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物这一门, 是宋纱纱学习的重点。

她的人生规划清晰,继承父母的梦想,她就要念野生动物保护专业, 国内顶级的两大学府其实并不适合她念这个专业,所以她打算开学的时候找老顾谈一谈,咨询意见。

自学了两堂课的内容后,她又做了一套题进行巩固。

等她收起课本时,时间已经到晚上十点三十分了。宋纱纱洗个澡回房,拿了枕边的一本课外书开始阅读,是国外的一位着名的动物学家的自传。因为是外文版本,所以宋纱纱看得很慢,遇到不懂的单词需要停下来查电子辞典。长时间积累下来,对她本来就相当优秀的英语成绩亦有提升的作用。

手机震动了下。

有同学给她发了拜年的短信,内容和王鹰给她发的一模一样。

“…抄的。”

白天的少年语气冒着一丝微不可见的酸意。

宋纱纱知道酸意代表着什么。

如同当初唐南周说过“…很多女孩子喜欢我,我知道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情窦初开时往往不知所措,喜欢两个字在花季雨季的年龄总是那么青涩,那么笨拙,却十分可爱。

这样的情绪在历经千帆后,便变为成年人式的成熟。

宋纱纱打小成绩优秀,体育成绩也名列前茅,五官精致好看,为人温柔体贴,在班级里像是一股春风,掠过之处,少不了心生向往的追求者。

大抵是父母常年不在身边的缘故,她在感情方面格外早熟,别人尚懵懵懂懂时,她已经懂得怎么恰到好处地拒绝别人。

她删掉了一大部分的拜年短信,只留下了唐南周的。

她一条一条地往上翻,才察觉到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发了那么多条短信,内容琐碎,零零总总的什么都有。她的唇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她合起课外书,换了个姿势,趴在了床上。

她给唐南周发了条短信。

【唐某人,说好给我来一条文采斐然的拜年短信呢?】

若是以往,唐南周几乎是秒回。只不过今天似乎有点慢,她等了半个小时,唐南周都没回她。第二天唐南周也没回她。她打了个电话过去,提示关机。

宋纱纱给小胖子打了个电话。

“…昨天你们几点离开网吧?”

“八点多就回去了。”

“你今天又和唐南周联系吗?”

“啥?没有。不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给他发了信息,他没有回我,今天给他电话也关机了。”

“没事,周哥手机没电后经常就忘记充电了,可能是打游戏打得入迷了。以前周哥用了一天两夜的时间通关一个游戏,怕被打扰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宋纱纱挂了电话。

她又给唐南周拨了通电话,仍然是关机的状态,企鹅上发消息也没有回。

有人敲了敲她的房门。

宋丽进来,问:“纱纱,姑姑下午去甘泉寺烧香,你去吗?”

宋纱纱说:“我刚刚和同学约好出去玩了。”

小表妹探出半个头,说:“妈,表姐不去的话,我也不去。”

小表妹的脑袋被敲了下:“你不许不去,陪你爸妈去。放假后,你天天出去玩,寒假作业动了没有?秦澜,你妈跟你讲,你明年就要考高中了,要是考不上,我就把你的皮给剥了。还有,不许和坏学生一起玩,等会烧香的时候你给我拜文曲星去,能有你表姐成绩的一半好,你妈半夜都能偷笑。”

小表妹被拧着耳朵拖走了。

等姑姑一家出了门,宋纱纱也出了去。

她上了公交,在唐南周住的小区下了车。小区安保严格,没业主带着进去,或是得到业主的亲口允许,压根儿进不去。不过宋纱纱有了前车之鉴,蹲守在一旁,瞄准了时机,跟着一个青年进了去。

宋纱纱凭着出色的记忆找到小区楼。

电梯门即将关闭。

宋纱纱眼疾手快地按住,进去时意外发现刚刚跟着进来的青年也在。

那个青年似乎也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

青年约摸二十出头的模样,穿得休闲,腕上有一块机械表,黑色的皮腕带,蓝宝石水晶透明的底盖,表盘设计简洁低落,品牌的标志优雅大方,多亏罗晓棠的科普,宋纱纱才知道这个牌子的手表贵得吓人。

青年朝她笑了笑,侧过身。

“小姑娘,你先。”

宋纱纱道了声“谢”,在电梯按钮旁边的密码锁里输入密码,随后按下三十层。

青年挑了挑眉,似是有些讶异,问她:“三十楼的?”

宋纱纱说:“我来找朋友的。”

青年上下打量她,却没有说话。好一会,宋纱纱发现青年并未按电梯楼层,等三十楼到后,竟和她一块出了电梯。这个高档小区是一梯一户的,一起出电梯说明什么不言而喻。

宋纱纱正想说什么,青年就开口:“我是他哥哥。”

宋纱纱和唐南周认识半年,从未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家人,如今蹦出一位哥哥,难免有些诧异,不过仍是有礼貌的点点头,说了句:“大哥哥新年好。”

“新年好新年好。”

青年站在门口边,说:“我今天过来还没给他打招呼,打算给南周一个惊喜。小姑娘,你来摁门铃。”

宋纱纱觉得有点奇怪,但还是应了声“好”。

她摁了下门铃。

几乎过了五分钟,可视门铃才亮了起来,唐南周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洋娃娃?”

宋纱纱看了青年一眼,青年朝她摇头,示意她不要做声。宋纱纱说:“我昨天给你发信息你没回我,今天手机也关机了,有点担心你,所以…过来看看。”

“手机被偷了。”

她又问:“你是不是生病了?我听到鼻音挺重的。”

唐南周说:“得了流感,你别进来了,免得给你传染。”

宋纱纱敏感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可是我想上厕所。”

可视门铃里的唐南周沉默了下,似是有些无奈,最后还是开了门。视频里的黑白像素不高,宋纱纱是亲眼见到人后才发现唐南周哪里是流感,整张脸红扑扑的,显然是发烧了。

她顿时着急起来。

“你发烧了啊!”

伸手一探,额头烫得可怕。

宋纱纱一急,倒是把屋外的青年给忘记了。直到一声“surprise”冒出,她才想起还有这人的存在。她看了眼唐南周,又看了眼青年,说:“我上来的时候碰见你哥…”

剩下一个“哥”字还未出口,唐南周就沉下一张脸。

“他不是我哥,我没有兄弟姐妹。”

青年说:“南周,爸让我来看你…”

“滚。”

“爸他…”

“滚。”

青年无奈了。

“南周,咱们好好说话行不?”

唐南周冷冰冰地说:“你不滚我就叫保安了。”

青年没办法,只好对宋纱纱说:“小姑娘,他发烧了,你带他去看医生。”

“滚。”

“行行行,我现在滚。”

第42章

少年的脸颊带着两坨显眼的红, 头发极其凌乱, 还略微有些油, 身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脚底踩着人字拖, 即便是病着, 看起来有五六分虚弱,可到底是青春逼人的年纪,这副邋遢的模样, 仍旧保持着“社会我周哥”式的从容。

“我吃过退烧药了, 睡一觉没事。”

“我以前也是这样, 发烧了吃退烧药就行。”

“去医院麻烦。”

见宋纱纱沉默, 他再度硬邦邦地补了句:“我真的没事, 你别听他胡说。”

门关后面就是客厅。

客厅上的茶几放着医药箱, 一排明显的退烧药少了四颗,上次她过来给唐南周擦消肿药的时候,退烧药仍是满满当当,一颗都没有少。宋纱纱垂下眼, 似是在思索什么,须臾抬起眼,说:“附近有一家医院, 去输个液, 好不好?”

她嗓音又轻又温柔。

尤其是最后一句“好不好”时,那一双水润水润的眼珠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唐南周尽管万分不愿去医院,可是无法拒绝这样的宋纱纱。

她的乞求, 像是魔咒似的,根本连道理都不用讲,一击即中。

“…瞎担心,算了,走吧。”

输液室里人不多。

护士挂了吊瓶,调试点滴的速度后便离开了。宋纱纱坐在唐南周的旁边,对面坐了一对年轻的小夫妻,两人低声说着什么,看起来很是恩爱。

宋纱纱收回目光,见唐南周正看着她。

她弯眉笑了下,说:“我今天给你打了两个电话,你没接。你怎么这么倒霉,过年期间手机居然被偷了。”

“没有被偷,”他说:“被我爸砸坏了,手机卡也坏了。”

宋纱纱一愣。

和唐南周认识这么久,这是第一回 听他提起自己的家庭。

她微微挪了下身体,当一个倾听者。

“昨晚和我爸吵了一架,他把我手机摔了。大过年的商店没开门,找不到买手机的地方。昨晚回家后本来要给你发信息的,一时间生气过头,加上发烧,吃药后就睡了。”

他淡淡地解释。

一个人住在那么大的房子里,生病了却没人照顾,还是在过年期间。人在生病时内心会格外脆弱,尤其是身边没有人的时候,会感受到莫名的孤独与寂寞。

宋纱纱听得有几分心疼。

她问:“刚刚那一位是你哥哥?”

她不傻,虽然唐南周对那一位青年语气不善,可是她能看得出来那一位青年很关心唐南周。只不过她听小胖子说过,唐南周是独生的,并没有兄弟姐妹。

“不是。”唐南周否认得很快,眼神也瞬间冷了几分。只不过片刻后,他又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勉强算是。”

宋纱纱听出了点道道来,问:“是收养的吗?”

唐南周说:“是我继母的儿子,”顿了下,又说:“前些年我父母各自重组家庭,我妈改嫁到国外,我爸也另娶了,孩子是继母带来。那时年纪小,人也幼稚,觉得属于自己的关爱在一夜之间通通都没有了。那时我挺恨我爸的,我爸爸工作忙,我一个月里见到他的次数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我妈也因为这个理由和他离婚了。”

宋纱纱想起先前表妹从郑力那边听来的话,问了句:“是六年级的事情?”

唐南周似是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嗯哼”了声,说:“胖球和你说的吧,胖球嘴巴缝不住,牙齿还漏风,一点零食就能撬开他的嘴巴。”

提起小胖子,氛围少了些沉重。

宋纱纱倒是蛮喜欢小胖子这个人,是有缺点,但也有优点,大大咧咧,不小气,相处起来舒服,也难怪唐南周能和他当那么久的朋友。她说:“青少年都有叛逆期,有一种叛逆是渴望得到关注,”大抵是熟了的原因,她说得直白:“这就是你初中开始打架逃课闹事的原因?”

唐南周哼了声。

“我半年没打过架了好吗?我和那群小屁孩不一样,他们那是初级反抗,我这是高级反抗。”

宋纱纱闻言,忍俊不禁,说:“高级反抗是什么?”

唐南周倒是压低了声音,因为感冒发烧的缘故,他的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我卧底在城管群里和我爸对抗,给他工作增加难度,还帮了一群小贩,你说这是不是高级反抗?”

因为他压低了声音的缘故,宋纱纱往前凑了凑脑袋。

唐南周躲得快,往后一退,说:“你别靠近我,不想给你传染。”说着,倒也应景,一个响亮的喷嚏打了出来,惹来对面年轻小夫妻的瞩目。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尚未拆封的一次性口罩。

宋纱纱以为他要戴上,怕他行动不便,说:“我帮你拆开。”

唐南周说:“给你戴的。”

宋纱纱一怔。

唐南周又说:“医院里生病的人多,你戴上,我病都病了,不怕传染。”

宋纱纱“哦”了声,乖乖地戴上,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

唐南周问:“有话想说?”

宋纱纱问:“之前你脸上的伤…”

他不以为意地说:“我爸揍的,我跟他合不来。老头子一个,打得也不疼,能气到他我心里就高兴。没搬家前常常挨打,搬家后除非校长告状,我也见不到他的人,”似是想到什么,他的唇角有一丝嘲讽,“以前我成绩优秀,省心省力,一年见的次数还没那之后我挨打的次数多。”

他又说:“他后来也懒得管我,我继母怀孕后,他怕我惹她生气,和我妈一人出一半的钱买了我现在住的房子,还请了个保姆,就是初三的时候吧。我妈也生了孩子,现在他们各有家庭孩子,更加懒得管我了,不过也还成,自由自在,每个月的生活费打得及时。昨天我继母喊我回去吃饭,我和我爸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打架,他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要不是看在他是个老头子的份上,我早就打趴他了。”

说到这儿,他看了眼宋纱纱。

“你是不是觉得我幼稚?”

宋纱纱反问他:“你自己觉得呢?”

唐南周说:“以前觉得自己打架逃课闹事,别人喊我周哥时就特别膨胀,觉得自己吊炸天,厉害得天皇老子都要跪下来喊爸爸,后来觉得挺没趣的,真他妈没意思,觉得努力想让自己的爸爸关注自己的我特别没意思…”

他想了想,说:“就是那天你和我说,你想非常用心地经营自己的生活,人一辈子该体验的事情和感情都要仔仔细细地品尝,这样才对得起天上的父母…我回去后就觉得自己过得很没意思,没必要向我爸证明什么。他们不管我,那我管我自己就好,人生是我自己的,我以前糟蹋了,现在不能糟蹋。哦…还有一点。”

他语气平平,仔细听了倒是能察觉出一丝别扭。

宋纱纱问:“什么?”

他说:“你表妹说你喜欢有上进心的好学生。”

这话一出,输液室的两人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宋纱纱的脸微微红。半晌,她才说了句:“我表妹什么时候说的?”

唐南周:“我让郑力问的。”

对面的姑娘“扑哧”的一声笑了出来,两人齐刷刷地望了过去。姑娘齐齐咳了声,顿时眼观鼻鼻观心。五分钟后,正在输液的姑娘和她丈夫说了句:“你看看人家小情侣,你要是有人家的一半能耐,哪里用得着追我十年?”

她丈夫看起来很是腼腆。

“我下辈子再努力一点。”

姑娘这才眉开眼笑。

年轻小夫妻就坐在宋纱纱和唐南周的对面,距离不算远,这一段小对话一字不漏地落入两人的耳中。“小情侣”三个字一出,两人一声不吭,也没有任何人反驳。

输液完后,宋纱纱送唐南周回家。

保姆过年回家,年初九才回来,没人收拾的屋子乱糟糟的。宋纱纱看不过去,给他把屋子收拾了。她收拾的时候,唐南周在一边看着,问:“你在你姑姑家也经常收拾屋子?”

宋纱纱说:“我姑姑挺疼我的,不让我干家务活。不过我以前在N市的时候,家里经常只有我一个人。我爸妈也给我请了保姆,一般我能自己收拾的时候都自己收拾。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而且我打扫屋子的时候还挺开心的,就是不太喜欢做饭和洗碗。”

“哦。”

“哦什么?”

“我喜欢做饭。”

宋纱纱狐疑地问:“…你会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