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渊帝君看着这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姑娘，哭笑不得之余有些怀念：“两千多年不见，你这丫头怎地还是这般粗鲁……”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缕黑雾抓住脚倒吊了起来，南渊帝君不敢嘀咕了，忙奋力举起小胖手中捏着的东西说，“别别别！我不说了还不行么！这个，这个能证明我说的都是真的！”
烟罗一看那东西，眸子就缩了起来：“老王八蛋的神骨？怎么会在你手里？！”
“咦，你连神骨的事情都知道了？”南渊帝君心里有了数，就不再瞒她了，“那你肯定也知道乾坤五行镇魔阵了吧？行了，我跟你说，这是我刚才从乾坤五行镇魔阵中的木阵中取出来的……”
经过南渊帝君一番解释，众人才知道，他们刚才看到的南海之底幻境，是魔尊重霄用乾坤五行镇魔阵中的木阵创造出来的。
这木阵所在的小岛之所以会突然消失，就是因为他把那岛整个缩小，带到了南海之底附近。
至于他是怎么用这个阵骗过大家，创造出南海之底的幻境的。很简单，因为这木阵的阵眼，是一棵可以遮掩一切非人气息的无声树。
之前说过，沈清辞手上戴的那串不起眼的手串，就是用无声木制成的，戴着它，世上无人能察觉到被它掩盖的那些气息。而重霄也正是利用了无根树的这一特性，掩去了自己和魔将乌厉的气息，也掩去了神骨的气息。所以哪怕是沈清辞和烟罗，在进入幻境之后都没有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加上重霄还在幻境里放置了千年前意外得到的南渊帝君鳞片，整个幻境看起来就逼真了。
而他之所以把陷阱设在南海之底附近，又故意营造出一副南海之底遭魔界入侵的样子，自然也是为了让自己的计划显得更加真实，同时也是想让沈清辞几人在关心则乱之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事实上他这计划很成功，要不是沈清辞反应够快，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至于南渊帝君是怎么知道这一切，又为什么会及时赶来，也跟沈清辞身上的无声木手串有关——那手串上有南渊帝君留下的一丝神力，沈清辞一进入南海，他就感觉到了。加上最近一直有不好的预感，他怕老朋友出事，就赶紧破壳而出，赶来救援了。
他到的也挺早的，可惜那木阵是昆仑帝君亲自设下的，即便是他，想要破开也没那么容易，这才耽误了许久。
“事情就是这样了，赶紧先把这截骨头放回他的身体吧，他这情况看起来不大好。”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老朋友，南渊帝君摇摇头，小小的眉头皱了起来。
烟罗回神，没有马上放开他，而是在犹豫片刻后，拿着那截神骨走到了沈清辞身边。
南渊帝君刚才那些话里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漏洞，但她仍是不敢完全信他，直到手里那截神骨在感应到沈清辞的气息后，迫不及待地钻进了他的身体，并让他惨白痛苦的脸色得到了缓解，烟罗的心才终于彻底落地。
“接下来该怎么办？”
烟罗挥手把南渊帝君放了下来，看着他的脸色依然说不上好。
南渊帝君看在眼中，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替老朋友高兴还是该替他发愁——喜欢了几千年的姑娘可算是有了开窍的痕迹，可偏偏他自己又陷入了某种随时会挂的状态。
真是个命运多舛，情路坎坷的可怜蛋。
“抓紧时间找到其他几截神骨，只有拥有完整的神骨，彻底恢复神力，他才有可能压制住重霄。不然以他现在的力量，早晚会被重霄吞噬，连神力带神魂一起成为他的食物。”
南渊这话，像一记重拳，用力砸在了烟罗心上。
她愣愣地看着他，心里生出了从未有过的慌恐和怒意。
她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是她的人，要死也只能死在她手里，那什么狗屁魔尊算什么东西，竟也敢跟她抢人！
“不就是最后一截神骨么……”烟罗捏紧双拳，回头深深看了沈清辞一眼，然后猛然点足远去，“我去找！你们先带他回去！”
***
烟罗这一走就走了大半个月。
这大半个月中，她上天入海，拼尽全力，把乾坤五行镇魔阵中最后那个金阵可能出现的地方全部找了个遍。
结果却一直在让她失望。
南渊帝君、龙翊以及胡黎那边也是——这三人，一个对沈清辞了解甚深，一个有官方渠道，另一个在手下小弟众多，然而不管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金阵的确切消息。
众人因此沉默焦虑，烟罗心里的惊惶与戾气也达到了顶峰。
这天晚上，依然是一无所获的她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胡记黄焖鸡。
已经是半夜12点多，大家都已经睡了，烟罗没有吵醒他们，走进沈清辞的房间后，沉默地在他的床边坐了下来。
这半个多月以来，沈清辞从没有醒过。
他就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躺在那，任由自己的皮肤一点一点被黑色的魔气侵蚀。
他昏迷之后，魔尊重霄也昏迷了，目前两人都处于一种本能地想要吞噬对方的状态。至于谁胜谁负，尚未完全恢复神力的沈清辞显然抗不过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修炼的重霄。否则他的脸色不会越来越灰败，皮肤上的魔气纹路也不会一天比一天深。
烟罗双拳紧握地看着他，压在心头大半个月的石头不但没有移开，反而越发沉重了。
“沈清辞。”她忍不住叫他。
没人应声。
烟罗动了动唇角，低头凑近他，又叫了一声：“老王八蛋？”
夜色沉闷，寂静无声，她听不见他的回答，只能听见他微弱的呼吸声。
烟罗突然就有些无法忍受。
她不喜欢……不，是讨厌极了他躺在那一动不动，没有反应的样子！
“沈清辞！你给我醒过来！”
烟罗无法自控地伸出手去摇床上的青年，她想让他睁开眼睛看看她，想让他跟她说话，想让他弯着眼睛温柔地叫她“师父”，想让他笑着捏她的脸蛋……
哪怕，哪怕是像以前在昆仑之巅上坏笑着调侃她，说些让她生气的话，也比现在这样死活不知的好！
可让她失望的是，床上的人依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烟罗喘着气停下手中的动作，心头像是破了个大洞，呜呜往里头灌风。
她突然觉得冷极了。
“沈清辞，你醒醒，好不好？”
一声无意识却近乎哀求的低喃之后，手背上突然传来凉意，烟罗一怔，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掉了眼泪。
她是山，不会哭。
这是她活了上万年，第一次流泪。
陌生的感觉让烟罗有些茫然，她怔怔地坐在那许久，才抬手去擦那些止不住往下滚的水珠。
烫烫的，落到嘴巴里有点咸有点涩，齁得喉咙发堵，呼吸不畅。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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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眼泪虽然苦涩, 却是一种释放。烟罗坐在床边啪嗒啪嗒地掉了好一会儿的泪之后, 几欲爆炸的心态终于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低头看着床上依然无知无觉的青年, 有些狼狈也有些茫然地吸了吸鼻子。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她已经把能找的地方都找过, 把能用的办法都用过了……
不对, 还有一个！
她可以想办法打破他身上的结界，把那个该死的狗屎魔尊从他身体里揪出来, 然后把他吃掉！
虽然沈清辞说过重霄的目标是她, 让她不要靠近他, 还用自己的最后一丝力量在身上下了结界。龙翊、南渊帝君等人面对她关于这件事的疑问时, 也只说魔尊的力量会伤到她，却不肯多说原因的样子，但事到如今,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就算这么做真的会伤到她自己，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找了这老王八蛋两千多年, 好不容易才把他从虚无中找回来, 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魂飞魄散，甚至是沦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变成别人身体里的一部分？
她还没向他报仇呢！
对，谁也不能阻止她的复仇计划，哪怕她自己也不行。
烟罗这么想着，就飞快地擦干眼泪坐直了身体，然后神色郑重地凝聚起力量，朝沈清辞身上击去。
微弱却顽强的金光在沈清辞身上流转, 一次次抵抗着黑雾的侵袭。烟罗狠下心，越发地加大了力气。
然而，那层金光始终不曾破损。
它的主人像是早早就猜到了她的想法，没有给她任何机会——这层结界，是用他的神魂之力凝成的，只要他神魂不散，这结界就不会散。
烟罗又急又气，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飙了出来：“你是不是傻啊！把力气花在这些没用的地方上！有这能耐，你不留着弄死你身体里那狗屁魔尊，反倒用来对付我！你……你这个王八蛋！大蠢蛋！”
她擦着眼泪怒骂了他一顿，他却依然悄无声息。烟罗骂着骂着，突然哑了声，随即整个人失去了力气似的瘫坐在了床边。
她颓然地看着他，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慌张和难受。
夜色越来越深，四周一片死寂。
烟罗再也忍受不了地从自己的识海里拿出了那只曾让她百般厌恶的金丝手镯。
这金丝手镯是昆仑帝君陨灭之前硬戴在她手上的，手镯上坠着的铃铛，收录着昆仑帝君的日常碎碎念和各种教导。烟罗刚下昆仑之巅那一千多年的时间里，天天都要听他的念叨。烟罗烦得不行，想尽办法后，才终于将它从手腕上摘下，并封进了自己的识海里。
这是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甚至可以说，是带了些期盼地把它从识海里拿出来。
她想听到他的声音。
哪怕是戏谑的调侃，或者是烦人的碎碎念都好。
“小烟罗，今日心情可好啊？”
一从烟罗的识海里出来，那金丝手镯上的小铃铛里就传出了青年温柔含笑的声音。烟罗怔了一瞬，鼻子蓦地发酸。
“不好！”她咬唇瞪着它，一脸生气的模样，可握着它的手指却下意识紧了紧。
“为什么不好？你……”
不知道是不是她力气太大了，青年的声音突然停住了。烟罗一愣，忙放松了力道。谁想就在这时，原本因为岁月的沉淀，表面有些暗淡了的金丝手镯突然金光大闪，紧接着烟罗就觉得眼前一晃。
再睁眼，屋里的场景已经发生了变化。
原本漆黑的房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处白雪皑皑，冰晶闪烁的山崖。
山崖上盛开着大片的雪玉梅花树，那树枝干是白色的，花瓣是粉色的，层层叠叠交错在一起，像是一片粉白色的雾海。
雾海尽头，一个白衣青年正懒洋洋地椅坐在一棵枝干最为粗.壮，身躯最为高大的雪玉梅花树下。他的手里拿着一块金色的矿石，其色耀眼如日，碰之会发出人声，或清脆或妩媚，或粗犷或豪爽，十分有趣多变。
“这不是仙界才有的，那什么传说中与天地同生，能收尽、保存世间所有声音，并在事后根据不同的场景进行回放的留音石吗？帝君您拿它做什么？”说话的是那棵年老的雪玉梅花树。昆仑之巅灵气充沛，很多年前它就已经生出灵智，只是天性散漫，不爱修炼，所以至今还不能化形。
白衣青年闻言，转过头露出一张清俊无双的脸。
烟罗看在眼中，呼吸都滞了一瞬。
“给家里的小姑娘做只漂亮的手镯。”青年笑着说完后，从怀里摸出一张图纸，然后照着上面的样式细细地在那留音石上雕琢了起来。
他没有用神力直接把它变化成型，而是拿着一把小刀，一下一下，亲手雕出了那只手镯。
然后，他开始往里头录自己的声音。
“小烟罗，今日心情可好？”
“姑娘家不要那么凶，会有损美貌的。”
“好姑娘，别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忍一忍，乖……”
他拿着那只雕好的手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每每烟罗觉得他快要说无可说的时候，他都会停下来沉思片刻，然后继续笑说。
烟罗都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多的话。
雪玉梅花树也不知道。
它觉得奇怪极了，问青年：“烟罗姑娘就在殿内，帝君这些话，为何不回去当着她的面说？还有，您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老朽怎么听不懂呢？”
青年但笑不语。
等到细细想过一遍，确定再没什么话能说了之后，他才看着山崖下缭绕的云海笑叹说：“你还未化成人身，自然是不懂的。至于为什么不当着她的面说……”
他顿了片刻，墨玉般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了几许怅然与不舍，“因为我的时间不多了。”
雪玉梅花树听了这话，莫名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秒，青年就背过手没入自己的脊背，从自己的身体里硬生生扯出了一截神骨。
雪玉梅花树：“？？！！”
雪玉梅花树吓得尖叫：“帝君？！您您您您这是干什么？！”
青年没说话，撑着树干缓过那种便是神也难以承受的剧痛后，才慢慢抬起一张原本红润健康，这会儿却苍白如纸的脸说：“设阵。”
他把那截神骨，封印在了金丝手镯里。
他的小姑娘是魔界诞生的根源，只有封印住她的气息，才能彻底断了魔界的退路。
雪玉梅花树是棵博学而八卦的树，昆仑之巅上的事情也好，昆仑之巅以外的事情也好，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这段时间魔族作乱，三界大乱的事情，它自然也听说了。这会儿原地惊了半晌后，它突然就明白了青年的想法：“魔族作乱，天怒人怨，天道势必要降下惩罚，您这、您这不会是怕天道迁怒间接导致了魔界诞生的烟罗姑娘，所以想以身替她担下那些罪孽吧？！”
青年没有回答，只是神色温柔地吻了吻那金丝手镯：“以后就代替我，好好陪着她吧。”
而一旁的烟罗，已经整个人傻住了。
她苦苦寻找的金阵竟然就在她身上？！
还有那老树说什么？是她间接导致了魔界的诞生？昆仑那老王八蛋以身祭阵，设下乾坤五行镇魔阵，是为了……是为了保护她？
烟罗下意识就觉得不可能——那会儿的他们可是死对头！
可失控狂跳的心脏却笃定地告诉她，这才是真正的真相。
她怔怔地立在那，眼泪再次无法自控地掉了下来。
因为太过震惊，她都不知道眼前的幻觉是什么时候消失的，直到最后那截神骨从那金丝手镯里飞奔而出，迫不及待地没入了沈清辞的身体，她才猛然回了神。
耀眼的金光从青年身体里迸射而出，盘踞在青年皮肤上的黑色魔气惊恐退散，被那金光追着吞噬——找回了所有神骨之后，沈清辞终于有能力反击了。
意识到这一点，烟罗心头咚咚直跳，脑中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她紧张不已地站在一旁，想帮他却无从下手，只能屏气凝神地站在旁边，眼睛都不敢眨。
“怎么回事？小烟罗你找到昆仑最后那截神骨了？！”
强悍的神力从屋里泄出，惊得楼上灵府里的南渊帝君等人又惊又喜地冲了下来。
烟罗回神点头，黯淡无光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嗯！我……”
话还没说完，床上的沈清辞突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上的结界也出现了碎裂声。
南渊帝君冲上来一看，脸色大变：“不好，重霄这王八蛋正在吞噬昆仑的神魂！他这是魔功已成！”
之前阿玉说过，魔尊重霄为了复仇，这些年一直在潜心修炼一种十分厉害的功法，据说这功法一旦成功，三界之中他将再无对手。阿玉从魔界出来的时候，重霄这功法还没大成，他设计妄图吞噬烟罗的力量，显然就是为了能更快地练成这魔功。
然而因为沈清辞，他的计划失败了，众人便没太在意——或者说，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在意这事儿。可没想到，绝境反倒给了重霄冲破一切阻力的力量。
南渊帝君心惊之余忙迈着小短腿冲上去给沈清辞帮忙，可他如今神力只恢复了不到三成，根本帮不上太多。重明、蓝凫等人也在反应过来后围了上来，欲把自己的灵力渡给沈清辞。然而他们的力量对于与天地同生的神来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了。
眼看沈清辞身上的金光渐渐弱了下去，众人心焦如焚。就在这时，一只纤白如玉的小手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面伸了过来，然后硬生生冲破那已经摇摇欲坠的结界，从床上青年的身体里抓出了一团黑雾。
黑雾不愿意离开青年的声音，挣扎着发出了尖利愤怒的嘶叫声，烟罗被他强悍的力量惊到，慌忙间顾不得其他，一口将它吞进了肚子。
“小烟罗不可！”
“不能吃——！”
她的动作实在太快，深知内情的南渊帝君和重明来不及阻止，口中发出了绝望的惊叫。
床上猛然睁开眼睛的沈清辞也是脸色大变，挣扎着坐了起来：“烟罗！”
正拼尽全力与体内的重霄互相博弈的烟罗艰难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嘴角扯出一个欣喜的笑——他终于醒了！
她想说什么，却没有力气，只蓦地觉得手腕上一热，有什么东西离开了她的身体。
下一秒，阴云四起，滚滚雷声从头顶上传来——她的人类命格，被重霄的力量冲破了。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收尾中|(￣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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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