回去了,改天我来跟你借书!”

杜西泠吃惊的看着欧雪儿,随便说了几句道别的话便被拉出了化妆室,“你怎么了?转性了?我以为你一定会提出大家去吃夜宵的!”

“这叫策略!”欧雪儿洋洋得意,“第一次见面太热情了可不行,男人都是认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你没看到刚才我们出来时,他的表情很失落?”

杜西泠歪着头回想了下,“好像是有点。”

“对啊,这就叫放长线钓大鱼。等过几天我再给他打电话,找他借书!”

杜西泠想到古人的名句,“这借书是一痴,还书又是一痴,到了你这里,则是借书为一计,还书又是一计!”

“那是!总得来上几个回合。”

“那几个回合之后呢?”

“之后?”欧雪儿在陆秋原的名片上轻轻咬了一口,又冲杜西泠抛了个媚眼,“之后当然是…秀才,去怎的?”

“…”

7、飞往墨尔本的班机

杜西泠放下手里的书,揉了揉眉心,她昨晚又没睡好,在飞机上一连要了三次咖啡,这会儿副作用上来了,只觉得头又酸又疼,连太阳穴都是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要钻出来。

她看了眼墙上的钟,14:15,离下午四点钟的飞机还有两个小时不到,通常国际航班都需要提前两个半小时办理登机手续才对,可那位早该跟她联系的史小姐却到现在还没出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忙,请稍后再拨…”

杜西泠叹了口气,这一次的翻译任务,怎么看怎么透着古怪!

临走前,郑旭东只给了杜西泠一个联系人的号码,而有关翻译的内容和性质却是连提也没提!她也给那位史小姐打过电话,可对方实在太忙,只说了句“到时候会给你看资料”就挂断了!

“瑞阳投资”…杜西泠看着名片上的公司名称。既然是投资集团,想必是和澳洲那边有什么合作项目了,可惜她连什么行业都没问到,根本就无从准备,来之前只好将澳大利亚的风土人情做了一番研究。

绵羊油、袋鼠皮、土着木雕…杜西泠想不出来,那个严重缺水到不许民众随意洗车的国度,究竟有什么值得投资的?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显示的是那位史小姐的号码。

“你好,史小姐,我就在九号门这里…”

“马上就到。”

杜西泠把书塞进手提箱,渡边淳一的短篇集,文笔简约而舒服,应该会适合长途飞行中打发时间。

“杜西泠!”

杜西泠头一抬,看到面前穿着暗青色长袖T恤的男人,顿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你…怎么会…”

“怎么会是我?”韩千摇头,“你不会真的一点都没想到吧?我还一直以为‘瑞阳投资’很有名,看来市场部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了!”

杜西泠张口结舌,“你…不是说史小姐…”

“史小姐是我的助理,她怀孕了,不能陪我出差!这是你的箱子?”

“是…”

杜西泠来不及多想,韩千就已经打开她那只蓝色箱子的拉杆,又把他那只电脑包架在他自己的黑色箱子上,很厉害的一手拖一个,大步朝办票柜台走去。

“快点啊!”韩千回头催杜西泠。

杜西泠这才反应过来,连忙小跑着跟上,却是语无伦次的问道:“是你找的‘思雅’培训?”

韩千纠正她的说法,“是我派史小姐去找的!”

“怎么正好是我呢?”

“碰巧呗!”

“可是郑总说是对方点名要的我!”

“哦…那就是点名要的!”

“可是你为什么要找我?”

“想找就找了!”

“可是…”

“你哪儿来那么多可是!”

“…”杜西泠不吭声了,不管怎么说,韩千现在是她的客户,她总不能才见面就得罪客户吧?

“小心!”

“啊!”杜西泠只顾着边走边琢磨,根本没留意脚下横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袋,一绊之下,整个人立刻站立不稳,好在韩千眼明手快,放开箱子一把把她给抱住了。

“当心一点!”韩千在她耳边说。

“我…”杜西泠发现自己的腰被一只胳膊牢牢箍住,还没等她挣脱出来,韩千却已经放开了手。

“跟上!”

杜西泠愣了一小会儿,下意识的摸了下脖颈处的肌肤,那里有一片细细的颗粒,指尖滑过,麻痒痒的。

***

温暖干燥的机舱里,大部分人都在闭目养神,身材姣好的空姐像一只轻巧的猫般从走道中间经过,高级皮革的味儿和女人的香水味儿混合在一起,恰到好处的安抚着人们疲惫的身心。从不远处的第一排那里,还传来一阵平稳的鼾声。

“什么书这么好看?”

杜西泠看了韩千一眼,将封面翻了过来。

“《飞往巴黎的末班机》?这名字不错,谁写的?”

“渡边淳一。”

“日本人啊…”

“嗯。”

“写什么的?游记?”

“是个短篇小说集。”

“写的好吗?”

“…挺好的。”

“渡边淳一…”韩千斜着头,饶有兴趣的道:“这个名字挺熟的。”

“他得过直木文学奖。”

“没听说过,那他还写过什么书?”

“《光与影》、《死化妆》,还有…《失乐园》。”

“《失乐园》是他写的?这我知道!”

“…”

“那是得看得仔细一点…”

“…”

“我去洗手间!”

洗手间被一道帘子和商务舱分隔开来,杜西泠目送那个暗青色的身影消失在布帘后面,叹了口气,侧过身去继续看书,说实在的,和韩千比起来,渡边笔下的札幌小镇和男男女女或许更安全一些。

大学教授内海在妈妈桑有巳子的臀部上发现了一块笑脸似的疤痕,每当两人在一起时,那张脸都会对着气喘如牛的内海微笑,于是这场偷情正朝着恐怖片的方向发展;津山在功成名就之后依旧惦记着当年胆怯害羞的女友久仁子,甚至再见面时依旧心有悸动,可是久仁子早已为他人妻,对津山除了一份故人情怀,别无他想;有妇之夫西谷发现情人千鹤子一次又一次的为他流产,却并不是出于对他的爱,而是因为她对流产时注射的麻醉剂上了瘾…

“戊硫代巴比妥…戊硫代巴比妥…戊硫代巴比妥…”

这六个字分隔开来看完全没有任何意义,而当它们写在一起时,便成了一句拥神奇魔力的咒语,渡边写得很仔细,这种既是睡眠剂又是兴奋剂的戊硫代巴比妥,可以让人稀里糊涂的忘乎所以…

戊硫代巴比妥!

杜西泠咬着唇,那一页怎么都翻不过去。

洁白的书页上多出来一只手。

“嗯?”

“别看了,你都看了两个多小时了!”韩千没有坐下来,反而站在过道上,两只手撑住前后两排座位的靠背,做起了伸展运动。

杜西泠顺从的合上书,那些故事也的确让她不适。

不知怎么的,韩千发觉自己对杜西泠总有一种探究的欲望,他居高临下的看着杜西泠,寻思了一会儿,却还是决定先不要去触碰那个有可能令人尴尬的问题。

“你得名字很有意思,”韩千笑:“西泠,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别的字。”

“你以为是哪个字?”

“竹林的‘林’,西边的竹林。”

杜西泠也笑了,“你误会的比较有诗意,绝大多数人都以为是玲珑的‘玲’。”他们叫她“小玲子”,杜西泠想。

“后来看到你们中心发来的确认函,才知道是三点水的‘泠’,你是在杭州出生的?”

杜西泠摇头,“我父母是在西泠印社认识的。”

“浪漫的邂逅?”

“是个巧遇,他们当时都在印社门口刻章,那个老师傅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把印章装错了盒子,两个人发现后又同时回去换,就这么认识了。”

“呵呵,你家就你一个孩子吧?”

“嗯。”

“让你这么个漂亮女孩一个人在上海,你父母就不担心?”

“他们去世了。”

“哦…对不起。”

“没关系的,”杜西泠平静的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韩千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伸展运动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Excuse me?”

韩千侧头。

在商务舱服务的空姐连容貌上都比经济舱更胜一筹,眼前这位生了一对长长的凤眼,妆化得很浓,显得华丽而隆重。她脸上带着训练有素的亲切微笑,正等着韩千让出道路。

“I want milk!”

空姐一愣,下意识的反问,“milk?”

韩千点头,又补充一个单词,“Hot!”

“Just a moment!”空姐的笑容越发的浓郁,立刻原路折返,而韩千继续站在过道上做运动。

“你笑什么?”韩千皱眉,问杜西泠。

杜西泠之所以笑,是她觉得这个男人的大男子主义表现的实在有趣,居然想出叫空姐倒牛奶的法子,其实就是不愿意让路罢了。

不过她当然不能这么说,只得道:“你的英文挺好的。”

“拿我开涮吧?”

“日常交流应该是完全没问题的。”

“也就是点个菜问个路的水平!”

“你的发音很不错,应该在外语上有天赋才对。”

“谁耐烦在外语上下功夫!再说我要是真学好了,下次可就没理由再找美女陪我出差了!”

杜西泠语塞,没想到随便开个玩笑都能绕到自己头上,只能胡乱的道:“不是还有助理了嘛…”

韩千嘿然一笑,没有接这个茬儿,胳膊举过头顶使劲儿抻了两把,便坐回了位子上。

“您要的牛奶!”

凤眼空姐这次用了中文,微微的俯□,将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递给韩千。

“给她!”韩千指指杜西泠。

“请!”空姐依言,微笑着看向坐在里侧的杜西泠。

杜西泠接过牛奶,诧异道:“给我的?”

“喝点热牛奶,安神!”

“请问您还要点什么吗?”

“来杯红酒吧。”韩千道。

杜西泠喝了一口牛奶,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淌进胃里,让身体有种暖洋洋的舒服。她想到这杯牛奶是韩千替她要的,心里顿时多了几分怪异,忍不住就向身边看去,谁知道却跟韩千的眼神望了个正着。

8、男女之间

“澳洲的红酒其实相当不错,完全不比法国的差!”韩千挑了挑眉,将杯子凑到唇边。

杜西泠有点不自在,看到空姐沿着过道袅袅婷婷的走,一身浅蓝色碎花的民族风制服更是将她的好身材凸显无疑,不由感慨一声:“新航的空姐真是漂亮极了。”

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风情韵味,实在是让女人都会欣赏羡慕。

“东南亚的女人大都这样,泰国的、新加坡的、马来西亚的,性格温柔,风情万种…可惜就是黑点儿!”

杜西泠“扑哧”一下笑出来,“那边天热嘛,而且她们的肤色也不是太黑,应该被称为蜜色,现在很流行的!”

“说得好听,其实不就是黑?”韩千不以为然,“要真是流行,那中国的女人干嘛个个都往脸上抹增白霜?”

杜西泠再次语塞,琢磨了下才说:“人种不一样,东南亚女人黑的好看,我们就不行,羡慕也没用。”

“哦?我来看看…”韩千转过身,很认真似的打量杜西泠,“我觉得你白的挺好看,珠圆玉润的,要是成了什么蜜色那才要命!”

杜西泠被韩千看着,心里发慌,连忙假装喝牛奶。

韩千看着一抹红晕出现在杜西泠的脸上,那抹红慢慢的往下蔓延,直到她洁白修长的脖颈也染上了层淡淡的粉,两道清晰的锁骨随着她的呼吸微微的起伏着…韩千低头喝了一口酒,顺便滋润下他有些发干的嘴唇。

***

在澳洲这块五十年前只有袋鼠和土着的年轻土地上,墨尔本所拥有的文化气息和内涵,让这座城市越发显得另类。

他们到达墨尔本的时间是当地中午,下了飞机就有酒店的车来接。尽管从机场到市区的高速路显得有些乏味,但杜西泠还是倚着车窗看的目不转睛。

“这里的天真蓝,蓝的简直像假的一样!”她快活的叹息。

韩千低低的笑了。

杜西泠回过头,知道自己丢脸,有点不好意思的道:“我没出过国。”

韩千拍了拍她的手背,“搞外语的人,必须多到国外看看,反正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杜西泠愣了下,视线触及韩千含有深意的眸,忽的像惊弓之鸟般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