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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比射箭,谁输了谁喝酒。上回武考我输给了展大人,心里有点不服,今日想再与他比试比试,谁输了谁便饮酒一坛。”

群臣哗然,一坛?

裴云旷蹙眉一笑,“仓澜王这赌得有点大,输者饮三碗即可。”

商雨笑声爽朗干脆,“好。”

立刻有内侍上了三只金碗放在商雨与展鹏的面前。展鹏抽了抽嘴角,暗暗纳闷,这小子,自己可没招惹他。

裴云旷派人取了弓箭来,商雨与展鹏离了筵席,站在阶下。

裴云旷笑问:“两位想怎么比?”

展鹏谦逊地赔笑,“下官没意见,请仓澜王决定。”

商雨呵呵一笑,取了弓箭拉了拉弦,眼神微微一眯,笑道:“不如就射那边的一盆黄荆吧。黄荆谐音黄金,也讨个发财的好彩头。能从黄荆的空隙之中穿箭而过,算为赢者。”

群臣纷纷回头看去,那盆黄荆放在数丈开外的一座小桥栏杆之上,造型古朴秀雅。两根粗枝交缠在一起,再分叉各自伸展,中间果然有个铜钱大小的空隙。

群臣纷纷含笑附和,裴云旷也颔首同意。

因仓澜为客,所以展鹏礼让商雨先请。商雨对展鹏笑了笑,“不如今日我先干为敬,等会儿,展大人可要手下留情。”说着,他竟先端起碗来连喝了三碗酒,众人对他的豪爽瞠目不已。

商雨拿起弓,搭上一枚羽箭,他的臂力惊人,一张弓拉如满月。众人屏住呼吸,万众目光凝于他的手指之上。他猛地一松手,微微的一声铮呜,箭破空而去,众人目光紧随,却惊呆了!

那箭气势如吞云雾,隐挟风雷之声,竟然径直刺中了左相的咽喉。左实秋连一声呼叫都未发出便倒在了地上,黄荆在他身后数丈安然无恙。筵席之上一下子静如死寂,准都不曾想过会是这样,风云突变只在弹指之问。

裴云旷猛然站起,厉声道:“大胆裳于吴!”

商雨似是没听见裴云旷的呵斥,他轻轻放下长弓,揉了揉眉头,低声道:“我输了么?好,我认罚喝酒便是。”他举起金碗,将内侍新添满的三碗酒一滴不剩地喝下,然后摇晃着身子笑道,“皇上表哥,我可是认了罚。”他醉意醺然的眸子,竟是一派坦然无辜,似乎刚才的一幕不过是一场醉酒之梦。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早有带刀侍卫将商雨和随从围住,顿时轻松愉悦的筵席剑拔弩张起来。众人都在等裴云旷的一句话。

裴云旷曰光如炬,盯着商雨,半晌只说了一句:“裳于吴喝醉了,先将他送到西暖阁看着,等他酒醒来再说。”

后宫宫宴虽然只招待司恬一人,却也是隆重非凡。司恬只觉得不自在,有如坐针毡的味道,因为她毕竟和清平公主身份有别,后者又是裴云旷的皇后。

两人客气地闲聊了几句之后,清平公主微微笑道:“司姑娘,听说你和仓澜王已有婚约?”

司恬应道:“是。”

清平公主浅笑盈盈,“仓澜和大梁联姻,好像已是约定俗成了一般。算起来,可是有许多先例呢。前天,太皇太后听闻仓澜王来朝贺,还对本宫说起此事呢。”

她顿了顿道,“她老人家说,云意公主和仓澜王年岁相当,正是合适的一对。唉,她老人家最喜欢撮合年轻人。”

司恬心里一动,莫名地紧张起来。

“本宫也觉得仓澜王和公主很合适.去向皇上提起此事,皇上却说你已经和仓澜王定亲了,颇让本宫意外。”

司恬隐隐觉得不安起来,径直看着清平公主,她的神色好似很是遗憾。

清平公主又道:“本宫和太皇太后都觉得云意公主和仓澜王真是珠联璧合的一对,所以司姑娘若是愿意,本宫可以在本朝为你挑选一个如意郎君。”

司恬心头一跳,她这是什么意思?

“司姑娘可以考虑考虑。”

司恬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清平公主的意思明显是说,她的身份并不配商雨,和仓澜联姻的应是云意公主,她占了公主的位置。如今清平公主愿意高抬贵手,给她另选一门合适的亲事,她应该主动退了和商雨的婚约。这样的好心,她无法领情。虽然心里气恼暗生,却又碍于情面不能表于颜面,那种委屈和烦郁快要将她的心肺堵实了透不过气来。场面有点僵。

突然,一个内侍匆匆走了过来,在清平公主耳边低语了几句。清平公主脸色一变,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司恬,冷冷道:“仓澜王方才酒后失手,将左相射死了。”

司恬猛地一震,站起身来。怎么会?他的酒量她是知道的,他的箭术她也是知道的。酒后失手只有一个可能,她立刻想到了缘由,既感动于他的心意,又埋怨他的莽撞。瞬间,她的后背、额头和手心都是湿湿一片。

清平公主道:“司姑娘,你先在这里等消息吧。”

“皇后娘娘,民女想先告退去见见刘重刘大人。”

清平公主略一沉吟,对身边的内侍道:“你将司姑娘带到畅春园,请刘大人过来一趟。”

司恬拜别清平公主,随着内侍到了畅春园,心急如焚地等着刘重。今日刘重一定也在国宴之上,具体是怎样的情况,他一定知道。

一刻钟之后,刘重匆匆前来,不及她开口询问就说道:“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谁也没想到他会如此,到底是酒后失手还是故意,眼下谁也不好说,只看皇上的意思了。皇上说他酒后失手便无事,皇上若说他是故意,只怕这两国之间的修好算是一场泡影,这可是仓澜先挑起事端。”

这其中的厉害她来时路上已经想到,此事可大可小,她立刻就想到了裴云旷,此刻唯有他才能将此事抹平。可是他已不是安庆王,她已经不能随意见到他。

刘重道:“皇上没有当场发作,想是心里犹豫,不知道该怎么处置才合适。商雨不是臣子,是他国之君主,事关两国关系的长远,皇上必定不会轻易决断。眼下他被皇上留在西暖阁醒酒,且看皇上怎么处理吧,你安心等待。”

她如何能等得下去,急声道:“姐夫,我想见他一面。”

“皇上派兵把守着西暖阁,就是他带去的那些使臣,也一并留在了宫里。”

她咬着嘴唇,喃喃道:“那我……想要见见皇上可成?”

“这个……皇上已不是安庆王,他是大粱的帝王。你去求他,只怕也很难改变什么。”

司恬泫然欲泣,“姐夫,你总该让我去试一试。”

“那好,你随我来,不知皇上可愿意见你。”

刘重领着司恬往乾明殿而去。到了殿外,刘重让她先等候在外,内侍通报之后,他进了殿中。半晌之后他走出来,对她点头道:“皇上让你进去。”

她长吸一口气,低头走进乾明殿中。

她没有抬眼看裴云旷,进门就跪在地上。大理石的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幽深的蓝色,点缀着妩媚的桃花。她将额头放在手背之上,情急焦虑,抑制了一路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一滴一滴被吸在地毯中,倏然无踪。

裴云旷从龙案边站起身,居高临下,只见到她漆黑的秀发如一团墨云托在云袖之上。她身着一袭淡紫色的衣裙,颈下和袖口加了一圈雪狐的毛边,领口和袖口都绣着小小的白色缠枝梅花。他心里一动,想起那夜雪中间梅,她回的那几句话。他心里某个地方有芽儿再次破土而出,似是经了严冬而吹进了春风。

他走过来虚虚一扶,她却没有借力起身,只是微微抬头。她脸上明润的水痕和眼中的波光潋滟,让他心里有了微微的醋意。如今她再不是为他流泪的人,她的眼泪是为了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是他的至亲,是他的盟友,也是他欣赏的对手。上午的那一幕惊心动魄,始料不及。他不得不佩服商雨的那一箭,计谋与勇气共存,料中他的心事,拿捏着分寸一击而中,让他无从处置,为难犹豫很是头疼。

她清眸如水,不说话,只看着他,似有千言万语却只用眼神倾诉。她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用说,他自然知道她的来意。

裴云旷注视着她,沉默了片刻才道:“朕知道你为什么来,朕也的确为难。他射中的若是一个普通的宫人也就罢了,可是左实秋是大粱的丞相。你让朕怎么做?”

司恬低声道:“皇上,他只是喝醉了。”

裴云旷苦笑,“司恬,他酒量如何,你知、我知。他为什么射杀左相,你知、我知、他知!”

司恬心里重重地一沉,开始紧张。正是因为知道商雨为什么这么做,所以她才更加的不安和担忧。而裴云旷电知道其中的缘由,他会怎么处理?

她抬起头来,大胆说道:“可是,皇上也一心耍除掉左相不是么?”

裴云旷毫不否认,“是,我是想除掉他,但不是现在,也不是以这样的方式。

眼下我刚登基不久,朝廷局势需要他的支撑,他的门生党羽甚多,一时半刻我还没理清,还有用到他的时候。抛开这些不说,商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做,我若裁定为酒后失手,又怕朝臣不依。我若说他是故意,又会不利于仓澜与大梁的关系。他真是给我出了难题。”

司恬低声道:“皇上,既然这事牵扯到两国关系,皇上更应该裁定是酒后失手。”

裴云旷眯起眼眸,“这一年他倒是有长进了,知道怎么让我为难,让我拿他束手无策。”

司恬忙道:“他心里一直敬重皇上,闻听皇上登基,连着几日为皇上挑选贺礼。他也知道皇上很想除掉左相,所以才会这么做,他不单是为我报仇。”

裴云旷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道:“你如此了解他?”

“是,我知道他心里所想。”

她的这句话带着和商雨心心相印的意味,让裴云旷有点不舒服。他上前一步,蹙眉问道:“你可知道我心中所想?”

司恬缓缓摇头,眼中的担忧和慌乱清晰明了,笼罩着她的明眸,如空蒙山色、江上烟雨,激起了他压抑沉埋的旧日不甘。久违的渴望席卷而来,他明知不合时宜,却仍想最后一搏。

他双眸深邃,语气低沉,“司恬,时至今日,我仍然想问你那句话,你想想再答,可好?”

她微微一怔之后默然摇头,双眸蒙了一层水雾。她一字一顿道:“皇上,我不用想。今生今世,我已是他的人。”

她的话让他心里一震,他微眯眼眸看着她,她一脸的倔强坚定,让他不甘,“仓澜虽然疆域微小,他到底也是一国之君王。怎么,朕做不到的,他能做到?”

司恬微笑,“是,他能做到,他早就承诺过我。我信任他、深爱他,愿与他此生相守,直至白头。”

裴云旷慢慢退后一步,无奈地轻笑一声,“好一个痴情之人,拿捏着我不能将他怎么样,竟然杀到了国宴之上。果然是有胆有谋,怪不得夺了你的心。”

他的话带着酸醋和讥讽,让她微微尴尬,但又让她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因为他说了一句“我不能拿他怎么样”。

司恬柔声道:“皇上,仓澜根本不是大梁的敌手,不过是偏隅一角的小小国度。皇上雄才大略,气字广弘,岂会和小小仓澜一般见识。况且大梁人才济济,左实秋这样的人如过江之鲫。皇上他日会有更多的能人义士,济世良才。”

裴云旷含笑看着她,心里是彻底的无望。她本不是巧言善辩之人,为了商雨却侃侃而谈,为的是想说动他,将此事摆平。他渐渐平复下来,将那份不甘和遗憾深埋。和她,终究是错过。

她紧张地等着他的回应,他抿唇浅笑,“你给我戴高帽子,夸得我似要浮上云端,就是想让我不追究此事吧?”

他唇边漾起了笑纹,一如往昔。她眼中的水汽更盛了一些,似乎回到了那一日的艳阳之下,他接过她还给他的三两银子,笑得促狭而好看,那一刻曾迷了她的眼。而如今,他的笑和她的哭都已云淡风轻,不关彼此。

他故作轻松地笑笑,“我自然不能追究,大梁和仓澜都是国势初定,不能再有动荡。此事就当是他酒后失手。其实,私心里我该谢谢他为我除了心腹大患。”

司恬含泪而笑,“多谢皇上。”

“走吧,去看看他。”裴云旷走出宫殿,内侍宫女随在身后,司恬缓步跟在后面,却恨不得立刻见到商雨。

西暖阁的门大开,裴云旷走了进去。商雨笑着站起身,一眼看见裴云旷身后的司恬,不禁一愣,她怎么来了?

“你们退下。”裴云旷将众人屏退,大殿里只剩他们三人。

“表哥。”商雨笑笑,有点赖皮的样子。裴云旷无奈地笑起来,心里软软地一动。小时候,他可怜商雨无父无母,商雨只要叫他几声表哥,许多事他都答应了。

商雨正色道:“表哥,我知道你很想除掉他,却瞻前顾后地权衡利弊迟迟无法动手。如今我替你除了他,可省去你的许多烦恼,他那些门生弟子只会将怨恨记在我的头上。不过我仓澜天高地远,他们鞭长莫及,能奈我何?左相一倒,朝廷自会清平许多,表哥正好大展拳脚重振朝纲吏治。我只希望表哥他日能成青史之上的旷世明君。”

裴云旷哼了一声,“你小子少拍马屁,我还不知道你的私心?”

商雨傲然一笑,“我的确是有私心,我并不隐瞒。司恬是我妻子,我为她报仇乃是天经地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早就承诺过她,今日算是做到了。我敢作敢当,就算表哥今日有什么举动,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不过我也不单是为了司恬,我所说的那些话真是我的肺腑之言,除掉左相只当是答谢表哥全力助我夺回仓澜。”

裴云旷又哼了一声,“你还不是算计着我如今不能拿你怎么样!”

商雨神色恳切,坦然凝视着裴云旷,道:“表哥,我虽然身为仓澜人,但我身上也有一半大梁的血,我会为你守着北疆。我相信大梁会在你的手下拥有太平盛世,而有我一天,北疆就会太平一天。”

裴云旷抿唇颔首,重重拍了拍商雨的肩头。司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你早些回仓澜吧,大局初定,要盯紧一些。七叔虽然心计智谋都让人放心,但他到底上了年纪,不可太过操劳。”

商雨点头,“我打算三日后就走。”

“那明日我给你饯行。”

“好,我还有一件事要让你费心。”

“什么事?”

商雨神秘地笑笑,道:“明日再私下求你。”说完,他领着司恬告退,步出了殿外。

裴云旷站在殿中,看着商雨与司恬的背影,长长叹了口气。在感情上,他的确没有商雨那般的气度和勇猛,所以和她终究是错过。他想起那夜,她衷心地为他和清平公主祝福。那么,他是否也应该大度地为他们祝福?从此只在心上留一抹遗憾,留一份回忆。那些如花笑靥,那些如水片段,渐渐成风景,点缀着岁月河畔。

出了皇宫,司恬就一直撅着嘴、冷着脸。商雨百般逗她开口,她就是不看他。

商雨无奈,将手伸到她的腋下,这一招百试百灵。她又是气恼,又忍不住失笑。

商雨放了手,搂着司恬的肩头,柔声道:“你为何生气?”

“你……你这样鲁莽,万一有个什么,你让我怎么办?”

他笑起来,“你这么关心我、担忧我?”

她瞪他一眼,此刻没有心情和他玩笑。

“我自然是有十拿九稳的把握才会那样做,表哥心里怎么想我比你清楚。换了别人他可能发怒,但是左相,他求之不得。他将我关在西暖阁醒酒,不过是给朝臣一个交代。”

司恬怒道:“你做什么总是不和我商量。”

他笑嘻嘻道:“我做完了再告诉你,难道你不惊喜?”

她气道:“哪里是惊喜,是担惊受怕。”

“我自有分寸,提前告诉你,你必定不会让我那么做。”

“商雨,你一向先斩后奏惯了,自我又霸道。”

“好好好,以后先和你商量。”

“你答应了,可不许反悔,更不许说一套做一套。”

“好,我答应。”他哄着,“笑一个,笑一个,我想看看你的酒窝。”

她娇嗔地瞪他一眼,也不知道他到底能不能说到做到。他这个人擅自做主,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会不会为她改变?拭目以待吧。

到了荣仪馆,司恬惊喜地发现,母亲已经到了。

席然见到女儿,也是高兴得说不出话来。这一别就是半年多,只通书信,如今见司恬安然无恙,和商雨并肩而立,如一对画中人,席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欣慰满足。

商雨笑道:“母亲,以后到了仓澜,就和我们住在一起,不会再有分离。”席然高兴地点头,喜不自胜。

晚饭之后,司恬和商雨坐在席然房中,聊起仓澜的风俗习惯和沿路的见闻。

月兔东升,商雨见席然略有倦色,便道:“阿恬,让母亲早些歇息吧,明日再聊,以后有的是时间。”

司恬道:“好,你回房去吧。”

商雨一愣,“你不走?”

司恬点头,“我和母亲一起睡。”许久没见,她很想和母亲再躺在被窝里说些私房话。

商雨喃喃道:“你这么大了,还和母亲一起睡?”

“是,我和母亲还有话说。”

“明日再聊吧,让母亲早些睡。”他还是想将她拉走,有什么话白天说不成么?晚上应该是属于他的才是。

司恬的脸不知怎么红了起来。他这样恋恋不舍的口气和眼神,暧昧至极,只怕他再多说几句,母亲都能看出点什么了。她佯装不悦,嗔道:“你快去睡吧,真是啰嗦。”

商雨无奈,只好离开,独守空房。和她在一起已经成了习惯,骤然空了身边,他翻来覆去半天都无法人眠。枕上似乎还有她的幽香,可是人却不在,一墙之隔竞也相思。

席然见商雨不在,便情不自禁地问道:“恬儿,你和商雨几时成亲?”

司恬脸红道:“母亲去问他就是,我不好意思和他提。”

席然道:“好,我明日和他商定个日子。”

翌日上午,商雨带着司恬进宫辞别,裴云旷设宴送行。因商雨和裴云旷两人关系特别,席间,皇后与云意公主也都来了。裴云旷又特意将邵培、苏翩夫妇和谢聪、齐扬都召进宫来。

司恬发现,林西燕居然成了云意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看来裴云旷对云意极是爱护。

她对林西燕笑了笑,林西燕也回她一笑,悄声道:“司恬,恭喜你。”她没说恭喜的原因,司恬羞赧地笑笑,已然明了她的意思。

苏翩快要临盆,不时要离宴小解,一会儿工夫,司恬就陪她去了三趟。第四趟出来的时候,苏翩很不好意思,对司恬道:“阿恬,从今日起直到生下孩子,我再也不出门了。这出来一趟总往茅厕去,真是丢人。”

司恬笑,“姐姐,你以前都似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般,如今可算是让我们知道,你也是个凡人呢。”

苏翩笑着啐她一日,“你这小丫头,和商雨在一起,嘴也学刁了。你早晚也有这一天,哼,我看也不远了。”

司恬脸色一红,立刻不吭声了。他那般勤劳,只怕自己像苏姐这样的日子,也的确不远了。想到这里,司恬竟害臊得抬不起头来。

苏姐进了茅房,她等在门口,突然见林西燕匆匆过来。林西燕对司恬招招手,神色有点慌张,“司恬,你过来。”

司恬紧上前几步,道:“师姐有事么?”

“司恬,我……我本不该说的,可是你我师姐妹一场,我想了想,还是赶紧过来和你说一声,你心里先有个底。”

“什么事?”

“方才你们不在,皇上问起了大师兄的亲事。”

“哦?”

“大师兄笑而不答,凑到皇上的耳边说了一句话。我曾学过唇语,大师兄说的是,能配仓澜王的自然是大梁公主。”

司恬心里猛地一沉,“你说什么?”

林西燕怅然道:“我以为你和大师兄是一对,没想到大师兄却不这样想。当时皇上听了半天没吭声。”

司恬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林西燕,心里却不信,“商雨,他真的这么说?”

“不如你亲自去问问他吧。他并末当众说出来,只在上L耳边提出请求。你跟他闹一闹,恐怕还有转机。”

司恬怔然,跟他闹?她怎么会?

林西燕又道:“皇后曾对云意公主提过,想让公主嫁到仓澜,说大师兄样样都好,是难得的好男儿,大师兄又是公主的表哥,必定不会亏待公主。当时公主没有反对,只说了一句‘全凭哥哥皇嫂做主’。”

司恬面色惨白,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林西燕同情地看她一眼,又匆匆离去了。司恬觉得手脚冰凉,她不信。

苏翩出来,见她站在那里发愣,问道:“司恬,你想什么呢?”

“哦,没什么。姐姐,我们走吧。”

回到筵席之上,司恬仔细地看了一眼商雨,他神色如常,和谢聪正在举杯。

她心里突然一动,想到昨天商雨和裴云旷说到的一句话,他说有一事相求,求什么?求与公主和亲?她心里顿时凉意四起,情不自禁地看向云意公主。云意公主那样的高贵美丽,身世和她简直有云泥之别。皇后对云意公主关爱有加,眉目带着讨好,看来皇后对裴云旷很用心,知道讨好他最亲近的人。而云意的目光不时落在商雨的身上,温柔恬淡。

她没有心思再去看任何人,纷乱如麻的脑海里涌现出一系列的疑团。他拒绝蒙里翰用的那个借口是真是假?他为何不在登基之日宣告自己和他的关系?清平公主的那一席谈话,是太皇太后的意思还是商雨的意思?或是云意和清平公主的意思,不管是准,总不会是空穴来风。裴云旷和邵培低声说话,眉头轻锁。究竟刚才自己离开的一刻工夫,发生了什么?他真的对裴云旷提了那样的请求?林西燕让她去问去闹,她一向自尊自爱,这种事要怎么问得出口,闹得出来7裴云旷突然起身,将商雨和邵培叫到了内殿。司恬心里一紧,他们是要商量此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