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太后拍了拍阮沁阳的手,但眼睛还是盯着她瞧,等着她说为什么会按穴位。

阮沁阳被她瞧得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露那么一招了。她会按摩这件事想起来跟阮晋崤有关,当年他开始练武,她看他每日累的抬不起胳膊,就特别跟府中的老嬷嬷学了推拿,学会了好给阮晋崤放松肌肉。

西太后不知道原因不罢休,阮沁阳就照实说了“我跟大哥兄妹感情好,不过我们家人都差不多,我为了砚哥儿也学了如何做小食。”

阮沁阳眉宇间颇有长姐如母的架势。

虽然她极力的想把她和阮晋崤的关系撇到兄妹亲情上,但西太后听着就不是那么一回事,笑容满面“哀家以前觉得沁阳娇气,后头又发现沁阳会的东西不少,还都是些寻常闺秀不会,不愿意学的,更巧的是沁阳会这些东西似乎都是为了崤儿学的。”

这话是不是太暧昧了。

阮沁阳正想反驳,西太后面色肃然“哀家不知怎么与你开口,现在想想你跟崤儿的关系,哀家又何必估计那么多。”

“太后娘娘?”

“哀家这气的躺在榻上为的是崤儿的事。”

阮沁阳一怔,联想到阮晋崤今日没来堵门口,难不成他还真出了什么事。

“他被陛下罚了板子又禁了足…”

西太后把阮晋崤收拾静安宫那位还有田皇后的事说了“崤儿是哀家孙儿的事,沁阳你那么聪慧应该早知道了,哀家把你当自家孙女,不爱跟你绕那些弯子。”

西太后顿了顿,“崤儿那孩子犟得很,不肯跟陛下服个软,但哀家也能明白他的心思,当年他母亲去的惨,皇后做了不少恶事,知道零星半点,就能让人恨不得把皇后给拆了,若是崤儿全都知道,也不知道该痛苦成什么样子。”

踩了皇后的脸。

皇后阮沁阳是见过的,与赵曜长得相似,一双迷人眼,肌肤保养的极好,虽不如贵妃貌美,但那雍容华贵的气质,仿佛鼻孔里出的气都是高高在上。

阮晋崤竟然一脚踩在了她的脸上。

这恐怕比杀了她还难受。

阮沁阳说不出心里的感觉,有些想笑,但当着西太后的面又不敢笑出来。

阮沁阳跪坐在榻边的猩红如意纹团垫上,恭顺的低着头半晌,再抬头眼眸略黯“其实沁阳早有话想与太后娘娘禀报,只是不知道如何说才脱了几日,今日恰好,还请太后娘娘恕沁阳无礼,不领太后娘娘的好意。”

她开口不论皇后和阮晋崤的事,直接就让她恕罪,西太后眉头微蹙,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说。”

“当日歹人闯进了书院,沁阳慌得六神无主,所以才跟砚哥儿进宫叨唠太后娘娘,这一住就快一个月,如今沁阳的爹爹就在京城,也该出宫去了。”

闻言,西太后眉头皱的更深。

本以为这对小儿女**,已经快要点燃了,难不成是她家崤儿一厢情愿。

“可是在宫中住的不舒坦?”

“宫中很好,太后娘娘更好,沁阳说出宫,砚哥儿恐怕就要哭鼻子舍不得太后娘娘,只是…我们敬爱太后娘娘,同样也思念父亲,沁阳有些想家了。”

阮沁阳低眸,西太后看着她颤动的睫毛,有种老太太欺负小姑娘的感觉。

“你先回屋,哀家想想。”

阮沁阳应声退了出去,人走了,西太后招来苏嬷嬷“你说她这是什么意思?”

苏嬷嬷不好说,沉思片刻,面对西太后期待的眼神,答道“该是小姑娘害羞了?”

“有些像,但有些不像。”西太后就不明白了,“这青梅竹马的,不该是一点就燃,崤儿那儿哀家看的明白,是只瞧得见沁阳,但丫头这儿哀家始终看不明白。”

“姑娘的心本来就难琢磨,不过…”苏嬷嬷一笑,“老奴怎么想,县主都不会狠心忍下挨了板子大殿下不管。”

西太后想想也是,再者总不能扣着人不许人走,与皇帝那儿知会了声,允了阮侯爷来宫里接儿女。

要论心情复杂,阮侯爷的心情是最复杂的。

之前劝女儿考虑,已经鼓着一口气认为女儿不同意,他就要豁出半条命抗旨了,哪里想到女儿就那么进宫了。

既然进了宫,他就想着要要接受阮晋崤这个女婿。

没想到现在又把女儿接出宫。

阮沁阳看着表情复杂的阮侯爷“爹爹这是怎么了,我与砚哥儿回家,爹爹难不成嫌弃我们吃的多。”

砚哥儿才跟西太后告别,眼眶略红,闻言看向父亲,他努力装作成熟的模样,但怎么看那小肥脸都是可怜巴巴。

阮侯爷叹气“要是嫌弃你们,哪里还会来接你们。”

“爹是想过真忍下我们?”砚哥儿不求甚解。

阮沁阳扫了眼捂唇偷笑的女儿,抱了儿子“爹爹前段时间事忙,你受了罪,爹爹也只是匆匆见了你一面就让你进了宫,砚哥儿可怨爹爹?”

“爹爹是正事,砚儿不怨。”

经过书院的事,阮侯爷看得出儿子比起以前要孩子气许多,看来是被吓得不轻。他以前总想着,砚哥儿是独子,得严格要求,可见了阮晋崤与明帝的相处,儿子虽然不能娇养,但也得多费点心。

“回家了也好,这段时间虽不空闲,但住在一块,总能抽出空陪陪你们。”

上了马车没走多久,砚哥儿就发现这不是回将军府的路,不明白地看向父亲“我们要回镇江吗?”

“不,我们回我住的别院。”

“为什么不去将军…”砚哥儿声音减弱,看着父亲,眼睛瞪圆,难不成父亲已经知道大哥的心思了。

“怎么回事?”阮侯爷这声是问女儿。

阮沁阳抱着软枕,懒洋洋地掀着车帘赏熙熙攘攘的街景,闻言挑眉“人嫌阮家人长得不够威武好看,非觉着自己跟大殿下像呢,说不像就说我骗他,哭得眼泪鼻涕一齐出来。”

阮侯爷“…”

砚哥儿眼神懵懂喵?

别院比起将军府要小上许多,连奴仆也少,倒是侍卫挺多。

“都是陛下指派,保护我们的安全。”

阮沁阳“陛下圣明。”

院子虽小但五脏俱全,随便让海棠她们收拾了下,阮沁阳就躺在了床上,至于砚哥儿则被阮老爹带去思想教育了。

“这床太窄了,而且也硬了点。”

见主子换了寝衣上床,却迟迟不闭眼而是靠着枕头不知道想什么,海棠以为她是睡不惯,忍不住说道,“这儿离将军府不远,要不然派人去将军府带几个丫头过来,还有把姑娘用惯的东西取过来?”

之前进宫不好带太多东西,幸好西太后体贴,东西都备的好好的,但是换到这儿,侯爷可不擅长处理这些内宅的事,只管饭菜好不好吃,不会饿着她们家姑娘,其他都不懂得。

“不必了。”

阮沁阳翻了个身,海棠不说她不觉得,这会还真闻到这床有股不新鲜的木头味。

好木头是越陈越香,就像是她之前睡惯了那张架子床,而一般木头旧了就有一股陈旧的味道,像是融入了砂石泥土,躺着都觉得把身上躺臭了。

阮沁阳暗骂了自己娇气,从床上起来去了榻上躺着。

海棠看主子那么翻来覆去的,忍不住跟青葵小声叨念“姑娘明明不舒服,怎么不准我们去将军府拿东西,真是奇怪。”

青葵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不敢开口,只能用对海棠从未用过的殷切眼神看着她“若是不忍心让姑娘不舒坦,你就多劝劝她。”

海棠不明白地盯着青葵“怎么觉得你怪怪的。”

不过得了“聪明伙伴”的鼓励,海棠又进了屋子“姑娘熏惯的合香恰好用完了,那些香都是特制的,在街上也寻不着,但将军府还留了不少。”

阮沁阳斜眼看她,真不晓得她是不是收了阮晋崤的好处,来她这里装傻充楞。

她脑子里本都在想西太后说得那些话,她又一直来跟她说好东西在将军府,让她下令去拿东西。

怎么拿?让人一箱子一箱子的抬出来,连着床和家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那家夫人和离带东西回娘家。

阮晋崤被罚禁足,一定就在将军府养着他的伤。

阮晋崤疼得在床上翻不了身,然后看着她派人去要回自己的丫头跟东西?

光是想想,阮晋崤的神态就浮现在她脑海。阮晋崤明明是个强硬人,连东太后和皇后都能踩在脚底,但不知道她脑海里怎么就储存了那么多他脆弱的神态。

“我哪有那么娇气,不用香就是了。”

阮沁阳看向蒙了玉皮纸的雕花窗棂“把窗打开,日光晒出的味道最新鲜最好。”

海棠依言打开窗,外头电闪雷鸣,是倾盆大雨的前兆,窗户一开外头泥土的腥味就涌进了屋子。

味道不算太臭,只是阮沁阳的脸臭了。

出宫的时候还好好的,现在怎么暗成了这样

“殿下身上有伤,还是回屋歇息。”

弓藏愁着眉,主子的身份高了几倍,但是他苦命的差事依然不变。

看着天色越来越暗,青雷在乌云中穿梭闪动,但是他的主子就坐在正对二门的地方,背靠壁影,一看就知道在等些什么。

而主子这等待,他一想就觉着就是暴风疾雨都会坐在雨下等。

“姑娘已经出了宫,要不然奴才去请姑娘过来?”

阮晋崤冷眸扫过弓藏,弓藏觉着这眼神算淡不算太拒绝,刚想着有戏,就见主子启唇“闭嘴。”

弓藏苦着脸,不止是老天爷要下雨,他这脸上也要下雨了。

主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既然是等人却不让被等的人知晓,二姑娘又不是有千里眼,知道主子宛如一尊望妇石立在这儿。

想到主子背上的伤,弓藏真的要落泪了,要是伤口沾了水伤情变得严重,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可要是他把主子硬拖回屋子,现在他脖子上的脑袋就能分家。

苍天啊,大地了,求求神明了,就不能只打雷不下雨吗?

就让主子吹吹冷风就行了,千万别落雨滴子下来。

心中不断祈求菩萨,但见着天边的云已经变成赤黑浓墨,弓藏吩咐侍卫拿了不少把伞,等会雨下下来,就是拼上半条命不要,也得让主子打上伞。

仿佛感觉到弓藏悲戚的心情,老天想教他更伤心难过,仿佛一瞬间豆子大的雨点瞬间就落了下来。

噼里啪啦,砸屋檐地面,弓藏颤抖着手为主子打着伞。

“滚。”

迎着主子充满煞气嗜血的目光,弓藏觉得死亡也不过如此,颤巍巍地道“这风那么大,伞挡不了多少雨…”

所以主子你就将就打着。

“我说滚。”

阮晋崤捏住伞架直接扔了在地,看向其他想上前的侍卫。

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为阮晋崤撑伞。

雨珠子渐渐变大,犹如一个个圆润的小石子,能听到砸在皮肉清脆的响声,阮晋崤低眸翘了翘唇,感觉着水慢慢渗透全身,甚至能融入他的骨血。

倏然,水流的触感乍停。

阮晋崤还未抬头,眼里就布满了笑意“沁阳。”

阮沁阳举着伞本来一肚子话想说,对上阮晋崤欣喜雀跃的眸子,思维一顿,忘了本来要说得话。

“沁阳。”

阮晋崤伸手握住了她握伞的手,沾满雨水的手,既湿又冰,还带着点粘,粘腻的感觉在不断扩大,就像要生生把什么黏住一样。

“西太后与我说了很长一番话,我知道她那番话是想让我来看你,我只是侯府姑娘,开罪不起天家所以我来了。”

阮沁阳淡淡道,“还有别院的床太硬了,我睡不惯。”

“沁阳。”

阮晋崤知道自己满身是水,不抱妹妹,只是压着手把伞往她方向推了推,“我无碍。”

因为这句“我无碍”,阮沁阳心中升起了一丝火气,拧眉看向他“看来这雨水可能是仙露,不会让你身上的伤加重,还能让你‘无碍’。”

阮沁阳话里的火气并没有让阮晋崤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唇角依然带笑,只是手掌略微用力把两人相握的伞扔在了一边,踉跄地把妹妹拥入怀中。

这下湿漉漉,黏糊糊的触感直接接触全身。

脸被雨珠砸上,全身被雨水打湿,阮沁阳神态都还是愣的,阮晋崤竟然让她淋雨了?

这是什么混账哥哥!

“沁阳,我很高兴。”

高兴你个头。

作者有话要说大哥有妹妹,而可人儿眠眠呢,只有不给我留言的你们qaq

第72章

“沁儿呢?”

阮侯爷教训了儿子, 扔了张镜子给他,让他好生看看自己长什么样子,就出了房屋。

本来想寻女儿说说话, 到了地方却扑了一个空。

“姑娘带着海棠她们驾车出去了,老奴隐约听着海棠说姑娘睡不惯家中的床, 回将军府那东西去了。”

“你说去哪拿床去了?”

阮侯爷抬高了音量, 还没听清楚话呢,头就开始晕了。

老妈妈见儒雅的主子突然表情吓人,仔细回想了遍,小心地道“老奴没听错的话, 海棠说是没熏香了,提了床不舒服姑娘还不高兴来着,但姑娘的确是去将军府了。”

阮侯爷看着窗外的倾盆大雨, 一时想不起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

“就那么冒雨去了?”阮侯爷指着窗外的大雨, 水珠溅的厉害直接湿了他的手。

“上车的时候雨好像还没落下来,老奴也劝了姑娘说别这会儿出门, 这天一看就是要下大雨的,可是劝不住姑娘…”

阮侯爷甩了甩沾湿的衣袖,捂住了头, 怎么觉得儿子女儿没一个省心的。

他这个女儿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 难不成让他去宫中接她, 只是觉得不方便去看阮晋崤,这才出宫多久一会,天还下着大雨竟然就往阮晋崤那儿跑了。

缓缓等到明天也成啊。

女大不中留, 还没嫁出去,就像是泼出去的水。

——阮侯爷见女儿空房,窗外落雨有感。

不过就这样,他儿子心里还想着阮晋崤是他的大哥,那小脑瓜子到底都装的是什么,也不怕乱了常伦。

寻不到女儿,阮侯爷只能回转,再去找儿子的麻烦。

话回将军府这头。

傻丫头大概说得就是海棠她们,阮晋崤把伞掀了,她们也不知道是被吓着了还是如何,竟然没一个上前给他们撑伞的。

阮沁阳淋的视线模糊,雨声太大,觉得开了口声音也掩盖在雨中,只能咬牙切齿地从阮晋崤耳边道“你再让我淋丁点雨,我不管你是不是皇子,我都得杀了你。”

这句威胁没吓着阮晋崤,反而引来他的低笑。

阮晋崤唤了旁边的下人给她撑伞,而他抬手把她抱到了住处才放下。

一身**的进了门,阮沁阳想到关门时,阮晋崤略显灿烂的笑,忍不住磨牙,他不会以为她这是答应了他什么。

“小厨房已经架起水了,姑娘快换衣裳,等会泡个热水澡,夏天着凉最难受了。”

青葵到处跑着拿东西,这段时间她们虽不在将军府,但诗薇每天叫人打扫收拾,就防范着主子突然回家。

被褥椅凳一点灰都没有。

阮沁阳脱了衣裳直接钻进了被衾里,冷倒是不冷,就觉得头发都是水,一团顶在头上不舒坦。

诗薇上前解了阮沁阳的头发,拿了帕子替她擦拭“都说雨水是仙人赐的琼浆玉液,县主淋了些不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