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影看了看玉清娘,忍不住说道:“玉姑娘,那个侯爷只是动动嘴皮便让你如此感激,却不想想当初救你的人是谁。”

玉清娘脸色一红,急忙解释:“不,不是这样的,庄主救玉家于水火之中,我与文瑞的性命都是庄主所救,此事清娘铭记于心。”

然则在她心中,梅庄的恩情总让她心惊不安。人对未知的事总是有些恐惧,梅庄挑明了要她知恩图报,却不明说究竟会如何。至今她已无缘无故多了位表妹,又莫名其受了“重伤”,一切如坠入云里雾里,不知接下来还会遇上什么事。

薇宁摇摇手制止虹影继续说下去,转过身对玉清娘道:“表姐,知人知面不知心,只怕那位靖安侯说得好听,没几日他回了京城,哪里还会记得这桩小事。”

玉清娘脸色黯然,她何尝想不到这点,她是怕最后连梅庄也护不得她们,再受颠沛流离之苦倒没什么,文瑞却不能有事。

薇宁叹了口气,最后劝道:“靖安侯要表姐入京之事,十分不妥,你万万不可答应。”

只是二人均未想到,玉清娘入京之事已成定局,周丛嘉这边已连夜写好密折,封妥之后交由人快马送至京城,与此同时,另一封密折也跟着离开了静园。

夏管事是跟着靖安侯打京里出来的,“那边的折子也送走了?”

“是的,侯爷,与咱们的密折是一同上路的。”

“嗯,你下去吧。”

夏管事正欲退下,忽然又被侯爷叫住:“那个苏知府说今日曾有一辆黑色马车出现过,车上的人还出手相救,我听他形容的极象一个人,你觉得……有没有可能是……”

夏管事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应该不是,此处远离京师,静王府的人一向不在外走动,不会是他。”

“嗯。”周丛嘉陷入久久的沉思。

尽管开设女科的榜文已张贴出去三日,可到递送到知府大人案桌上的名册却只有寥寥数人。苏清齐不由得犯起愁,曾听靖远侯说起京中女子听闻此事后,一时之间报名者趋之若鹜,而江南女子素有才情,他本以为榜张贴出去必会引起轰动,谁知竟如此冷清!到最后不是家境贫寒,或有不得已苦衷的人家愿女儿前来参加应试,平日里那些好人家的才女一个也不见。

淮安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涌动。女子也可为官,多数人只当是个笑话,女子能做什么官?顶多到礼部管着些官妓,或到户部做些女狱首,专管女犯罢了。早前有老臣在朝堂上直呼天道逆转,触了女帝逆鳞,喝令摘了乌纱,打入天牢,无人敢言。但在心里嘀咕的何止一人,谁愿与女子平起平坐。这世间向来男权至上,莫看朝中众多大臣对着一个女人伏首称臣,实则心里总有些不以为然。若不是女帝登基后明有重臣保驾,暗有“凤令”为其清除障碍,也不会有这许多年的安稳。偶有反对之声,也禁不起酷吏重刑的逼迫,再加上近些年女帝声望愈来愈高,渐渐地反对之声也不似初时那么高,那些清流纵然再不甘愿,也只得暂且销声匿迹。

此时府衙被差去打探邻近府城情形的差人回来,苏清齐忙叫了进来问道:“怎么样?”

“大人,我等去了广陵府,那儿与淮安大同小异,到府衙报名的不多。”

苏清齐心中叫苦,皇家差事不好办啊!他拿起桌上的名册,细细一看,突然觉得有个名字十分眼熟 ,叶薇叶薇,不是玉清娘那个表妹吗,她怎么也报了名?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不知道啥时候抽完,我被打败了!差点写不下去,唉!

☆、茶舍(补全)

该来的总是会来,静园外的斜道上,封长卿终于等到了薇宁。

他日日踏马而来,早将往日的从容抛在脑后,今日一见薇宁,纵身跃下马,含笑道:“叶姑娘,我们终于见面了。”

只是等人套车出门的功夫便被他逮着机会,看样子不是巧遇,而是他特意守着。薇宁蹙着眉扫了蝉心一眼,施下礼去:“长卿公子客气,还要谢过长卿公子相救之恩。”

封长卿连忙侧身避过,老老实实地道:“惭愧,我并无帮上什么忙,救你们的另有其人。”

“公子何必谦让,那日我在车内看得清楚,在场之人全都躲得远远的,除了蝉心和若影,就只有长卿公子拼死相护,若不是你,怕是我二人已经死了。”

他被她的一再道谢弄得不知所措,差点想不起自己等在这里的目的,轻咳一声才道:“我听说叶姑娘报了今次的女科,定有十分才学,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这却是在探她的来历,封长卿早在心中认定她便是那个曾与自己共处三月的叶薇宁,如今的梅庄庄主,可怎么也想不通她为何突然会以这张面容出现,这是她真正的面目吗?如今他对着那张毫无遮掩的面容,却觉得更不真切,好似团团迷雾笼罩在心头。

“女儿家识文断字已足矣,才学是不敢当的。我从幼年便随父母远游,月余前才回到淮州,不过是跟着父亲学了些皮毛。”

“哦?这么说姑娘从未去过广陵府?可我看姑娘真的很象一个人。”

“是谁?”

“封某旧交,她亦姓叶,名字里也有个薇字,却比你多了个字。”说罢他深深地看着她。

微风轻轻拂过,带得几缕发丝飘摇,薇宁一脸笑意,似乎笃定他拿她无法,顿了顿才道:“是封夫人的义妹么?日前曾听夫人提起过,我表姐也说此事甚巧。”

“真有这么巧吗?”

“是与不是,公子日后便知,听闻令兄欲为你在靖安王面前谋个差事,若是成了,往后说不得还要你多多照应,叶薇除了表姐与文瑞表侄,再无亲人,若是入京赴考则举目无亲……”

她神色微黯,单薄的身形顿让人心起怜惜,封长卿明知她没说半句实话,但却不忍再追问下去,

“现如今各地的预考五月便要开始,不才虽不敢说精通诗文,但想来那女科之试不会太难,便让我来给你拟些题目你看可好?”

“多谢长卿公子,怎敢让公子费心,再说男女有别,着实不太方便呢。”这会儿功夫园子里驶出辆马车,薇宁微抬下巴,示意蝉心拦住封长卿,她则向后走了数步,转身上了刚刚停好的马车。

那边蝉心正挡住封长卿,口中还道:“咦公子,那边的女子似乎与你相识,正等着公子呢。”

淮安城内活水甚多,街巷与水道相依相伴,朱红小桥,轻轻流水,处处是景。

薇宁并未一直乘坐马车,未到柳岸巷口便下了马车,戴上顶帷帽脚步不停往里走,来到一处精致的茶舍前。

“茶韵”茶舍临着条小清河,又座落在偏僻的背街小巷,快走到茶舍门前时,她放慢了脚步,往两边看了几眼。果不其然看到一辆漆黑的马车停在岸边,几匹神骏的黑马。

对于当日突然出现的那辆黑色马车的来历,薇宁一直放在心头。本来当日的安排本应是蝉心与若影支到她在马车里动完手脚便发力将杀手击退,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一些神秘人,两三下便将场面控制住,而且这黑色马车的主人竟连面都不露就走了。他知道静园里住着是谁,抑或者根本不感兴趣,不过是恰逢其会?

事态超出她掌控,这让她莫名地烦闷。义父生前曾告诫过她,心思缜密是好事,但万事不可强求,你不可能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若是事事想得周全,只会越来越累。

她不得不小心求证。这辆马车十分扎眼,淮安城里要找这样的马车很容易,两三下便查得清清楚楚。

原来这辆马车的主人也是从京师刚刚到达淮安,在客栈包了套上等的独院住着,随行的人似乎十分紧张这个主子,没有人见过车里的人是男是女,那些黑衣仆人将那个人护得严严实实。静园门外玉清娘等人遇险那一日,正好是他们到达淮安城的日子。

未入茶舍便被一个胖胖的男人拦住,好声好气地道:“姑娘,今儿这茶舍我家主人包了,还请您别处吃茶去。”

此人胖乎乎的身材,四十上下,一看就是个管事,说话也不拿捏,让人心生好感。

“可是……我与家人约好了在这里等着,若是她们来了我不在,会担心的。”她往里探了探,空空的厅堂里垂着数道竹帘,隔着层层幽影,似乎有一道人影端坐在最深处。

好静。茶舍的伙计也不见踪影,她怯怯地道:“来之前并不知道这儿会被包下来,我便在门外等着罢。”

这会儿日头正盛,让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站在外头晒着,确实有些说不过去。胖管事似有什么顾忌,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又犹豫了片刻,终于咬牙道:“那就请姑娘在门边这扇的茶座暂且等一会儿,这么热的天,是得喝点茶水润润嗓子,只是我家主人爱静,受不得吵闹,姑娘莫要高语。”

“多谢您了,我坐一会儿,等的人一来就走。”

茶韵茶舍虽然不是淮安城最大的茶舍,名气却也不小。因这里清静幽雅,来客中女客占了差不多一半,象薇宁这样的单身女客常有。茶舍里的伙计不论男女,均泡得一手好茶,这几日茶舍被外地客人重金包了下来,伙计们清闲得不得了,全被掌柜的拘在后堂不准出去,生怕打扰到客人的雅兴。这会儿见来了个陌生客人,才有一名妇人轻手轻脚地出来上茶,又按着规矩上了四碟茶点:“姑娘喝茶。”

薇宁轻轻撩起一角纱罗,啜了口茶。

茶舍大厅以细白帘子隔成几重,一溜的细绢纱缚在帘边,逢人进出处轻轻拢着烟色的软罗,越往里越见精致,还有些地方挂着风雅的画卷,仿佛这里卖得不是茶水,而是名家名作。

除了胖总管几次将来消遣的客人劝走的话语声,厅堂内再没别的声音。一众护卫站得笔直,仿佛重重垂帘之后坐着的是至要紧之人,可惜离得太远,薇宁什么也看不到,只觉得一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打量着她。

未几又来了个客人,黄瘦的脸上垂着几缕焦须,衣角洗得发白,一幅穷困潦倒之相,他一脚踏进来,发现昔日客人络绎不绝的茶舍有些冷情,愣了下神才往里走。胖总管从里面迎出来,看清楚他的样貌后心中一喜,抱拳问道:“敢问先生名讳?可是若虚先生?”

来人模样落魄,架子却不小,只扫了胖总管一眼便转过身,来到薇宁所坐的桌子面前,翻了翻眼道:“小姑娘,知道这张桌子是谁的吗?”

但凡如此问话,便是与这位子有些渊源。薇宁摇了摇头,启唇回道:“难道这不是茶舍的吗?”

“女人家就是没见识,这可是我常坐之位,如今你可懂了。”

薇宁接着摇头,安坐不动。

焦黄胡子没想到她会如此,心中大怒,哼一声甩甩袖袍,迁怒于站在身后的胖管家:“你是谁,这茶舍管事的人呢?”

胖管家面上带了恭谨的笑:“在下自京城来,知道先生每月中定会来此饮茶,我家主人已在此候了三日,可否请先生移步一叙?”

原来他们已包了这茶舍三日,就是为了等这个人。焦黄胡子却不承情,冷冷地道:“那又如何,我又没让他等。”

胖管家面色一僵,看了薇宁一眼,含糊地道:“家主人有病在身,听闻先生医术高明,特来向先生求医问药。”

“胡闹,我只是山林野夫,哪里会救人,你家主人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了?”这下子既没承认,却也没有否认,看来他必是若虚无疑。

“你不是谕法大师的弟子吗?”

“谁说是那老头的弟子就一定会治病,我偏偏不会!”他想是翻眼翻习惯了,说这几句话至少翻了十次白眼给人看。

胖总管脸上的笑再也撑不下去,急得冒汗,如此粗鲁不堪的人怎么会是神医,他们一定等错了人。

既然不是他,那只好再赶人了。

“今日我家主人包了这茶舍,恕不招待外人,还请你换个地方吃茶。”

“阿奎,若虚先生是世外高人,不可无礼。”

温润的声音近在咫尺,一道穿着青衣锦纹的身影出现在薇宁身后,原来令她左猜右想的人已从帘后走出来。

奎总管连忙退到一边,他对主人极有信心,即使是再难缠的人物都会为主人折服,断不会拒绝主人的请求。

那人年纪在二十岁左右,肤色有些苍白,衬得本就浓密的眉毛如重墨画就,幽深的目光轻轻在所有人面上扫过,待到薇宁时略顿了顿。即便是薇宁并未露出面容,却不由自主在他谦和的笑意中垂下头。

她的心情有些古怪,原来黑色马车的主人竟是来寻医的。难道那日他出现在静园门口纯是巧合?不,不会的,静园四周并无人家,更没有路过的理由,一定有什么原因是她所不知道的。

若虚先生咳了声,正主儿出来了,好像有些来头,于是他收起狂态,好声好气地问:“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这里说话不太方便,可否请先生随我到别处叙话。”

若虚先生脖子一梗,怪声怪气地道:“你说要我去就去,可能吗?”

“先生请看。”

那男子伸出手在若虚面前一晃便收了回去,也不知拿了个什么物事,只见若虚面皮突然涨红,似乎是件对他极其关紧的物事,差点硬抢抓回来。最终还是忍住,点点头答应跟他们走。

就是这样的人包下茶舍,为了等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治病的野医?初开始薇宁以为一出手便包下茶舍之人,定是从外地来的土财主,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人。

既是已等到要等的人,奎总管他们便要离开茶舍,走过薇宁身边时,奎总管停下来问她:“姑娘,你还不走?”

她半低着头,透过蒙蒙纱罗看了一眼那道跟着停下来的青色身影,用低若蚊蝇的声音告诉他:“我还在等人。”

奎总管关切地问:“总不能一直在这儿等着,我家主人让我问你,可要送你回去。”

此时一辆马车快速驶来,在茶舍门口停下,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跳下车,急切地冲进大门,口中叫道:“叶姑娘,”

却是终于摆脱掉封长卿的蝉心,她一眼看到薇宁忙跑过来:“叶姑娘,对不住,我来晚了。”

薇宁连忙起身迎上去,紧紧依着她:“蝉心姐姐,你可来了。”

“我不太熟这里的路,绕了很久,差点找不到这里。”蝉心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下,示意已安排妥当,自会有人跟着查下去。

说话间奎总管几人已走过来,那男子突然开口:“我见过你,你的功夫不弱。”

蝉心诧声道:“你是哪位?”

“来人,护送她们回静园。”

“你是谁,怎知道我们住在静园?”

瞧着那黑色马车走远,蝉心似乎才醒悟过来,对身边两个铁塔似的汉子道:“原来是你们,那天要多谢你们了,不知贵主人高姓大名,我好回去告诉我家主人,还要谢过救命之恩。”

两名汉子硬梆梆地拱手道:“请姑娘上车。”

显是不想多说,蝉心不再问下去,扶着薇宁上自己带来的马车,那两名汉子骑了马送二人到静园门口便策马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两天才补全,喵呜。

☆、劝与回

见来人走远,蝉心略退开一步,恭声道:“主子,这些人来路不明,下次还是将婢子带在身边吧。”

薇宁不在意地道:“无妨,看样子他们大概与靖安侯并无多大关系。我让你看着静园的动静,可有发现?”

“三日前从静园送出去两封信,一封是靖安侯所书,另一封却是从后园两位夫人的住处送出,可以确定都是往京城去的。”

“哦?”靖安侯的两位夫人她只见过一位慧夫人,曾亲自过来探视过玉清娘。而另一位雪夫人从不出自己的房门,不知是哪位的手笔,靖安侯又知不知道这件事?

靖安侯此行名为散心,可哪里不去偏偏要来江南,叫她不能不防。

蝉心继续道:“婢子让人查问了一下,只知慧夫人是三年前入的侯府,雪夫人则是靖安侯开府之日便有了,据说是今上亲赐,婢子猜测,那封信应该是雪夫人送出的。”

今上生性多疑,对靖安侯这种尽忠的臣子未必尽信,赐雪夫人安放在靖安侯府这种恩威并施的做法实属正常。靖安侯想必心中也明白,故而即使远行也特意带上她,君臣间的默契由来已久。

阳光炽热,薇宁带着蝉心还未穿过园子,前头一排浓荫处转出来几人,恰是她们刚刚提起的靖安侯,身后并行着两个女子,一身华服的正是慧夫人,另一位年纪与慧夫人相仿,打扮却素淡得多,应是从不露面的雪夫人。

薇宁忙与蝉心一起躬身行礼,周丛嘉认得她是玉清娘的表妹,那晚房间烛火昏昏,并未看得分明,这会儿亮光下仔细打量片刻,竟有些错不开眼,暗叹少女娇容堪比这满园□□。他今日心情不错,笑着道:“不必拘礼,春光正好,真该常出来走走才是。”

慧夫人柔声道:“妾身也这么劝春雪姐姐,整日呆在房中实无益处,出来走走,也不枉满园的花草开得这么好。”

雪夫人淡淡笑了笑,并不说话,目光移到边上专心赏起花来。

周丛嘉想起一事,问道:“我听苏知府说,叶姑娘要去考女科?”

薇宁心中一颤,忽觉身上多了道目光,却是方才看花不语的雪夫人。她垂首回道:“正是。”

慧夫人也笑了:“瞧瞧,叶姑娘不仅是个美人儿,还是个才女。”

“不敢,民女无父无母,深知世道艰难,如今回乡投靠表姐本想有个栖身之处,谁知她自顾不暇。听说陛下恩准女子科考,民女往日曾学过些书本,斗胆一试罢了,不求大富大贵,但求不用寄人篱下。”说完悄悄看了身边的蝉心一眼。

她的动作自瞒不过眼前的几人,众人皆知她与玉清娘靠了梅庄和封家护着才不至于流离失所,一句“寄人篱下”说得动情三分。慧夫人想到重伤不起的玉清娘,脸色一黯:“原来竟是个可怜的人儿,侯爷,我前日去看过玉姑娘,她们表姐妹确实境况堪怜。”

雪夫人仍是沉吟着不言不语,只是看向她的目光多了些意味。

周丛嘉点头道:“有志气,我朝自陛下登基以来,风气渐佳,女子为官也不是不可能,我就祝叶姑娘一举得中。”

“民女谢侯爷吉言!”

一只春莺飞过片片花丛,落在一道墙的瓦片上,鸣叫着跳到临墙的竹枝上,灵活地啄来啄去,不时左看右看。玉清娘斜躺在床上,透过开着的半扇长窗看着它偶现的身影。她因着养伤,至今未能起床,身上搭着件墨青的袍子,映得脸色苍白。这几日她的“伤势”虽然有所好转,但尚需静养,连窗子也只能开半扇略透透气。

虹影守在床边,握着本词集轻轻地念给她听,聊以解闷,可她却没听进去多少。

静园虽好,她却记挂文瑞,又想着之前种种,心中烦闷至极。

忽听帘声轻响,薇宁走了进来,挥手让虹影退下,这却是有话要说。

这些天她日日陪在玉清娘身边,俨然是精心照顾表姐伤势的小表妹模样,二人之间不再象之前那般生疏,有时还会闲聊几句,这会儿面对面的却半天没有开口,玉清娘的心慢慢提起来。

薇宁的手指轻轻绕着衣带,半晌才道:“玉姑娘,你心里清楚,其实我并不是你的表妹。”

玉清娘的心一跳。从前面对这个自称是她表妹的少女,总是或多或少有些忐忑,常常忍不住猜测梅庄这么做有何深意。此时人家突然坦白了身份,她反倒有些失落。

前日慧夫人来时曾道:“看你们表姐妹互相照应着挺好。”

除了文瑞,她已无亲人,真若有个投奔来的表妹确实是件不错的事。

只听薇宁又道:“只是我需借令表妹的身份一段时日,你如今有伤在身,不如回梅庄休养,令侄还在等着你。”

玉清娘先喜后忧,回梅庄固然是好,可是靖安侯曾说过的话浮上心头,她犹豫着道:“靖安侯说过要为玉家做主,要带我进京面圣……”

“你真的相信是为玉家做主,而不是借此事做文章,图谋别的事吗?”

恰恰说中玉清娘的心事,她胡乱摇了摇头,泣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薇妹,不,叶姑娘,我是怕文瑞出事,倒不是想去什么京城。”

将一方巾帕递到她面前,薇宁淡淡地道:“你别怕,梅庄既已答应留你姑侄,定会护你们周全。就如这次遇刺,你可曾真的受了伤?”

自然,她的伤是假的。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挣扎不已。她已看出梅庄不想她随靖安侯入京,怕荣家寻了靠山找上门来,又觉薇宁言之有理。入京面圣并非什么好玩之事,她一介孤女,就这样到了京城不定会出什么事。

见她想得额头出汗,手中攥着巾子不知擦拭,薇宁不忍,劝道:“玉姑娘莫急,是回梅庄还是同靖安侯进京,全都在你。”

玉清娘思忖半天,咬牙道:“我听你们的。”

末了又问:“若是靖安侯一意要带我入京,那又如何?”

“最多一个月,靖安侯必会返京,到时你伤势未愈,他自不好强带你回京。再说这件事并非一定要你亲去才成,那样的人,有的是办法。”薇宁十分肯定靖安侯不会在江南呆得太久,他岂会真心闭门思过。

其实薇宁用不着同玉清娘商量这许多,她若是不知好歹硬要去做靖安侯的棋子,随她去便罢。只是终究是因着自己的安排才使得靖安侯有此打算,薇宁不愿也不忍她有事。

议完此事,玉清娘张了张口,似乎还有话想说,薇宁问道:“还有什么事?”

“叶姑娘,你要去什么地方,不回梅庄吗?”她以为薇宁也是庄主派出来做事的人,想着这些日子总有些情谊,便出言相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