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天只是一刹那的事儿,腿上令人郁闷的石膏去了之后,终于可以亲手触摸到皮肤挠痒痒。这种快感,不是常人能领会的到的。

进行一次痛快的全身清理之后,秦知美得不行,他跟自家奶奶要了三块钱,在小巷子口的剃头摊子上将那一头艺术家般的长发剪去,人顿时清爽了。虽然现在,活动依旧不方便。离开拐还是那里都去不了,但是一切都在往着好的方向迈进。秦知相信是这样的。

就拿感情来说…感情…感情是个奇妙的东西。

芳邻跟秦知的感情在不紧不慢的进行当中,他们之间的默契发展的快速非常,有时候几小时看不到,竟然互相想得慌。秦知清楚自己对关淑怡产生了好感,现在,如果那天没看到她。他的心肝就开始莫名其妙的难受,并且憋的出不上气来。这么快就会从新喜欢上别人,秦知自己也惊讶,离开朗凝的时候,他觉着这辈子他都不会爱谁。

要做自己的眼睛去看这个世界的颜色,那样的话,谁还会跟自己说呢?再也不会有了,即使有,秦知也不会再听了。

关淑怡跟他的简单的只是三个月百十来天的相处,轻而易举的就推翻六年多的感情。多么的不可思议。关淑怡这个小城女人,带给秦知的东西太多太多。他还无法一时消化的完。他给自己机会,从心底期盼可以有一场正常人的感情生活。畏惧却也隐约在期盼着。

最初,从大都市离开的那一肚子的难受。消失的莫名其妙。他原本想着靠着自己豁达的天性,慢慢的从心里开解,活到三十多,秦知第一次承认自己在做人上基本是失败的,他骨子里实在看不起别人,这种巨大的因自卑引起的自傲,导致他的情路并不平坦。就像朗凝离开他,他连个倾诉的人都没有。

到底是自己错了,还是朗凝错了?秦知开始检讨,从做人的根本上检讨。他想对自己好一点,却又无从下手。真的有女人可以承担自己身体上的问题吗?可以不要孩子跟有缺陷的自己一起走吗?他也悄悄问过自己,但是他的答案是没有。

秦奶奶对此事却完全持着不同的意见。在她看来,自己家的孙子是完美无缺的,什么色盲,色盲能比癌症可怕?色盲能要了命去?她叫秦知趁早放弃这份不实际的想法,楼上的果果就不错。摸样可爱,人善良,两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邻居,能娶到她那是最好了。这两个人从个性,从年纪上都是在般配不过的事情。

老太太打着主意,越发的跟关妈妈亲厚起来,小便宜叫关妈妈站了无数。老太太竟然一点也不在乎。关妈妈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要能叫她粘小便宜,她才不管谁是谁呢。

秦知对于奶奶的积极促成只能苦笑,他不认为自己跟关淑怡有多合适。无论是个性,还是世界观。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前些日子看电视,一对夫妇因为感情纠纷离婚。剩下一个孩子流落街头。关淑怡当时看到顿时怒发冲冠的恨得不冲到电视里将两个不负责任的狗男女打一顿。但是从秦知的角度,他会先考虑那位流落街头的少年的教育,今后人生要走的道路上他到底要面对什么,如果处理,秦知都会从很深的层面去想。他对这个世界,对周遭的人,从根性上完全的一个转变。他也同情那个孩子,但是他担心的是那位少年的整个人生。

电视换了频道之后,秦知还在想,在思考。而关淑怡,她转眼就忘记了…

思想上的不同是秦知跟关淑怡的最大问题。一个人独立在社会群体,每个人都要肩负着不同的责任。秦知觉着自己需要承担的有很多,关淑怡是典型的随大流。

话是这么说了,有意无意的,一些事情在两边人不经意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连接了起来,最开始的时候,秦知是为了感谢关淑怡的照顾。他拿出十万块支持关淑怡做老板,支持她开了一间咖啡屋。魏琴颠颠的送来两万块来,钱不多那是庄妮妮姑娘的心意。这段时间她是坐卧不安,无法面对关淑怡。现在可以做一些事情补偿,魏琴不知道多高兴。

就这样,关淑怡终于做起了老板。他们悄悄地在小城的办公区开了一家小小的三间店面的咖啡图书店。

这小店在办公聚集区的角落,不起眼的很。咖啡饮料统一二十五块钱一杯,一些现成的小点心,三明治什么的价格也不贵,咖啡店的整个墙壁打成原木书柜,摆放了整整十万块钱的原版高档工具书,小说,甚至还有漫画,这些书是随便看的。如果喜欢书可以买走,也可以代购。经营方式灵活贴心。书店的创意都来自秦知,以前他上班的时候就想在附近找一家这样的地方,贴心且舒适。小城的休息时间跟大城市不同,这边依旧是朝八晚六,中间午休的空挡有时候能有三个多小时。

小店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就叫《一心看书》。简单的装潢不过两万多块钱。随意却温暖。从有创意到开店,不过十五天的时候,有时候关淑怡的调动能力也是惊人的。

最开始的时候,按照关淑怡的意思,这里绝对不会有人来,但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自己要听秦知的。大概是那对总是带笑的眼睛充满了,如果你不听我的,那你就死定了!这样的意思。

关姑娘对自己毫无骨气的盲从很是鄙视,干嘛要怕他啊,他现在去哪都得自己推着,他需要怕自己才对啊?是啊,为什么要怕他呢,迟钝的关姑娘始终搞不懂。但是她确定自己喜欢跟他在一起。分开了,她就会很牵挂这个瘸子。再说了,人家是大东家。十万块呢。她就是这样没骨气的自我欺骗着。在她看来,秦知也不是她那杯茶。

开业第一天,店铺冷清了一上午。关淑怡满地的转磨盘,越想越害怕。秦知倒是不紧不慢的推着轮椅整理书柜。对于关淑怡的发问,根本懒得解释。

大约是中午的时候,一位西装革履的主管人物慢慢溜达进店子,他先是溜达了一会,看到几本很需要的进口工具书。顿时眼睛一亮,当他扫到柜子角落的全套的《七龙珠》《北斗神拳》…就什么都不顾的要了一块三明治,一杯咖啡的一头扎进小隔间脱去皮鞋坐在隔间的地毯上开始追忆童年,下午上班的时候,这位西装兄整整买了四百多块钱的漫画书书离开。但是这一单,小店净赚八十来块,关淑怡傻了。

那之后,《一心读书》成为周围小白领儿的一个小天堂,八个小隔间根本不够用,那些西装革履的公司白领儿,来到店里之后,放下矜持聊天看漫画儿,有时候还有一些小聚会也在店里举行,秦知的个性很适合做陪聊。他总是笑眯眯的不紧不慢的推销着东西,每次都能把价值上百的砖头书卖出去,随着营业额一天天的涨上去,关淑怡看秦知的眼神越发的不对味,她想,这个挖煤的不是人,他是怪物,一个可怕的怪物。

当秦知慢慢忘记朗凝,慢慢忘记远方的那个都市。开始为人生进行新的铺垫的时候,一场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变革却悄悄的在郎氏刮起了。

三个月之后的郎氏内部机构出现不健康的连接断裂,新上任的经理人根本无法统揽全局,一再要求加大管理团队,各种憋在地下的问题遮盖不住的徐徐露出水面。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备秦知那样的大脑,神拿走秦知的颜色,给了他一个比别人脑容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脑细胞。

说不清去向的那三十万,随着政府新颁布的利民新举措。开发城市新人文文化,建设规划新开发区的新城市运动终于在省政府的支持下开始进行。那消失的三十万带来了半张开发区建设的单子,只是半份单子,最最关键的报价,所有人都清楚,秦知一定掌握了。

当所有的事情都付出水面。所有的人都开始找秦知,在管理上他是个大才,最最重要的是,秦知有一份能令企业腾飞的宝贝,那份宝贝能令企业少奋斗十,最少十年。

知道了,却也晚了。

郎昆坐在办公室开紧急会议,如果今日秦知看到一定苦笑,他何德何能。在郎氏拿低薪为郎家服务经年,老爷子半点好脸色都没给过他,现在竟然为他开了一个紧急会议。按照他的脾气最少那也要喝两杯青岛扎啤庆祝一下。

朗凝坐在父亲身边心情是矛盾奇妙的,这么多年为秦知没少受气。最初的保护到最后的厌恶。她想起秦知总是对她说的那句话:“凝凝你别着急,什么事情都有个过程,慢慢来,慢慢来,都在进行当中。”

每一次他都被秦知那不紧不慢,几乎是开玩笑的轻松语气,气个半死。

现在,她很想见见他,最起码,她想问个明白,他是怎么看待自己的,瞒着自己有意思吗?她却不想想,当初即使秦知告诉她了,她相信吗?

秦知就像一个赌神,他将所有的牌面熟记在脑子里。第一步,第二部,第三步…没有事情能超越出他铺垫好的走向。直到现在公司依旧靠着他留下的老本在运作,现有的大业务依旧按照他预想好的走向在行进着,但是还能走多久。原来他培养好的团队已经被其他公司撬走好几个,人事处现在辞职信堆积成山,新的管理层跟旧的经营模式磨合的十分不好。

甚至员工厨房都在找朗凝的麻烦,老司务长都对她这样说:“总经理,这不是人情的问题。以前副经理怎么安排我们怎么做,从未跟上面有过争执,现在的副经理,开口扣奖金,闭口开除我,这个月我怕是还要倒给公司钱才能干下去了,以前秦经理在的时候,什么都很合理,什么时候谁要熬夜值班,什么时候需要留人守夜。那个主管爱吃什么宵夜,那个团队要加班,给他们提前做好什么。如何准备,他都有安排,我们也不怕措手不及,所以,我们干什么都不累。我也知道公司有困难,但是半夜三点你们说吃就吃,说要什么,连个准备的时间都不给,我就这么点人。办公室从来不给我们通知。这份工作实在没法做。要么增加人手,要么我走。”

朗凝问他需要加多少人手,司务长毫不客气的要求增员五人。五个人,那代表多少额外的成本损耗,朗凝不敢想象。现在,秦知离开了,三个月,朗凝几乎就活在水深火热当中。一个企业需要一个什么样子的经理人?朗凝总算是明白了,秦知就像一个躲避在一旁的小神,他笑眯眯的控制着全局。公司的每一个角落他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排列,他就像打扑克牌一般,用最小的排列,实现了公司的最大值。他的协调能力,对市场的前瞻能力…都是最好的,无法替代的。郎氏想从新顺畅起来,就必须从新整理管理方式。这个冲击,郎氏根本毫无准备。到底是郎氏成就秦知?还是秦知成就郎氏?

增加人手只是小事,朗凝不敢想象,秦知还带走的那一份没有记录的人事人情档案,公司六年来的关系户,六年来跟政府方面是如何相处的?公司的每个主管最需要什么,他们的工作方式是什么样子的,他们最需要公司为他们提供什么?这些事情原本不归秦知管,朗凝想不通秦知是怎么在这些年慢慢的将手伸延到公司的每个角落的。什么是经理人?朗凝想现在她是清楚了。自己一直在国外学习管理的舅舅也清楚了。

国外那一套拿到公司行不通,国内的管理方式拿到公司更不用说,郎氏有郎氏的特殊风格和传统。秦知的确从表面上看上去什么都没做。但是却什么都只做了一点点。就是这一点点,将公司的每个关节顺畅的连接起来,他是人才,大人才。现在每个人都知道了。这个发展中的城市,随着一些辞职人员的四下流动,秦知的传说越来越可怕。这对郎氏是非常不利的。

局外人在看着笑话,但是对于新冒起的人才,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秦知的下落成了这个城市最大的迷。

“我们的意见是,马上找到找到秦知,那份东西对郎氏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假如秦知想回来,我立刻让位。”朗凝的舅舅说出了大家都想说,却都不好意思说的话,朗凝的舅妈气的脸色发白。当初那份有关于贪污的事情是在朗凝跟董事长的授意下才做的,现在人得罪了,丈夫却不得不自动退下做了炮灰,国外的职位也辞了,他们两公婆是哑巴吃黄连。公司需要一个给秦知出气的炮灰,谁又做他们的出气孔呢?什么亲戚,说到头,钱最大就是了。

“昨天我跟秦知的律师联络了,对方的意思,那份单子,可以给郎氏。但是…那边报价三千万。”朗凝咬下牙还是报了价,她无法想象秦知竟然跟自己做买卖。按照她的想法,秦知应该就像之前一样把自己需要的都毫无代价的双手奉上。

老董事长看着女儿,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当初他是最反对的,一个小城的穷小子,还是个有缺陷的穷小子,他不懂那小子何德何能能拿下自己的千金宝贝。一直到朗凝离开那小子之后他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自己的公司却给搞得一团糟,现在女儿跟章家那个小子怎么地也是分不开的了,如何把秦知弄回来,这是个大问题。回来归回来,但是朗凝跟秦知复合,他依旧反对。天下的父母心那是一样的。都希望孩子可以得到最好的。他想要秦知,却不想女儿嫁给秦知。郎昆自己也矛盾了。

他点点头很大度的说:“给他,只要秦知愿意回来,提出什么条件什么都好说,只要他愿意回来…这里面的意思大家清楚吗?”

没错,先把人带回来,不管条件多苛刻,郎氏都可以答,郎氏被秦知玩了一把,这一把郎氏输的莫名其妙。就像哑巴吃黄连一般。秦知现在就是这里的大爷,他想怎么折腾就能怎么折腾。想要什么他们都得给。他们都畏惧,畏惧,秦知这个郎氏的活字典,谁带走秦知,在同等条件下,郎氏都会被排斥在这个市场之外。

但是,秦知真的愿意回来吗?郎昆不清楚,就连朗凝她也觉得无法面对秦知。更何况秦知本人呢?

在远方的小城,秦知结果从柜台外面接过关淑怡递过来的一支小豆冰棍。关淑怡冲他笑了下,隔着柜台摸摸他的头发:“栓柱柱,姐姐去街口买点东西,你要好好看店。”

秦知冲她笑笑,看着她连蹦带跳的离开,剩下来的时间,他一边舔着小豆冰棍,一边思考着好友带来的消息。他想在郎氏这个问题上,他其实是失败的。

一个好的经理人培养好的团队,就是在他离开之后,那些团队也能安稳过度。这才是最最顶尖的团队,在某些问题上,秦知想,他还是要好好的学习一下,趁着现在有时间。他还是看看书修炼一下的好。

第11章 苹果里的虫儿

关淑怡推车溜秦知的活动由下午六点换到了每日清晨的七点半。

现在,每天清晨,关淑怡都会在家里换上那套公司的蓝色制服,仍像以前在公司上班一样,她对着镜子一顿梳妆打扮。洗漱,还做出一副赶时间的样子。

她装的很辛苦,每天都要跟妈妈胡说一些编出来的公司的事情以来敷衍自己失业的事情。

一个谎言,需要一千个谎言来圆,想下也实在是后怕,要不是栓柱柱那小子伸一把手捞下她,自己还不到会落到什么地步呢,刀山她是敢上的,火海也是敢下的,但是老妈…她死也不愿意听她唠叨啊!

“老秦家也是,把你当成义务劳力了,他家小子,脾气怪怪的回来四个多月了,都不跟邻居说话。见我面一口一个阿姨,我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论辈分他该喊我婶子。婶子就婶子呗,还阿姨…”关妈妈一边给丈夫夹油炸馍馍片一边进行每日的例行唠叨。

关淑怡莫名其妙的心慌起来,她觉着很奇怪,为什么在母亲唠叨秦知的时候她会觉得很生气呢?

她会觉着妈妈这样说秦知她是如此的不痛快,于是,她陪着笑脸对她娘亲说:“老妈啊,就是个顺路,秦奶奶年纪大了,秦爷爷耳背,栓柱柱做物理治疗呢,再说了,昨儿秦奶奶还给你一大把香蕉呢,你要是有意见,你就别拿人家啊?”

真奇怪了,以前妈妈拿人家东西,自己怎么不觉得丢人呢?老妈也是,什么都往家拣。

关妈妈呆了一下,立刻扭脸看丈夫,关爸爸一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关妈妈连忙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揪住女儿一点点的浮皮肉一边赔了笑脸的解释: “那不是,那不是,人家也是感谢咱果果帮忙,再说了,香蕉这东西烂得快,不帮着多浪费啊…”关妈妈陪着笑脸跟丈夫解释着,手下便是一把暗劲一拧。

“啊!!!!!!”关淑怡张嘴惨叫了一声。

就这样,一栋楼的居民开始了新的一天。

秦知现在已经不再需要轮椅了,每天早上他会拄着拐慢慢的跟着关淑怡一起去公车站,这样适当的活动对他很好。

他们走了一会,秦知停下拐,歇了下一下,他胳肢窝疼的难受。

关淑怡站在不远处背着手,手里提着一个手工编织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她如此沉默,秦知想了下,决定今天先开口。

“今天…”

“嗯?”关淑怡扭脸笑着应对。那声“嗯?”别提多温柔了。

秦知莫名其妙的脸红了一下: “今天早上…不是…阿姨的声音吧?”

“阿姨?哦,你说我妈啊!得了,还阿姨,阿姨的,论辈分,她是你婶子,你该叫她婶婶!”

“…叫婶婶不是很奇怪吗?

“那有奇怪?我就觉得叫阿姨才奇怪,今儿早上是…我叫的,功力如何?”

“还…还行,一楼是听到了的,比起…婶子,还弱点。”

“我妈,大早上就虐待我,嫌我跟我爸爸告黑状。她残忍的对我下了黑手,你不知道,我爸那个人可要脸了,以前爸爸学习特别好,全区第一。我妈妈上学的时候就稀罕我爸…”

秦知慢慢的拖着天残腿跟着她,关淑怡小心的走在马路牙子的边边石头上走平衡,她不停地掉下来,不停的继续去走她的平衡步,她絮絮叨叨的说着家里那点子事情。秦知安心了。

那个女人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她突然停住脚步,站在街边叉着腰,指着空地:“我老妈就是这样威胁我的,关淑怡,我告诉你。别现在跟老娘撑大头,就你这点出息,最多嫁个开水果店的!你也就这点出息…呃…”

某些人突然想起,后面这个拐子家里,可不就是开水果店的吗!

秦知看下她,态度倒是很认真的请教:“水果店怎么了?”

某些人见势不妙,立刻转移话题:“早上,我妈吓死我了,她问我公司里的事情,给我吓得…那个…栓柱柱,你别叫你奶奶给我妈香蕉成不成,给就给吧,还给的是要坏的,香蕉把把都黑了。”关淑怡扶着秦知在等车的站台座上坐下。秦知低着头,提自己家小气的奶奶脸红,这就不错了。一般人奶奶能烂掉都舍不得给呢。

关淑怡倒是很细心的随身带了一个自由市场买的小布垫每次帮秦知铺了才扶他坐下。公车站的铁皮座位被小秋风嗖嗖刮得的冰冰凉,还刺骨头。

“谢谢。”秦知坐好表示感谢。

关淑怡对着他的肩膀啪的就是一下:“小同志,你咋这么客气!再客气!我给你丢对面垃圾箱里,太虚伪了。”

秦知嘴角牵了一下,关淑怡这家伙的手劲真的不小,他不喜欢她这种毛病。跟你越亲越喜欢打你。啪的一下子,啪的一下子!

“对了,您进那么多精装版的四书五经做什么?三百多一套,太贵了,不好卖吧?”关淑怡站在秦知前面一边说话,一边伸腿弯腰的做早操。

“卖不出去,能退货的。图书市场很宽松,而且那些书放到书柜很有档次。会有人买去添书柜的。”秦知的手摸着风衣口袋里出门精心挑选的两个苹果,他想给关淑怡,又说不出口。

公车到站,这两个人上了公车,一位有爱心的中学生给秦知这个暂时的“残疾人”让了个座位。

“谢谢啊。”关淑发自内心的大声对那位少年笑着道谢,少年却涨红着脸往公车前面挤。

“ 这二年,做好事,做贼一样。我都不尴尬,他尴尬什么,里面点,帅哥,里面挤挤,给我个边边坐。”

秦知向里面动了下,里面那位上班族一脸不愿意的动了动,两人座硬是生生的挤了三个人。

汽车颠簸着停停走走,关淑怡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慢慢钻进秦知的鼻子里,她身上的体温,偶尔刹车身体在秦知身上摩擦的那种触感,都令秦知的心…乱乱的麻麻的。

小城女人的味道是舒畅的。她们不用香水,一块香皂就可以简单的处理自己,关淑怡属于那种少有的守旧派,她不爱买奢侈的东西,因为她的母亲没那个习惯,她也就没有。秦知喜欢闻他身上的香皂的味道,那是一种是老牌子舒肤佳的味道。

秦知从身后看着关淑怡的后脖颈,他喜欢看她那里,那里的曲线很美,色盲的世界是奇特的,他看到一些奇异的光打在她健康的顺溜的头发上,那些头发一根根的在晨曦下发着亮。她的皮肤细腻,耳垂更是是厚嘟嘟的福气像。她有一副并不值钱的那种最最便宜的旧款银耳钉,那是她浑身上下唯一的首饰。

没有更多的,只有最最基本的简单,即使如此,…秦知却觉得这个女人是如此的赏心悦目。她自在的摆动脑袋轻轻的哼着歌,手里快速的发着一些短信,悠然自得过着自己的生活。

上班族终于下了车,秦知跟关淑怡宽松了起来。关淑怡将手机放回包包对着秦知张开手说:“你带苹果巴结我了?”

其实,秦知每天早上都会带苹果。但是,他从未直接给过她,他只是放到关淑怡工作的电脑旁边,叫她自己发现。

那对小小的银耳钉在晨曦的照耀下发着亮,她的嘴唇也在发亮,秦知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嘴唇,不知道为什么他会产生这种情绪,他就是很想,很想伸出手触摸下那里。

关淑怡捧着苹果大大的咬了一口:“嗯…栓柱柱,要不我说呢,你这人,识相,大好人,真的。”

他们认识到现在,一直是关淑怡在照顾秦知,秦知从未用过夸张的语调感激过关淑怡,但是关淑怡却总是因为一个苹果而大大的感谢秦知。

秦知不说话,就是笑眯眯的看着她,她高兴,他也高兴。这些年他见过许多类型的女人,职场上从不乏优秀的女人。

关淑怡是他见到过的最最容易满足的女人。

关淑怡眼睛向上看了下,挺满足的眯眯眼睛说:“你是不是想说,这个女人真怪!”秦知顿时脸色涨红的扭头看窗外,他的身后,关淑怡继续说着奇怪话:“我很依赖它。我是说苹果,我小时候,我们班上的女生都很厉害,你知道的,农村长大的孩子,几乎什么都不会。什么小提琴了,二胡了,毛笔字这些我统统没学过,可是那个时候我在全年级都很出名,因为我一口气能吃十个苹果。就为这个多了好多朋友,小孩子的友谊很容易得到的。不像现在…”

车上的人越来越拥挤,关淑怡的声音慢慢被淹没在吵杂当中,车那边刚上车的几位女子高中生,笑声夸张且招摇。

“哎?…虫子!”关淑怡低低叫了一声。

一条苹果虫儿在快速的切欢快的在果肉上四下爬、大概打出生就没这样舒坦过禁锢,幸亏没有一口咬掉半个虫,不过即使咬掉了,关姑娘也未必能在乎。她没那么娇气,神经线条粗的很,谁吃水果没吃出过虫子呢,她就经常吃到。

“对不起,我没发现外面有洞。”秦知连忙道歉。

关淑怡却看着那条虫子轻轻摇头:“没事啊,我觉得,它现在一定非常惊讶,原来它可以这样爬,它一生都在果肉里,它的世界只有一个不能翻身的洞和单一的果肉,现在,它看到了阳光,看到了大世界,它进城了,你说她高兴不高兴?”

秦知心里暗暗的叹息,他就知道,秦姑娘讲故事的时间又到了。

“虫妈妈挑选了最大,最甜的苹果生下一窝宝宝…呃,对啊,真奇怪,为什么每次它生那么多,大部分的苹果却只有一条或者两条虫呢?它是路过一个苹果生一个宝宝吗?”

虫子生几个孩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呢?秦知无奈的在心底叹息。

“为什么不是一窝虫…那样就不寂寞了啊?虫子慢慢长大,它每天睁开眼就是吃,吃累了就睡觉…如果有缘分,他吃出一只也在吃的母虫子,他们…”

汽车猛的一刹车,幸福的虫子连带着苹果滚落在地上,关淑怡捡了它放进随身的塑料袋里。不再说话。

“后来呢?”秦知等了半天,见关淑怡不再说话,他只好开口问她。

关淑怡举起那个塑胶袋,面无表情的回答:“死了!”

“噗…”

身边的人集体再发笑,秦知无奈的扭脸看窗户外。

这家伙…还真是她苹果的可爱。

也在这个大清早,魏琴站在窦氏的走廊溜达,她摸着手里封早就写好的辞职信,正在犹豫着。

递还是不递这是个问题!

现在,魏琴被派到总务科高高挂了起来,因为她这么一闹。窦家人还真的不敢招惹这位远方大表妹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被翻了出来,施恩的,报恩的心里都憋着一股子别扭今儿。

有些东西放到台面上实在是没意思。

要说,魏家人不提,窦家人真的也就忘记了。魏琴那么一骂,难得人家还真的有良心,还真的想报答报答。现在好了,在薪水涨了一倍多,职位高升,魏琴甚至有个打工小妹帮她跑腿买泡泡糖。

窦太太更是几次问她还需要什么。这算什么?难道他们以为自己真的就是来要报答的吗?魏琴很矛盾的思考了几天,还是决定辞职,再这样下去她就死定了!

秋风飕飕的早上,窦建业流年不利,他在走廊遇到了大表妹,内心哀叹一声,本来就不怎么好的心情,现在更加的糟糕。

“呦,这不是窦家的大表妹吗?大清早的,您老?有指示?别啊,站在这里多尴…尬!叫您秘书来通知小的,大表妹说话,小弟我是莫敢不从啊!”

其实,其实,窦建业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好好说话。

但是!他不会。

“呦,这不是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窦家小二吗?怎么大清早的一幅鳖孙像。缩头缩脑的。怎么?我站这里碍着您了?哎呀,我碍着您,您早说啊。我给您让开,二…二…表哥啊,我要是你,我就不来上班!我坐在家里吃爹的,喝娘的。我什么都不会,那我就有点眼色,就活脱脱做个人见人爱的宠物不好吗?您挂个主任,站着茅坑不拉屎,还嫌弃别人碍眼了?”

其实,其实!魏琴真的很想好好说话。

但是,不包括对面这个人性变异牲口。

他们就这样在大清早的,堵在走廊的对面,互相瞪视着,也不知道今天,最后谁把谁OK了?

旁边的人见怪不怪的多的远远的绕道走。

其实,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

第12章 什么情况?

您喜欢看动物世界吗?即使不喜欢那也看过吧,如果您偶尔看过,那么,现在请您幻想那个低沉的,从心底缓慢升起的音调,它沉重,富有粘性…从胸腔一个字,一个字的向外迸发。

叫我们随着,随着那种富有生命力的语调,一起走入关姑娘神奇的精神的…幻想当中的动物世界吧!

“动物、在发情、期、的时候、总是喜欢、释放、自己、的味道。发出味道吸引异性的目的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性或者繁育后代的最终结果,动物在发情期的时候,它们喜欢拼命的上窜下跳,用特殊的体味引起对方的注意…从而达到最终的目的,就像现在。这个该死的女人每天都要来,每天,她都要换个味道。柠檬的,毒药的,甜腻的!她家是批发香水的。还假装还书换书,她压根就没看过吧,那本书的名字叫什么?《水乳大地》?哦,原来是这样。水乳啊,水乳啊?哦,水乳!那是什么东西?”

秦知低头,很专心的看着一本书,他并未抬头去看关淑怡愤恨的谁或者谁,他很会办事。也知道他如果对这位顾客笑了,那么下午他绝对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女郎转了几圈后未果…于是…失望的走开。

关淑怡大乐,走过去伸出手,“啪!”的给了秦知背后一下子。

秦知苦笑的抚摸下肩膀,这个毛病不好,必须劝导她改。

那门很快的缓缓的再次被推开,一位可爱的女郎露了头。秦知抬头冲她笑笑,继续低头忙自己的。

关淑怡的精神世界顿时又丰富了起来…

“啊,鸟类纷纷迎来了繁殖下一代的季节,一只发育完全,羽毛丰满璀璨雄性总是能吸引到各种雌性来求欢,有时候雌性也在做这样的事情,为了得到求欢的目的,这些该死的鸟类开始在这个上午的八点半就蹦跶来俺村,进行第一场战争。大部分鸟类家禽在求偶的时候,喜欢展现自己最美丽的羽毛,就像现在。她以为她是孔雀吗?太可惜了,这件衣服其实我穿上一定比她好看,热烈庆贺栓柱柱是个色盲…你就是再好看,俺家栓柱柱看不到!而且他是色盲这件事我绝对不会告诉你,即便是杀了我,我也是不说的。你就买吧,买吧,你有钱吗?你不是就是有点破钱吗?你看你这个星期都换了多少件了?就你家有钱?你家有房子吗?我家就有,你能一天换一套房子住吗?我家就可以!看你能买到什么时候。哦,等那天你连续两天穿一样的衣服,我会伴随着旭日的朝阳,云淡清风的告诉你,这个人,他根本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啊,看不到…他就是看不到。天呐,我是不是疯了。”

关淑怡躲在书柜后面一边打扫,一边从缝隙悄悄看着那边的那些个怀着各种心思的女人们,她越看越没安全感。她弄不清自己为什么如此在意,如此担心,总之…她很不爽,非常的不爽,她在内心里翻滚着奇怪的念头,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她不停的安慰着自己。她只是躲在一边看笑话,对,我就是要笑话她们,见到男人走不动路。这群该死的女人,花痴,大花痴!见了男人走不动道的花痴!

栓柱那个混蛋,只对她最好。他每天都送自己苹果了。还是两个!她们有吗?没有!

栓柱那个混蛋,只对她露出牙齿大大的笑。她们见到过吗?没有!

栓柱那个家伙,会毫无顾忌的在公车上枕着自己的肩膀打瞌睡。她们有这份优待吗?没有!

栓柱那个家伙…到底喜不喜欢自己啊?

哎,不知道哎!是喜欢的吧?

大概!

关淑怡就这样心乱如麻的每天被残酷的生活历练着,历练着!

而秦知,他就是不表示一个明朗的态度,他始终不咸不淡的跟她相处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