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那个人好在哪里?我呢,我又比他差在哪里?”许嘉宏终究计较这件事。

姜迎懒懒散散地说:“人家善良、老实、沉稳。你呢,油嘴滑舌,一看就不可靠。”

“什么油嘴滑舌,我这是……能言善道知道不。话多一点怎么了?要是不喜欢,谁乐意说那么多话?”

“那可能就是没有缘分了。说明,菲菲没那么喜欢你,不爱你,”姜迎半眯着眼笑了笑,举着食指在空中左右摆,“你不是她心里不可取代的唯一,勉强没幸福。”

“……大爷的,你到底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气我的!”

她也有些醉了,被吼还笑了起来,又呷了口酒。

“我说真的,许嘉宏。如果,我说如果啊,如果菲菲听了我给你说的好话,觉得有那么一点点道理,应该再考虑考虑。你能接受吗?你能毫不介意,义无反顾……”

姜迎翻着眼睛,还想多用几个成语来形容,许嘉宏大手一挥,给接上了。

“顾盼生辉,辉……挥洒自如!”

“接得好!”姜迎笑着拍拍手。

“哈哈哈!我都好久没说成语了,今天喝了酒脑子好像还更灵光了!”

“挥洒自如……如,啊……这不还是绕回来了吗。”

“昂。刚才你要说啥来着?”

“刚才?哦……我说,如果啊,如果菲菲现在又觉得喜欢你了,你愿意吗?你愿意做被选择,被比较的那个吗?就像……”她在桌上随便拿了两串来比划,“就像这两串肥羊,我都尝了一下,觉得这串比较辣,那串孜然味重,我觉得还是辣的更好吃,所以我选择把这串吃干净……你愿意做这串肥羊吗?”

“操……”许嘉宏无可奈何地扯了扯嘴角,“你他妈,从小就会说鬼话劝人。”

“我会个屁!”她连自己都劝不动。

“我在她眼里连个屁都不是!”说来说去还是烦闷难消,要用酒浇愁,罐子已经空了,许嘉宏叫来服务生又要了一提。

“喂你少喝点,你要送我回家的!待会你在车上睡死了,万一遇到变态司机,把我们一起抛尸了怎么办!”

“呸呸呸!”

走之前姜迎去洗手间放了水,回来许嘉宏竟然已经买单了。她拿小票去他眼前晃,“班长?你醉到神志不清啦?不是一直嚷嚷让我请你?”

“跟你开玩笑你也信?老子能让女人请客?!”

“嗤。”

出租车先绕去东明嘉园,再回许嘉宏住处。还没到地方呢,许嘉宏远远瞧见华丽典雅的雕花石门,糊涂了。

“牛逼啊姜迎,什么时候搬家搬到这边来了!”

姜迎没理他。

“嘶……还有谁来着……”他拍拍脑袋,想起来了,“是孟哥!他好像也是住这附近吧?!你有没有碰到过他?”

“傻逼。”姜迎冷哼。

“啧!我跟你说什么来着?温柔,要温柔啊姜迎!上回听说孟哥是单身吧?你不也跟你前男友掰了?你们这是天大的缘分啊!这不来一手近水楼台先得月?”许嘉宏不知道他们中间的弯弯绕绕,属于典型的闭眼做媒,“上回聚餐你这么明着给人家脸色瞧,人家不也没介意?你要不再试试?我这班长成不了班对,你这副班长成了也行啊,说出去多酷啊!”

“滚滚滚!”

再落寞也阻止不了他的喋喋不休,他说一句,姜迎就觉得后脑有根筋抽一下。

好在很快就到了。

下了车,整个世界完全清静了,只余她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响,一下一下,突兀到刺耳。

她记起之前不愿意来这里住的原因——这里太大了,不开车,从门口走到孟璟书住的那栋楼,最快也要十多分钟。

夜色有重量,透骨的寒风吹一吹,就塌方似的全部朝她压下来,不过十余分钟,她已经筋疲力尽。

……

屋子太空荡寂静,连呼吸也像有回音。

姜迎倦极了,可怎么也睡不着。

室内温度合宜,她在床上躺到双脚发凉。

她睁开眼睛看着昏暗的周围,忽然觉得很陌生。这是她第一次自己待在他家里。早一点的时候,他打电话过来,她没接,只发信息说加完班很累,要睡了。

不想跟他说话,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明明拥抱时那么暖,怎么现在想起来,她会冷?

之前以为要去黄彦菲那里住,她把热水袋也收拾进行李袋里了,没想到现在有了用处。

姜迎抱着热水袋蹲下,一手拿充电线去够插座。结果心不在焉地手滑,充电线掉地。

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捡,忽然见柜底横着一样金属制品,在反光。

她下意识去掏出来,手上触感冰冷,是一支金管口红。

上面有英文刻字。

Larissa。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

每一个字母都扎进她眼睛。

她连蹲的力气都没有了,委顿在地板上,毫无预兆哭了出来。

好玩吗,刺激吗?以为自己能牵动他思绪,洋洋得意了吧。结果到头来这么伤心的人还是自己。

这就是代价吧,心软的代价,相信被他爱着的代价。

是因为他示弱,因为他把自己最脆弱隐秘的一面给她看了,以为高傲的他只给她看了,她才相信自己是唯一偏爱。

她想要的感情是具有排他性的,想要成为他的独一无二,他的软弱和害怕只能让她知道。他给了别人相似的待遇,哪怕只是一点点,她都恨之入骨。

她在意的要死。

她在意的不是付萱,不是其他任何人,她在意的只有孟璟书。

快十年了。

他承载了多少她的心动狂喜,就承载了多少她的失落哀怨。

从一开始,最喜欢的就只有他。即使后来负气要忘了他,也再没有那么喜欢过别人了。

他们都不知道。他们都说他们两个早有机会在一起,是她骄傲倔强,不愿踏出那一步,否则他不会拒绝,他们之间更不会生出这么多波折。

可是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她要是根本不是那样!

不是他的不拒绝,不是要成为他的一个女朋友,她要的是他的喜欢。每天活蹦乱跳地出现在他面前,傻里傻气地找借口跟他说话,装乖扮蠢,只不过是想被他多在意一点,也只不过是想告诉他……

我这么可爱,你要不要喜欢我啊?

可他没有。

喜欢是忍不住的,他如果喜欢,怎么会舍得不告诉她。

她永远不会去乞求青睐。

他要是不喜欢,不够喜欢,不是最喜欢,不是喜欢到无法忍耐,她就不要他了。

现在也一样。

哪怕他是真的喜欢了,也只是跟喜欢过别人一样的喜欢而已。

而她最喜欢他了。

这是不对等,不公平的。

孟璟书不是最喜欢她,不是最爱她,那她就不要他了。

帅也没有用,有钱也没有用,会逗她开心也没有用,会帮她暖脚也没有用,会跟她一起挖薄荷取名字也没有用。

不要他,就是不要他了。

她就是不讲道理,只要关于他,一切都没有道理。

如果是别的男人,她或许能宽容一些,他们如此合拍,何必要计较过去。

可是孟璟书不行,她对他苛刻,无理,锱铢必较。

就因为是他,才更不能让她委屈难过。

她的心被油烹火烧,因为他,一次一次地伤筋动骨。

黄彦菲问过她,是否真的放得下,舍得离开他。

她那时说:“事到临头,当断则断。”

或许就是今天了。

过去的事她绝不后悔,但她不能放任自己执迷,去不停猜忌,去歇斯底里地求证他的心意。那样太累,太可怜了。自怜会让人枯萎。

她必须断尾求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一首歌,泳儿的《感应》

配合食用效果更佳

☆、第五十三章

十二月中, 全国笼罩在寒冬的阴冷之中, 只有南部的这个海岛例外,仍是平均气温超过二十的温暖。

昨晚到的时候就在下小雨, 直到今天中午才渐渐有了消停的趋势。

姜迎走出阳台,眼前是椰林、沙滩和碧蓝的海水,天还有些灰濛濛的, 微风和潮湿的空气在安抚她。

竟然慌不择路地逃跑了, 在他回来之前。

也不过是缓兵之计。

昨天她一直没回孟璟书的信息,他回到泽卞时,她已经在来往这个海岛的飞机上。下飞机后, 她手机上有很多的未接来电和信息,她没有逐条细看,一意孤行地给这段关系下了判决:“分开吧,以后不要联系了。”

然后再次拉黑了他的全部联系方式。这次她没有再如大学时愤恨, 所有情绪像是被掏空了,她平静得如同行尸。

人是跑了,但始终不能无所挂碍, 还是得工作,手机不能关。

黄彦菲时不时给她直播——

“郑一峰说看到他去律所找你了。”

律师算是自由职业, 只要把自己的业务安排好,律所是不考勤的, 他自然无法得知她的去向。

“啊!我刚看到,昨晚他发的朋友圈!我的天,他上回发朋友圈还是大学的时候了吧!”

她发来一张截图, 姜迎忍了忍,还是没管住手,点开了。

是薄荷,半绿半枯的,他也不顾光线角度,随便拍了一张丑照片。可文字却让她心脏酸胀:Where's mommy?

这条状态下面有很多高中同学表示惊讶。姜迎之前在朋友圈发过薄荷的照片,有人认出来了,评论说:“这个咖啡杯……是姜迎的薄荷吧?”

之后的评论震撼加倍。

但孟璟书都没有回复。

姜迎看发布的时间,是在她飞机落地,跟他说分开之前。大概是他刚回到家不久,发现她不在,行李也不见了,却怎么也联系不到人。

应该也是会着急,会难过的吧?

可是她因为孟璟书,真的已经太伤心了。

她发了阵子呆,拍拍脸,继续工作。

等将案件材料准备好,天空已是多云转晴,热带的阳光从厚重的云层中透出些许,净化了早前的阴沉。

没有人不向往明亮,厌倦冬日昏暗,所以才会来此躲避。

姜迎换上人字拖,去海滩走走。

酒店内有直达海滩的地下通道,十分方便。

现在还不到旺季,游客不算太多,她捧着个椰子吹风散步,挺惬意的一件事,却没觉得多开心。

倒是早上下过雨,沙子还没干透,沾在脚上就弄不走了,有点烦人。

姜迎干脆找了个沙滩椅坐下,不走了,努力跟脚丫上裹着的沙子作斗争。

她低头搓脚,忽闻有人喊她。

她无不惊讶地抬起头,那人标准游人打扮,正从不远处走过来。

“邓明科?你也在这。”

邓明科微微笑起来,在旁边的椅子坐下了。

“我过来跟这边的学校做交流工作,中午刚到的,趁着空闲出来走走。”

“哦,”姜迎把鞋子穿上,说,“我是来玩的。”

她端正坐好,不复刚才的随意。

邓明科轻叹了口气,说:“我之前以为,我们很有缘。”

姜迎一顿,“抱歉,我没有处理好自己的事,让你误会了。”

邓明科说:“其实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觉得那位先生对我有敌意。”

姜迎也记起来,那时邓明科问过,孟璟书是不是她男朋友,她否认了。

她扯了扯嘴角,并不想再提这件事。

邓明科也不追问,只说:“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但是,认识你,我很高兴。”

姜迎感谢他的豁达和风度,真心道:“谢谢。”

邓明科望着前方说:“这里的冬天真舒服,难怪这么多人会来过年。”

傍晚时分,热带的天还明晃晃亮着,丝毫没有要入夜的样子。碧蓝的海水受到引力驱使,摇摆着向岸上涌来又落去,沙滩的边际正在一点点地被侵袭。

“是啊,泽卞太冷了,所以我才跑来晒太阳。”姜迎的笑跟风一样轻,“没想到这里却在下雨。”

“天气预报说明天会是大晴天。”

“可惜我明天就回去了。”

“泽卞也会是好天气。”

“但愿吧。”

……

“宝贝!刚才孟璟书给我打电话了!”

“啊?”

姜迎晚上刚回到小公寓,立马洗了个澡。她对着镜子正抹乳液,黄彦菲就来电了。

“你放心,我没说你去哪了,也没说你回来了。”

“哦……那就好。”

“不过……他查行车记录仪,看到付萱了,所以来问我你和付萱的事,我就告诉他了……”

姜迎擦脸的动作停了停,“嗯,说就说了吧。他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唉?真的决定了?”

“嗯,不想再庸人自扰了。”

“那你也得跟人家好好说说吧?分得这么不明不白的。刚才我听他声音挺累的,估计找你找得够呛。”

姜迎垂下眼睑,说:“我会的。等我明天把东西搬去你那了,我就联系他。”

她在这两天里在网上火速发出了房屋转租的消息,有个人很有意向,已经联系好了明天来看房。姜迎暂时没有另外找到合意的房子,所以打算先去黄彦菲那里住一段时间。

至于原因,当然是为了避开孟璟书,不想让他找到。谈分手只能去公共场合谈,尤其当有一方不愿意,在私密空间是绝对谈不成的。

“唔,要不要明天我请半天假去帮你搬?还可以叫上郑一峰来做苦力。”

“不用了,我自己两趟就能搬完了。而且明天还得去法院和检察院,估计天黑才能到你那。你能为你失着恋还要为生活奔波的朋友准备一顿丰盛的外卖吗?”

黄彦菲嗤她:“你也可以选择不失恋。”

姜迎闷声道:“你答应过我,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会支持我的。”

“好好好,我当然支持你啊,男人有什么了不起的!但是啊……”

“又但是什么?”

“但是,你们分开的话,那个姓付的岂不是要高兴死了?”

姜迎沉默了会儿,说:“可是,我自己轻松,不是要比让她难受更重要吗?”

黄彦菲问:“真的就轻松了?”

“我……”

小公寓的夜晚跟寻常无异,楼下道路施工,不时传来钻地打桩的噪音;临近医院,偶尔也会有救护车的紧急警示;隔壁邻居仍然把电视音量调得很大,在播晚间新闻;屋子里空调在制热,像个耄耋老人在“呼呼”喘气……

姜迎还没“我”出个所以然,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提着心,几乎说不出话。

接着是猛烈的拍门声,力气之大,她隔着整间屋子都感到床在震动。

“姜迎,开门!”

连电话里的黄彦菲都听到了,她诧异地说:“找上门来了?我可真的没告诉他你回来了啊!”

姜迎也震惊得很,她回来还不到半小时吧?

拍门声持续响着。

“我知道你在,开门!”

姜迎还没听他跟谁这么生气过,低沉轻佻的嗓音也变成炮火,她被轰得心乱如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应对。

可她多犹豫一秒,他就多用力一分,像是要比拚他的手和门板哪个会先坏掉,砰砰声响彻走廊。

姜迎朝黄彦菲说:“先挂了。”

那边赶紧朝她喊:“你悠着点啊!别把人气急了到时打你怎么办!”

“……”

她挂掉电话,把衣服拉链拉高,才走去门边。

她在他停顿的间隙,屈起双指,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笃”的一声。

两个人的心都震了震。

孟璟书果然没有再拍门,他静了好一会儿,好像才找回自己正常的声音,他还是那句:“开门。”

走的那天,姜迎先回了趟小公寓,把锁给换了,就是为了不让他进门,防止他守株待兔。哪想到还是这么快被他找上门来了。

姜迎说:“你有话就这样说吧。不然,也可以过两天再约到外面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