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身边的小侍从话多是跟你这个主子学的,能不能告诉我,你在府里怎么从来不说话?”

凤梧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笑着道:“原来薇姐姐喜欢话少的,想来小静王是个不怎么爱说话的人。”

提起萧颂,薇宁忍不住心跳加快,他确实不怎么爱说话,两个人相处之时似乎不需要太多言语,他懂她,她懂他。

车子行了半晌,已来到热热闹闹的大街上,薇宁听得外头阵阵喧闹,皱眉道:“我不爱同人一起,你自己玩一会儿就回去,我先下车。”

说罢不顾马车未停,拉开门便跳下了车,头也不回便走了。

她动作极快,车夫和在外面随行的侍从都未曾发觉,凤梧眨眨眼,也不吭声,等到了地头,阿莫大呼小叫地叫起来,他才揉着眼道:“到了么?”

“公子,叶大人呢?”

“不在车上吗……我只睡了会儿,她人怎么不见了?”

金井胡同那间普通民居中,薇宁如愿见到川老,一向都是长青会的人与她联络,今日她私自来到这条狭小的巷子,敲开门闯入后堂,差点与长青会的人动上手,风首领不满地道:“叶姑娘,好好地为何闹成这样?”

“阿风,别用这种口气跟叶姑娘说话。”川老近来身子不是太好,虚弱地制止了风首领,转过身对薇宁道:“叶姑娘,不,如今要叫叶大人了,您贵人事忙,我们早想见您一面,只是一直见不到,没想到今日你却主动登上门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看着眼前明丽无双的女子,川老心里无限感慨,原本以为她可说动江南王出手相助已是不易,没想到还是小瞧了她,不仅从众多女学子中脱颖而出,得了女帝的看重,国师竟收她为义女。不过对长青会来说,她做得越好,他们的助力越大。

薇宁来这一趟也不容易,路上光是摆脱国师府的人便用了小半天,她可没有半分歉然,“川老,你也知道我现在不方便见你们。”

川老点点头,问道:“靖安侯如今已经一文不名,叶大人可知?”

薇宁没有漏掉这样的消息,靖安侯当然不至于那么惨,只是被长青会盯上,府里一直不太平,刺客连番上门,并不针对他,而是针对他府中所有人,那些姨娘夫人,还有仆人婢女们可没武功,也没有人保护着,不多时便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请辞,那些卖身的奴婢走不掉,只得偷跑,一时间靖安侯府差点成了无人之地。

她不置可否地道:“贵会为我做得已经足够,多谢。”

“想必你已知梁王遇刺一事,那妖妇行事不计后果,随心所欲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长青会励精图治这么多年,无法再忍下了,否则就要看着她杀尽先皇的血脉,还请姑娘大力相助。”

梁王胆子太小,经此一事,再也没胆和长青会有来往,说道若是女帝在世一日,他就再也不敢有别的心思,川老怒其不争却也无法,恨不能立时杀了那个妖妇。他身为长青会主事者,为了家国梦帝王业殚精竭虑,耗尽半生心血,如今刚看到一点希望,无奈年事已高,许多事有心无力,无法再长久地等下去了。

薇宁皱眉道:“川老的意思是?”

“立储之争不知何时才有结果,梁王殿下又……不若我们提早举事,顺应天意反进宫去杀了那个妖妇!”

难道川老有把握举事成功?长青会的实力如何她并不清楚,可是对川老如此坚决心存佩服,这才问道:“长青会是否打算弃梁王捧肃王?”

“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就要问问石公子,到底我哪里对不起长青会,竟然与肃王暗中搭通关系,将我卖与肃王,岂不是想害我?”

她一脸郑重,且根本没必要说这种假话,川老闻言惊怒交夹,被激得咳得喘不过气,这件事他并不知情,细细想来,石致远已有三天没有露面了。

风首领替川老答道:“此事绝非长青会的意思,石致远若真做下这等事,那便等于是我长青会的叛徒!”

川老也道:“叶大人,老夫委实不知这件事,待我详查之后定会给你一个交待。”

“最好如此,我费了多少功夫才有了今日的局面,没想到被他一番话便卖了个干净,还说什么举事成就大业,还是先好好想想该如何保命要紧。”

凤堂主握紧腰畔的刀柄,恨声道:“这个无耻小人,我早该将他一刀斩了!”

他一直觉得石致远留在会中是个祸害,无用胆怯,只是川老觉得对不住石家,才留下了他,没想到他竟做下这种事。

薇宁今日出门还另有要事,此时她话已说到,便匆匆去了下一个目的地。

城西晓然亭向来是风雅名士聚集之所,此处植着松竹,还有溪水环绕曲径,午后游人不多,确实是个无比僻静的去处。

只是薇宁如约而至,却没看到约她的人在哪儿。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一道人影踉跄着奔了过来,连连回头向后看,身上有点点血迹,看来正被什么人追杀。

待薇宁看清来人的样貌,忍不住吃了一惊,这不是一直跟在萧颂身边的莫言吗,她怎么来了?不能让她看到自己,想到这里,薇宁连忙躲起来,哪知莫言奔到晓然亭后突然叫道:“叶薇,我知道你已经来了,出来吧!”

薇宁一听便肯定约自己来此处的人正是莫言,她叹了口气,从树后转出来,谨慎地问道:“原来是你约我来的,不知莫言姑娘为何要见我一面。”

莫言形容狼狈,咬牙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叶姑娘,终于见到你了。”

她身上有好几处伤,全都是躲避萧颂的追捕时伤的,曾经有两次她差点被抓到,即使如此,她仍然没有贸然传讯给女帝,而是执意先见一见薇宁。

此时见到薇宁,她又不知自己为何非要见这一面,脸色苍白地靠在凉亭柱子上,慢慢运气为自己疗伤,薇宁并没有不耐烦,而是等着她恢复力气。

过了一会儿,莫言开口道:“我找你来,只想问一个问题,你是真心想嫁给小王爷吗?”

薇宁不愿同萧颂身边的女人说这件事,冷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什么真心假意,难道我们的事还要同你交待吗?”

因为提到萧颂,她深邃如湖水般的眸子起了阵阵涟漪,莫言失神地看着她,末了叹道:“其实我很羡慕你,可以说是嫉妒得要死。”

“这话从何说起。”

“两年前我被陛下赐给小王爷,入了静王府后,全心全意地服侍他,为的就是将来有一天,小王爷能看我一眼,哪怕是冲我笑一笑也行,可是他只当我是个从内卫出来的探子,防着我远着我,即便他知道我对他一片真心。”莫言惨笑一声,忽然站直身子,指着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道:“你看见我的伤没有?”

“看见了,莫言姑娘在哪里受了伤,不先包扎一下吗?”

“这些伤都是小王爷所赐。”她心中既痛且伤,颤抖着说出这句,泪也跟着落下来。

薇宁有些不解,萧颂是有些喜怒无常,但还不至于对莫言下手,毕竟她是女帝派去的人,看到莫言如绝境困兽般的神情,她悄悄握住袖口滑出来的短剑,叹了口气道:“世间男儿皆薄幸,原来萧颂也不例外。”

“不准这么说小王爷!你也不必惺惺作态可怜我。实话告诉你,我是偷听到他与一个叫封长卿的人说话,才知道你叶姑娘来历不凡,竟与长青会有瓜葛,然后我又顺着这条线查到了石致远,还有肃王,叶姑娘,你居然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可笑我一直没有看出来。”

萧颂与封长卿之间有联络!这点令薇宁很意外,她提紧心神问道:“莫言姑娘不是在开玩笑吧,小王爷无缘无故说这事干什么?”

她初见到莫言时,因发觉并不是想像中的肃王相约,便放松下来,只当莫言放不开萧颂才故弄玄虚,这会儿才知道麻烦来了,没想到不光肃王知道了她的事,就连莫言这边也泄了密。莫言留不得!薇宁在心中暗讽自己竟会觉得她有些可怜,但天下可怜之人何其多,今日她怜莫言放过她,明日说不定便会死在莫言手中。更何况,莫言约她来这里本就没存着善意。

莫言还在捂着胸口调息,似乎根本没看出来她眼中的杀机,继续说道:“还不是为了你?小王爷心心念念的都是你,怕你有事,一查到石致远与肃王勾结便赶快通知封长卿,要你小心石致远。”

薇宁张口无言,她只顾着留意是否有人跟在身后,怕惹来麻烦,却不知萧颂暗中替自己做了这么多事。

“就算如此,莫言姑娘又为何弄得这般狼狈,你不是应该尽快入宫去找你的主子,告诉他们我的身份秘密,萧颂身份尊贵,陛下定然不会处置他,只会杀了我,这才是正理啊。”薇宁看了看她的模样,慢慢笑起来:“看来你见不着你的主子。”

莫言苦笑一声,她若是离开静王府便直奔宫门也就罢了,如今错失良机,被萧颂派的人四处追捕,有一次险些被抓到,虽然性命无碍,但几次交手落下不少伤。如今她没有机会见到女帝,便执意见一见薇宁。

莫言咬牙从怀里掏出拿出一块牌子,在薇宁面前一场:“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只是一扬手,薇宁已看清楚她拿的是内卫令牌,不动声色地问,“是什么?”

“这是内卫专有的令牌,只要我凭着牌子去任何一个衙门,表明身份就能入宫见陛下,将一切全盘托出,你以为我就没有机会?”

“那么莫言姑娘为何不去呢?”知道她还没机会将自己的身份泄露,薇宁便也不急,顺着她的话问下去,其实莫言的心思她多少能猜到些。

莫言抹去唇边的血迹,垂首道:“我……并不愿违背小王爷,也许在他心里,需防我忌我,可是天知道,我永不会去害他。即使我有机会见到陛下,也不会说出小王爷维护你的实情。”

薇宁相信她是真心实意地爱慕着萧颂,哪怕被伤成这样依旧说得这般情致绵绵。

她忽然抬起头,用充满希翼的眼神看着薇宁:“若是你答应我的条件,我可以不告诉任何人你的身份。”

薇宁叹了口气,明知道她想说什么,仍是问道:“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你不能嫁给小王爷!”她坚定地道:“你会害了他,想想自己的身份,叶薇,我不清楚你为何要同朝廷叛逆在一起,总之你太危险,会害了小王爷,我不能让你害了他!”

果然如此,薇宁失笑道:“这却有些难办,莫言姑娘告诉我,我该怎么拒绝这桩亲事,三日后便是成亲之日,我用什么样的借口拒绝了这门亲事?”

她不管不顾地道:“这就是你的事了,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

她扬扬手中的木牌,想要示威,却看到薇宁亦拿出一块牌子,和她手中的一模一样。

“莫言姑娘太天真了,这牌子我也有,只要我对陛下说,我与石致远刻意相交,为的就是刺探长青会之事,陛下会信谁呢?我甚至可以给陛下提供些长青会的据点,反正那些不是我的人,我不心疼。”她收好牌子,面带恳切地道:“虽然你是前辈,但我仍要说,你离开内卫太久了。”

“没想到,陛下竟对你宠信到这种地步!看来今日我们注定有一个要死在这里。”

话已至此,确实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两人一番交手,因莫言一天一夜不曾好好歇息过,身上还有伤,薇宁占了上风,短剑翻飞,击落莫言的兵器,数招后将她制住:“对不住了莫言姑娘,我不能放过你!”

莫言闭上双眼,虚弱地道:“你下手吧。”

等了片刻不见薇宁下手,她冷笑道:“叶姑娘心软了?你要知道,放过我就等于给自己留下个隐患,你不怕被人知道你的秘密?”

被杀的倒劝起杀人的了,薇宁露齿一笑:“我改主意了,打算将你交给萧颂,由他来处置你。”

“你……”莫言闻言大怒,这女人是想看着她死在小王爷手里,实在是心狠!

突然薇宁拖着她站起来,神情戒备地看着晓然亭东边那个出口,一人笑着从林中走出来,他看上去年纪适中,温文尔雅,气度非同寻常,见到薇宁二人后抚掌道:“本王久仰叶薇姑娘之名,只是一直无缘得见,今日总算是见着了。”

莫言惊呼道:“肃王殿下!”

薇宁始知来人便是肃王,他怎么会来,难道竟是跟着她来的吗?说话间,大批黑衣护卫从林子里冒出来,一步步逼近二人,眼下的形势对她十分不利,没必要再制着莫言,于是她收回短剑,推开了莫言,冲肃王说道:“肃王殿下带着这么多人,有何贵干?”

“如今到处都不太平,我那弟弟走到京郊也能被人下手,你说我敢不带这么多人吗,再说姑娘你的身手也不差,若本王一个人来,只怕今日亦要死在此处。”

肃王笑的志得意满,上天似乎开始厚待他,想来他图谋大事也会犹如神助。

萧颂带人找到晓然亭时已近傍晚,天开始刮起了大风,一片山雨欲来之势。萧颂策马奔在最前,他心里全是不好的预感,莫言突然脱离了追踪,而此时暗中跟着薇宁的人亦来报说跟丢了人,这中间会不会有联系?

晓然亭附近的草木有被剑势削碎的痕迹,地上偶见点点血迹,王府护卫分散来搜索,不多时便道远处竹林中发现了莫言,不过人已经死了。

莫言的尸身上面放着一封书信,护卫将信呈到萧颂手中,上面写着:“欲寻叶薇,请来雁池园一晤。”

雁池园乃是先帝赐给肃王柴祯的私产,离这里并不远,萧颂目光变冷,想着肃王野心勃勃想登上皇位也就罢了,如今竟将主意打到自己的头上!他将手中的信揉碎,往雁池园的方向看去,似乎想透过昏暗的天色将薇宁找出来。

“回小王爷,莫言姑娘身上伤十一处,其中有两处是旧伤,应该是被咱们拦截时所受的伤,另外九处却是新伤,下手极狠。属于探查过这里时发现,曾还有大批人马停留过的痕迹,想来莫言姑娘以寡敌众,体力不支而亡。”

大颗大颗的雨滴已落了下来,打在人身上微微有些痛,萧颂屹立马上,冷冷地道:“去雁池园。”

大雨倾盆而下,九月微凉的奉都突然有了寒意。

九重宫阙内,江含嫣披着件遮住头脸的莲衣,独自行走在宫道上。嘈杂的雨声如她凌乱的内心,手上那柄小巧的宫灯也跟着忽明忽暗。当她来到乐安宫的门前,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掩好门进入内殿,毫无意外地看到已等候她多时的男子,脸上浮起一抹微羞的笑,柔柔叫了声:“肃王殿下。”

乐安宫在御花园西,一向空置,宫中耳目众多,即使肃王选在这里与江含嫣私会,也不敢留下太多痕迹,只悄悄地将内殿一间房收拾干净,备齐床榻烛火而已。

虽然心中有事,可肃王并未显得不耐烦,体贴地起身为她脱去身上的莲衣。江含嫣今晚精心妆扮了一番,身姿窈窕动人,他将江含嫣搂入怀里,轻抚她柔软的身子,问道:“怎么这会儿突然传信给我?”

“陛下又召了天恒入宫,今夜必定用不着我在一旁服侍。”也只有在这会儿江含嫣才有自己的时间,她立即传信给肃王,两人这般相会已有半年的时间,虽然次数不多,她已深深被肃王迷恋。

肃王手上一紧,笑道:“那我们……”

他心里却在想着其他事,好容易将那个女官擒下,又诱了萧颂去雁池园,偏偏在这个时候接到宫里的消息,还以为江含嫣有什么要事,原来……想到她服侍的那位陛下,年纪老大却仍喜爱年少男子,心里涌上阵阵厌恶。

今夜绝不能将时间荒废在男女之事上,肃王正想找个理由脱身,江含嫣已软倒在他怀中,星眸里全是迷乱的情丝,看得他噪子一干。这半年来偷情一般的相会格外刺激,江含嫣这样一个女帝的贴身女官,平日里看似谨小慎微,克尽职守,但在他面前却是风情万种,叫人难以拒绝。

江含嫣知道他已动情,身子贴得更近,她的野心很大,所以冒着危险与肃王私会,托义父谢吉安的福,她自小便知道些内卫的事,这宫里行事再隐秘也会被内卫查探出来,所以她早防范着内卫,目前来说做得不错。她想当肃王妃,更想一朝肃王做了皇帝,她就是皇后。可是这些只能是梦,她常常在噩梦中醒来,梦里无一例外皆是一幅画面,她被谋逆被判处死,腰斩、鞭笞、凌迟……所有她能想到的惨状在梦里轮回。只因她活得提心吊胆,在昭明女帝面前,似乎没有什么秘密,她的来历身份陛下全都知道,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她反而无所畏惧。尤其是在她身边呆得时间愈长,愈能将心思掩得熟练。

外头突然传来些声响,有人站在外头回话道:“殿下,承光殿那边大概出了点事,已经有人出来找江女官了。”

肃王入宫,身边当然不可能没有人,一直就近保护他,此时外头那人所说却是肃王早已安排好的托词。

她心里一跳,立刻绷紧身子说道:“我得回去看看。”

肃王收紧胳膊,不悦地道:“怕什么,难道你怕天恒不会服侍她?又或者说,你是为了那个天恒回去的?”

“殿下说笑了,有准会喜欢那种……男子,即使他长得再出众。”

看来今夜成不了事。她重又披好了莲衣,打着灯离去,肃王从榻上跳起来,急声吩咐道:“快,我们出宫!”

雁池园里亦是风雨飘摇,一座双层小楼内,肃王留下的侍女正在劝薇宁沐浴更衣。

“这位姑娘,你何必同自己过不去?外头风大雨大,你刚刚淋了会儿雨,若再不赶快换下湿衣,伤了风寒可怎么办?”

薇宁被抓住的时候,伤了王府几个人,自己也受了些伤,她看了看身上的血迹,冷声道:“出去,我自己会洗。”

“那好吧,奴婢为您准备了热水,还有干净的衣物。”

“啰嗦!叫你们下去,快点!”

肃王为何费力将她请来,不外乎拿了她的把柄,想要挟她。薇宁并无所惧,倒是有些佩服肃王,竟耐得住性子将她晾这么半天,究竟是什么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书是六月上市,但六月正好眼睛出问题,做手术休养到现在,更晚了,抱歉。

☆、第 97 章

夜雨萧萧,薇宁沐浴完毕,穿戴整齐,独自坐在灯火前。楼下传来声响,有人正迈着急切的脚步上到二层,在外间停驻片刻,才掀了帘子走进来,烛火被他带入的冷风吹地微微晃动,坐在妆台前的薇宁回首淡淡看了一眼,“肃王殿下终于肯出现了吗?”

来人顿住脚步,闻声笑道:“本王有些事耽搁了,让姑娘久候,实在是罪过。”

他便是肃王,年纪有三十左右,锐利的目光紧紧盯在薇宁身上,尽管他与女帝没有血缘关系,但那股与生俱来的天家贵气倒是如出一辙。

就在薇宁上下打量肃王之时,他也同样在细细打量她。她应该才梳洗过,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后,衬得脸容雪白,幽深平静的双眸里映着小小的火苗,有说不出的动人之处。

他忍不住赞道:“叶姑娘人如其名,真象一朵暗夜蔷薇。”

江含嫣虽然长得不错,但到叶薇面前却差着些。想到这样一位才情兼备的美人如今落在自己手中,肃王打从心底愉悦起来。

“请坐。”

薇宁如同主人一样客气地请肃王坐下,倒让肃王微愣,便也依言坐下来说话。青衣婢女轻手轻脚地奉上清茶,肃王端起来润了润嗓子,还未放下茶盏,薇宁问道:“如何,这茶可还入得了殿下的口?”

本该是肃王说的话,全让她说了去,肃王不动声色地答道:“不错。”

这套茶具是他从岠山收罗回来的名品,颜色如墨,材质如玉,握在手中微有凉意,难得的是在灯光下会发出淡淡的紫光。再加上薇宁的手白如上乘的良玉,与墨色茶盏搁在一起相得益彰,举动间令人炫目。

“殿下找我有何事,今日时机难得,不妨有话直说。”

“我……”肃王终于缓过来,长笑一声道:“叶姑娘果然非寻常女子可比,如姑娘所说,今日这样的机会确实难得,那本王就直说了,请你来是为着两件事。”

薇宁抬起眼眸,里面有微不可察地讽意,“两件?殿下是贪心呢,还是对我太有信心?”

肃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第一件当然是立储之争,本王那几个不争气的弟弟糊涂,我可不糊涂,就算是争上了,能不能活着继承皇位则要另当别论,如今那一位心狠着呢。想要登上龙椅,除非……她死了。”

让一个人或许并不难,可是想让女帝死的人却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没想到肃王所图并仅仅是储君之位,他将野心说给她听,又有何用?薇宁冷冷地看着他的薄唇,从相术来说,唇薄无情,难不成他想让自己学荆轲,当个弑君的刺客?

“可本王还是要争一争,除了谁还有资格继承这江山!梁王有长青会与郭宏那个老匹夫,福王裕王根本就是那个女人生的,只有本王孤身一人……可是谁又知道,原本这一切都是我的!”

是的,一切都是他的!

薇宁冷静地问道:“殿下需要我做些什么?”

“本王今夜还请了小静王来此,你说,若是连静王府都来支持我的话,储君之位是不是稳拿呢?”

原来他打的是这个主意!薇宁无法维持平静,放下茶盏站起来,萧颂竟也来了吗?她怕他来,又盼她来。每回她有事,他总是及时出现,这一次,他还会义无反顾救她吗?

“叶姑娘稍安勿躁,石致远对你极为推崇,要本王务必礼待于你,我不会向别人透露你的身份,只要你同我合作,他日本王若为帝,你便是功臣!”

这边挟持了她要静王府的支持,那边又想将她收为已用,薇宁面色清冷地道:“素闻肃王殿下才智过人,今日一见让我好生失望,他日为帝?只怕连你也不敢信相会有那一日吧!”

“叶薇,你何不想想自己的处境,难道就不怕本王将你的身份揭发出去?”

“我当然……怕,不过既然要合作,就要有合作的诚意,千万莫说些不切实际的承诺,你以为谁都和石致远一样,给两块骨头就要巴上去?”

她言词犀利,肃王的脸上阵阵发烧,想发怒却又发不出来,只得冷下脸道:“看来叶大人早已将一切想好了。”

“殿下让我想想自己的处境,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你如今并未占着天时地利,原先支持你的大臣也纷纷投了别人,想要争夺储君之位只怕连两成的希望也没有。”

肃王眼神一黯,如今的局面确实对他不利,他甚至想让女帝将立储之事一直拖下去,他若争不到,别人也不能得到!

忽然,他想起一事,眼神有些闪烁,声音也低了下去:“天意难测,谁又能保证……她并非真龙天子,上天可不会保佑她能安康到老。”

这竟是暗指女帝身子康健不如从前,薇宁上上下下看了他好一会儿,展颜问道:“看来殿下在那些近侍女官身上花了不少心思,让我来猜猜,会是哪一位……江含嫣?”

他并未隐瞒,叹息道:“果然瞒不过你。”

想在宫里安插眼线极难,尤其能近身服侍女帝的女官,更是不可能出问题。而江含嫣则是例外,也只有她最清楚女帝的身体状况。可是薇宁并不信江含嫣的话,女帝的身体未必有什么不妥,但她没有对肃王挑破,坐下来道:“殿下连如此隐蔽的事也不瞒我,倒叫我心中惶恐。”

待问起江含嫣如何肯为他私传消息,肃王轻笑:“本王许她皇贵妃之位。”

“江含嫣这些年受了不少苦,连野心也没剩多少,区区皇贵妃之位便满足了,枉我一向觉得她行事谨慎,居然也糊涂了。”

“区区皇贵妃?叶姑娘看来并未放在眼里,也是,你的志趣一向高洁,倒是有些象宫中那个女人,偏偏我最恨的人就是她,叶姑娘你可要好好与我合作,否则就会象莫言一样香消玉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