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说,这二十五个蛇皮袋的灰烬,我们要一袋一袋筛出来?”林涛有过筛灰的经验,所以我一安排,他就知道我的意图。

“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我说,“林涛、小羽毛,你们组织人员即刻开工吧。我们马上赶赴殡仪馆,对尸体进行检验。”

“又让我干体力活。”林涛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休闲装,说,“这衣服又得废了。”

在林涛他们拿到铁锹、铁铲、蛇皮袋和筛子等工具的时候,我们已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勘查,提取了在厨房碗橱里放着的几碟剩菜,准备出发去殡仪馆了。

走到楼下,我拉住火灾调查部门的军官,问道:“这种液化气爆炸,冲击波真的没有什么威力吗?”

军官笑了笑,说:“液化气罐都是完好的,爆炸也就是空气中充斥了液化气而发生的。”

说完,军官用手握成一个漏斗状,掏出打火机,按住按钮,使打火机的气体充斥到手中的漏斗空间内,然后点着了火。只听噗的一声,军官的手掌内闪过一丝火苗,然后熄灭了。

“看到没有,和这个的原理是一样的。”军官说,“气体充满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一经点燃,就会爆炸,但没有爆炸投射物,充满的程度也有限,所以冲击波并不是很厉害。”

“也就是说,这样的冲击波不会把人震晕,或者震死,对吗?”我说。

军官点了点头。

“那燃烧会厉害吗?”我说,“我的意思是说,爆炸的那一瞬间,会不会整个屋内都有很高的温度?”

“温度也不会高。”军官说,“我都敢在自己的手上实验。这个爆炸也就是一瞬间地过了下火而已。但是,那些易燃物,比如床垫啊、窗帘啊,过了这一下火,就有可能烧起来。”

我点了点头,说:“我心里有数了,谢谢!”

3

殡仪馆解剖室的解剖台上,摆着一具烧焦后七零八落的尸体。

说是“七零八落”一点儿也不夸张:尸体的头部和躯干部因为颈部的缺失而大部分分离,只剩下两侧颈部和项部被烤熟的肌肉连接,还不至于身首异处。尸体的四肢已经被燃烧殆尽,从现场找到的一些较为坚硬的骨骼碎片,被散放在尸体躯干部的周围。整个尸体都是高度碳化的状态,连颅骨都已经爆裂,露出被烤熟的蜡黄色脑组织。

尸体前侧的胸腹壁组织都已经缺失了,肺脏、心脏等实质性脏器,虽然都暴露于体外,虽然都受热挛缩,但还没有被完全焚毁。

“之前,需要进行的重点工作,我都已经说过了。”我说,“分头干活吧。”

我负责对尸体最重点部位,也就是呼吸道和肺脏进行检查。因为尸体的胸廓已经完全被烧开了,所以肺脏暴露在外。好在肺脏并没有直接过火而被烧毁,只是水分过度缺失而挛缩成两个拳头大小。与肺脏相连的食道、气管仅在平胸骨上端的位置就截止了,以上部位完全缺失。我小心翼翼地把剩余的气管、食道连同肺脏一起取下,然后观察了尸体仅存的颈部两侧肌肉和项部肌肉,发现并没有出血损伤的迹象。

稳妥起见,我准备掰开死者的下颌骨,观察其口腔内的情况。死者的颅骨都被烧得严重发白,下颌骨也不例外,阴森森地挂在颅骨的下方。我用力掰了一下,发现下颌骨早已被烧得很脆,没有办法,只能破坏了下颌骨,露出已经被烧白的舌头。我扯出死者的舌头,从舌根处切断,发现舌根部位没有一点儿被烟熏过的痕迹。

残余的食道根部黏附了一片西红柿皮,还有一点儿碎鸡蛋末,可以看出这是一道西红柿炒鸡蛋,和现场勘查中发现的剩菜相符。食道和气管的残余部分都没有发现烟灰和炭末,切开位于肺内的细支气管,也未见到炭末,只有一些粉红色的泡沫在不断从断端涌出。

大宝负责对尸体的内脏进行逐一清理。死者的内脏几乎都因为水分的缺失而挛缩,心脏只有儿童的一个拳头那么大,脾脏缩成了包子大小,肝脏也因为受热变得干燥而脆,只有肾脏的位置较深,才基本保持了原状。内脏切开,都可以看到大量缺失水分后形成的颗粒状血,那是血液失水、红细胞堆积而成的物质。

因为颅骨的崩裂,解剖头部的工作,连开颅锯都省下了。大宝费劲地把脑组织从崩裂的颅骨大洞中慢慢掏了出来。因为水分缺失,脑组织都成了黏糊糊的面团状,掏出死者的大脑后,大宝的手套上也都粘满了脑组织。

“我去换个手套。”大宝说。看起来,他非常讨厌这种黏糊糊的东西。

死者的肠道都已经被焚毁了,好在我们在尸体的一肚子灰烬中,找到了她的胃。此时的胃已经受热变成了一个苹果大小,胃壁增厚不少。我们费劲地把烧熟了的胃剖开,发现胃内还有十几克残余的食糜。我把食糜舀了出来,在水里漂洗。很快,我们就看到了成形的西红柿片、鸡蛋末、米饭和青菜。

和厨房的剩菜完全吻合。

尸体的前侧烧毁严重,后侧却保存完好,甚至枕部的残余头皮上还黏附了几撮毛发(毛发是最容易受热烧毁的)。

“这几根毛发也能说明问题啊。”我对大宝说。

大宝意识到了我的想法,说:“明白,死者在遇火的时候,丝毫没有动弹过。所以这几撮压在枕下的毛发得以保存。”

尸体检验结束,我已经对案件胸有成竹。这些检验所见,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如果现场勘查部门能够支持我们的论断,则本案铁板钉钉,刘晨彬想抵赖也没有用了。

顾不上吃午饭,我和大宝赶去现场支援林涛他们。

我们尸检这么久的时间内,林涛他们只把现场的灰烬全部分区域铲进蛇皮袋装了出来。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做了这么久,此时的林涛和陈诗羽已经成了“黑人”,脸上沾满了烟灰炭末,像是刚从矿洞里出来的一样。

“你们都结束了?”林涛用他的休闲装袖口擦了额头上的汗,立即在额头上形成了一条黑黑的印记。

“你这是…”我指着他的袖口说。

林涛摆摆手,说:“反正也废了!无所谓了!对了,总队什么时候能给我们配个工作服?”

我笑了笑,说:“有什么发现吗?”

“能有什么发现?”林涛说,“就是铲灰啊。不过这个小羽毛还真是厉害,我铲了七袋,她居然铲了九袋。”

“这有啥,你去我们公安大学试试。”陈诗羽说。

林涛反驳道:“我们刑警学院不比你们差好吗。”

“起火点找到了吗?”我打断了他俩的“打情骂俏”。

“地板扫出来了,可以明显看到起火点在席梦思床垫和窗户之间。”林涛指着地面上一块被烧毁缺损的木地板说,“这个位置,经我们核实,极有可能是液化罐所在的位置。”

“液化气罐,”我摸着下巴说,“也就是说,起火的时候液化气罐仍在往外喷气。”

“一点儿不错。”林涛说,“我们分析的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先是把液化气罐从厨房搬到了卧室,放在席梦思床的旁边,把出气口对准了席梦思床,然后放气。放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房间里有了一定含量的液化气,此时点燃,会造成爆炸、冲击波。火焰瞬间点燃了仍在往外喷气的液化气罐,所以席梦思床和床上的尸体烧毁得最严重。”

“也就是说,虽然起火点在床边,但点火的位置不一定在床边。”我说,“在房间里充斥了液化气的情况下,在任何位置点火,都会导致一样的结果。”

林涛点了点头,说:“是这样的,点火点,恐怕不好确定了。”

“未必。”我神秘一笑,说,“去吃碗面条,然后继续。”

“筛灰?”林涛问。

我点了点头。

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我们勘查组都在对蛇皮袋里的灰烬逐一进行筛取,筛去一些小颗粒的灰烬,留下一些较大的物体,然后观察这些物体来自哪里。这是对火灾现场进行全面勘查的一种手段。烧毁到这种程度的现场,只要能点燃的,几乎都已经化作小颗粒的灰烬了,留下的,都是一些不易烧毁的金属物件,这些物件中,就可能找到一些关键的线索。

在筛了近三个小时后,筛灰工作在林祷的一声欢呼中结束了。

林涛在一个标注为“H”的蛇皮袋的灰烬里,找到了一个打火机的防风帽。

“打火机的位置,很有可能就是点火的位置。”林涛说,“这个H号蛇皮袋对应的房间位置,是房间的窗户边,也就是伤者被发现时所蹲着的位置。”

我重新走到现场,模拟了当时刘晨彬蹲着的位置,说:“如果是处于这种状态点火,起火后,因为起火点是床边,所以刘晨彬是背部稍左侧对着火源。这和他身上的烧伤形态及位置,完全吻合。”

“而打火机的防风帽也是在这里发现的。”大宝嘿嘿一笑,说,“很能说明问题啊。”

第二天一到专案组,我们就迫不及待地询问刘晨彬的情况。

按理说,经过一天的恢复,加之并没有实质性的体内损伤,刘晨彬应该恢复神志了。可是,侦查员的介绍却和此推断大相径庭。

“刘晨彬仍然处于昏迷状态。”侦查员说。

“什么也不能做?”我问。

“能吃点儿稀饭。”侦查员说,“我的勺子递到嘴边,他就张嘴了。”

“那还叫昏迷状态?”

“谁说不是呢?我觉得他就是在回避问题。”侦查员说,“真郁闷,我都没喂过我儿子吃饭,倒是天天喂他吃饭。”

“医生有论断吗?”

“他的主治医生找来个精神科的医生,那个精神科医生说,刘晨彬现在是什么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侦查员说。

会场沉默了。

“没关系。”我笑了笑,说,“即便是零口供,也一样可以确定刘晨彬杀人的犯罪事实。”

“哦?有证据吗?”侦查员问。

我摇摇头,说:“因为是被水冲刷过的火场,直接的物证怕是没法找到,但是现在我们掌握的一切情况,足以构建起整个证据链。”

“愿闻其详。”分管局长插话道。

我清了清嗓子,说:“我觉得,这个案子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死者占士梅的死因是什么。要说到这个问题,首先得搞清楚占士梅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

被焚尸。”

“这个很简单吧。”侦查员说,“我听过那个什么张举烧猪①的故事,古时候就能解决这问题了。”

①张举烧猪的故事,在“法医秦明”系列第三季《第十一根手指》中曾有介绍,张举通过烧猪的实验,验证了生前烧死和死后焚尸的分辨方法。一般来说,法医主要是通过死者呼吸道内是否存在“热呼吸道综合征”以及烟灰炭末来判断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现代科技还可以通过死者心血中的一氧化碳含量检验来予以分辨。

“虽然这个尸体的焚毁程度严重,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明确死者占士梅是死后焚尸的。”我说,“主要有这几个依据:第一,残留的食管和气管、支气管、细支气管内,甚至口腔内,都没有发现烟灰和炭末。这个就和刚才那位同志说的一样,张举烧猪的例子就是如此。”

“可是,不能仅仅依据此现象来下结论。”大宝说。

我点点头,说:“对。有些火灾中,尤其是有爆炸、爆燃的案件中,可能死者的呼吸道突然受热,喉头立即水肿,堵塞了呼吸道,也不会吸入烟灰炭末。这就会造成死后焚尸的假象。此案中,因为死者的喉头部位已经全部烧毁,无从查证是否存在喉头水肿,所以仅仅靠这一条,还不能定死结论。”

“那还有别的依据吗?”侦查员问。

我肯定地说:“第二,从尸体的焚毁情况看,尤其是死者枕部还有毛发的情况看,死者从起火到最后,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体位变化。这也证实,起火的时候,她已经死亡了。”

“那如果是昏迷了呢?”

“这也确实不能排除。”我说,“所以,最关键的一点,是最后一点,就是死者的死亡时间。”

“烧成这样了,还能推断死亡时间?”

“能的。”我昂起头说,“很幸运,死者的胃居然还在,而且还很完整,从胃内容物看,即便有受热的情况,但还有十几克被烤干的食糜,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受热.她的胃里至少应该还有几十毫升的食糜。根据常规理论,胃六小时排空,我们可以判断死者的死亡,距离她的末次进餐时间为五小时之内。

“可是,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末次进餐啊。”侦查员说。

我指了指投影幕布上的现场照片,说:“不需要知道她末餐的具体时间。我们现场勘查的时候,发现碗橱里有剩菜,显然不是夜宵,而是正餐。假如这是晚餐,正常晚餐是晚上6点钟左右用,那么死者的死亡时间就是晚上11点之前。如果那是中午饭,那死亡时间就更早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爆炸以后才起火,而爆炸发生在深夜1点42分。”林涛说,“所以至少在爆炸的两个半小时前,死者就已经死亡了。”

“可是如果晚餐是9点钟呢,那怎么办?”侦查员问。

“谁家晚餐9点钟开始?”我说,“小概率事件,咱不考虑,更何况,还要结合之前的两点论述。”

“从调查情况看,他们家吃饭也都是在正常时间。”—名侦查员支持我的论断。

“死后焚尸,那么死者的死因是什么呢?”侦查员问。

“这个就是关键问题了。”我说,“按理说,尸体焚毁严重,死因不太好下结论,但这具尸体还是有条件明确死因的。我们知道,人体的非正常死亡,常见的只有六大类,外伤、窒息、中毒、疾病、电击和高低温。经过昨晚的毒物检验和组织病理学检验,占士梅的死因可以框定在外伤和窒息两大类里面。经过尸体检验,死者的内脏内都有淤血的迹象,而不是缺血的迹象,各个大的脏器都是完好无损的,脑组织虽然外溢,但是颜色均匀,没有出血的痕迹。所以,我认为死者不存在机械性损伤导致死亡的征象。那么,就只剩下窒息了。而且,我们是有尸体征象来支持死者是机械性窒息死亡的。”

“心血不凝和内脏淤血吗?”大宝说。

“不仅如此。”我说,“死者的食道内有食物的反流,这有可能是窒息所致。再者,就是气管里充斥了大量的泡沫,这种现象多见于溺死、窒息、中毒和电击。结合案情,更支持死者就是机械性窒息死亡。”

“机械性窒息也有好多种吧?”林涛问。

我点头,说:“机械性窒息主要有几种方式:勒死、缢死、溺死、闷死、哽死、捂死、扼死,以及胸腹腔受压和体位性窒息。根据现场情况和调查情况,溺死、闷死、哽死、胸腹腔受压和体位性窒息都不符合,那么就只剩下勒死、缢死、捂死和扼死这四种可能。”

“我明白了。”大宝茅塞顿开,“我们检查颈部两侧肌肉和项部肌肉没有出血!那么就说明,不存在勒死和缢死的可能。”

“对。”我说,“勒死和缢死是用绳索,颈部一圈或大半圈都会有损伤,而扼死和捂死只会在颈部前侧、口鼻附近留下损伤。”

“好吧,我知道你们明确了死因。但问题来了,为什么就一定是刘晨彬干的呢?”侦查员说,“我们现在需要确定刘晨彬的犯罪事实。因为他即便日后开口,也肯定会说是相约自杀,说占士梅是自杀的。”

“只有可能是他干的。”我胸有成竹,“首先,捂死和扼死,是唯一两种不可能自己对自己实施成功的死亡方式,只可能是他杀。其次,案发现场是封闭现场,没有外人能够进入作案。那么,不是他干的,还能是谁干的?”

“从伤者的损伤看,我们也推断了案件发生过程。”林涛展示了他做的现场还原的动画,说,“刘晨彬就是背对液化气罐,然后点燃了打火机,打火机防风帽的掉落位置,也印证了这一点。”

“虽然没有物证,但是被你们这么一捋思路,确实豁然开朗啊。”侦查员哈哈大笑,“等刘晨彬伤势稳定,我们立即对他展开讯问。只不过,在此之前,我还得喂他几天饭。”

4

虽然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还没有拿下来,但是案件已经证据确凿、真相大白,从专案组出来,我们顿时感到一身轻松。

大宝挂念宝嫂,也盼望奇迹的发生,就先行离开了。而我们几个人,还没有轻松到天黑,就接到了龙番市局的紧急电话。

平行案的案犯,又出来作案了。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糟的消息了。作为刑警,最担心的就是久侦不破的案件案犯重新出来作案,这会给刑警们极大的心理压力和负罪感。

“这么久的调查工作都没有进展吗?”我问刚刚分别又重新集结的胡科长。

胡科长摇摇头,说:“一直在调查两个地域之间的联系方式,网络翻查了一遍,所有可能出现的敏感词都搜了,排查出来的海量信息都排除了;两个区域之间的交通也都细细排查了,但似乎依旧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线索。我们实在想不出,这两个平行作案的凶手,究竟是怎么联系的。”

“难道是飞鸽传书吗?”林涛挠挠脑袋说。

“总不能把天上的鸽子都给打下来吧。”我说,“光查联系方式是不行的,我们还要寻找其他破案的手段。”

“我记得,你们之前有过破案成功的经验。”胡科长说,“超过四起连环作案,用那个什么犯罪地图学?”

“这是第四起了。”我说,“也不妨试试。不过,还是先去看看现场再说。说不定,这一次在现场能有更多的发现。”

“前期到达现场的同事传回消息,并没有更多的发现。”胡科长说,“之所以能够串并,就是因为蹊跷啊,真是蹊跷得很哪!”

我有些沮丧,有些信心不足。龙番市公安局的刑事技术力量非常强,如果他们没有在现场发现一丝线索,那么我们估计也不会有什么重大的发现。

现场位于龙番市的富豪区里。这是一片独栋别墅群,背靠青山,面对小湖,环境幽雅。若不是出现场来到这里,我们这些穷苦公务员根本不知道自己生活的龙番市内居然还有这么个像世外桃源的地方。

别墅区的正中,是一幢三层小楼,案发现场就在这里。

“这里的房子,得多少钱一平方米?”林涛左看看右看看,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

“四万多块。”保安不屑地说。

“那这一套房子,得…”

“两千万。”保安有些不耐烦,“物业费一个月四千块。”

“工资还不够付物业费的。”林涛吐了一下舌头。

“这个小区,保安措施应该很完善啊。”我看了看小区周围的围墙以及围墙上的摄像头。

“来跟我看看这段视频就知道了。”前期到达现场,已经在指挥现场勘查的赵其国副局长对我招了招手,说,“凶手,是精心策划、预谋实施的。”

在保安室里,我们看到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幕。

这是一段监控录像,取自小区围墙上的某个摄像头。夜色里,一个穿着雨衣的人,在摄像头下来回徘徊。

“穿雨衣?昨晚下雨了吗?”林涛问。

“下了一会儿。”赵局长说,“但他穿雨衣的目的不是遮雨,而是遮脸。”

不一会儿,一个不明物体突然被抛上来盖住了摄像头。

“哎呀,这怎么回事。”面对眼前的一片漆黑,我有些惊讶。

“是凶手扔了一条毛巾上来,把摄像头盖住了。”赵局长说,“我之所以说凶手是精心策划的,就是他对小区里的监控设施了如指掌。从我们追踪的路线看,凶手从这个被遮住的摄像头旁边进入小区后,就没穿雨衣了,因为翻墙不方便。然而,他选择的路线,是所有摄像头都不能清晰拍摄到的位置。”

“说明他之前踩过点啊。”林涛说,“查前几天的所有视频,总能找出可疑的人吧。”

“这个区域住了一千多户,五千多人。”赵局长说,“再加上来办事的,我们没有任何甄别的特征,怎么知道那么多人里,谁是凶手?”

“现在有钱人怎么这么多?”林涛又吐了一下舌头。

“这个遮住摄像头的毛巾,还在吗?”我问。

赵局长点点头,说:“凶手翻墙之前就脱了雨衣,一是翻墙方便,二是不引起保安注意。所以他不能摘去毛巾,不然逃离的时候,会被录下面容。”

“那毛巾提取了吗?可以做DNA吗?”

“微量物证DNA本来就很难,我们已经把毛巾送公安部物证鉴定中心去检验了,希望能有所收获。”赵局长说。

“这是最有希望拿到凶手个体识别生物检材的一次机会了。”我有些激动,“那你们是怎么判断这是平行凶案中的一起呢?”

“你问他。”赵局长指了指身边的韩法医。

韩法医说:“一来,现场大量财物,没有一件缺失;二来,你之前给我们交代过,A系列专案的识别,就是看死者损伤的特征。根据初步的尸检,死者头部的损伤形态,和前面三起一致,作案工具,仍然是那个我们还没有掌握的工具。”

我点了点头,说:“那就介绍一下前期勘查情况吧。”

赵局长接过话茬儿说:“死者叫古文昌,45岁,龙番五金的总裁,资产过亿了。这个人一直非常低调,丧偶后,就独自带着儿子生活。儿子今年刚上大一,他一个人在这房子里住,没续房,没找保姆。这个人与人为善,虽在生意场上拼杀,却没有一个仇家,实属不易。”

“排除了侵财、因仇、为债,这样的杀人,确实符合平行凶案的特征。”我说,“不过这个凶手还真是蛮有精神追求的,到手的钱财也不拿。”

“根据视频,案发时间大概是20日深夜1点。”赵局长说,“死者当时已经熟睡,凶手是从一楼窗户进入的,行凶后,从原路离开,灯都没开。从小区其他探头隐隐约约可以判断,凶手从翻墙入小区,到离开小区,只用了二十分钟。”

“对了,通知湖东县附近的几个县了吗?”我说,“还有,通知南和省了吗?注意高档小区的防范工作,这样看起来,应该是针对富豪作案的平行凶案。”

“案发当时,我们就第一时间发出协查通报了,明确说明了防范工作。”赵局长说。

“别墅为什么不装防盗窗?”我说。

赵局长耸耸肩,说:“自认为保安措施得当呗。其实这几个孤立的摄像头,再加上保安并不认真的巡逻,防范措施形同虚设。”

“那现场有足迹什么的吗?”林涛问。

赵局长说:“前期工作做得很细了,除了在窗台发现一枚灰尘减尘手印,其他的痕迹物证都没有鉴定的价值。”

“也就是说,手印有鉴定价值?”林涛有些兴奋。

赵局长说:“哦,凶手戴了手套。”

“那叫手套印!”林涛顿觉扫兴。

随后的尸检工作进行得索然无味。我们感觉自己都已经用上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但还是没有发现任何可用的线索。古文昌是在睡梦中被袭击致死的,甚至都没有一丝抵抗的迹象。致命伤也都是在头部,根据挫裂创的数量,凶手大概打击了他的头部二十次。和前面三起案件一样,那神秘的致伤工具又出现了,可是我们怎么也想象不出,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制式工具。

一整天的工作,没有太多的收获。平行凶案就像谜一样,让我们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我省西部各市以及南和省东部地区,并没有报来相似的命案。虽然我很希望是因为我们防范力度的加大,而使犯罪分子无法下手,但我清楚,最大的可能,还只是没有案发而已。

夜幕降临,我身心俱疲。

回到家里,我拿出了U盘,开始研究A系列专案的规律。我知道,古文昌被杀案中,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线索,除了那条有希望做出DNA的毛巾以外,还有各视频探头隐约拍下的犯罪分子的轮廓。

我一个人躲在书房,在漆黑的环境中,一遍遍地看凶手行走的模样。视频中的凶手,穿着深色的风衣,行色匆匆,风衣的腰间貌似凸出来一块。当我辨认出这是一件灰色风衣的时候,我的眼睛像是在喷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