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之后她匆匆赶到云顶,想问问公司的杨副总,可有沈慕的消息。没想到在云顶她遇见了沈慕的好友于欢。

于欢见到她愣了一下。前段时间在霍铭的葬礼上,他见到沈慕带她出席葬礼,又一直牵着她的手,知道两人已经和好如初。所以他见到许珂也不客气,开口就问:“咦,许珂啊,我正要找你呢,沈慕怎么回事,昨天给我电话让我抽空过来给他处理公司的事。还说我要是处理不了,就把公司给结束了。这么大一个公司,生意蒸蒸日上的,他是不是发神经啊?”

许珂心里一震。他为何把公司交给别人打理?还做了结束的打算,难道他不打算回来了吗?为何从未对她提及?

“他还说什么了吗?”

于欢一脸疑惑,“没说别的,所以我才问你。”

许珂面色苍白,停了半晌道:“我什么也不知道。那你,按照他的意思处理好了。”

她失望难过之极,明明该是他最亲近的人,可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于欢有点棘手的样子,“我虽然很闲,不过做生意不是很在行,勉强帮他打理一段,要是实在撑不下去了,我结了公司,你和沈慕可别怪我。”

许珂强笑:“怎么会呢,他交代给你,自然是很相信你的。你们都是多年的朋友,世交。”

从云顶出来,许珂一阵阵的发冷。他到底怎么了,为何不给她电话?甚至给于欢电话,都不给她来个电话,他不知道她很着急很牵挂吗?

这种蒙在鼓里的忐忑和慌乱将她折磨的快要崩溃了。刹那间,她下了决心要出国一趟,去找他问个清楚。

然而,就在这天夜里,她终于等到了沈慕的电话。

看着手机屏幕上跳动着的那个陌生的异国号码,她的心和手,竟然一齐在颤抖。

“喂。”接通电话的瞬间,她的声音情不自禁也在轻颤,只觉得心跳得似乎要蹦出胸腔,无法控制。

“小珂。”沈慕的声音很低沉,那么遥远的距离传过来他的声息,才不到十天的分离,就让她有种蓦然回首已是百年的感觉。她将耳机贴在肌肤上,担心和思念混淆在一起,已经辨不清牵挂的味道。

电话里的沈慕似乎隔了很久才低声道:“对不起,小珂,我不能和你结婚。”

许珂猛地一震,手机险些掉在地板上。那种不好的预感终于变成事实,如一记重击落在了她的心上。

她恍恍惚惚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能回去和你结婚。”

“为什么?”

“我碰见了蓉蓉,她得了很重的抑郁症,随时都可能结束自己的生命。她对我说了很多事,包括上一次的割腕.......十年来的感情,厚重的让我无法忽视她的生死,不管不顾。”

“所以,你要和她结婚?”许珂不由自主就问出了这样一句。出口的那一瞬间,她狠狠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提醒自己,这不是做梦。

“不是和她结婚,只是,她要我陪她半年。”这一句话,沈慕说得异常艰难,好像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口。

“陪她半年?”许珂的声音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骤然生出一股凉意让她的身子轻轻颤抖着。陪,怎么陪?什么样的方式去陪?

“你答应了她?”

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沈慕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是,我答应了她。”

许珂的心像是从万丈深渊里坠落了下去,再也沉不到底。极度的失望伤心,她想笑,这个变故是如此的突然意外,让人难以置信,她从没把蓉蓉当成是两人之间的障碍,却忘记了她那种偏执决绝的性格可以做出不顾一切的事来。她既然可以以死来让沈慕内疚,也可以以死来挽留沈慕。

可是,沈慕为什么不以别的方式来劝解?为什么不肯委婉的回绝?陪她半年,其中的这份含义,已经不是简单的朋友之间的情意,暧昧模糊的那种内涵遮遮掩掩却呼之欲出。

许珂不想深想,但却由不得自己的思绪如同脱缰的野马,朝着最不愿去想的方向狂奔。

“小珂,你给我半年的时间。如果,我半年后没有回去找你,那你就忘了我,或是恨我。”

许珂良久没有说话,耳边嗡嗡作响。他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语?

“半年之后你不回来,就表示是永远和她在一起了,对吗?”许珂艰难的问出这句话,全身都软的没了力气。

“是。”他的声音低不可闻,但许珂仍旧清晰的听见了这个字,只觉得心里一阵刺痛。

原来陪她半年之后,还有这样的一个可能,很好,他没有骗她,告知了她还有这样一个可能,让她彻底的凉了心。

“沈慕,你真的爱我吗?”

“是。”

“如果,我不答应你这样的要求呢?”

“我目睹了霍铭的死,不能再经历一次这样的事情。”

“好,我成全你。 你不用给我半年时间,你现在就可以和她在一起。”许珂挂了电话,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电话再次响起,许珂呆呆的看着手机,任由它响着不去接听,电话那端的那个人,此刻离她已是天涯海角的距离。

门上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尹晚承推开门惊讶的问:“小珂,你怎么不接电话?我在楼下都听见响了半天,妈让我上来看看,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许珂不敢回头让他看见她满脸的泪,便拿起电话接通了。

“小珂,你给我半年的时间好不好?我从没求过你任何事,这是我这辈子,求你的唯一一件事。”

许珂长长的吸了一口气,哽着嗓子道:“沈慕,你不要这样说,感情本就是你情我愿,没有谁强迫谁,纵然结婚还有离婚一说,何况我们没有结婚。你有选择的自由和权力,我也有放弃的自由和权力。这半年,你让我怎么等待?明知道你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半年之后,你也许和她永远在一起,你这样要求我,你不觉得很过分吗?”

电话里沉默下来,许珂黯然挂断了电话。

尹晚承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

“怎么了小珂?你和沈慕的婚事,出什么问题了吗?是黎阿姨不同意?”

许珂摇了摇头。

尹晚承走近,坐在她的对面问道:“到底怎么了?”

许珂断断续续的将沈慕的电话内容说完,尹晚承的脸色变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感情还能这样吗?给这个人一段时间,再给那个人一段时间?”

许珂苦笑:“他说,蓉蓉以死相逼。”

“小珂,那要是林歌以死相逼你嫁给他,你会么?”

许珂不语。

尹晚承气道:“这根本是两回事。感情是不可分割,施舍,共享的。他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离谱的事?”

许珂涩涩的笑:“她对他付出了很多,陪伴了他近十年的光阴,到底是不一样的情意,我比不过。”

“小珂,不要这样,给他打电话,要么立刻回来和你结婚,要么就此分手,这样拖半年算个什么意思?”

许珂有气无力的摇头,心灰意冷的答道:“他已经说得很明白,说他不能不顾她的生死。我还能说什么?他做情圣,我做恶人么?”

尹晚承默默的看着她,眼中浮起一抹心疼的颜色。

许珂喃喃道:“我和他大概就是有缘无份吧。一次再一次的经历这样的起伏变故。六年前,他去了加拿大杳无音讯,回来对妈说了一句话,六年后,旧事重演,他再次一去杳无音讯,然后对我说了一句话。真好笑,情况是这样的相似。而我,每次都是从幸福的云端重重的跌落下来,只不过,上一次毫无征兆,这一次我稍稍有点心里准备而已,六年之后,我到底还是进步了一点。”

许珂自嘲的笑着,眼泪却不可抑制的从眼眶中奔涌而下。

尹晚承握住了她的手,叹道:“小珂,可能他过两天就后悔了,想通了。”

许珂摇头:“即便他立刻回来,我心里也有了芥蒂,爱情是自私的,全心全意是最基本的要求吧?”

尹晚承叹了口气,稍稍用力握着她的肩头,坚定的说道:“既然你决定了,那么,就像你那日劝解蓉蓉一样,感情不是生命的全部,六年前你可以走出来,现在也一样可以。”

许珂弯起一边的唇角,涩涩的一笑:“是,我可以。”

尹晚承抿了抿唇,拍了拍她的肩膀:“什么也别想,就像斯嘉丽一样,去睡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开始。”

许珂长吸了一口气,含泪而笑:“晚承,这事先别告诉妈,别让她操心。”

尹晚承应了一声,轻轻给她带上房门,走下楼去。

这一晚,许珂彻夜难眠,将两个人从九年前的初见,六年前的分离,这次的重逢,一段一段的细细回忆了一遍。算起来,他在她的生命力也几乎占据了近十年的光阴。她无法忘记他,初恋初吻初夜,所有的一切的开始都在他那里。而每一次,他总是在她最甜蜜的时刻,抽身而去,让她背负着失落、痛苦、迷惘。

一次再一次,她累了,倦了,禁不起这样的折腾,是该放下的时候了。

她将手里的戒指取了下来,将床头的玫瑰也摘了下来,一起放在了抽屉里。关上抽屉的那一刻,她告诉自己,这一切到底还是结束了,如同一篇华丽的文章,时隔六年再来续写,不过是狗尾续貂而已。

那些承诺和甜蜜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是了,到底是间隔了六年的时光,对他来说,最初的新鲜过后,再次重拾已然不是当初的味道,而幡然回头,才发现那个女人在他心中的重要。

这一刻她再也没有如此的心灰意冷过。再一次体会到六年前,心哀莫大过心死的感觉。

43

43、怀孕 ...

翌日起床,许珂脸色灰白,神色憔悴,像是缺水的花朵一样毫无生气。

早饭桌上,邵一萍关切的问道:“小珂,你怎么了?怎么眼睛都是肿的?”

许珂摸摸自己的脸颊,笑了笑:“可能是天气热了,蚊子都出来了,昨夜一夜都没睡好。”

邵一萍立刻道:“晚承,你今天去买几个蚊帐回来。”

尹晚承含着一口饭看了看许珂,唔唔的应了一声。

饭后,尹晚承开了车出来,要送许珂去上班。

许珂推辞道:“不用了,我等公交车。”

“我要去买蚊帐,顺便送你。”

于是许珂不再推辞,坐上了车。

“小珂,下次桩考什么时候?”

“听驾校安排,大概是下周吧。”

“这几天,我陪你练车。赶紧考过驾照,不然妈送的那辆车一直闲着也可惜了。”

许珂这才想起尹家车库里还停着章月光送的车,于是顺口问道:“妈最近好吗?”

“还行,下周她要回加拿大了。”

许珂听到“加拿大”三个字便是心里一震。

尹晚承道:“下班了,咱们去看看她吧?”

“好。”

“那好,等你下班了,我来接你。”

到了公司不久,霍鹏打过来内线电话。

“许珂,你来一下。”

许珂走进总经理办公室,见到霍鹏心里隐隐有些黯然。霍铭的死对他刺激很大,好像脸上的皱纹更深了。

“过来坐吧。”

“霍总,什么事?”

“沈慕前一段把他的户挪到了我们公司,昨天邮寄过来一份授权书,让你操作他的账户。”

许珂一怔。

霍鹏又将一张银行卡放在她的面前,面带微笑:“这是你的绩效奖金,按千分之一提的,虽然他是你老公,但咱们公司公私分明,该提的绩效奖一分也不能少。”

许珂看着那张银行卡,心情复杂的难以言说。若是普通的客户,拿这份绩效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可是,客户是他。此时此刻,和他的关系走到这一步,这份奖金,无论如何,她也无法接受。

霍鹏将银行卡和授权书递给她,“去忙吧。”

许珂迟疑了一下接了过来,当着霍鹏的面,她不想谈论和沈慕之间的感情纠葛。既然是在公司里,在工作上也要做到公私分明。但是,她不会接受这笔奖金,也不会操作他的股票,等他再有电话来,她会回绝。

工作时,许珂比平时更加的沉默,常常在休憩的间隙,长长的深呼吸,似乎这样才能把心里的沉重和郁结纾解少许。

放下舍弃的感觉,痛彻心扉。但她已经不是六年前的许珂,时至今日,她完全可以做到心里波澜壮阔而面上不动声色。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和爱的代价。

下班后,尹晚承开车接了她去尹家。这一次,难得章婉若在家,而章翩若因为假期结束已经提前回了加拿大。章婉若虽然和许珂长的很像,却一点也不亲。她见到许珂,从来没有热情的问候和柔和的笑容,只是淡淡的打了一个招呼,就如同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章月光早让佣人准备好了丰盛的饭菜。席间,章月光一直给许珂夹菜。许珂发现她依旧吃得很少。

章月光无意间关心了一句:“小珂,沈慕回来了吗?”

“没有。”许珂心里一沉,草草回答了两个字,希望她不要继续问下去。

不料,章月光仍旧继续了这个话题,关切的问道:“你和沈慕的婚礼什么时候办?打算在国外办吗?”

尹晚承给章月光夹了一筷菜,“妈,你别问了。”

章月光嗔道:“哎你这孩子,我问问怎么了?四个孩子就属她小,又最早结婚,我和沈慕他妈又是好朋友,等我回去了,和她好好商量着,怎么着也得好好准备筹划,把婚礼办得气派又浪漫。小珂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给妈说。”

许珂放下筷子,涩涩的笑了笑:“妈,不用了。我们不会结婚了。”

章月光猛然一怔。低头吃饭的章婉若也惊异的抬起头来。

“怎么了?”

许珂顿了顿,道:“我们之间多年不见,缺乏了解。他前些日子的求婚不过是一时冲动,回到加拿大之后,经过深思熟虑,总是还觉得太仓促,所以,我们的婚约取消了。”

章月光蹙起了眉头:“这事怎么能出尔反尔的?当时没想好便不应该向你求婚。”

“无妨,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小珂。”

许珂心里刺疼,却露出无谓的笑容,“没事,我已经很平静了,没什么难过失落的。”

章婉若在一边笑了笑:“就是,世上的男人多了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谁离了谁活不下去啊。情情爱爱的都是浮云,书上电视里骗人眼泪的把戏,别太当真,自己过得高兴才是真的。”

章月光瞪了她一眼,“婉若。”

章婉若不屑道:“妈,你那老旧思想早过时了,没见过你这么傻的女人,年轻轻的居然守寡。”

章月光气得蹙眉不语。

章婉若自顾自的说道:“许珂,我早知道你和沈慕长不了。他在学校里换女友很快的,风流的很,回来和你重叙旧情,我估计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魅力,时隔六年是不是还能在你心里留有一席之地轻而易举的就让你旧情复燃,我估计你和他复合,他心里肯定很自负得意。”

许珂低眉不语,心里却翻涌起来。

章月光气道:“婉若,你胡说些什么。”

章婉若耸了耸肩,“我可没胡说,他的一个红颜知己对我说许珂在他手机上的名字,是新宠,喏,新宠,还不是一时玩玩而已的意思?”

许珂一下子脸色雪白,握着筷子的手指一刻间僵死了一般,一颗绿色的西兰花从筷子上掉了下去。

“闭嘴,婉若。”

章月光很难得的对章婉若发了火,好好的一顿家宴顿时变得气氛十分的凝重。

许珂长吸了一口气,对章婉若笑了笑:“二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呢,那位红颜知己可是蓉蓉?”

章婉若一怔:“你认识?”

许珂笑了笑:“是,认识。”

章婉若哦了一声,不屑的撇撇嘴道:“那天遇见她,我本来还想借你来奚落她一顿,不想她却反口来刺激我。那个女人不是善茬,也不知道沈慕为什么和她走得很近。”

许珂努力的挂着微笑,心里却在一寸寸的疼着。

新宠,新宠.......这两个字一直在脑海里跳,突突的刺着脑仁一阵一阵的涨疼。

尹晚承放下碗筷,起身道:“小珂,吃完了咱们回去吧。”

许珂心知他是怕她留下来,章婉若又说出什么让她难过的话语。

“妈,你那天走?我来送你。”

“下周三。”

许珂起身告辞,下到地下一层的车库里。入目便是章月光送她的那辆新车。

瞬间,她脑中浮起那天的一幕场景,沈慕带着她去学车,告诉她,我送你一辆车,你自然而然就推掉这份礼物了。那一下午的好时光,小小的空间里,他耐心的指点她练车,送她去见林歌,一副全心全意的模样。重逢以来,她丝毫没有怀疑过他的诚意,直到昨夜,和方才。

尹晚承见她怔怔的脸色发白,心知她在为刚才章婉若的几句话难受,便安慰道:“小珂,你别听二姐的那些话,我相信沈慕前段时间对你,是真心的。”

许珂自嘲般苦笑一声:“我见过他手机上,的确是输入了我的名字带个宠字,我当时一直好奇是什么宠,今日才知,原来是新宠,其实,倒不如归为旧爱,或是旧人,我对他来说,算不上新吧。”

尹晚承正色道:“二姐挑衅,蓉蓉反击,两个女人斗气的话,你也当真?她说是新宠,你又怎知不是心宠?心爱的心与新旧的新,两个字音节一样,光凭嘴说,怎么分辨?”

许珂无声而笑,摇摇头不再去想,算了,既已决定放弃,此刻再去追究有何意义?可是,理智上这么宽慰自己,心里却不受控制的一阵阵的难过。

这一晚,又是难眠之夜。翌日一早起来,她有点头晕,早饭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邵一萍担忧的看着她,“小珂,你是不是前段时间侍候我太累了?这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吃这么点饭,怎么熬一上午啊,工作又忙。”

“没事,我怕热,夏天到了一向胃口不好的。”

“哦,让晚承送你上班吧。”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