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皇宫又是另一番景致,树叶开始变得金黄,象贪恋了太多的阳光,致使灰色的迷云低低地压下来。不和为何,宫里多了许多生面孔,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难以掩饰的惶意,薇宁被带到寑殿,幕帐低垂,正午时分却点着灯,瑞兽香炉中燃着不知名的香,让人透不过气来。

女帝手撑着头斜倚在软榻上,明黄色的龙袍映着昏昏烛光,显得她面容憔悴,往日犀利的眼神不复存在,看上去竟有几分老态。确实,她年纪不轻了,连着两年染恙,即使调理得再好身子也有所亏损,再加上之前就些不适,这两日竟歇了早朝。

一名女官捧着折子站在一侧轻声念着,女帝闭目听着,一直没有说话,听到不舒心的地方重重哼了一声,吓得那女官连忙跪倒在地,哪里还敢念下去。

她挥挥手,示意不再听这些烦心事,女官忙叫人抬着装满奏折的箱子出去。

“初六那天的事,我知道了,你也别难过,颂儿他受了些刺激,日后我会好好说他的,你且安心。”她微闭着眼,忽然紧皱眉头,似乎在忍耐着痛楚,一旁侍立的宫侍急忙捧着白玉盂上前,她剧烈咳了一阵,吐出口浓痰,紧跟着一堆人上前服侍她漱口净面,忙活半日才平息下来。

薇宁低着头,这时才回话道:“陛下龙体安康要紧,不必为臣的些许小事劳心。”

“你是否心中恨小静王?”

“臣……不敢。”

女帝叹了口气:“你只说不敢,而非没有。换做任何一个女子,成亲当日被悔都不会好受,心中有怨在所难免。”

薇宁不是心中有怨,而是说不出的苦。

“你要多体谅颂儿,那一日静王府正准备去迎亲,是春雪发现了府中有叛贼,她出身内卫,自然分得清轻重,打算悄悄除去那些叛逆,不料还是惊动了前厅的人,静王被人劫持,是春雪以死相拼,才救下了静王,她自己身中数刀惨死。”

原来还有这么一出,想到雪夫人,薇宁暗暗叹息,她这一生其实很苦,并未开心过。

“颂儿他……”女帝想到萧家男儿的病症,其实并非女子良配,但自家侄子当然要极力回护,忍下话头没有说出来。看着薇宁黯然神伤的模样,她不禁心中有气,道:“别拿出这副沮丧的模样,朕会给你再找一门上好的亲事,你莫要忘了,你可是朕钦封的慧心学士,女官之首,日后还要入朝为官,难道还会嫁不了人?再者说,女子并不是非要在家中相夫教子,也可以走上朝堂,为江山为天下尽力,还可以比男子更强!朕若不凭着这一股意气,如何能走到今日,更别提为帝了!想我熹庆大好江山,还有许多事等着要做,到底是权力重,还是情义重,你自己回去好好考虑,三日后再来见我。”

她想到过往那些历经的血与火,神情愈发地威严起来,薇宁吸了口气,一脸受教地道:“是,陛下。”

殿门外,江含嫣恭声求见,她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屈膝跪下来禀道:“陛下,已经处置妥当了。”

薇宁用余光扫到她的脸色十分难看,不禁在心里猜测究竟是谁触怒了天颜。女帝冷冷哼了声:“你替我好好看着她们,有谁心存异动,杀无赦!”

江含嫣深深地低下头,伏在地上:“遵旨。”

离开女帝寝宫,薇宁慢慢往谢吉安的住处走,想从他口中多知道些当日的情形,关于静王府逆贼作乱,关于女帝的身体状况……“叶大人请留步。”

她转过身,微微一笑,看着急步追过来的江含嫣:“江女官有什么事吗?”

整个皇宫里的人似乎经历了一场不为人知的杀伐清洗,江含嫣也瘦了少许,眼中全是焦虑,她来到薇宁面前,强笑着道:“叶大人可是要去见我义父?”

“怎么,陛下还有什么交待吗?”

“不,不是,是我……”她往四周看了又看,才低声道:“我心里害怕,可是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只想跟你说会儿话。”

薇宁面带讶色地道:“你怕什么,陛下她那么宠信你,多少人想着能在你面前说上话,怎会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你不知道……”她声音蓦地变尖,似乎不能控制,又慌忙低了下去:“这几日宫里死了不少人,陛下说,静王是替她受的伤,逆党一定是知道她要出宫的消息才会去静王府设伏,不过被发现得早,若是没发现,死的就是她,陛下怀疑是宫里出了奸细,所以把宫里的人查了个遍。”

按说女帝猜得没错,她身边是有了奸细,薇宁甚至可以肯定是江含嫣透露出去的,短短一夜,长青会已得知此事又迅速做了布置,毁了她的亲事。即使如此,薇宁对江含嫣也恨不起来,难道她可以去找萧颂说清楚,整件事与她无关?

一件事重要的不是过程如何,而是结果,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

或许这几日死在江含嫣面前的人太多,她浑身打着战,“内卫不光是在城里查,还在宫里严查,已经死了好多个人,赐了死罪也不够,生生烹了两个,还有一个……剥了皮肉……”

她无法说下去,止不住干呕几声,却只吐出一些酸水。

女帝一生杀过太多人,区区几个宫侍自然不当一回事,想必江含嫣如她一般,眼见着有人受她连累丢了性命心中不安,只是烹杀……薇宁皱眉道:“你别想太多,只要你对陛下忠心不二,又怎么会有事,我还有事,告辞!”

“你别走,”江含嫣竟出手扯住她,哀求地看着她,最后咬牙道:“陛下……最近的身子有些不大好,叶大人,你说……”

“住口,你一个小小女官岂能妄议这种事,你身为贴身女官,难道一点规矩也不懂吗!”

没想到薇宁竟说出这番话,眼中的寒光逼得江含嫣一步步后退,她无奈地道:“我只是有些害怕。”

“江含嫣,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从你入宫到现在,一年多了,应该看得出陛下是个怎样的人,你真觉得这样有用?我提醒你一句,千万不要自作聪明,要记住,能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

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提点江含嫣,就象她不愿对石致远的背叛下手一样,他们都是多年前那场变故中活下来的孤儿,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生命,在世间艰难地行走,甚至没有选择的权利,一个两个都走上最难的那条路。

见过谢吉安后,薇宁的心情低落至谷底,静王府当日的情形比想像中要惨烈得多,长青会下了死力,派了十名死士潜入府中,大喜的日子只有萧春雪因不讨萧颂的喜,不能见外客,无意中发现府里混进了外人。她来不及向萧颂示警,只得以命相博血溅喜堂,这才惊动了王府护卫。萧颂身边跟着的十八名护卫折损大半,张灯结彩的喜堂变成了人间修罗场。

她想到萧颂说过萧家男子的病,静王好容易养好了身子,若是死了……若是静王死了……她不敢想像,萧颂会怎么样?

金井胡同里的那座民居已人去楼空,长青会不知躲到了哪里。薇宁顾不得自己还穿着扎眼的官服,含怒去了趟城南的胭脂小铺,走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平静许多,直奔长青会新的据点。

如今的长青会如惊弓之鸟,取消在奉都城内外所有据点,川老领着会中人手躲在柳岸湖边的香雪园。这里防卫重重,又有肃王的人照看着,轻易不会有人来查。当薇宁提剑冲进去,想要当面质问川老时,却被风首领拦在院中。

风首领一脸阴沉,功夫却是极好,薇宁与他缠斗片刻后便被逼得退后三步,手中长剑差点脱手。她自知不是此人对手,冷冷地问道:“川老人呢?”

她目光飞快在院子里扫了遍,没见到川老的身影。这边风首领不满地看着她身上的官服,嗤道:“叶大人,你硬闯长青会,好大的威风,以为我们不敢杀了你?”

“你们就那么喜欢杀人?好,如今可痛快了,结果呢?”

风首领蔑视地看了她一眼,没把她的质问放在眼里,这女子同石致远一般,都是些难成大事的人。

“放她进来。”川老颤巍巍地声音传出来,想来已被外头的动静惊醒了。

风首领没有理会,狠厉地道:“你想来兴师问罪,也得先想想有资格没有,那个妖后人人得而诛之,这次是她运气好没杀了她,下一次我还会这么做!”

还有下一次?薇宁不知该怎么和他说下去,她对蹒跚着走出来的川老道:“事先为何不同我商量?”

才几天不见,川老苍老了许多,他摇摇头道:“来不及了,我们收到消息时已经太晚,只来得及派人潜入静王府,叶大人你身在国师府,哪里送得进去。”

只是没想到拼死拼活落得这个结果,接连几个据点被端,江南那边传来密信,内卫已经将手伸到了南边,那里是长青会的根基之所,如今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形。他不得不承认,妖后这些年羽翼渐丰,再不是初登大宝那年几可比。

“即便如此,你们明明没有把握,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风首领在一旁阴沉沉地道:“叶大人,你就这么想嫁给萧颂?他可是妖后的侄子!难道说,你所谓的合作不过是利用我们?功名有了,再嫁给皇亲,你叶大人打得好主意,是否下一步就该出卖长青会,向妖后告发我们?”

“风影,够了!”川老忍不住喝住他,“叶大人不会这么做。”

风首领没有再说话,可是脸上的表情无一不是在说,她不是这样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薇宁冷笑起来,原来在长青会眼中,她竟然没有一点可信之处,她所做的一切全都是枉费!只因为她要嫁的人是萧颂,他们就怀疑她,在她最意想不到的时候出手。

“既然如此,我们很难再合作下去,只当不曾相识过!”

风首领一听这话,立刻拔剑道:“那好,今日我们就要得罪了!”

“怎么,你想杀了我?”她吸了口气,毫无惧意举剑相迎。

川老沉声道:“风影,你眼里还有没有我,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一会之主?”

“川老,你没听到她说什么吗?放她走的话一定会出卖我们,我不能陷长青会与不义之地,眼下兄弟们正躲避着城中四处搜查,您难道不怕她把妖后的人引来?”

川老不做声了,他不能不替会中的兄弟们着想。薇宁冷声道:“说到出卖,我倒想问问,先前出卖我的石致远如今在何处?”

问起石致远,风首领脸上更难看了。

石致远跑了,就在长青会要处置他的时候,他却不见了。随之而来的却是肃王,之前国师放出风声,两家为了陆仪廷,为了金库兵符,他们就曾经合作过一回,如今更是一拍即合,女帝将在成亲当日亲临静王府的消息便是肃王连夜传给他们的。肃王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恨不得女帝早死,而长青会的人一向立志于除去女帝,抓住一切机会去行刺,上一次在靖安侯府就失败了一次,原因可以归结于准备得太仓促。这一次他们事先做好准备,没想到最后还是事败。

薇宁恨这些人行事鲁莽,嘴上毫不留情,“真真可笑,我这个没有背叛的人被你们这样对待,石致远倒逍遥自在,这世间还有没有天理?难怪长青会这么多年也成不了气候!”

明摆着是当肃王将石致远藏了起来,可是长青会看在肃王的份上,不再找他的麻烦,他们现在的藏身之处还是石致远先头住过的。

这些话太得罪人,川老也不客气起来,“叶姑娘,你这话有欠妥当,老朽虽然无能,可愿意为了人间正道粉身碎骨,风首领事先虽然没有向我禀明,行事鲁莽了些,可是若是我知道了,也同样会这么做,难道眼看着大好机会就此错过?”

风首领满意地点点头,他就知道川老不糊涂。

“至于叶大人,你我合作至今,叶大人的为人我信得过,不会去向妖后说什么,这次的事已经发生了,再怎么样也无法改变,我们也死了不少人,算是一命抵一命了!”

人间正道?她突然觉得来长青会讨公道实在是个错误,他们简直不可理喻,估摸着那个懦弱无能的梁王已成弃卒,改为拥立肃王,哪里还有多年前扯起大旗四处招揽英才的忠义豪气,此等做法叫人不耻。

当薇宁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揉着涨痛的头坐起身,才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有那么一瞬间,她分不清是梦是真,几乎以为萧颂真的出现了。

幸好只是焓亦飞,他如今愈发地随性,干脆直接闯入她的卧房,不知在床前站了多久。

“你还好吗?”

最近她做梦的次数越来越多,而且全都是噩梦,仿佛少年时的病症又缠上来,为此她很苦恼。

“不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薇宁一脸警惕地看着他,披衣下床看了看时辰,已经过了三更,她方才陷入迷梦中,一次次地梦见萧颂身披红袍来迎娶她,每一次的结局都是注定好的,他当众悔婚,只留给她一个绝情的背影……

焓亦飞并不在意她态度恶劣,神情自若地道:“我来看你,听你倾诉心扉,这个时候怎能没有我。”

她推开窗,让清冷的风灌进来,再回过头时,已看不出有哭过的痕迹,跟着平静地道:“如果你是来看笑话的,请快点离开。”

“别这样,难道你已经忘了我们的誓约?”他仍然没有放弃陆仪廷心中的秘密。

她有些犹豫,拿回兵符已没多大意义,郭宏明摆着不再受当初那个约定的约束,他手中已无兵权,又能做些什么?至于金库,只对长青会或是肃王有用。

“我没有忘记,”到此时也没有隐瞒他的必要,薇宁想了想坦言道:“你应该知道国师囚禁陆仪廷是为了什么,不过牵扯到多年前的一个秘密,十年前一群忠义之士手持密旨,想要废黜妖后,拥立太子登基。可是没等他们成事,便出了叛徒,此事被妖后知道,在一次他们夜晚集会的时候先行下手,那些人全都死在沙马营的大火中,只有知道如何开启金库兵符的两个人被悄悄地留下来。”

“看样子陆仪廷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否则师尊不会留他九年。

“是吗?你猜错了,他正是用自己所知的一半秘密换来了九年苟活,倒是另一个人因为宁死不肯说出来,生生被折磨至死。国师虽然得到了兵符,却无法知道金库所在。”

“照你这么说,这世上再无人知道那个秘密了?”

“那倒未必,陆仪廷受了这么多年折磨,眼看着亲人同伴惨死在自己面前,他还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临死前又告诉了我,想要开启金库,必须先找到钥匙,可惜钥匙落在国师手中,我在国师府的时候留意过,不过没有发现。”

“这种事难不倒我,你若早说给我听,钥匙一定已经到手。”

“那又有什么用,你忘了一点,郭宏已归老,兵权不在他手中,当初说的金库兵符又有何用?”

“即使他已经老了,可是他威信仍在,西北路大军皆是他的亲信,想想看,如果我们找到了先帝秘旨……慢着,依你看,秘旨是否已和兵符一起落入了我师手中?”

“在谁手中不都一样吗,难道你怀疑国师会在妖后面前有所隐瞒?”薇宁想到国师与女帝之间相互牵制的关系,也许真有这个可能,但这只是猜测,他们得找到金库钥匙再说。

丛芜居里灯影摇曳,国师困意上涌,揉了揉干涩的眼,支撑着不让自己睡去。

“咚、咚”两声轻响,门外一道低低地声音响起:“国师大人,柳月求见。”

“进来吧。”

打开的门带进来一股凉风,柳月随之出现在房内。国师急切地问道:“怎么样,可有什么发现?”

“今日叶大人进宫除了见过陛下,还与陛下的贴身女官江含嫣说过一会儿话,具体说的什么我没听到,但是江女官似乎很慌张,一直拉着叶大人。”

“查一查江含嫣这个人,陛下自以为事事皆掌控在手中,却不知道人心是最难掌控的。”

柳月点头应下,国师想了想又道:“慢,江含嫣我会叫人去查,你还是跟着叶薇,别让她发现。”

柳月忍不住问道:“属于不太明白,您既已认了叶大人为义女,却又为何……”

“我让你跟着她不是去监视她,而是保护她,你要记清楚这一点,我怕有人会对她不利。今日还有什么发现?”

“叶大人出宫后曾一度把属下甩脱了,之后出现在柳岸湖边一所宅子,那里的人形迹可疑,属下没有敢靠得太近,只是让人查了香雪园,那里两年前被肃王殿下几年前买下,一直没住过人,年前搬进去兄妹二人,最近住进去不少人,属下已留了人手在那里守着。”

香雪园,肃王,国师沉吟不语,他示意柳月接着说。

“还有一件事,二公子方才去找过叶大人。”柳月还在三京馆当薇宁婢女的时候,就知道焓亦飞对薇宁异常热情的心思,如今佳人失意,正是他安慰芳心的时候。

国师却十分不悦,冷哼道:“这小子想干什么!难不成……”

在国师心里薇娘应该配个更好的男人,焓亦飞是他的二弟子,与薇娘一点也不合适,天恒倒是不错,可惜……

“你去吧,记得要护着她,有事再来向我禀报。”

柳月领命离去,天恒一脸疲惫地等在外面,他今日受召入宫伴驾,方才回来,忧心忡忡地道:“师尊,您这几天都没有进宫,陛下她……龙体有些不适,您不去看看吗?”

国师无动于衷,因为萧颂当场悔婚一事,他对对静王府意见很大,连带着对女帝也有怨言,当夜女帝曾传召他入宫,国师却直言相拒。

他喝了口浓茶提神,“我听说今夜她传召秋霖馆的人去奏乐观舞,这般有兴致,哪会有什么不适?”

正因为如此,天恒才担忧,明日就是大朝会,这两天罢朝也就罢了,今日韦相等大臣递了折子,劝陛下勿荒废政事,又询问明日大朝会开否,女帝连看也不曾看,便让江女官代批奏折,还说大朝会也罢了。如果真是身子不适也好,何必召秋霖馆的小倌入宫,这不是落人口实,惹人非议吗?

“只是这样下去……会惹出朝堂非议,到那时……”

“国将不国,朝将不朝?天恒,你还太年轻,有些事并不象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我们的陛下是我见过心性最强的女人,狠厉与柔韧并存,天下少有人能及之,你不必担心她。”

“可是我看得出来,陛下她心中有难以排遣的忧伤,再美的歌舞都难以让她开怀。陛下在等师尊,只有您的出现才能让她安心。”

“我陪在陛下身边的时间太长,有时真不知道这是缘还是孽,要知道长久的相聚注定是分散……”回忆过去让他低沉的声音有些失真,可是他很快回过神,并且不愿再说下去,岔开了话题,“对了,亦飞回来没有?”

天恒掩下心中的失望,回道:“我这就去看看。”

国师有意无意地摩挲着桌上一块雕着蟠龙的砚台,头也没抬地道:“不用了,你记得我交待给你的事就行,去吧。”

天恒恍恍惚惚地回到留风雅室,屋里点着灯,焓亦飞正坐着自斟自饮。他微微吃了一惊:“亦飞,你怎么来了。”

“咱们兄弟好久没在一起坐坐了,今晚我突然很想喝酒,来,我先干为敬。”说完仰首饮尽杯中酒,又为天恒倒了一杯。

“你明知道,我很难会喝醉。”话虽这么说,天恒还是接过来一饮而尽。

一个有心事的人,喝了酒感触会格外深,他瞥了眼焓亦飞,想想师尊交待的事,无奈地问道:“你是不是去找叶薇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大哥。”之前焓亦飞该是喝了不少,此时已有了醉态,提起叶薇,他眼里浮现出一丝别样的情绪。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几天每晚都过去看她,今日她回了自己家,你哪里会放得下。”

焓亦飞没有否认,他早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盯着。

天恒拍了拍他的肩,长叹一声道:“我们这位小师妹,才情有之,容貌有之,我曾以为你不过是一时兴起,如今看来却有着真心,那就不要错过。”

焓亦飞举杯在唇边,没有动作,很久之后才低低地道:“我知道。”

可惜她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他也知道。

酒至半酣,焓亦飞不经意地聊起他们未曾来到国师府时如何的艰难,一起回忆过去的时光,那些一直放在心底从来不与人分享的秘密,还有初入国师府,少年人相互之间的惺惺相惜,说至动情处,竟都有些眼圈发红。

“我记得大哥你有一柄玉做的小剑,可惜被我失手弄坏,此后一直想赔给你,你却一直都不肯要。”

“你还记得那件事?不过是个死物,算不得什么。师尊说过,永远不要执着于一件事一个人,那样只会令人裹足不前,有碍心道修为。”

“师尊他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你是最接近他的,应该比我清楚。”

天恒喝尽杯中酒,世人皆是如此,不然他们的师尊为何在房中放着两个砚台,平日最喜欢的只用来把玩,可是从来不用它,只是每天放在眼前。

焓亦飞却已醉得太深,头咚地一声磕在桌子上,就那样睡了过去。天恒叫了他两声,不见他有反应,摇晃着站起来,唤人扶了二公子回去,独自一人对着满桌狼藉继续喝酒。他羡慕焓亦飞,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可惜,他却总也不醉。

☆、第 99 章

接下来几日,薇宁足不出门,呆在自己家中,每日看书做学问,也不管外面有多少流言蜚语。闻听她搬离国师府,不少人登门拜访,大多想上门来看看她被人退婚后过得如何,她概不见客。可是有一个人却不得不见,就是打着宫里的旗号来的刘司正。

薇宁客客气气地将她请入府,摒退众人,然后便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喝茶。

刘司正张了半天的口,却不知怎么说才好。“叶大人,我知道如今再说什么也不可能了,你要骂便骂吧。”

薇宁淡淡一笑,早在见过川老之后她就想通,与长青会打交道就是如此,没什么好气的。

“我为什么要骂,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满意。”

这回轮到刘司正吃惊了:“什么?”

“说起来我要谢谢长青会,若不是他们,我不是真得嫁给小静王了吗,那往后还不得被人看得死紧,还怎么做事,大业未成,我不能嫁过去。”

“真的?叶姑娘你深明大义,我们却……川老觉得很对不起你,接而连三给你添乱,他让我替他说声对不住,日后但凡有所差遣,定当义不容辞!”刘司正放下心事,笑着向她承诺。

薇宁脸色骤变:“免了,我已想得清楚,咱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往后能不见面就不要见面了。”

“这是为何,你不是说……叶大人,你大人有大量,千万莫同风影兄弟一般计较。”

不知为何,薇宁听到风首领的名字便想皱眉,她很不喜欢这个人。

“我想不想嫁是一回事,可是生生被人给搅和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你们陷我和封家于不义,这却罢了,我成亲,你们不和我商量一声就乱杀人,又算哪门子的合作?我觉得没有再合作下去的必要。”

刘司正今日出宫的机会难得,因着内卫查得严,她几经周折才与会中人联络上,匆匆与川老见了一面才赶来见薇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