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沁阳瞧了眼姿态闲适的阮晋崤,此时他身上浑然不见刚刚吓小姑娘的煞气,玉冠红衣,一股子世家公子的恣意风流。

以前是觉着他太阴沉,想着小孩子要穿得喜庆,才逼着他把衣柜的衣袍都从黑换红,不过衣服穿到什么人的身上就是什么味道,喜庆这个词大概是不会在阮晋崤的身上看到了。

“大哥好端端的怎么要设宴,是与父亲商量的?”

“既然都想见我,在家设宴扰了清静,干脆聚在外头,一同见了。”

这段日子往侯府送礼的,说要探病的,还有拉线牵媒的都没少,通通都叫镇江侯挡了,阮沁阳本以为阮晋崤就要那么避下去,没想到他竟然打算一起见。

不过一起见就一起见,弄个狩猎的名头,那不是限定了许多上年纪的都去不了。

“我出门临时决定,等会回去再与父亲商量。”

阮沁阳想事的神情落在阮晋崤的眼中,就像是她在气她不是最先知道这件事,所以就开口解释了遍。

阮沁阳点头,解释完了这件事,两人之间一下就静了下来。

青葵在旁,感觉到主子们的气氛,忍不住捏了把冷汗,生怕她们姑娘直接开口赶人。

“姑娘出门是打算去接四爷,如果不是大爷你及时出现,那位不讲理的姑娘拦路,说不准会耽搁了时辰。”

这话同时也是提醒自家姑娘,大爷是救星,就是有什么小脾气也收一收,甭叫人难堪。

“接砚哥儿?”阮晋崤重复了遍,看了时辰:“现在还算是早,我陪你逛逛然后再跟你一同去?”

阮晋崤用的是询问的口气,她要是拒绝,就像是刻意不想跟他同路。

“三妹妹也是今天入得族学。”

阮沁阳猜想阮晋崤要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想去看阮姀,就是忘了阮姀也在族学,她提起他就会打道回府,不去见让他心伤的人。

果真,听起她提起阮姀,阮晋崤的眉头稍微皱了下。

可旋即眉眼泛着的笑意比之前还愉悦几分,叫人琢磨不透他这笑容的意思。

“沁阳随我来。”

话这样说,阮晋崤却自然地握住了阮沁阳的手腕,带着她进了珍宝阁。

才出了刚刚魏家的热闹,珍宝阁人不多,掌柜见着阮家兄妹进来,两眼放光。

原本还可惜走了魏家那几位大客户,现在还可惜个什么,说起大客户,阮家兄妹才算是真正的大客户。

这位阮将军排场不似那些纨绔子弟般奢华铺张,但对妹妹十足的大方,为他推荐发冠扳指,他不一定正眼瞧,但女眷的东西,只要是稍有新意,他就会毫不犹疑地为他妹妹买下。

“大哥给你赔罪。”阮晋崤选了对点翠的耳珰,递到了阮沁阳的面前。

看到阮晋崤掌心放着的饰品,阮沁阳怔了怔,没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却有闲心想了想别的。

别看阮晋崤是个男人,眼光倒是不错,这柜上的首饰,也就他手上的这对耳珰工艺最好,最入她的眼。

“大哥这是做什么?”

“自己定的规矩,自己倒是忘了。”阮晋崤拿着帕子把耳珰擦了擦,低头看着阮沁阳的耳洞,小心的捧着阮沁阳的耳沿,为她把耳珰戴上。

两边戴好了,阮沁阳还是处在莫名其妙的状态。要不是阮晋崤给她戴首饰的动作太理所当然,她都想摸摸他的头,问他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我定了什么规矩?”

阮晋崤轻笑了声:“你说我要是惹你生气,就该自觉,买了好东西送到你眼前,你赌气不收,就求着你收,等到你收了礼,就代表消了气。”

一连串说完,青葵她们深深怀疑,为什么外头只传她们姑娘喜好奢华,却没人说过她们姑娘霸道蛮横,这订的规矩,也就大爷这个亲兄长觉得理所当然,还贯彻执行。

被阮晋崤提醒,阮沁阳想起了这回事。

当初她说这话,也忘了他们是因为什么事情闹矛盾,她发现她气得不行,阮晋崤这个当哥哥的却没来哄她,弄得没台阶下。

后面和好了,她怎么想都非常想不通,为什么别人都是哥哥让妹妹,而到他们家,就是每次她低头,所以就说了那么个规矩,她都记不清了,没想到阮晋崤却还记得。

“可是我没与大哥置气。”她只是想疏远了他,从来就没在他面前表现过什么生气的意思。

“哪儿没置气,沁阳不就是吃醋了?”阮晋崤凝视阮沁阳的眸子,“沁阳我的妹妹只有你。”

他放在心上的只有她,那个阮姀对他而言跟路人无异,如果知道顺手一带会招来她的不满,他就该想更周全的办法。

“大哥是想说什么?” 

阮沁阳眨了眨眼,不明白在阮晋崤眼中,她是吃什么醋。

不过心里隐隐冒出了不少想法。其中最让阮沁阳沉思的,就是她一直想书里面的剧情狗血,按着阮晋崤的性格不可能做出灭镇江侯府满门的事情,那为什么她没思考,按着阮晋崤的性格,会不会对阮姀一见钟情?

错了

那么一个念头冒出来,阮沁阳脑子有些混乱。

她被梦境摧残几个晚上,到现在还会时不时梦到未来的一些细节。梦境里许多细节都跟现实对得上号,她穿进了一本狗血言情小说是毋庸置疑。

要是形容她的感觉,她觉得自己是进入了一场有剧本有NPC的游戏里,她是玩家,也是唯一的变数,她会影响周围的一些事物,但是一切的故事发展都还是按着剧本设定来。

就比如阮晋崤不是阮家的孩子,阮晋崤深爱阮姀,阮晋崤以后会当皇上。

这是书本的主杆,总不可能变了。

但是现在,因为阮晋崤的态度,阮沁阳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太想当然。太依赖梦境得到的信息,忽略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难不成为了加强生存难度,梦境给她的信息有真有假?

“大哥,二姐?”

阮晋砚见到镶金嵌玉八宝轿不觉得稀奇,他二姐时不时就会来接他一会,但见到骑马的大哥,却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二姐嫌骑马腿疼,出行不是马车就是轿子,而他又少与父亲一同出门,少见家中男子骑马,现在一见忍不住心中激荡。

大哥真是太威风了。

阮家族学,自然以阮家的子弟为主,而剩下都是跟阮家沾亲带故。

简单的意思就是里面全都是阮家的亲戚。阮沁阳坐在轿子里听着到此起彼伏的问候声,拍了下头,不得不出现与他们打招呼。

一般她来接阮晋砚都是轿子远远的停着,等着阮晋砚过来找她,旁支子弟就是看到,见她姿态低调,也不会讨人厌的打扰。

但今天多了个阮晋崤,一不注意就堵了大门口。

阮晋崤的坐骑是御赐的汗血宝马,头细颈高,神采俊逸。

骏马就叫这些人不敢直视,更何况是坐在马上的阮晋崤。所以大门是阮晋崤堵得,但人却围到了阮沁阳这边。

幸好阮沁阳平日出门都带了些金子制的小玩意,什么小花生小福鱼,对着年纪稍小的,她直接就发礼物应付过去。

“大表哥,你身体已经无恙了?”

阮沁阳正想阮晋崤惹麻烦,却无人烦他,就听到一声娇弱的女声。

阮晋崤低眸,搭话的姑娘觉着受到了鼓励,站得离马匹又近了些。

“姑奶奶本说带我去侯府照顾大表哥,只是侯爷说大表哥的风寒染人,不愿让我去照顾,但其实我不怕染人…不过现在见到大表哥无恙,我就放心了。”

这一番欲言又止的话说下来,要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位姑娘跟阮晋崤有什么说不清的关系。

阮晋崤弱冠的年纪,在旁人看来若不是有三年孝期,早该娶妻生子了,如今孝期已过,要是没人打他主意才奇怪。

这位跟阮家不知道有什么拐着弯亲戚关系的姑娘,长得弱柳扶风,一袭绣栀子花的白绫绵裙,一双眸子水灵透亮,是叫人讨厌不起的长相。

“那位是吴表姐。”

旁人察觉到阮沁阳的视线,主动为她解释,“是五叔奶奶那边的亲戚,前几个月到镇江做客,然后就住下,五叔奶奶叫她同我们一起读书。”

说话是阮家嫡系的一个姑娘,语气对这位吴表姐颇有些看不起的意思。

姓吴的亲戚,阮沁阳想了想,倒想到了书中有那么一个人。

想给阮晋崤做妾,费尽了心思,为此还成了阮姀的好友,书里面原主把阮姀折磨死,就是她去找阮晋崤细数原主的恶行。

吴月桐搭话旁人都不看好,只当她是笑话,不过见阮晋崤翻身下马,又都气没主动上前。

但这气也就气了一刻,因为阮晋崤并未搭理心旌摇曳的吴月桐,而是错过了她,走到了阮晋砚面前。

“砚哥儿要是不介意,跟我一同骑马如何?”

被大哥邀请,阮晋砚的小圆眼呆了下,旋即正正经经的行了一礼:“劳烦大哥了。”

这话的语气明显带着兴奋,阮沁阳心里啧了声,昨日她问这小胖墩,他更喜欢阮晋崤,还是喜欢她,他嘴里说着喜欢她,现在阮晋崤不过要带他骑马而已,他就弃她而去了。

吴月桐被彻底无视,叫不少人捂嘴偷笑,不过她本人倒是厉害,表情有些委屈,但却移动了步子,继续站在阮晋崤的身边。

“这地方是风口,大表哥大病初愈,我站在这儿也能为大表哥遮些风。”

如果吴月桐长得不好也就罢了,但那么一位漂亮娇媚的姑娘对男人献殷勤,心不是铁做得都该有些回应。

阮沁阳自问,要是有个这般长相的那么低声下四的讨好她,就算晓得她是为了钱财权力,也会给她露个笑脸。

而阮晋崤却也回应了,侧过脸:“遮风无碍,不过身上有暗疾,就别在风口熏人。”

吴月桐愣了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阮晋崤话的意思,他是说她身上有臭味?

大庭广众被男子说身有异味,吴月桐无法像是之前般淡定,脸色通红,眸里也带了泪光:“大表哥若是不喜我多话,只说便是,怎么编如此不实的话来伤人。”

阮晋崤轻笑,并未接话,他这姿态周围的人更远离了吴月桐,甚至有人捂住了口鼻,就像是闻到了十分难闻的味道。

吴月桐就是心思深沉,也只是个小姑娘,受不了这委屈,掉着泪跑了。

阮沁阳瞧了眼阮晋崤面色的云淡风轻,这位的头衔应该加个少女杀手,今天才出门多久一会,先是跑了魏雪真和黎韵霏,如今跑了个表妹。

“三妹妹,第一天上课感觉如何?”

阮沁阳还惦记着阮晋崤是怎么一回事,见着了阮姀特意道,“大哥知道你是第一次上族学,特意出门与我一起接你。”

被阮沁阳提起,阮晋崤看向她,嘴角带着淡笑,那模样就像是再纵容她的胡说八道。

这让阮沁阳又想起了在珍宝阁,他说她吃醋了的事,他现在该不会心里想着,她醋劲大,用各种方法引起他的注意。

甭管阮沁阳和阮晋崤是怎么想,阮姀听到阮沁阳的话,十足的开心:“谢谢大哥关怀,谢谢二姐。”

见阮姀的神态,阮沁阳心中长叹,果真是她搞错了。

如果阮姀真对阮晋崤有过情就不会是这样,她的眼里明显只有对兄长的尊敬孺慕,哪有什么欲言又止,痛苦万分把感情深藏在心。

而阮晋崤也是,如果对阮姀有情,也不会有闲情用眼神调侃她吃醋。

这到底算是怎么一回事。

一本书男女主都不爱了,那还算是什么言情小说,特别是这本书的最大卖点还是伪兄妹虐身狗血。

“砚哥儿不喜欢骑马?”

轿子的帘子放下,见不着妹妹的脸,阮晋崤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前面小胖墩身上。

阮晋砚之前还异常兴奋,现在却有些闷闷不乐。

“砚儿很喜欢骑马。”阮晋砚摇了摇头,“能与大哥共乘,砚哥儿很开心。”

“那又为何闷闷不乐?”阮晋崤突然对孩子有了耐心,不止带他一同骑马,还关心起了他的心理健康。

如果这话是阮沁阳问砚哥儿,他顾及着男子汉的自尊,一定紧闭嘴巴不开口,但这话是他崇拜的大哥问起,阮晋砚扭捏了下,不想说谎。

“我以为大哥与二姐是来接我,然而听到二姐…”阮晋砚声音越来越小,忍不住扭头去看大哥的神色,“身为男子气量却这般小,大哥是否会气砚儿。”

阮晋崤的马就在阮沁阳的旁边走着,所以两人的对话阮沁阳听得一清二楚,之后的话阮晋崤放低了声音,阮沁阳没听清,不过她掀开帘子,瞧见小胖墩眉开眼笑的表情,就知道阮晋崤一定是揭穿了她的胡扯。

瞧见团花流苏的帘子掀开,阮晋崤脸上的笑容不浓,却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好心情。

“沁阳是在偷听我们说话,还是想掀帘瞧大哥。”

砚哥儿听着觉得大哥似乎漏掉了什么,比如说掀帘子不止是瞧大哥,也可以是想瞧他啊。

虽然知道阮晋崤和阮姀没什么,但阮沁阳看着阮晋崤还是觉得奇怪,闻言轻哼了声:“吴表妹身上哪儿有味?”

她刚刚就在吴月桐的旁边站着,风吹过,有脂粉香,却没有什么臭味。

“香极就成了臭。”

“可你知道你那般说,吴表妹怕是很多天都不好意思出门了。”要是爱钻牛角尖的姑娘,何止是不好意思出门,恐怕能委屈到自尽。

“当街对陌生男人献殷勤她都觉不害羞,又何况我只是说了实话。”因为是阮沁阳,阮晋崤才有耐心慢慢解释,“我若是搭理了她,以后出门就有许多要为我挡风的女子。”

“不过是个趋炎附势,曲意逢迎的陌生人;她既然不管她说得话、做得事会恶心我,我又何必管她好不好意思出门。”

阮晋崤说完,突然想到什么:“沁阳要因为她跟我置气吗?”

说完打量地看着妹妹身上的首饰,思考还能添些什么,再给她送样合适的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我换了封面好看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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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汤

“大哥,二姐才不会因为那位表姐生气,她可能…是在撒娇。”

阮晋砚眉头纠结,反正二姐做了什么叫人不理解,或者说了什么让人听不懂的话,大约都是在撒娇。

“哦。”

阮晋崤睨了小胖墩一眼,翻开个青花素纹茶盅,给他斟了杯茶。

“砚哥儿怎么知道是撒娇?”

平日里从族学回府,阮晋砚都是去煦锦院,陪阮沁阳吃点心。但是今日,估计是因为跟阮晋崤一起骑了马,感情加深,下了马情不自禁地就跟着大哥到了恒明院。

幸好大哥也愿意跟他亲近,没有在意他的不请自来。

砚哥儿坐正,先是谢过大哥的茶水,才道:“大哥不知道,以前阵子有位旁支表哥就如同今天这位表姐一般,给二姐献殷勤,二姐乘轿子走了,他还要跟在后头,说要护送二姐。”

想起这事,砚哥儿鼓了鼓腮帮,像是回想起了对那个癞皮狗的厌恶情绪:“二姐嫌他厌烦,虽不像是大哥那么直接,但也摆明了拒绝的意思,可是那位表哥依然纠缠,让二姐烦不胜烦。二姐既然不喜那位表哥,自然不会可怜这位表姐。”

“哦。”阮晋崤又应了声,只是这次眸中暗光流转,明显与上次不同。

“他缠了沁阳多久?”

阮晋崤随口一问,阮晋砚却哑住了。

也不知道是为何,小胖墩一张圆脸,五官都不算是明显突出,阮晋崤却在他脸上瞧出了羞愧。

“他还在缠沁阳?”

“他是七叔母的娘家亲侄,二姐觉着五堂祖母耍赖撒泼烦人,只是用了些小手段,叫那位表哥不敢经常在她面前出现,但那表哥还是会经常摘抄几首诗句,来骚扰二姐。”

砚哥儿本来觉得丢人,自己是家中男丁,却保护不好二姐,但被大哥沉黑的眸子盯着,不知道为什么越说越溜,就像是终于找到了大靠山告状。

阮晋崤听完,瞧砚哥儿的胖脸又更顺眼了点,拂袖给他又添了杯茶水。

“除了这位表哥,砚哥儿还觉得有什么人讨人厌?”

如果在族学门口,阮沁阳对男女主的关系还有不确定,等叫了丫鬟打听,知道阮晋崤在路上压根没跟阮姀说几句话,阮沁阳只能承认是剧情出了问题。

在书本里男女主的相遇,是因为阮姀遇到了被人暗伤,重伤的阮晋崤,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况下,替他包扎疗伤。

而现实根本没这回事,现实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阮姀知道阮晋崤是她的大哥,拿着信物上门求助。

剧情出了那么大的漏洞,阮沁阳有种阮晋崤是不是跟她一样,都是穿书者的想法,不过这个想法没一会就被她抛开了。

她跟阮晋崤从小一起长大,要是他不是土著,她早就该察觉。

想不通剧情不符的事情,阮沁阳就没有多想,本来她就觉得书本的很多情节,跟现实对比起来有很多逻辑不对的地方。

现在这种状况,就当做她开了半残的金手指吧。

重要的是误会解除,那她到底还要不要离阮晋崤远一点?

“五老夫人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家中的亲戚比自家的人还多。”海棠听说那位吴表妹当做没事的又回了族学读书,撇了撇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