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小窝,林萌和衣躺下就坠入甘甜的梦乡,她实在太累了。

一夜无梦,早上醒来她迷糊着去洗手间洗漱,走了几步才发现走错了方向。她呆站着,苦笑两声,不过几个月,竟然就已经习惯了他房间里的方位,真可怕。

对着镜子刷牙时,看清自己红肿的眼睛布满了血丝,林萌呲牙对着镜子挥了一拳,暗骂没用,她林萌又不是第一次失恋,没什么抗不下来的!

但当她脱光衣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看着身上残留的痕迹时,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些淤痕都像是徐朗不再珍惜她的证据。安静地站了会儿,她吸吸鼻子又冲镜子踢了一脚,大叫一声:“徐朗你个王八蛋!老娘要告你强 暴!”

当天下午下了班后,林萌请罗丽珍出来吃饭,不过几句话,罗丽珍就看出她的不对劲,打断林萌一直没有停过的絮絮叨叨说:“你怎么了?”

“我很好啊!”林萌伸筷子去夹盘子里的丸子,却怎么也夹不起来,罗丽珍在一旁看着,心生担忧。果然一会儿,林萌气恼地放下筷子,大声说:“为什么连这样一个小小的丸子都欺负我!”

“说吧…你到底怎么了?”今天林萌打电话请她出来,她就很好奇了,林萌几乎不主动联系她,今天居然兴高采烈地说要请她吃饭。

“没怎么,”林萌又拿起筷子转战其他菜,耸耸肩说:“我只是想找个人庆祝我恢复单身,想来想去,只有你。”

“什么?!”本来懒散着喝水的罗丽珍差点喷了出来,凑过来问:“你说你恢复单身?你确定今天不是愚人节?”

林萌嘴里还包着东西,含混地说:“我已经被命运愚弄了,没有愚人的兴致了。”罗丽珍观察着她,安静下来,林萌今天的不正常终于有了解释。

林萌吃完饭菜,盛了一碗汤,抱着咕噜咕噜喝,碗遮住了她的小脸,罗丽珍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再放下碗时,脸上是饱足的笑容,“真好喝!”

罗丽珍叹了口气,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林萌这样她看着实在难受,斟酌了会儿还是说:“想哭就哭吧。”

林萌拿着汤勺的手顿了顿,对她笑了一下:“不过是分手,有什么好哭的,而且还是我主动提出的,是我甩了他!很帅气吧!”说完继续盛汤,又抱起来喝。

“你逞强的样子很丑,你知道不知道?”罗丽珍低声说,心里实在不解,她和徐朗那么相爱,怎么会说分开就分开,不是都在准备婚礼了吗?

罗丽珍只不过稍微走神,再抬眼就看见了林萌满是泪水的脸,她双手捧着的汤碗里还残留着一部分汤,她的眼泪大滴大滴地往下掉,转即就消失在碗中。罗丽珍大惊,坐过去将林萌抱在怀里,找不到安慰的话语。

林萌抓紧她的外套边缘,沉声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在逞强,我明知道还有回旋的余地,却逞强地先说了分手,我明明知道我们都有错,却还是任性地不愿意再多加解释…他把我变成了这样,现在却不管我了。”

罗丽珍拍拍她的背,更加抱紧了她,这个时候一个坚定温暖的拥抱比任何话都有用。

林萌的抽泣声慢慢平息了下去,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涌。她以前不是这样爱哭的。是他一点一点敲碎她坚硬的外壳露出了她柔软的内心,是他让她失去了任何伪装,丧失了一切自我保护,是他把冷漠坚强自立的林萌变成了现在的模样,但现在他却撒手不管了。而她,还是抱着那些可笑的自尊,不愿意卑微一寸。

这一天,林萌似乎将这几年没流出来的泪流光了。这一天,她的手机没有接到任何她想接的电话或短信。这一天,在哭过后,在眼泪彻底清洗了双眼后,她终于再次清晰地看到了前行的路。

***

第二个周一的上午,林萌又重新站在了徐朗的楼下,她知道睿涵今天有例会,他必须出席,所以才敢过来整理她上次匆忙间没带走的东西。

手里拿着钥匙站在门前时,林萌还有一丝恍惚,好似这依旧是往日平凡的一天,她刚下班回来,心里想着要做怎样的晚饭。

打开门进去,不过几天,这房子就变得杂乱无章。林萌看着散落在沙发前的杂志和酒杯皱眉,他是怎么生活的,难道都不收拾的吗?是了…以前都是她收拾,他没有这样的耐性。

林萌鼓鼓嘴巴,把书理顺,把酒杯洗好放进柜子,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我天生劳碌命?”

“谁在厨房?”突然传出来的声音,让林萌险些摔破一个杯子,她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愕,徐朗怎么会在家?!

“谁…”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萌整理好表情,硬着头皮转过身去。他也很吃惊,看见她脚步猛然顿住,手放在身侧握成了拳。

“我…”林萌眼神慌张地乱瞟:“我不知道你在家。”

“嗯。”他淡淡回了声,眼睛盯着她垂得越来越低的头,渐渐升起希冀的光。

林萌知道他在看着她,只觉得呼吸不听话地快起来,他好像瘦了,精神也不太好,会是…因为她吗?

没有人说话,只有林萌刚没关紧的水龙头一滴一滴地滴着水,像极人的眼泪。林萌使劲掐掐自己的大腿,抬起头来说:“我以为你不在,所以想来收拾一下东西。”

“哦。”徐朗脸一沉,抬脚往回走,冷冷地说:“随便。”

林萌一震,低声说:“谢谢。”

她放在这边的东西比想象中多,衣服书籍洗漱用品,乱七八糟地收拾了一大堆出来。徐朗一直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林萌大概收拾好后,突然想到什么,不得不去敲门。

门很快被打开,徐朗却仍是不咸不淡地问:“怎么了?”

“我…我还有东西落在书房里。”

徐朗侧开身子让她进来,林萌不敢乱看,直接走去她的小桌子旁拉开抽屉。这个桌子是她搬过来后,他们俩一起去宜家买的,因为她偶尔也需要办公,两个人常常安静地坐在书房里忙着各自的事情,中途抬头相视一笑,或是在咖啡时间分享一个亲密的吻,本是甜蜜的细节,现在想起来却让人心酸。

林萌抱起抽屉里的那两本书,是前几天她从徐母那里拿来的关于婚礼的,她看得很认真,甚至做了笔记,而这些…她不想他看到。手指轻轻摩挲着封面上模特穿的婚纱,林萌隐隐地笑起来,看来她穿婚纱的日子又要延后了,浪费了她这段时间的悉心准备呢。

“林萌,你到底想怎么样?!”徐朗愤怒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林萌吓一跳,手上的书滑落,回身看见徐朗站在一米外,发红的眼,隐忍的表情,好像随时都准备冲过来抓住她。

林萌张了张嘴,停了会儿又慢慢说:“我只是来拿东西而已。”

“那这些是什么意思?!”徐朗指着地上的书,尽量控制的声音下,也许是愤怒,也许是喜悦,都只在她一念之间。

“我…”林萌咬了咬唇,终于还是说:“我只是来取回我的东西,这上面有我写的一些…一些无意义的孩子气的话,我想收回。如果…你觉得这个是你妈妈给的,不愿意给我,也没关系,我不要就是。”

徐朗盯着她平静的脸,头痛再次席卷了他,她竟然这样说…无意义的,孩子气的话…不要以为他不知道她在那上面写的什么。那些她对婚礼对蜜月的期许,不要以为他不知道!

而现在…她说那些是无意义的,孩子气的话,那他们的感情呢?

“林萌,你赢了。”徐朗咬牙说,跌坐在一旁的椅子里,再不愿看她一眼。

林萌弯身拾起那两本书,慢慢地走过他,走出房间。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准备离开时,林萌走到书房门口,轻声说:“钥匙我放在餐桌上了。”

徐朗没有抬头,英俊的侧脸隐没在光之暗处,林萌看得出神,停了会儿,她又开口说:“你说得没错,我是赢了,就像高中时那样,我终究是要赢你一次的。”

徐朗动了动手指,眼睛里最后一道光也泯灭了。

走出大楼,迎接她的是冬日单薄的阳光,林萌两手不空地提着并不算轻的包裹,缓缓笑了起来,尽管她自己也知道,这笑有多么难看。

***

他们高三时的最后一次月考,是在五月初,林萌那次发挥得很好,挤进了年级前三十名,而徐朗不知道为何,只考了三十五名。许多老师在课堂上表扬林萌,同学们投来艳羡的目光时,林萌却只关注着一个人。

只见那个人侧身转过头来,看见她看着这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浅浅地笑起来。林萌第一次不再躲闪他的目光,笑了回去。

那时的自己,第一次觉得她是能够与他匹敌的,也有一种终于实现了誓言的满足感,尽管那个幼稚的誓言已经被她遗忘。她终于赢了一次,在他们即将分开的时候。

那天晚自习后,她跟在他身后,听他同行的伙伴问他感冒发烧好了吗?他笑着说好了谢谢关心。林萌这才知道他考试那两天一直在发烧,刚被放大到极限的胜利感瞬间如戳破的气球摇摇坠下来。

他似乎也留意到走在后面的她,轻轻叫她的名字,路灯下的脸漾着温和的笑容。林萌应了一声,走近一点,听到他笑着说:“恭喜你。”

那一次,她虽然赢了,却赢得不名副其实。

这一次,他说她赢了。但她赢到的只是固守了这么多年的,在他面前的尊严,输掉的却是她的心。就像高三的那个夏夜,在她抬眼看他时,他漆黑的眼睛如黑洞般吸走了她所有的知觉。

***

小静:

这或许是我写给你的最后一封信了。

从小,妈妈比较喜欢像爸爸的你,爸爸比较喜欢像妈妈的我,我喜欢粘着妈妈,但她总是先抱起你先给你喂奶先给你梳头先给你背上书包,那时候,应该也是讨厌过你的。

但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人,比爸爸妈妈更亲密,在我们还只是一个受精卵时,我们就生存在同一个地方,吸取同样的养分。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们是不可分割的一个整体。

所以哪怕后来,我跟着爸爸去了D市,我也从来没觉得分离,因为我知道,你一直在那里,等着我带D市的小玩意儿回来,或是策划着来这边看我。

我们通信,告知对方所有的生活细节,你说妈妈脾气越来越大,我说爸爸身边有了可疑的阿姨,那个时候,我们是多么快乐。虽然没有在一个地方,虽然没有朝夕相处,但我们仍然在共同成长。

我曾经以为我是最了解你的,但我错了。你恋爱时,我没有给你足够的祝福和支持;你受伤时,我没有及时察觉你的消沉和绝望;你决定离开时,我也没有能够阻止你。

小静,我们是世界上的另一个彼此,所以你出事的那个冬日,我晕倒在办公室,你离开的那一刻,我乘坐的飞机遭遇不明强气流。

四年了,对你的离开,我依旧无法释然。这个城市,处处都是你的影子,它们不断提醒着我是哪些人逼得你最终选择了那样一条不归路。

我们的生活本不该这样。我们的生活理应是平淡幸福的,我和你会各自组建一个新的家庭,陪着爸爸,陪着妈妈,也陪着彼此。

所以我恨,恨口里说着最爱你实际上却最爱自己的张兴杨,也恨管不好自己的男人只知道用她那些丑陋的力量来伤害无辜的舒怡。

他们站得那么高那么远,我拼尽全力似乎也只能触到他们的脚底。这四年,我努力地工作,努力地往上爬,只为能有一个小小的机会,做小小的报复。报复成了我生活的唯一目标,唯一动力。

直到重新遇见徐朗,我才开始思考,这一切是否值得。为了仇恨,将自己放在迷宫里,将其他人关闭在心门之外,就真的能得到幸福吗?

你离开时留下的信里让我们不要怪任何人,一切都是命,都是你自己的决定,让我们过好自己的生活,这样你才能安心。我没有听你的话,你在天堂上若看见,是否也会着急跺脚呢?

于是,我决定放手,和徐朗好好地过以后的日子,做一个孝顺的女儿,一个合格的妻子。即使是在无意遇见舒怡时,即使是在她故意挑衅时,我都握紧拳头告诉自己,不要在意不要在意,既然已经决定放开仇恨,就应该平和面对。

但这个世界上,终究是有因果轮回的,他们得到了报应,我也为我确实有过的想法失去了我的爱情。

我伤了他的心,我知道,这个事实和他薄弱的信任在不断凌迟着我。这可笑又强大的命运,仅仅证明了我比想象中更爱他。

现在,我要真正地放手,过自己的生活了,哪怕我也许永远失去了爱情。这样,被我栓在另一头的你,是否也能真正安息呢?

四年前的那天,我本想对你说23岁生日快乐,但我见到的是你胸口涌出来的鲜血,是你到死都噙在唇边的恬静微笑…你连说再见的机会都没有留给我。

那么现在,小静…

再见。

萌萌

Chapter 49

接到徐母电话时,林萌才意识到分手并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那晚正好公司同事聚会,一群人在KTV包房里闹得热火朝天,林萌看到手机上跳跃着的来电显示,手中的水杯差点脱手,赶紧出了包房躲进洗手间毕恭毕敬地接了起来。

“萌萌啊?还在加班?可别累坏了。”徐母的声音还是那么和蔼,但内容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她虽然和徐朗分手,但徐母依旧是她的长辈,所以她只好呵呵笑两声说:“谢谢伯母关心…”

“傻孩子,我们还说这个…”徐母跟着笑了,又似自言自语地说:“我说你怎么最近都不来了,今天徐朗回来才听他说最近你公司事情忙,几乎天天加班…”

林萌皱眉,难道徐朗还没跟家里说分手的事?为什么不说,这样瞒下去有什么意思呢,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工作嘛,尽心就好,不用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要结婚以后,你们都忙,那谁来打理家呢?依我看,还是在睿涵工作好。”徐母继续说道,林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

徐母又说了几句,林萌硬着头皮答应过几天去看她,才得以挂断了电话。林萌松了口气,慢慢靠在洗手间冰凉的墙壁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出神。

她的大衣脱在了包房,现下只穿着单薄的羊毛衫,背后的凉意直浸到胸口来。她不明白徐朗为何瞒着家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刚没有捅破谎言。

林萌揉揉眉心,走过去洗了个手,拍拍脸,再抬眼时,从镜子里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后的人。两人正巧眼神对上,她努力想笑,却因为情绪不对,嘴角奇怪地扭曲着。

“好巧。”身后的人走到她旁边洗手,淡淡地说。

林萌终于正常地扯出一个笑容,对她点头,这个世界还是太小了一点,她努力地远离徐朗的生活圈子,却还是能在任何地点任何时间遇见与他相关的人。

林萌本可以说声再见走掉的,但她在镜中看着唐依依面无表情地垂头洗手,想到的竟是她刚才一直在洗手间,那自己在这边接电话她是不是全听见了?她和徐母言词间说到了根本不会再有的婚礼,依依听到会不会伤心呢。

“来这边玩吗?要不要来我们这边一起?”找不到话题的林萌无厘头地抛下这样一句,唐依依看着她,摇摇头说:“不用了,我同学来出差,我是陪他过来的。”

林萌点点头,又不知道说什么了。依依好像成熟稳重了许多,自己却像是倒退了。想起以前和依依的种种,林萌最后还是笑着说:“有时间我约你出来逛街。”

这话说得自然亲切,唐依依也愣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林萌开心地笑了,觉得这是这一段时间内最值得开心的事情。徐朗是联系她和依依的纽带,现在这个纽带虽断了,她仍旧是珍惜唐依依这个朋友的。不论发生过什么样的尴尬,她真心喜欢唐依依。

“那我先过去了。”林萌轻松地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听唐依依在身后迟疑地说:“我昨天看到他,好像瘦了很多,大概是最近太忙了,你…多留意留意,他吃不下东西也得逼着他吃。”

林萌顿了顿,嗯了声快步出了洗手间。这是那次见面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有关于他的消息,而这个人偏偏是唐依依。不久以前,她还眼神坚定地站在唐依依面前,大声说她爱他,主动争取着她的幸福,现在呢…

回到依旧热火朝天的包房,林萌突然觉得疲累,拿了衣服和包就要离开。她以前是不喜欢参加这些聚会的,而且那时她还得回家准备晚饭,这几次的聚会她都主动参加,还让许多人惊掉下巴呢,现在看到她神色不太对说要走,大家也就没挽留。

C市的冬天,不怎么下雪,气温也说不上多低,但那股潮湿的冷气也够人透心凉了,林萌走出灯红酒绿的KTV,站在繁华的大街上,紧了紧大衣,慢慢朝车站走。

坐在空荡的公车里,又想起徐母的电话,林萌对着窗户咧嘴笑起来,呵出的白气转瞬就上升消失。徐朗这个谎虽然不高明,倒也歪打正着,她最近确实经常加班,一是因为想过几天请次长假,二是因为…不想太早回家。

元旦将至,道路两旁的树木上挽上了彩灯,一路璀璨,林萌看得出了神,路过一处熟悉的地方时,她眨眨眼睛,收回了视线。

前几天刚应付了徐母的电话,这个周六林萌又遭遇了母亲的提问。她走进这个小庭院,看见母亲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的身后时,她就觉得不对了。果然,刚说了会儿话,母亲就问:“徐朗最近又在忙了?他对事业这样上心倒不错。”

林萌看见母亲眼里的欣赏,就知道自己势必得撒谎,便就跟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应该很忙吧…”她恍惚地想到依依说他瘦了,应该是忙那个项目的事情累的吧。

“哦…”林母应了声,看了看天色,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地说:“是不是舒家出事,他也受影响了?”

林萌听到母亲这样平静地提及舒家,心里愈发忐忑不安,以前每提一次母亲都要犯病的。但仔细观察,实在找不出什么异常,她才又说:“应该是吧。”

“你怎么什么都应该应该?你是他女朋友,他的事情你这样漠不关心,成什么样子?”林母皱眉说,看到林萌眼神暗了,又语重心长地拍拍她的手说:“孩子,能有一段好姻缘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

在林萌的记忆里,母亲很少这样和她说话,温柔的心疼的慈祥的。她知道母亲不太喜欢她,和父亲离婚时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她跟着父亲,小静跟着母亲。

母亲生病的这几年,脾气更古怪,今天难得得这样和煦关爱,林萌想到这几年的辛苦,还有已经从指间溜走的好姻缘,心上一酸,情不自禁地抱住母亲的手臂,轻轻靠了过去。

林母好笑地看着她撒娇,拍了拍她的背,默然不语。

拼命加班工作两周之后,林萌终于顺利地请到了十天的假,她想出去走一走,彻底理清心情,真正开始新的生活。

告诉母亲她下周不能过来时,母亲沉默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好说话地让她再度惊讶。最近母亲精神似乎很清明,也许是舒家出事多少给了她一些安慰吧。

出发前一天,她又去了一趟疗养院,陪母亲说了会儿话,叮嘱了一些事情,离开时没发现母亲罕见地跟着她走出了庭院,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才神色凝重地缓步走回去。

她先在D市停留了一天,回学校走了走,发现那里又新建了几栋楼,穿梭在校园里的孩子,往她面前一站,他们是真正的年轻,她自己虽然不老,但眼中已经没有了那样的清澈光芒。

还去走了遍以前上学的路,她走得极快,冬天的冷风直接吹到她的脸上,开始还觉得冷,后来也就麻木了。走到老房子下,在熟悉的面馆埋头吃一碗热乎乎的杂酱牛肉面,体温才慢慢回升。

林萌的旅行进行到第九天傍晚,也就是她计划返程的前一天,被一个电话提前结束了。她当时在外面准备找个地方吃饭,挂掉电话慌乱地赶回酒店收拾东西,打车到机场买机票时才发现自己不止手在抖,全身都在轻颤。

空旷的机场大厅白炽灯冷冰冰地悬在上方,林萌坐在候机厅等航班,想了想,还是拨通了罗丽珍的电话。

“萌萌?你又跑哪儿去了?前几天找你,手机老关机。”

林萌深吸一口气,快速地说:“我得求你一件事,我现在在外地,我妈妈病危在人民医院,你能不能先替我过去看看,我至少还得几个小时才能到…你能不能…”

“好好,你别急…”罗丽珍连忙应声,她旁边似乎有人在询问,林萌头发昏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一个沉稳的熟悉的久违的声音:“萌萌,你不要急,我先过去看看。”

是李森。

林萌抬头看了看时间,是了,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他应该正好回大宅吃饭。听到李森的声音,林萌没来由地安心下来,说了谢谢挂掉电话。

透过空旷的停机坪,似乎能看到天际线,暮色四合,有飞机起飞也有飞机降落。一起候机的人都有着疲惫的脸,木然地坐在一旁看着电视或是打着盹儿。

林萌突然就想起了四年前的六月六日,那天是她和小静二十三岁的生日。她们往年都尽量一起过,那次她在X市出差,好不容易赶着完成了任务,买了晚上的机票,什么东西也没带就上了飞机,想着至少能在十二点前赶回去。

快要到达C市时,飞机遭遇不明强气流,林萌坐在位置上,听着乘务人员的安抚心里还是有些恐惧的,想的是她还得回去和小静一起过生日呢。

好在飞机顺利着陆,她边往外走边给小静打电话,却是无法接通,然后她接到爸爸的电话,一向冷静文雅的爸爸在电话里失控地说:“萌萌,小静出事了,你到C市了吗?我现在正在回C市的高速路上,你先过去,我怕你妈妈受不了。”

她脑袋轰得一声炸开,拿着电话在通道里狂奔起来,机场门口的出租车永远那么抢手,她好不容易拦住一辆,上车时看到时间,是晚上十点。

广播在提醒登机了,林萌甩甩头,从回忆里醒过来。四年后,依旧是这个时间点的航班,她依旧接到了一通报危的电话,她赶回去后的第一目的地依旧会是医院。

但是上帝啊,在已经关闭了她所有的门后,可否不要残忍地将这唯一的一扇窗关上。

Chapter 50

几个小时后,林萌拖着她的小行李箱冲进了医院大厅,刚在车上已经和李森打过电话,妈妈还在手术中,但她仍旧是迫不及待,舍弃了电梯从楼梯直跑到了三楼。

站定在手术室前时,她喉咙干涸,肺叶隐隐作痛,像是刚跑完她最讨厌的八百米。外面等待着的只有许久未见的李森,见到她一脸焦急的样子,来不及细细观察她这一段日子的改变就先扶她坐下,安抚道:“你先别急,我问了下,是脑溢血,如果手术顺利…”

后面的话李森没说下去,因为林萌看向他的眼神里全是脆弱,他怕他说了手术顺利,她会追问不顺利会是怎样,于是他换了话题:“疗养院的吴阿姨刚在这边,晚了我就让她回去了。”

林萌还有些气喘,嗯了两声,自己也不敢多问,低头说:“谢谢你。”李森笑了笑,下意识地想伸手理顺她奔跑途中乱掉的刘海,最终还是蜷起手指敲敲椅背说:“没关系,我们是朋友,应该互相帮助的。”

林萌点点头,而后看着手术室上的指示灯发呆。母亲最近身体状况和精神都不错,走路也稳健,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走道里一下子安静起来,李森坐在旁边看她消瘦许多的侧脸,有些问题问不出口。

他以前并不知道她母亲的事,她瞒得太好了,他刚和吴阿姨说了会儿话,了解了大概,对她只剩下心疼,他没想到她过得这样辛苦。

还有一个问题…徐朗应该就在C市,为什么她不让他来医院,反而迫不得已打电话给大嫂呢。她和徐朗,是出了什么问题吗?虽然他已经摆正了位置,没有了非分之想,但她若过得不幸福,他又怎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