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算得上喜上加喜,金殿里群臣不住向女帝与国师道喜,即使有人留意到小静王与女学士面色木然,也只会当他二人乍闻喜讯不自在罢了。

薇宁一脸肃穆的模样落在萧颂眼中,心中亦是喜忧半掺,兜了个大圈子,他们仍不可避免走到一起,听着众朝臣的恭喜声,他的目光与薇宁相遇。

长久对视的目光中有几分是情意,又有几分是猜度。萧颂不得而知,他别过脸去,不敢去看她带着恳求的目光,也许在她心里,赐婚是他强求而来,想让她痛苦,让她为难,会令她怨恨自己,总是无奈,他们之间本就该只有恨。

☆、认亲

上苍似乎有意做出这样的安排,让她爱上萧颂,让两个相爱的人如此痛苦,除非国师吐露真相,否则这悲剧不可避免。但国师此时的心中,已被喜悦占据,他的女儿终于要问他开口叫爹,这在从前是种奢望,如今竟要成真了。国师知道薇宁心中定然十分痛苦,对女帝的刻骨的仇恨,使得她处心积虑考女科,一步步接近女帝,如今却要嫁给萧颂,心中一定不甘!他的薇娘长大了,她苦了这么多年,难道连一个真心喜爱的人也得不到吗?所以即使女帝不赐婚,他也要极力促成此事,薇娘喜欢萧颂,如果他不是小静王,她一定不会象现在这么痛苦。她受过太多苦,如果萧颂能补偿她,那么即使是萧颂也可以。

“小王爷留步!”

萧颂依言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看着向他走来的薇宁道:“叶大人,有事?”

一同步出金殿的大人们看到这一幕,都会意一笑,避开了让小两口说话。

他连眼神都是生疏的,冷漠地看着她,薇宁的心一缩,停下步子。虽然他一向待人冷淡,可他的怀抱曾给过她暖意,眼中的柔情让她无限迷醉,在他心思难明的外表下是无人知道的深深情意。

可是他却不能是她的,她轻声道:“如何走到这一步,你我心知肚明,成亲并不能改变什么。”

刺目的阳光打在身侧,似在两人之间隔了道无形的光幕,萧颂定定看着她:“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姑母的意愿容不得违背。”

薇宁清楚得很,所以她把刚刚想说的话放回心里,要萧颂去请求女帝收回成命?此事并非儿戏,金殿之上,百官面前定下的良缘喜事,推拒不得,小王爷是多少女子心中的良人,难不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

未等她开口,萧颂沉声道:“我对这门亲事很满意,不想听到有人反对。”

纵然萧颂如薇宁一般,初闻此事便在女帝面前开口相拒,但是他最不想听到的,便是她的拒绝。在心底叹了口气,微微自嘲一笑,她所图为何,最清楚的人反而是他,正如她所说,若是成了亲,又算什么?难道成亲会改变一切?

□□最是伤人,使相爱的人变得残忍,萧颂没有忘记她是如何离开自己,那个冬夜是他最寒冷的记忆。他略有些激愤地道:“当日你听从皇命跟谢吉安走的时候,可曾想到今日不得不依从皇命嫁给我?看来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这门亲事不是我定的,或许你该去找姑母,当面告诉她,你与我们萧家仇深似海,誓不两立,此生绝不会嫁给我。你敢吗?”

薇宁低了低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叫住他本就是错,她不该求到萧颂这里,这一向他为自己做得够多,若不是他将她的反意瞒下,她安能活到今日?岛上不辞而别后,他似乎对她放手,再没要人跟着她,对曾经的过往闭口不提。她还能要求他如何?

“对不住,打扰小王爷了,告辞!”

看着她匆匆离去,萧颂心中涌动着情潮,想想日后他们还要同榻而眠,日日面对,到时候该有多么痛苦。

在外人看来应当意气风发的慧心女学士得赐良缘,正该做梦也甜得笑出声了,可正主儿却忧思重重。双脚踏进莫会里的叶府,府中上下拥上来给她道喜,她只觉双脚虚浮,入眼处砖瓦花鸟无不似幻境,一切都太不真实,她真的入了京城考取功名,接近女帝,且即将嫁给萧颂?无由来阵阵冷汗浸体,里衣湿透,总觉得有种莫名危机已悄悄降临在不远的将来。

她不止是为了萧颂而苦恼,还有件迫在眉睫的事,虽然名义上已经是国师义女,可还没正式认亲,也没开口叫过一声父亲,国师那边应该正等着她这个女儿上门敬茶。

想到国师薇宁更觉无法喘息,她对国师始终抱着些古怪的惧怕,到底为了什么他要认自己为义女,并赞同她和萧颂成亲?这个疑问如同一块大石,沉沉压在心头。她没有忘记陆仪廷说的话,国师,是她的杀父仇人!她该对国师恨之入骨,又如何张得口叫他父亲!

那样一个人,为女帝效忠多年,手上沾满了鲜血,杀害的岂止是陆仪廷、周子敬,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

可薇宁人单力薄,她不是他们的对手,无法扳倒女帝,也杀不了国师。眼下正是一个契机,郭宏回京,立储之事未决,朝中渐起异声,让她看清女帝的江山并不是那么稳固,待梁王入京奉都城会更加热闹。只盼越乱越好,薇宁要做的便是等待最好的时机,越接近女帝,她的机会越多。

只是这条路上变数太多,她没有想到自己最终会爱上萧颂,她欠他良多……

管家娘子察觉到主子略有些不对,只当她是太过欢喜,笑着让大家伙散去,另嘱咐下来打赏仆佣,待给薇宁奉茶更衣时才发觉她身子略僵,似在轻轻发颤,一摸换下来的衣裳竟被汗打得湿透,心下有些诧异,问道:“大人,咱们府上看来得早些准备才是,毕竟是陛下亲自赐婚,需要采买……”

没等她说完薇宁便道:“该准备什么你去买就是,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不叫人谁都不要进来。”

“是,大人。”

今日城南那家胭脂小铺早早关了门,老妪像有些不适,不时咳嗽几声,她看着房中那道人影,哑着声问:“你说要我回江南?”

“不错,不光是你,跟你有联系的,这奉都城里的各条线上的,全都回江南去!”

薇宁略有些烦躁,又重复了一遍。

老妪笑了,满脸的皱纹扯开来:“姑娘可知我在这儿守着这间铺子多少年了?”

“不知,可是我觉得如今已是回去的时候,守下去又能如何?义父曾交待过,要我一定善待诸位,他老人家当初只是有些执念放不下,才会要你们守在这儿,如今一切都已放下。”

她与这老妪只见过区区几面,为着义父才相互信赖,如今却多了些真情意。或许这些人都不简单,或多或少都有过辉煌的过去,可莫名的危机感使得薇宁不愿他们在暮年时遭受磨难,还是因着她的缘故。

老妪默然不语,似乎被她的话勾起过去的回忆,良久才道:“那金库呢?”

到底有没有金库还未可知,就算真有,钥匙在国师那里谁也拿不到,何必白白浪费精力。落叶归根,这些人多年不曾回过江南,是该放他们走了,至于奉都,留她一个与女帝国师周旋到底便好,这本就是她一个人的事。

想清这些,薇宁才回复些往日的坚定:“不用理会,那些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东西,有人愿意为了这些阿堵物斗得死去活来,我只需看着便好。”

当下又与老妪商量了一番,才放心离去。

又过了几日,薇宁打点了些礼品,终于去了国师府,其间并没有人来三催四请,仿佛国师并未将认了个义女的事放在心上。可是她知道并非如此,若是没当回事,干嘛要金殿奏请,私下里认一下便可。

刚一到国师府,发现府中景物有了些变化。

自国师入住这片府第,从没刻意整理过景致,一切照着旧格局,别的权贵家中无不收拾得精致华美,他却任府中保持着入住时的凄冷景象。如今似乎想通了,府里收拾干净整洁,多了些盆栽景致,不时还有仆从往来,抬了许多新物件,薇宁来过几回,从没见过国师府有这般景象,一时有些发怔。

闻报出来迎她的还是天恒,他笑得那样和煦,似乎真把她当成了一家人,亲近了许多。

“叶妹妹,快些进去,师尊一直在等你。”

薇宁被他一声妹妹叫得有些怪异,扯出抹笑,自觉叫不出哥哥,便道:“有劳天恒公子。”

天恒并不意外她叫得客气,淡淡笑了笑,与她一同去见国师。如今他们已是义兄妹,言谈间也少了许多生疏,天恒边走边随意地问道:“每回见到叶妹妹,总觉得你看我的眼光有点儿不一样,能否告诉我其中缘故呢?”

薇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如实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天恒大哥的模样有些熟悉,可是像谁又说不上来。”

天恒一愣,心里有些不适,他喜爱的那个人,也常用这种若有所思的目光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身上看到另外一个人的影子。

难道她竟认得那个人?

他摇摇头,将心中无稽的念头抛去。

国师今日没在丛芜居,而是带着弟子们在前厅等候,看到薇宁走入厅堂,盈盈走上前拜了下去,口道:“见过国师大人。”

此生薇宁已认过一回义父,在她心里,也只有梅老庄主才是她的父亲,可如今她当真要认了国师为义父?来之前她想了几日,明知此事势在必行,可是临了却又犹豫起来,怎么也叫不出“父亲”那两个字。

国师一言不发,戴着面具的脸看起来阴阴的,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好。

“薇儿是在害羞吗,该叫义父才是。”焓亦飞在一旁含笑说道,意在替她解围。凤梧看看师尊,又看看薇宁,打量着厅里每个人的神情。

薇宁深吸一口气,接过天恒递过来的茶盏,正要下跪,国师却抬手阻住,站起来接过茶盏:“自家人不必太多虚礼,有这份心意便成。”

其余三人包括薇宁在内均有些竟外,国师又道:“往后也别叫义父,便直接叫父亲罢。”

他心中早有思量,若是真让薇宁行了全礼,岂不是女儿变作义女?

国师这般礼遇,倒叫薇宁越来越不安,直接叫父亲?此情此景她若再犹豫便是不识抬举,既然已经来了,没道理不叫人,于是欣然应道:“是,父亲。”

这两个字似有千斤,沉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深沉如国师听了这一声唤也难抑心中激动,国师喜在心中,面上却淡淡地,喝了那杯敬茶,又拿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了过去:“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女儿了,这是送给你的,打开看看吧。”

原来他还备得有见面礼,薇宁一时猜不透他的意图,恭敬地接过来:“谢谢父亲。”

锦盒里放着一个青玉锁片,看上去晶莹剔透,模样竟与幼年时父亲所送十分相似。薇宁的呼吸霎时停顿,脑中急转,她可以确定自己那个玉锁片已落入国师手中,如今无缘无故送她一件这样的礼物,他在暗示什么?

“本想你可以多陪伴我一些日子,奈何陛下已为你和萧颂定好了婚期,既然如此,你挑个日子搬过来,从国师府出嫁。”

“父亲,不必如此麻烦,我在莫会里那边有宅子。”

国师根本没听进去,大手一挥做了决定:“我的女儿出嫁,自然要风光大办,其他的事你不必操心,这几日我已着手让人收拾,你的房间已收拾出来,呆会儿让你二哥陪着看一看,可还满意。”

“是,父亲。”

☆、入京的梁王

薇宁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认国师为父,还要住进国师府,可一切已成事实,就象她和萧颂的婚事,明明是最没有可能的事,却将要成真。这仿佛是一场梦,到底是噩梦还是美梦,不得而知。

她跟着焓亦飞来到归燕阁,这儿原先叫惠心阁,国师做主给了她,还改了个名字,里头装饰一新,全是女儿家所用之物,看得出花了很多心思,还很合薇宁的心意。她坐在妆台前翻了翻镜奁,金的玉的一堆,看上去样样齐备。

焓亦飞悄然来到她身后,在镜中嗤笑一声:“小妹,来让二哥瞧瞧。”

此处无人,薇宁不用端着架子,她没好气地睨了焓亦飞一眼,若他再哥哥妹妹地休怪她不客气。

焓亦飞指指这房内的布置,说道:“看起来师尊对你重视得很,刚刚进来的时候瞧见府里进出的人没有,全都是为了你,一切要赶在你成亲前弄好,务必要办得妥妥贴贴。”

“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

“整件事虽然很蹊跷,可我什么也查不到,鬼知道师尊为何要收你为义女,或许你们前世有父女之缘,今生他非要偿还你这一场泼天富贵。”焓亦飞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接着又问:“你当真要嫁给萧颂?”

提及此事,薇宁当即苦恼不已:“难道你有什么好办法?”

“办法自然有,不过你不一定会听。”

“说来听听。”

他俯身凑近那张粉面,轻柔地道:“那就是嫁给我,只要你和师尊说你喜欢的人其实是我,非我不嫁,他定能说服陛下收回成命。”

薇宁也没真盼他说出好话,站起身后退了两步,皱了眉想说话,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焓亦飞的作派越发古怪,从前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带着无边暧昧,她从来不曾在意过,今日竟觉得有些别的意味。国师是否也瞧出来他二人之间的关系不太寻常,才让他陪自己在府里走动,这样不妥,如今他们再不宜单独呆得时间过长。

“那也得国师大人相信才行,你如今是我的二哥,世间可有兄妹做夫妻的?”说完薇宁率先往外行去。

焓亦飞倚着镜台未动,扬声提醒她道:“不管兄妹还是夫妻,只要你没忘记咱们生死相随的誓言就好。”

薇宁脚步一滞,再忍不住,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什么生死相随,什么誓言,不过是答应了他要去开启金库而已。

梁王入京之日在即,却在回来的路上遇刺,人虽没死,命已去了半条。

消息传回奉都,死气沉沉的奉都如同被一道惊雷劈醒,霎时间朝堂上又吵做一团,许是受了郭宏直言请奏的激励,一些老臣子痛哭流涕跪求女帝施恩,万万要救回梁王的命。早有人暗地里散布流言,道是梁王回京最惹女帝不快,此番说不定就是女帝下的毒手,她向来心狠手辣,杀先帝爷的子侄从不手软,好容易剩下了几个,眼下因立储一事龙椅受威胁,这是又要开杀戒了!

出事的地点在平西原,离京城只有三十里地,眼看着就要入京,谁也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梁王久居陈州,十年没有回过奉都,这次回京本就兢兢战战,每晚都要做噩梦,生怕回来是送死,所以他这一路足足走了两个月,希望路程越慢越好。陈州远离繁华京都,日子过得甚是清苦,堂堂一位王爷的车驾竟然只有两辆马车,还是陈州知府送他上路时,拔了队护卫和两辆车,梁王与梁王妃带着一儿一女挤一辆,另一辆拉行李,仅有的二三名仆婢要走路跟在后面,可谓是寒酸至极。

一行人在野外茶竂歇息时,遭遇刺客,十几名护卫也没能抵挡住杀气腾腾的刺客,梁王当场被一剑穿心,之后倒没再对其他人下手,梁王妃抱着夫君哭了半日,才发觉他还在喘气,手忙脚乱地抬上车,去了最近的小镇上救治。

灯火幽幽,梁王妃守在床边,看着夫君泪流满面,一双儿女受了惊早已睡去,惟有她无法安睡,生怕梁王就这么去了。

就在刚才,她与一个神秘潜入客栈的男子悄悄见过面,他带来的不仅仅是银子,救命的药草,还有对他们生命安全的保证。想到白日的刺客,梁王妃瘦削的身子一抖,她怕那些人突然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突然,客栈的过道里响起纷杂的脚步声,半夜时分格外清晰,梁王妃想到刚才那个男人说过的话,安心不少,有人停在门外,十分有礼地敲了敲门:“梁王殿下,奴才花小六求见。”

谁也想不到宫里颇有权势的花公公会起这样一个名字,他向来羞于在人前自称是花小六,可是对着主子,他就得是花小六,哪怕是被流放在外的梁王。

门里没有一点动静,花公公又道:“奴才是奉了圣命来的,还带着宫里的御医,专程来给梁王陛下诊治伤处……”

门被从里面打开,梁王妃站在门内,努力使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进来吧。”

“是,”花公公在宫里仅次与谢吉安的地位,他此番被派来出这趟差事满心不乐意,抬腿走进狭小的客房,嫌弃地看了看环境,示意御医快点给梁王看看,到底死没死,口中巧言道:“梁王妃不必忧心,陛下闻听梁王遇刺,极是震惊,赶紧就派了咱们来瞧瞧,还带了些服侍的人,我看你这里人手也不太足,就让小的们服侍着,您好歇歇。”

“不必了,我等着吧。”梁王妃怔怔地不敢收用。

御医看过梁王的伤处,换药开方,许是御用之物到底好些,梁王瞧着比之前好了些。他的伤看着极重,到底活了下来,可见是个命大之人。梁王妃这才放了心,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梁王这次回京本就是险中求富贵,只要人不死,一切都还有希望。

等御医终于折腾完,天边已亮了一道光,花公公想着女帝的嘱托,一点功夫也不敢耽误,忙着招呼人套车,打算不等梁王静养好便要赶回京。

“公公,王爷他这副情形,怕是受不得颠簸”

“陛下心忧梁王,咱们还是早些回京,好叫陛下放心。”

“可是……”

“有御医一路看护着,咱家还带有禁军,保准没有人敢动得了梁王。”

拗不过花公公,梁王妃只得带着儿女,看着梁王被抬上马车。因梁王身体虚弱,故而走得极慢,即使这样,一晚上也到了奉都,入城便被送入一座宅院。

梁王回京了,并不像最初消息传来的那象轰动,他无声无息地在自己的府邸住下来,处处有禁军把守,因为遇刺的关系,女帝将他的安危交给了京都守备,若再出事,掉脑袋的就是他了。一时之间也没有官员上门慰问,

宫城里,昭明女帝怒气冲冲地道:“杀他?若是朕下的手,倒是看得起他了,那个窝囊废,根本不值得朕出手!”

国师皱眉不语,不用他提醒,女帝自然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极坏,除了她谁会向一个无权无势的王爷下手,梁王对她构不成威胁,甚至难同其他三位王爷争些什么,反正敢对崇安皇族下手的人也只有她,这个黑锅背定了。

“陛下息怒,事情已经出了,还是想好应对之策为上。”国师开口道,自薇宁与萧颂婚事敲定之后,他与女帝之间的关系缓和了不少,毕竟君臣曾经一心,他们之间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你想说什么,难不成朕还要给他们一个交待?荒谬!”

“陛下请静下心好好想想,若是有人说您对梁王下手失了帝德,再煽动百官,到那时,怕不是逼您立储这么简单了。”

言下之意会逼她退位,女帝重哼一声,心中却震荡不已,十年来她辛苦经营,才得出这样一个太平局面,难道要拱手让人?若是再来一场十年前的动荡,她的抱负,她的寄托,将会大大受损。

“你看,这件事是否郭宏所为?”虽然郭宏放出话来支持他,可是谁都知道,这不过是郭宏为表明立场,无奈之下选了他,因为他不能支持肃王,也不能支持福王裕王,否则就是别有用心,而不是抱着正统之心。

“不象,他们这些自鸣忠义的老臣子,是绝不会做出大逆不道的事。”

“那就只剩一个人了。”

“臣一直让人盯着肃王,没发现他有何异动。”

“难道……会是……?”

女帝为这个猜测心惊,从年前立储之事被提起来,自己的两个儿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皇位实在太诱人,连一向不怎么上进的两个皇儿也积极起来。女帝并不担心他们,只是防着肃王,将来她的皇位势必要传给自己的血脉,可是肃王却不行!

仔细一想,这倒像是裕王能做出来的事,他的气量小,当年梁王被撵去陈州,便是得罪了裕王,女帝借势将他贬出奉都,一去十年,受尽了苦。而郭宏又摆明架式支持梁王回京,自然最让裕王气不过。

女帝怒气渐歇,脸上的神情渐渐转为冷漠,“子敬,你说的对,还是及早想个应对之策。还有,要快些查出是谁下的手,至少要将动手的人找出来,给他们一个交待。”

国师出宫,面具下的脸含着一抹诡异的神情,此时天恒想必已经处理好那些人,刺杀梁王的凶徒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世上。

☆、风雨欲来

静王府上下正全力筹备喜事,小静王成亲后仍会住明园,虽然时间紧迫,王府仍是腾出人手将明园里外翻新重新拾掇,纳吉问彩以及置办成亲所需物件皆由礼部出面,宫里的赏赐亦紧跟而来,务求在最短时日内准备得妥妥当当。

唯有莫言郁郁难欢,她站在明园门外,望着簇新的园门,眉梢浮起淡淡的轻愁。那里面已经没有她的立足之处,新人即将进府,而萧颂又不曾将她放在心上半分,两年的相伴便落得个这般结果,她不甘心,想再见萧颂一面,可是他近日却总不见人影。

莫言并不敢自作多情,认为萧颂是在故意避开她,但想见他的心情却愈加迫切起来。

身后的小丫鬟妙儿怯怯叫了声:“姑娘,咱们回去吧。”

回去?又能回到哪儿去呢,她是从宫里出来的,原以为再也不用回去,没想到……

奎总管匆匆走来:“莫言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总管,我想见见小王爷,他如今在何处?”

奎总管敬她是从陛下身边过来的人,轻易不肯得罪,想了想道:“老奴不知,这会儿怕是在书斋吧?姑娘有什么事不如吩咐老奴去办,保管给你办妥当。”

这件事谁也帮不了她,只要能见到小王爷。莫言嗓音微哑,颤声道:“奎总管,小王爷真的要娶国师义女,这件事再无挽回的余地吗?”

奎总管不乐意了,虽然莫言的身份特殊,可这些话真不该从她嘴里出来。当下劝道:“莫言姑娘,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有些话最好不要在小王爷面前说起。这么跟你说吧,这事儿若是小王爷不愿意,那就是天皇老子说了他也不会听的,明白了吗?”

莫言无奈笑笑,她当然明白,这桩婚事别说是陛下赐婚,就算没有赐婚,小王爷对那名女子也是情有独钟。

她屈了屈膝:“总管事忙,我自己去书斋就行。”

萧颂此时并不在书斋,门外的守卫并没有难为莫言,知道她一直近身服侍主子,平日里也相熟,故而放她进了书斋里侯着。

宽阔的房间里堆满书籍,不少是从明园搬过来临时放在这里,莫言站在屋中左右走了几步,不敢擅动书本,便呆立在镂空的木门前,静静地等待萧颂的归来。

直等到日落西山,门外人影闪动,她才听到萧颂如醇酒般好听的声音在外面响起:“都往外再退一些,没我的吩咐不准让人进来。”

“是!”

他终于回来了!不知为何,莫言突然有些无措,一个闪身躲在屋内厚厚的帘幕之后,不知该如何去面对他。尽管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为了什么入的王府,两年来她一直都在等萧颂开口将她收用,但是事到如今,她该怎么说呢?

萧颂推门进房,又轻轻将门合上,他似乎极为乏累,坐入椅中闭目歇息。书斋里静得不行,莫言甚至能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此时出去似乎有些突兀,她鼓了数次勇气,还是踏不出一步,也许她该改日再来道出自己的心意。

天色慢慢暗下来,萧颂没有一丝传饭的打算,莫言在一旁等得心急。忽听得窗子一声轻响,似乎被人从外面打开,跟着屋里多了道陌生气息,莫言神情一凝,什么人敢闯到这里来,是要对小王爷不利吗?还好有她在此,正想冲出去制住来人,哪知萧颂突然开口道:“你来了,坐。”

听起来那人竟是与小王爷相熟的,两人约好此刻见面。莫言按捺不住心中好奇,悄悄探出身子看了一眼,是个穿着长衫的男子,年约二十多岁,面相英俊,微眯的眼角魅力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