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夕羽和端木惊鸿诧异地对视,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细缝往外张望,只见白英不知何时召集了一队乐手,一个个拿着锣鼓和军号,在她的院子里演奏起来。

白夕羽立刻明白过来父亲的用意,这分明是对端木惊鸿方才放火烧他火凤凰的直接报复,她哭笑不得。

“大晚上的,爹也不怕吵醒了邻居,明天早朝时等着挨皇上的批?”

要知道白府所在的白鹤大街,居住的全部都是朝廷重臣,他这么一闹,整条街都要被惊醒了,明天一早不知有多少人会跑皇上那里去参他一本呢。

端木惊鸿好整以暇地倚在门边,邪魅笑道:“岳父大人是神兵营的统帅,在家里操练兵马,也很正常。而且,我觉得这样挺好,听起来倒像是洞房花烛夜的乐声,说不定岳父大人这是希望你我早日成婚呢!”

白夕羽翻眼:“我怎么听不出来是喜乐?倒像是磨刀霍霍的入阵曲……”

“管它是喜乐还是入阵曲,他吹打他的,我们聊我们的。”端木惊鸿一身的轻松惬意,丝毫没有危机在身,随时可能变成待宰羔羊的自觉,迈步走到床边,慵懒地伸展腰肢,随意地往床上躺了上去。

“累了一整天,我今晚就在你这里歇了。”

白夕羽见状,立马上前拽他:“喂,你给我起来,不许睡这里!”

不料端木惊鸿忽然手上用力,反将她拉着惯性倒向床榻,扑倒在他身上。白夕羽惊魂未定,一抬头,就对上端木惊鸿笑得明媚得意的面孔。

“阿羽,你这么热情,我怕自己会把持不住呢。”

标准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白夕羽撑着双手,试图起身,谁料他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两个人近距离地相贴着,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扑通、扑通、扑通……

他的心跳声比她还要快,还要剧烈。

事实上,端木惊鸿内心也很紧张,美人在怀,他不敢造次,但身体的自然反应,却诱惑着他想要得到更多。

“你……”

白夕羽张嘴,刚要说些什么,呼吸突然被掠夺,唇瓣上传来热烈的纠缠,她的心脏猛然漏跳一拍。

他的手带着热度,点燃她身体各处,却在关键的部位,戛然而止。

他克制地粗喘着气,翻身,牵住她的手,和她并躺在床上。

无声地喘息。

门外的锣鼓和号声更加嘹亮。

白夕羽微微侧首,看着端木惊鸿明显潮红未褪的侧脸,这样努力克制的他,反而让她觉得很安心。因为她知道,他想要给她最好的,在最好的时机、最好的气氛下……

唇畔牵起一抹幸福的浅笑,她以为慕容青峰的出现,会给她带来致命的影响,将她重新拖入仇恨的深渊,可是她忽然发现,原来她的世界里已经不仅仅只有仇恨,端木惊鸿和父亲给她的不计回报的爱,让她心房里暖暖的,充斥着的都是甜蜜的滋味。

在这样一个平静又不平静的夜里,她感觉很幸福很满足,也更激发了她想要求生的念头!

倘若能够集齐七根羲皇琴的琴弦,凭借羲皇琴逆天的威力,她相信一定可以逆天改命,彻底驱除体内的蛊虫!

这一夜,注定了不平静。

白鹤大街上居住的官员和他们的女眷们叫苦连天,一开始他们还以为出事了,是不是有敌军进犯临渊城,遣人去打听之后,才知道是神武侯大半夜发神经,在自家院子里敲锣打鼓吹军号。

好嘛,你是神武侯,你牛逼,我们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有不少官员这一晚都是两耳塞着棉花团入睡的。

同在白府的其他人,这一晚也睡得不安生。

老夫人年纪大了,尤其遭罪,但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儿子不是糊涂人,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原因,所以没有遣人去打断,只多喝了几碗安眠的茶才入睡。

白雪梅、白雪晴、四夫人等人则恰恰相反,听说侯爷是在白夕羽的院子里敲锣打鼓,凭借她们女人的直觉,认定一定是白夕羽做了什么错事,惹恼了侯爷,所以一整晚都在偷乐着,幸灾乐祸。

最机灵的非白慕非莫属,一瞧父亲这阵势,他立刻就猜到了其中的端倪,未免自己夹在中间难做人,他脚底一抹油,遛了——

端木惊鸿醒过来,已经是凌晨,早朝时间就快到了。

门外的锣鼓声已经消失不见。

端木惊鸿抿唇而笑,他和未来岳父大人的这一回合,他完胜!

转头,看向躺在他怀里的白夕羽,她缩着身子,一动不动,自己她近来真的是太累了,居然可以在锣鼓喧天中入睡,而且还睡得如此香甜。

鼻间盈满她的发香。

端木惊鸿低声说:“阿羽,我要走了。”

在她额上印下浅浅一吻,端木惊鸿理了理锦袍,推门而出,临走前,他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一眼白夕羽,她恰好翻了个身,背对向他。

他温柔一笑,合上门,转身离去。

白府门外,白英骑在马上,挂着两只熊猫眼,哈欠连连。

“侯爷,早朝时间快到了。”手下提醒。

“急什么?再等等。”

话音落,立刻听到有人说道:“侯爷,你是在等我吗?”

一转头,看到端木惊鸿居然正大光明地从白府大门走出来,白英立刻沉下黑脸,憋着一股咬牙切齿的劲儿,冷哼着不说话。

有手下为端木惊鸿牵来一匹骏马:“太子殿下,这是侯爷为您准备的马。”

端木惊鸿略微惊讶,却不动声色,一跃跨上马背,来到白英身旁:“谢谢侯爷……不,岳父大人!”

白英脸色又是一变,鼻中重重冷哼一声,挥鞭策马而去。

端木惊鸿莞尔,也挥鞭策马追赶。

二人一前一后,奔驰在皇城的大街上,有暗暗较劲的意思。

马蹄声声,唤醒了整个临渊城,又是新的一天。

白夕羽醒来后,发现端木惊鸿已经离开了,很快有丫环来传话,凤无邪找上门来,白夕羽知道他一定是带来了消息,立刻亲自前往前厅接见。

凤无邪将一张字条递给白夕羽:“你要我帮你调查的信息,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吧。”

白夕羽立刻接过浏览,一目十行,她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他半个月前就到了神音门?这怎么可能?难道是我认错了,根本不是他……”

半个月前,她还不是白夕羽,她和慕容青峰也还没有决裂,可信息里显示,那位圣使大人是在半个月前进入神音门的,因他有出类拔萃的琴技和超凡的实力,再加上他神秘的背景来历,竟然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被众人推举为神音门的圣使,是除了门主之外,一人之下千百人之上的至高地位!

所有这些信息,强烈冲击着白夕羽的大脑,让她产生了混沌的错觉。

难道说,她昨天在乐仙居看到的那个人根本不是慕容青峰?

可如果不是他,那么他的声音,还有他的手,又怎么会如此相似呢?

不,她绝对不会看错的,他一定就是慕容青峰!

“凤少,没有查到他此行来临渊城的目的吗?”

凤无邪:“据我手下汇报,这位圣使大人非常神秘,几乎很少有人知道他的真实底细,但神音门的人都对他十分敬畏,敬他如神明。不过,从乐仙居的下人处打听到,似乎有人听到圣使和花隐娘的对话片段,其中隐约提到了一个人。”

白夕羽:“谁?”

凤无邪:“玉凌子。”

“玉凌子?!”白夕羽吃惊。

凤无邪:“怎么?你认识他?”

白夕羽点头:“他现在就在白府。”

这一次,换凤无邪吃惊了:“玉凌子在你府上?他可是神音门显宗一派的大人物,在神音门威望极高,居然就在你的府上?”

白夕羽想的却是别的:“他为什么要找玉凌子,难道……”难道他也在找羲皇琴的琴弦?

想到这个可能性,白夕羽又对圣使就是慕容青峰的身份确认了几分,因为羲皇琴一直是慕容青峰梦寐以求的东西,他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关于羲皇琴的消息。

凤无邪又说道:“另外,听说此次神音门举办八音盛会,也是他最先提议的。”

白夕羽凝眉陷入沉思。

凤无邪察觉到她的异样,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对这位圣使这么感兴趣?你认识他?”

白夕羽不确定地摇摇头:“凤少,我想,你可能还需要帮我一个忙。”

第三十九章 瞒天过海

乐仙居。

清香袅袅,琴音如醉。

花隐娘站在水畔,痴痴地望着水榭花亭中弹琴的男子,再也无法将眼睛挪开,虽然至今为止,还没有见过他的真面目,但他那双完美到极致的手和他出神入化的琴技,足以征服她,令她沉溺其中。

花隐娘自诩阅人无数,还是头一回因为一个人一双手一把琴,而深深恋上的。

身后的脚步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有下人前来禀报:“主子,外面有人要见你,说是你的师父。”

听到“师父”二字,一下子将花隐娘从梦境拉回现实,二话不说,立刻赶往乐仙居门外。

等花隐娘来到门外,看到门外停了一辆华丽丽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一名紫衣女子,脸上蒙着紫纱,遮盖住了她的容貌,看她的气质非常出众,微风徐来,吹动她身上的紫纱,整个人宛若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轻纱,飘逸、高贵,美丽不可方物!

花隐娘不由地惊艳,但她没忘记正事,轻挪莲步,上前问道:“姑娘,可是你让人来传达消息,说有奴家师父的下落?”

白夕羽故作初次见面,上下打量:“你就是花隐娘?”

花隐娘:“奴家正是花隐娘。”

白夕羽:“昨日我托人送来的令牌,你可收到?”

花隐娘微微一愣,旋即从怀里掏出令牌:“已经收到了,原来是姑娘遣人来送的信,昨日怠慢了姑娘的人,还请见谅。敢问我师父他老人家究竟在哪里?”

双目四顾间,注意到了那辆马车,她迈步走近。

白夕羽拦住了她:“且慢!玉前辈他老人家在失踪的这段时间,遭人幽禁,受到非人的对待,不但容貌被毁,声带也受到损害。”

“什么?”花隐娘吃惊不小,“师父他老人家……”

白夕羽:“所以,他老人家不想让人看见他现在的模样,要求你撤走乐仙居所有的人,他老人家才肯进去。”

花隐娘有些为难和迟疑,走近马车前,对着马车里的人说道:“师父,您老人家受苦了,能否让徒儿先见您一面?”

马车内一片沉寂,没有任何的回应,花隐娘略感疑惑,走上前,欲掀开马车帘子。

这时,从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手背和手指上全部都是被烧灼过的痕迹,还有令人恶心的脓血。

花隐娘乍见到此情景,被吓了一跳,腹中一阵反胃。

白夕羽在她身后解释道:“玉前辈是从一场大火中逃生的,但他的身体和脸,已经被烧得血肉模糊,若非玉前辈底子好,幸存下来,否则的话,恐怕再也无法见到花姑娘你了。”

花隐娘毕竟是个女人,容易心软,对她的师父玉凌子怀有感恩之心,见师父如此惨状,不由地潸然泪下:“师父,您能平安回来就好,徒儿这就去遣散客人,迎师父进门。”

“去吧。”马车内传出粗哑的声音。

对着马车深深作了一揖,花隐娘带着下人前去张罗。

人刚一走,坐在马车内的“玉凌子”就受不了了,连忙掀开车帘,用力地换气。

“太恶心人了!别说别人受不了,我都闻着想吐!”“玉凌子”一开口,分明是凤无邪的声音。

他的头上戴了一顶白纱帽,遮盖住了他的容貌,但隐约可见他的脖子处也有脓血和褶皱。

如果要给他这身乔妆术打分的话,那必然是满分无疑!

白夕羽见他又露头又出声,紧张地四下环顾,然后凑近前,压低声音道:“你先忍忍,等我套出我想知道的消息,咱们立刻就离开。”

“乔妆而已,有必要这么恶心自己吗?”凤无邪不满地吐槽。

白夕羽:“你千万别小瞧对方的实力!如果真的是他,就算再加上两个我们,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真有这么强的人?”凤无邪不信。

白夕羽忽然抬手,示意他安静:“你听,有琴声!是从乐仙居里传出来的……”

闭上双目,白夕羽细细地感受和聆听,她的心一点点地揪紧:“没错,是他的指法!他的指法从来都是毫无章法,但又说不出的契合,每一首曲子,在他的手里弹来,总会有千变万化的韵味,而且每次弹,琴曲的意境都会不一样。”

凤无邪也跟着安静聆听:“嗯,确实别有一番韵味。”

白夕羽睁开眼,眼神逐渐迷离:“他曾经说过,曲是死的,人是活的,绝对不能让曲谱限制了人的思维,而应该用人的无限想象力去创造全新的曲子。所以,他对那些所谓的上古曲谱,根本不屑一顾,他要改变,要创新,创造属于他自己的音与乐的世界。”

“听你这么说来,我倒是蛮欣赏他的。”凤无邪道。

“我以前也是这么想的……”白夕羽苦笑,美丽的眸子镌刻着刻骨的痛楚,“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错了,他根本就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凤无邪越发好奇了。

白夕羽斩钉截铁道:“仇人!势不两立的仇人!”

很快,花隐娘去而复返,在她的引领下,白夕羽和凤无邪走进了乐仙居。

此时,琴声已经消失了,乐仙居的客人全部被遣散,一路走来,除了几个下人,再无其他人。

花隐娘陪伴在凤无邪的身侧,眼里含着几分忧伤,白夕羽走在二人身后,若有所思。

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拖到一旁,白夕羽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出招相挡。抬眸,对上那层厚厚的黑纱,白夕羽愣住。

再次见到他,白夕羽还是难以控制掩藏在内心深处的仇恨,血液飞速地上涌,直冲脑门。

“你想干什么?”

黑衣男子低低一笑,清冷神秘的气息肆意地蔓延:“果然是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夕羽否认。

对方却捉起她的玉手,细细地打量:“我看人向来只看手,你的这双手我见过,所以过目不忘。”

白夕羽语塞,抽回手,继续不认账:“我还有事,没空理会你。”

说完,准备要走,黑衣男子没有阻拦她,却随意地说了句:“你的这双手不学弹琴可惜了,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教你……”

他的话,成功让白夕羽止了步。

他要教她弹琴?

深藏在血液里的因子一下子沸腾起来,她的内心不可抑制地激动,倘若能接近他的身边,那么她报仇就多了几分胜算。

当初他也是利用了她的感情来接近她,现在她利用学琴的机会来接近他,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我自己会弹琴,为什么还要你教我?”白夕羽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采取了欲擒故纵的策略,因为她太了解慕容青峰了,一旦他想要达成的目的,就一定会不择手段去达成,而太容易得到的东西,他反而没那么珍惜。

黑衣男子低沉一笑,居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白夕羽有些小小失望,但她也不急,慕容青峰做事谨慎,从来不轻易教人弹琴,但如果他真的看中了她的这双手,一定还会再提,不是轻易得到的东西,才会更加珍惜。所以,他不着急,她也不着急,她就陪他慢慢地耗。

这时,走在前方的花隐娘察觉到异样,往二人方向走来,微微诧异:“圣使大人,你们……”

黑衣男子目视着凤无邪的方向,问:“他就是玉凌子?”

花隐娘点头:“对,他就是奴家的师父,不过他遭人幽禁,受了很多苦,变成了现在这样。”

黑衣男子定定地注视着凤无邪,那目光仿佛有穿透力,从他面前的黑纱,穿透到凤无邪面前的白纱,凤无邪立刻感觉到了浑身布满荆棘的危机感,他现在终于相信了白夕羽的话,此人的确可怕!

“是吗?可我怎么看他步伐轻盈、背脊挺拔,根本不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倒像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