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书在外一贯的沉默寡言,虽然没明着表现出什么,但他面无表情,举止矜贵,自然而然有一种凌厉的压迫性。

胡若晨被他的气场唬住,话都少了很多。

他这个样子姜迎见得多了,高中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点怕,后来渐渐熟悉一些,才知道他只是长相如此,又颇为傲气罢了。

姜迎知道他是对胡若晨心存警惕,才故意散发冷漠凶狠的气场,因此她也随他去,基本上把他当空气,该干嘛干嘛。

本来这顿饭就没他什么事。

这个人最近不速之客当上瘾了吧。

在姜迎有意的忽略之下,气氛慢慢回归正常,胡若晨也没开始那样紧张了。她年纪不大,是有点天真有点傻,但男女之间,谁能镇得住谁,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不多时,两个女孩已经聊的热火朝天。

看得出来,她心情已经比上回好些了。说不出具体理由,反正她抱着和被甩前辈学习的心态,果然慢慢缓解了失恋的痛苦。

胡若晨喝了点啤酒,聊到嗨处,竟然说:“我看网上有人说,新的恋情是治疗失恋最好的良药,是真的吗姐姐?你是什么时候认识姐夫的?”

姜迎猛地被柠檬水呛到,咳个不停。

孟璟书顿了下,给她递了几张纸巾,手掌在她背后机械地轻拍。他神色也不复最初的冷酷,甚至还短暂地看了胡若晨一眼。

姜迎好容易顺了气,憋红的脸还没恢复,就开始训人:“胡若晨你别给我乱认亲戚啊,喊孟总!”

胡若晨笑嘻嘻的喊了声。

孟璟书微一颔首算回应。

胡若晨再忘形也不敢问孟璟书,就还是小声问姜迎:“所以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嘛?有没有差不多帅的,介绍给我?”

姜迎不愿多谈自己和孟璟书的事,含糊敷衍她:“早认识了……”话锋一转,又开始讽刺她,“我看你先别急着谈恋爱,等过段时间你脑子正常点再说。”

说她不正常,是有理由的。这孩子摆脱失恋到半路,状态有点分裂,一会说想认识新男人,一会又要去视奸前任。

这不,胡若晨拉着姜迎一起刷陈天靖的微博,她还撺掇微信共同好友,给她搬运他的朋友圈。姜迎沉默了会儿,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颇为感慨。

姜迎本来和孟璟书坐一边的,胡若晨非要让她过去一起看朋友圈,姜迎把碗筷挪了挪,干脆坐过去了。

她和胡若晨埋着头看手机,自然没发现,对面一言不发的冷漠男人,扫了她一眼,又一眼。

这回真有点目露凶光的意思了。

两个女人对着手机评头论足。

胡若晨低声说:“他过得还是跟以前一样精彩,分了手好像还更开心了。”

姜迎手指划拉,淡淡说:“早跟你说他不值得了,这回该彻底死心了吧。话说我都好久没看他微博了,其实也就这样,他这人虚浮得很。”

还在阴霾中的女孩固执地寻找蛛丝马迹:“这女的谁啊?他们怎么靠这么近!”

姜迎调侃:“换口味了啊,不喜欢我们这种小白花长相了。”

脆弱的失恋女孩低落极了:“人变心可以这么快的吗?他之前送给我T家的钥匙项链,还说他的心门永远只有我可以打开……”

“……”姜迎有一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竟然从礼物到说辞,整个泡妞套路换都不换的……”

胡若晨要哭了:“他也这样跟你说吗?”

姜迎点头:“要是没拉黑他,我甚至怀疑你会在我这看到一模一样的聊天记录……”

“还吃不吃了?”

温声细语的姐妹互助,突然被铁一般冷硬的声音打断。

对上他冰寒刺骨的眼神,姜迎一愣。

她莫名:“当然吃啊。”

“食不言寝不语。”

他冷冷地丢下这一句,胡若晨是彻底不敢吭声了。

姜迎有些不爽,但也没必要非要当场跟他闹。

三个人安静度过余下的时间。

餐后孟璟书去前台排队买单,两个女孩到外面等,胡若晨还紧张兮兮地一直问:“姐姐,我们是不是惹孟总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吗?他看着那么帅,生气起来好可怕。我要不要给他道个歉?”

姜迎无语:“你道个什么歉啊,本来就是他自己非要跟来的。没事的,他自己脾气不好,不关你事。”

胡若晨担心孟璟书以后不让姜迎跟她来往,再三确认。姜迎白眼都要翻腻了,无语地说:“他管不着我。”

眼看孟璟书从店里出来了,胡若晨小声说:“姐姐加油!我先走了。”

马卡龙色系的小女孩溜之大吉。

男人正大步走来。上班期间他永远穿着得体的西服,天冷了,就在外面套一件深色大衣,整个人英俊挺拔,气场十足。

他冷着脸,经过姜迎身边,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他不屑于与她多费口舌,她就该本分地跟随他高贵的皮鞋跟。

姜迎在后面轻嗤。

本来看在他那么帅的份上,她打算陪个笑就小事化了,不跟他计较的。

现在。

呵。

加油?她为什么要加油?谁怕他似的。

于是冷漠蔓延到了车里,两个人比赛似的,谁都不愿先开口,车内安静得要结冰。

泽卞繁华,交通拥堵是家常便饭,孟璟书早已习惯。

今晚的拥堵似乎比往日更甚,他们的车辆跟着车流缓慢移动,走走停停,排了三轮红灯,都没能过一个大路口。

孟璟书终于在第四次停车等待时,咬牙低骂了声,他的烦躁到达顶点。

之前听她提起她那个前任,只觉得厌恶。可刚才她在饭桌上提起那些事,那么兴致勃勃。他听着,感觉就像有人朝他心口泼了硫酸,酸得能烧死人。偏偏她还理直气壮,不觉有错。

一腔火气是怎么也压制不住。

后面有不耐烦的司机,按了几下喇叭,响声刺耳。

姜迎甚至能在噪音的间隙,听到旁边人加重的呼吸声。他在暴躁的边缘极力忍耐。

姜迎开了广播,调到音乐台,舒缓的旋律暂时软化了气氛。

她清了清嗓,淡淡道:“别着急,安全驾驶。”

闻言,孟璟书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指动了动,但他没转过去看她,也没说话,僵坐如石。

又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通过了最堵的路段,车速顺畅起来,电台的主持人正说着插科打挥的话。姜迎能感觉到,驾驶员先生的情绪没有刚才那么紧绷了。

所以他突然开口,她也不算意外。

“你对她倒是挺好,还能有说有笑。”

男人平视前方,语气平淡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一个不经意的闲聊。

姜迎比他更平淡,“只是一个小女孩,和她计较什么。”她耸耸肩,“说到底胡若晨是被三,她也没做错什么。”

黄色的街灯在他冷峻的眉眼一道道流过,明与暗之间,他神情模糊。

“我就没这待遇。”他说。

姜迎眉梢微扬:“你什么待遇。”

他似是沉思了会儿,等拐过一个路口,才低声说:“好好和你说话,还要被摔门。”

都过了好久了,竟然还介意这事儿?

“……这不一样。”

“那我又做错了什么?”

姜迎心头一震。

做错了什么……

电台的音乐变得渺远,她久久地沉默着,直到车子驶进熟悉的停车场。

“你也没错,所以我现在也能和你有说有笑。”

她垂眸,轻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好酸好酸

☆、第二十五章

一室寂静中, 他们僵持到底。

姜迎到家之后自顾自开电脑加班做副业, 一遍遍和对接人确认要求,反覆地改稿子。孟璟书收到魏展风发来的数据资料, 看了会儿。他到阳台打了几通电话,进屋时姜迎还在看论文。

想和她说点什么,但终究没作声, 先去洗澡了。

像是安排好的一样, 他洗漱完,姜迎也弄完工作,正合上电脑。孟璟书从浴室出来, 她抬眼,恰好视线对上。

孟璟书擦头的动作停了停:“你……”

一阵铃声打断了略显艰涩的开场白。孟璟书不是拖拉的人,很快越过她去接起电话。

他们交替地忙碌着,两个人都因先前的争执有些生气, 越是如此,就越是没有好好说话的契机。

等姜迎也洗完澡吹干头发,时间已经不早了。

孟璟书在阳台, 背着她。深秋的夜很凉,他只穿着很单薄的家居服, 微勾着背,在寒风中不缩不抖, 依然如树一般高大稳固。

阳台没开灯,男人指间那点红光一眼就能看见。比红光更明显的是气味,玻璃门留着半掌宽的缝隙, 呛鼻的味道隐隐飘进来。

才二十五岁,已经是个老烟棍了。说也说不听,一直就这样。

姜迎有点火大,走过去冷声道:“别把薄荷熏死了。”

反手“啪”的一声,玻璃门闭紧。

门外的男人背影一僵。

她看都没看,把窗帘也拉上了。

孟璟书直接把半支烟摔地上,踩熄了。

脚下是十二层的高楼,比他家要矮一些。商业楼紧邻交通干道,即便是深夜,道路也不缺车辆光顾。

他盯着飞驰而过的车辆,下意识要做些什么缓解这糟糕透顶的情绪,于是数着数,一辆接一辆。

不到半分钟,全数乱了。

“操!”他咬着牙低骂。

骂完更他妈烦了。

连骂个脏话都得小声不让她听见。

他吹着冷风,又点了根烟。

不知过了多久孟璟书才进屋。他掀开被子躺下,扬起一阵气流,扑去姜迎后颈,温差大到刺激。

姜迎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侧躺着,在玩手机。

忽的听见他低声喊她:“姜迎……”

她一秒没犹豫,把话还给他:“食不言,寝不语。”

孟璟书不说话了,有些怄气地,翻过身背对她。他们中间隔了一人的距离,这张床从来没有这么宽敞过。

姜迎刷手机也刷得心烦意乱,一个帖子,看来看去都记不住在说什么。她翻页翻得眼睛酸涩,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快一点了,整个城市都安静下来,她却还无比清醒,也明显感到身边的人也没睡着。虽然他僵卧着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连呼吸都不怎么出声,可她就是知道,他也一样的烦躁,一样觉得委屈。

所以他们究竟在干嘛?

她可不是为了自寻烦恼才跟他睡的。

冷战是为了强调自己是对的,是要逼对方就范。

可她本就无意与他争论过往的是非,现在又何必惹他不快,乱自己心神。她要的不过是及时行乐,过去,未来,全都摒弃。

她从被窝里拱起来,张开双手扑他身上,抱紧他宽厚的肩背。

孟璟书显然一僵,而后冷漠道:“放手,我要睡觉。”

姜迎不听,硬是扑腾着从他背后翻到胸前,她扯开他手往怀里钻,男人身体的温度和气息扑头盖脸。

她嘴里嘟囔:“小气鬼,都占了我的床,摔你一、两次门,怎么了?”

还真以为他是气她摔门的事了?

孟少爷气性大,哪是摸几下、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何况她还那么的振振有词。

他翻身躺平,手用力从她脖子底抽了出来,闭上眼,打定主意不搭理她。

姜迎怒道:“闭了眼你就能睡着?”

他仍是不答,一动不动。

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是生出一种破坏欲。

因为性|欲而睡到一起的人,凭什么对细枝末节有要求?她不清算,他也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能跟她在情|欲的泥潭里狂欢,一起变得肮脏。

她鱼一样一头扎进被子里。

须臾,孟璟书猛然坐起。

“姜迎!”

他掀了被子要把她抓出来,可她近水楼台先得月,已然控住他命门。

她身体半伏着,只有脑袋一动一动的,她没空说话,微微仰了头和他对视。

她这一仰差点要命,孟璟书狠抽了口气,强装的冷漠平静被撕裂,身体激涌的浪潮从下往上走,胸膛骤然剧烈起伏,双眼如烈焰般炽热。

他的反馈永远像野兽一样不加掩饰。她喜欢同这样的他在一起,她会觉得自己无比鲜活。

她双颊在用力,形成小片的凹陷,脸变得很尖,瞳仁更大更黑了,看一眼,他的目光就被吸住似的,再不能移开。像是幽夜飘然而至的妖,他狼狈的灵魂在她面前无处遁形。

……

她半张脸发酸,撑身坐起。

孟璟书扯张纸巾过来,嗓音粗嘎:“吐出来。”

她乖乖凑去他掌心。

“有点苦。”她说。

孟璟书一顿,把纸巾抓团,又起来抱她去卫生间,拿杯子接水,给她漱口。

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言不发。姜迎从洗漱台抬眼,就见他在看自己,目光粘稠,五官凌厉的俊脸上还有违和的潮红,胸腔的起伏未平复,粗喘未消减。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感觉怎么样?”姜迎有些得意,对着镜子笑得狡黠,“第一次做,还不错吧……”

孟璟书呼吸又重了。

他也不过是最庸俗的男人。会因为听她说起别的男人,变得小心眼。也会因为拥有某些第一次,而欣喜若狂。

身体明明在退潮,心跳却如急鼓,一声一声要震破耳膜。

不吻她会死。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但精悍

叉会腰

感谢兄弟们的地雷和营养液>o<

☆、第二十六章

小小的争执在这晚过后, 完全被男人抛诸脑后。他食髓知味, 像只刚开荤的小雏鸡,热情高涨, 频频求欢。亲吻的频率高得吓人,甚至只要他洗过澡,吻着吻着, 就试图把姜迎脑袋往下按。

高中时女生宿舍夜聊, 懵懂又好奇地谈及男女间的亲密,有理论知识丰富的女生祭出金句:接吻摸胸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姜迎现在觉得,同理可得, 那个,也一样。男人在性事上似乎总是动物性占上风,快感是跟一日三餐无差的必需品。

她现在每天都觉得,那晚冲动之下采取了如此极端的停战方式, 实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没错,是每天。

孟璟书几乎已经搬进这个小公寓,他的物品从只有两三件换洗衣服, 到现在姜迎要腾出四分之一的衣柜给他。沦落成置物架的小沙发一头摆着姜迎外出穿的衣裤、裙子,另一头搁着深色的男士大衣。桌子的另一半被他占据, 放着他的电脑和一沓资料。卫生间也是,洗漱台有一角属于他的刮胡刀和剃须水。

男人的生活痕迹遍布这四十几平米, 小屋子变得有些拥挤,但充盈。

姜迎好几次故意嫌他,说他抢占自己的生活空间。

孟璟书当时指尖在键盘上忙碌, 敲出一串串字符,他头也没抬,淡定地说:“那去我家,换你抢占我空间。”

姜迎“哼”地扭了头。

她才不去呢,太麻烦了。女孩子的日用品相当琐碎,搬来搬去多折腾。而且他家那边离地铁站不近,每天出行都不方便,还不如自己的小公寓舒坦。

没有工作的夜晚,她大多会看些连续剧,不用动脑筋,开心时跟着笑,伤心时感叹。孟璟书在一旁处理完事情,会把椅子挪近些,心不在焉跟她看一会儿,然后勾引她。或者直接省略掉陪看的时间。

他的勾引也是一门学问。不会上来就接吻或者一通乱摸,他温水煮青蛙。

靠近了,先轻佻她微卷的发尾,在指尖绕一绕,再嗅一嗅。她的注意力不得不分散一点给他。接着他会将黑发拨到她耳后,凑近在她鬓角落下一两点轻吻。一触即离,然后抓起她的手,放掌心把玩。像在摸一个小玩具一样,一根根手指揉过去,最后他微糙的拇指贴着她柔滑的手心摩擦,一下一下,缓慢又用了些气力地揉捏。

就一只手,姜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度全传给了自己,他捏一下,她的心就颠一下,哪还知道电视里在说什么。她要抽手,他不让。他越用力,她就越软化。她要转头瞪他,那恰好落入陷阱,他手一扯,拉她入怀。最后漫长的剧集被谁按下暂停,就不得而知了。

他们每天各自上班,空闲的话会一起下班,早点就回家做饭,晚了就在外面解决,总之最后都是饱暖思淫|欲。

在这方小空间里他们蜜里调油。

入冬前的最后一段温暖期,晴朗或多云,都是好天气。

阳台上那杯从楼下绿化带挖回来的小薄荷,也充分吸收了阳光和水分,真正扎了根。从歪扭零落,到有力地伸展。

姜迎如同一个老母亲般想着法子给它们加营养,浇洗米水,每天记录它们的生长状况。猪崽和熊猫都很争气,各自新长了嫩芽,新叶绿油油的,长势竟然不分伯仲,深秋也难掩其生机。

她把薄荷的照片分享在朋友圈,配文:Panda&Piggy长势喜人。

植物不像宠物那样讨人喜欢,除了几个长辈感兴趣多问两句,其他在朋友圈活跃的同龄人都只是点个赞而已。

所以当姜迎从法院办完事出来,刷到朋友圈的一连串留言,还是一样的队形,她都懵了。

“哦?我看到了谁的赞?”x N

一列刷下来,留言的人都是高中班里的同学。

姜迎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刷到底部,看到了孟璟书的点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