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泠一愣,“那我该怎么说?”

“你总得安慰安慰我吧?”

“我…这个…你…”

“行了行了,”韩千打断她,“嘴可真够笨的。”

杜西泠彻底无语,难道韩千给自己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个?她想问,又觉得这样问出来太没礼貌,话到嘴边便收了回去。

好在韩千自己说了出来,“我在酒庄订了两箱红酒,一箱是寄给你的,估计明天上午就该到了,你记得收一下。”

那天上午合同一签完,韩千便带她去了郊外一家酒庄,杜西泠只顾对那些巨大的橡木酒桶惊叹不已,却没想到韩千还买了两箱。

“这不太好…”

“让你收下就收下,”韩千像是有些不耐烦,“替我拿两瓶送给郑旭东。”

“啊?”

“我还有事,先挂了!”

杜西泠瞪着手机,半天反应不过来。

“西泠!”

过道里光线昏暗,杜西泠吓了一跳,总算看清来人,“年大哥!”

“一个人躲在这里给男朋友打电话哪?”年胖子乐呵呵的。

“哪儿啊!”杜西泠连忙否认。

“嗯…有也是应该的。”

年胖子这话说得意味深长,杜西泠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沉默。

那年关尹迷上了昆曲,昆剧院只要一有戏上演、不管是本市还是江浙,必定大手笔包票捧场,杜西泠跟着他也成了戏院的常客。她那会儿不过是个刚来上海的大学生,懵懵懂懂的,只知道关尹带她看什么她就看什么,关尹喜欢什么她就喜欢什么。后来关尹一时兴起,呼朋唤友的搞了个票友沙龙,她便自然而然的成了首批会员之一。沙龙半个月聚会一次,她是个闲人,有时候关尹没空就让她负责联络,陆陆续续的跟着昆剧院的几位老师学了几段,于是午睡醒来,也会站在能看见喷泉的阳台上唱一句“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

她向来回避那段经典的《皂罗袍》,词是好,可实在悲凉到了极点,每次听到那段“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都会忍不住要捂耳朵。现在想来她真的是自欺欺人,古人的话几时说错过,又何况睿智如汤显祖?

就如同乍见到年胖子那一瞬,竟劈头盖脑的想起一句“忒看的这韶光贱”来。一个“贱”字,便把世间人的气数全都说尽了。

“有一年多没见了吧?”看不清年胖子的脸,但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唏嘘。

“嗯。”

“老关…嗯,不提他…你过得还好?”

杜西泠心里生出丝感激,“还好。”

“有时间出来坐坐,都是老熟人了。”

“好。”

她有问必答,像个乖宝宝,反倒让年胖子越发难过起来,站在光线幽暗的过道里絮絮叨叨,“以前好昆腔的全国加起来也没几个人,咱们沙龙忙了半天也才十来个,一起唱曲吃饭嘻嘻哈哈的倒是真开心;这两年昆曲火了,想进沙龙的人踩破了门槛,每回开讲座连走廊外头都站着人,也闹不清这些人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总感觉不对味儿…”

杜西泠听了也觉得心里怅然,嘴上却只能安慰道:“喜欢的人多总是件好事,当初搞这个沙龙,不也是为了这个么?”

“嗯,说的是!我是今天突然看到你,便忍不住想起以前来,唉…岁数大了,就喜欢怀旧,你一个小姑娘多半体会不了…”

杜西泠抿嘴一笑,“要不有时间我陪你去看佟老师?”

“对啊!”年胖子眼前一亮,“我也好久没见着佟老了,是该去看看,光我们俩还不热闹,叫上陆秋原那小子,再叫上…叫上…”他琢磨了半天,脸上的兴奋终于淡了下去,“自从老关走了,大家伙都渐渐的散了,就剩下我一个坚守阵地…”

“以后…你会来吧?”年胖子望着杜西泠,眼里藏着无限期待。

杜西泠不忍拂了他的意,“会吧,有时间我就来。”

“好好好,”年胖子露出笑来,“我还想听你唱那段《步步娇》呢。”

两人站在走道上说话,厨娘来来回回的上菜添酒,连他们自己也觉得碍事,便留了手机号码回屋。刚进门就见众人在起哄,欧雪儿笑嘻嘻的斟了一杯酒端到陆秋原面前,“陆公子,小女子若是满饮了此杯,你可再不能赖账了哦!”

杜西泠从未听过欧雪儿这样捏着嗓子说话,顿时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陆秋原微微一笑,“一杯不行,起码要三杯!”

众人立刻鼓噪起来,都等着看欧雪儿的笑话,谁知欧雪儿下颌一扬,“三杯就三杯!”说着“啪”、“啪”!在自己面前又加上两个杯子,拿过酒瓶一一倒满,跟着一连三次手起杯落,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嘴角轻轻一抹,望着陆秋原脆生生的道:“请吧!”

“好!”

她这一手干净利落之至,屋里顿时爆出一阵喝彩,连年胖子都对欧雪儿刮目相看,唯独杜西泠心里清楚——欧雪儿在酒桌上向来号称‘千杯不醉’,连白酒都能一气灌下八两,更别提这二十几度的黄酒了。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好献丑了!”陆秋原抱了抱拳,身上顿时流出一丝与众不同来,看得欧雪儿眼里大放光彩。而旁人拉桌的拉桌,拖凳的拖凳,年胖子还赶紧的叫厨娘重沏了一壶铁观音,挑了张藤椅翘了二郎腿坐下,一边还笑道:“今晚有福,省了680块钱的门票!”

陆秋原站在当中,忽的望向杜西泠,“你说唱什么好?”

杜西泠一愣,来不及细想,“唱你自己喜欢的呗。”

“我喜欢的…”陆秋原点点头,“《玉簪记》怎么样?”

“好啊!”在座除了欧雪儿都是行家,一听就道:“唱《琴挑》,唱《琴挑》!”昆曲里有句行话叫“女学《游园》,男学《琴挑》”,都是最基础又最受欢迎的唱段,正适合这样简陋的场合下清唱。

“嗯,总不能我一个人唱独角戏吧?”《玉簪记》说的是落地书生潘必正和美女道姑陈妙常的情事,尤其以这一出“月下琴挑”最是有名。

众人一听有理,琴挑、琴挑,关键便落在一个“挑”上,光一个小生没有旦角搭配,那还有什么意趣。几个人看来看去,眼神不约而同的落到了杜西泠的身上,年胖子大腿一拍道:“有西泠在,不是现成的陈妙常么?”

“我?”杜西泠吓了一跳,没想到绕来绕去居然绕到自己身上,忙摇头道:“我不行的,都好久没有唱过…”

年胖子毫不犹豫的怂恿道:“怕什么,你的嗓子我还不知道,唱不好佟老肯亲自指点你?”

“西泠,给我们唱一段吧!”其他人乐得看热闹,全都叫的山响,欧雪儿歪着脑袋,也跟着拍手,听到旁边有人嚷嚷“昆剧院不知道多少花旦巴望着跟陆公子搭戏呢”,那手拍了两下,忽的转头给自己倒茶去了。

“就是啊,这里也没有旦角儿!”

年胖子点头,“西泠,都是自己人,没事的!”

“真的不行,以前不过是唱着玩儿的,”杜西泠急的向陆秋原求救,“你就自己唱一段好不好。”

陆秋原一笑,“要不这样,你光替我搭个戏,一共也就唱两句而已。”

他既已这么说,杜西泠便不好意思再推辞,仔细回忆,似乎这一段主要还是看小生,实在不行自己敷衍两句停下来算了,便点了点头。

“月明云淡露华浓,倚枕愁听四壁蛩。伤秋宋玉赋西风。落叶惊残梦,闲步芳尘数落红。”

一段《懒画眉》唱完,陆秋原头微微侧,仿佛听到琴声,脸上露出神往之色,跟着右手一拂,似是轻撩长袍拾级而上,简简单单几个亮相,便将一名年轻书生月下听琴的模样表现的活灵活现。

就听他徐徐唱道:

“步虚声度许飞琼,乍听还疑别院风。凄凄楚楚那声中。谁家夜月琴三弄,细数离情曲未终。此是陈姑弹琴,不免到他堂中,细听一番。”

凡是票友,这出戏无不是听熟了的,演员一开口便能听出个上下高低来,陆秋原用的“水磨腔”声调委婉,韵味悠长,正是得了尚秀芳的真传。好几个人听到第二句时便忍不住眯起了眼。

陆秋原将手轻轻一抬,杜西泠便知道轮到了自己,她这会儿心里已经紧张的怦怦乱跳,只得强自按捺住了接道:“朱弦声杳恨溶溶,长叹空随几阵风。”两句慢悠悠唱完,觉得背后都沁出汗来。

陆秋原假作以手推门,道:“仙姑弹得好琴!”

“扑哧!”

众人被这突如起来的笑声一惊,全都朝那煞风景的家伙望去,这才发现欧雪儿正用手捂住嘴,脸上泛着红晕,她见别人都看着自己,忙道:“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继续…扑哧!”

杜西泠本来就慌张,见欧雪儿笑场正好借机下台,“好啦,后面我是真的不会了!”又赶紧坐到欧雪儿旁边,“笑什么啊?”

“不是…哈哈…我一听他叫你‘仙姑’…哈哈,就忍不住了…Sorry啊…”说着,居然笑趴在桌子上。

其他人见她样子可爱,不禁莞尔,没人计较这点小事。

一顿饭吃了足足四个钟头,人人尽欢。等杜西泠和欧雪儿坐上出租车,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你干嘛拒绝陆秋原送我们啊?”欧雪儿斜了身边的杜西泠一眼,打了个哈欠。

“又不远,起步费而已。”

“哦…”欧雪儿抻了一下胳膊,“我觉得吧,你们这个昆曲一点儿也不像是传统艺术哎。”

杜西泠好奇道:“为什么?”

“你想啊,琴挑、琴挑…不就是调情么?”

“…”

13、一家人

杜西泠自从接到韩千电话就开始纠结,无功不受禄的心态一时都顾不得,倒是怎么将这两瓶澳洲红酒带给郑旭东让她犯了愁。活了这么大,她还真没往领导办公室拎过什么东西!

两瓶红酒的体积不小,她要是拎着一个大袋子上五楼的总经理办公室,那多半还没走到三楼,整个中心都会知道她杜西泠给郑总送礼了!最后还是欧雪儿给出了个主意,虽然有点沉,但好歹能掩饰过去了,只是被那女人嘲笑了一上午。

唉,她有时候的确是迂腐了些。

郑旭东看着杜西泠将一盒盒的磁带从一个大袋子里拿出来,又跟变戏法似的掏出两瓶红酒推到自己面前,目瞪口呆。

“这是…”

“韩总在墨尔本特意给您买的,让我带给您。”杜西泠使用了一种特置身事外的语气,她为此还在心里演练过两回。

“哦!哦哦哦!”郑旭东像公鸡打鸣儿似的叫了起来,仿佛一瞬间恍然大悟,伸出手在弧度优美的瓶颈上各捋了一把,笑眯眯的对杜西泠道:“谢谢啊,也替我谢谢韩总。”

“嗯…”杜西泠下意识的答应,跟着却觉得不对劲儿,忙道:“我只是替韩总带给您,要不您回头自己谢谢他吧?”

这话说的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哎,坐,你坐啊!”郑旭东指着沙发,又从自己的茶叶罐里撮了一小把到玻璃杯里,加了开水亲自端给了杜西泠,自己往旁边的沙发上一坐,笑道:“你别小看这茶,我特意托了人到杭州乡下寻来的,市面上绝对买不到!”

那针尖大小的茶叶片片新绿,浮在水面如雀舌初绽,水汽裹着一股淡香徐徐而上,的确是难得的好茶。

郑旭东见杜西泠将玻璃杯轻轻摇晃,又送到鼻尖下闻了一闻,便知道她是行家,等她抿了一口后才道:“怎么样?是好东西吧?”

“是好茶,谢谢您。”

郑旭东饶有兴趣的道:“看你倒是会喝茶的,不像一般小姑娘只喜欢什么奶茶啊,果汁啊的。”

杜西泠一笑,“我老家就在杭州边上。”

“难怪呢!”郑旭东两个巴掌一拍,“搞了半天我是班门弄斧了。”

“哪有…”

郑旭东“嘿嘿”笑着,“怎么样,这次出差玩得好不好?”

杜西泠有些奇怪,但还是答道:“挺好的。”

“他们那个案子…谈成了?”

“嗯,谈成了。”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郑旭东连连点头。

“那…郑总,没什么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郑旭东摸了摸后脑勺,“这个…成人口语班是不是下个月初结束?”

“是。”

“带过口译班吗?”

“没有…就代过一次课。”

“哦,我看以你的水平,光教口语可惜了…这样吧,下个月新开一轮高级口译,你有兴趣教不?”

中高级口译课程是“思雅培训”的王牌项目之一,向来以高通过率闻名本城。因为收费高,教员的收入也比一般课程要高不少,是以每开一轮新课程都会引来关注无数,毕竟同样是拿时薪,谁不想效率更高一点?不过杜西泠从来也没有指望过自己能轮上这个肥缺,她连一张八级证书都拿不出,英语再好又有什么用!

杜西泠很吃惊,下意识的反问,“我吗?”

“对啊,你基础扎实,又有商务翻译的实战经验,我觉得你完全可以胜任的嘛,”郑旭东两手一摊,“当然,你要是不想太忙,我也可以理解。”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杜西泠忙道:“只是有点意外而已。”

“呵呵,就说想不想吧!”

杜西泠不好意思的笑,“想。”

“那就行了,一会儿你就去教务部,该登记的登记,该领的教材也都领了。”

“谢谢您。”杜西泠是真的感谢,口译教员的薪水比她现在能多出一千两百块,这就已经能抵过每个月的房租钱了。

临告辞的时候,杜西泠没忘了那一堆磁带。郑旭东颇有耐心的看着她把磁带仔仔细细的码好了放回袋子里,然后拎着那个看起来依旧鼓鼓囊囊的袋子跟他道别,脸上还分明的带着一抹不自然的红晕。

郑旭东当然知道那红晕所为何来,只是他从来没见过谁为了送礼还弄出这样古怪的招数,便觉得这女孩是真的与众不同。他给教务部打了个电话,把对杜西泠的安排交待了下去,电话打完又忍不住拿了一瓶红酒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琢磨来琢磨去,觉得韩千这么巴巴的让杜西泠给自己捎两瓶酒,肯定是别有深意。否则两人十来年的交情,怎么以前从不见他给自己带过一回礼物?

“难道是…”

郑旭东摩挲着下巴,越想越觉得自己猜的靠谱!两瓶红酒不值几个钱,但它代表的是一个信号,是一种暗示…而这暗示自然是要着落在送酒人身上的…反正无论如何,他把杜西泠调到口译课的决定是不会错的!就当是试探好了,韩千家大业大,听说“瑞阳”集团的流动资金相当可观,假若‘思雅’培训想要走连锁路线的话,肯定得出去找钱,与其去求风投,倒不如跟这位老同学提一提…

***

月色朦胧,已是华灯初上。

“我上楼咯!”男孩嘴上说着“再见”,却还是依依不舍的看着面前的两个大人。

韩千摸了摸儿子的头,“嗯,去吧。”

站在他身旁的女人梳着一头女强人式的短发,此刻看着儿子,眼里也不由得流露出几丝柔情,她弯下腰想去吻男孩的面颊,谁知男孩把头一别,低低的道:“妈,我不是小孩子了。”

女人一愣,不禁笑了起来,“是,我们韩啸是大人了!”

男孩挺了挺胸脯,却忍不住又拉住女人的胳膊,“妈妈,我有话跟你说。”

韩千见这母子俩要说悄悄话,不由笑着让到一边。男孩在女人耳边嘀咕了几句,又认真的嘱咐:“可千万别忘了!”

女人笑得越发温柔,“嗯,肯定不忘。快上去吧,不早了。”

男孩的身影终于消失在楼梯转角,两人这才转身上车,乳白色的宝马房车轻盈的掉了个头,很快便驶入了茫茫夜色里。

韩千扶着方向盘,见身边女人神色怅惘,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没有,有点累吧,”女人眼里闪过一丝无奈,“平日里哪怕一天飞三个城市、连续工作三十二个小时我都可以精神抖擞,今天不过是去了一趟欢乐谷,我居然已经觉得连腰都伸不直了…这可真是…”

她叫齐慧珊,韩千的前妻。两人原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各自在不同的领域打拼,韩千在房地产这一块做得有声有色,齐慧珊也在一家投资银行占据了重要职位,两个聪明人都觉得跟对方很有共同语言,正好双方父母催促,便水到渠成般的结了婚。婚后齐慧珊很快就怀孕了,她天生是好强的人,觉得自己读书是第一,做事业是第一,生孩子自然也必须是精品,于是干脆辞了职在家当起了韩太太,这少奶奶的生涯一过便是三年,韩千的事业越做越大,儿子也被培养得人见人爱,可齐慧珊却渐渐觉得失落起来。她开始厌恶别人叫她韩太太,也不再为夫妻共同出现的场合精心打扮,每次别人恭维她说她嫁得好,她都会打心眼里不高兴,她觉得以自己的能力,根本不应该成为谁的附属品,她希望自己是齐经理,齐总监、齐总…而不是什么韩太太!

于是有一天,齐慧珊将离婚协议快递到韩千的办公室,一个人搬到了结婚前购买的小公寓里,没有吵没有闹,就这么风平浪静的离了婚。如今她已经做到咨询公司的合伙人,住在自己买的300平方的大宅里,没有人再叫她韩太太,上个月财经杂志对她的采访是这么介绍的——创造精彩的女人:齐慧珊。

齐慧珊始终庆幸当初那个离婚的决定,只是每次在面对儿子的时候,她都会感到深深的内疚。如果她没有和韩千离婚,那么也许啸啸就不用到离市区那么远的寄宿学校读书了吧。

“我们…给啸啸换个学校吧?”

韩千看了她一眼,“嗯?换什么学校?”

“找一所市区的学校,区重点?市重点?随便什么好学校,这样我们就可以经常照顾他了,也不用每次开学都那么难受…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韩千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你说呢?”

“你…”齐慧珊当然明白韩千的意思,她举起手,又颓然落下,“好吧,当我没说!”

他们俩都太忙,都太过自我,都害怕失去自己的生活,哪怕再心疼儿子,然而事实摆在眼前——去一次游乐场就可以让他们筋疲力尽…这一切决定了韩啸只能继续留在寄宿学校。

“别想太多了。”

“怎么能不想,我只有啸啸一个儿子!”齐慧珊妆容精致的脸上全是沮丧,“说到底,我就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14、阿玛尼的焦痕

“何必这么说,”韩千不赞同,“你我的确没有太多时间陪啸啸,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他的爱,我相信啸啸是明白这一点的,他很乖很懂事,一点也没有那种单亲家庭孩子的孤僻古怪对不对?”

“嗯,”齐慧珊轻轻点头。

“这就对了。我一直觉得,并不是那种全身心扑在孩子身上、拼了命为了孩子什么都愿意做的父母就是真的好!你不觉得那样的家庭,大人和孩子都活的很累么?倒不如彼此坦坦荡荡的,孩子也有自己的独立空间。更何况我们也是竭尽全力了,孩子不傻,他都知道的…”韩千朝齐慧珊看了一眼,“今天下午在欢乐谷,才三点多,啸啸就说肚子饿了,你猜是为什么?”

“嗯?难道他不是饿了?”

“不是,他跟我说,妈妈累了,让妈妈歇一会儿。”

齐慧珊一下子愣住了。

她感到眼角有股酸涩开始蔓延,连忙别过脸去,手握成拳在鼻子下面撑了一撑,又重重的舒了口气。

“别想太多了,”路口有个红灯,韩千踩下刹车,“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好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