喉间的焦渴让他每一处肌肉都偾张紧绷,周霆深隐忍地捏住她的手,进退不能时,许殷姗一行人正从电梯里出来。周霆深目光如刃,只能挪开她的手,踩下油门。叶乔看他单手搭方向盘,脸色铁青地驶出车库,那精彩的表情让她几乎忘了自己的手还受他掌控,笑得无法无天。

她的笑声没在疾驰的风声里,双手象征性地挣了两下:“快放开,捏疼我了。”

周霆深下意识地一松,又心有不甘地收拢。叶乔的手腕被捏出一道红印子,没好气道:“也不用虐待人吧?”

被点了火的某人轻笑:“谁虐待谁?”

她才不打算讲道理,仰着脸直喊:“真的疼。”

周霆深一脚刹车在红灯前停下,双手举起她两条胳膊看,果真有红痕,低斥:“不作不就没这事了。”他没闹出车祸不错了,哪还分得出心管手下轻重。

叶乔听出他严厉语气里的埋怨,嫌道:“跟下半身动物干什么都是作。”

“你刚干什么了,嗯?你找个上半身动物试试?老子又不是残废。”

郁闷的语气引得叶乔发笑。

周霆深听不得她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声,拽过她手臂,轻而易举地将她拉到跟前,看进她眼睛里。叶乔这才稍稍严肃,眸光警觉地微微闪烁。

那目光像有实物,丝丝勾连入心,周霆深心神颤动,不由自主地覆上她柔糯的唇。他动作轻柔,没有丝毫的侵犯性,叶乔迷迷糊糊地没有躲,陷在环绕穴窍的温柔里。周霆深怕她抵触般,连探入她齿间的力道都柔和小心,含着她的舌尖轻挑慢吮。

绵长的亲吻到后来,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渐转暴戾,吮吻的力道愈发凶狠,缺氧的窒息感盘虬在她血液深处,熟悉的恐惧萦绕心头。叶乔喉咙里发出破碎的音节,像斥责又像哀求,被他臂弯牢牢控制的身躯阵阵战栗,慌乱地抓住他肩膀用力。周霆深却仿佛失去理智,即便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也不为所动,紧紧将她抵上椅背,疾风骤雨般求索。叶乔在窒息的困境中挣扎许久,眼底都蒙上一层薄雾,直到后车按下喇叭催促,他才终于松手。

周霆深眸间忽晴忽阴,看着气息紊乱的叶乔,哑声道:“你知道那天在船上,我是什么感觉么?”

叶乔面色涨红,重重的喘息,艰难道:“什么?”

他回身面朝倾泻车流:“那天你们进屋的时候,我在那里。”

周霆深很平静地说出这句,重新起步开入车流,车速平稳,仿佛从没有过惊涛骇浪。

叶乔缓了许久才调匀呼吸,回忆她进了温绍谦房间之后。她为了戏弄那人,一开始热烈地迎合,首饰和纽扣散落一地。船上隔音极差,听在门外的人耳中,声响与一场激烈的*无异。他那时候,就在那里?

她从短暂的错愕里抽身,觉得或许本该如此,不然他怎么会在见到她的第一眼,脸色那样阴沉,出口第一句便问她,是不是“被人赶出来了”。

一路沉默无话,周霆深间歇开口问她地址,叶乔乖乖答了。她横起来比谁都横,却也知道顾惜人,时机正好的顺从让他没有办法扮白脸到底。

积聚在高空的阴云终于落下,一路淅淅沥沥洒着小雨,驶入叶乔外婆家的旧式别墅区。

第35章 阿司匹林15

别墅区仿的是明清庭院,建制古色古香,紧邻大门甚至有一个花塘,有花鲤戏于莲叶间。

叶乔母亲出身书画世家,祖上在清代便考取过功名,父母皆是学界泰斗,自己生前也是知名的书画鉴赏家。当初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家徐臧与叶家女儿相恋,受过叶家的不小压力,叶乔的外婆余德如曾大力反对这桩婚事,最终以入赘告终。只可惜红颜薄命,叶家姑娘刚过三十又五便香消玉殒。

因此,叶乔随的是母姓。

夜幕初降,许多往事都烟消云散,唯有今夜的细雨,倾洒在天地间。

大门留了一道缝,或许知道今夜有客会来。叶乔估算车窗外的雨势,疾步冲进去,应当不至于被淋得太过狼狈。

周霆深望着楼里为叶乔留的那盏暖灯,心念微动,说:“送你下去?”

叶乔正想着没有伞如何送,他已经下车绕到了她这一边,将外套脱下来支一个棚,喊她:“下来。”

她看着他只穿一件衬衣的肩膀渐渐洇湿,不敢多犹豫,站到那片为她专设的遮蔽之下。周霆深搂着她的肩膀将她带得往前走,院门到家门口要穿过花塘上的窄桥,再踏过微微湿润的石板小径,才行至屋檐下。

房门紧闭,三交六椀菱花样式的仿古大门透出一股樟香,混着雨水新泥,令人心绪宁静。

叶乔摸了摸他的肩,指腹沁凉,歉疚又深一层:“这天气很容易感冒。”

周霆深暖漾漾地笑道:“才淋这点雨,不要紧。”

家里传出和乐融融的笑声,叶乔分辨出舅舅一家和外婆的声音,踌躇着频频回头,担心有人推门出来。周霆深以为她是急着离开,便向后退一步,用玩笑的语气说:“不打算留我一顿饭么?”

叶乔知道这语气再如何玩笑,问的人恐怕也存几分认真。但是叶家家教甚严,外公外婆都是老派知识分子,经历过上世纪六十年代的洗礼,有些观念顽固不化。自从外公和妈妈相继去世,外婆更是宝贝她这个外孙女,关心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几乎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

贸然留一个连关系都解释不清的人吃团圆饭,委实令她为难。

周霆深会意,收敛笑容,轻轻挥手:“没事,进去吧。”

叶乔没动,看着他背影缓缓步入纷纷细雨间,屋檐上滴落积攒已久的雨水砸在他铅灰色的西服裤脚。她心上来来回回地盘桓着内疚,却终无勇气在此刻喊住他。苦于失去了通讯方式,只能以目光目送。

周霆深走至池桥忽然回头,见到她还在,笑着向她挥了挥手中的外套。

雨势越来越大,他后退的步子却越来越慢。叶乔愠怒地皱起眉,在心里催促他快走,却泛起几分难以承认的隐秘留恋。

等到人走没影了,她才按下门铃。钟阿姨给她开门,哟了一声,笑着对她外婆报喜:“老夫人猜对了,还真来了。”

舅舅叶知良放下碗筷,浑沉地笑:“还真是乔乔来了。”

外婆余德如坐在红木师太椅上,慢慢地咀嚼,良久才搁下筷子。她年轻时白皙漂亮的脸上已满布皱纹,然而微笑时仍有岁月积淀的优雅,轻轻整理了颈上的丝巾,才笑道:“我就知道她忘不了。”

千溪没个正形地甩开凳子,跑过去拥抱叶乔:“啊啊啊表姐你终于来啦,终于不是我一个人被奶奶拷问了!”

叶乔扯掉她手臂,说:“外婆餐桌上都不说话,能问你什么?”

千溪假哭了两声:“还不是我爸,跟外婆告状说我工作不努力,对象也没有…”

叶家对后辈是放养的教育方式,只要行得端走得正,一切蓝图全凭自己去闯。长辈关心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这两问。叶乔听到“对象也没有”,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千溪冲她挤眉弄眼,叶乔心领神会,小丫头片子谈恋爱不想让家里人知道。

余德如轻声责难:“行了,让你表姐坐下吃饭。”

千溪乖乖回座,一桌饭才刚刚上齐,家政阿姨给姗姗来迟的叶乔添了一副碗筷。叶乔脱下外套,歉然道:“昨晚刚到杨城,赶去试镜,空手就来了,外婆不要怪我。”

“外婆怎么会怪你。”老人家嗔怪地说,“年纪轻轻的,跟外婆客套什么。等你成家立业了,再来这一套。”

舅母也应和着说是。舅舅叶知良迟迟落座,第一句便是:“千溪说你手机丢了,怎么也不买一个?你舅母想喊你回来吃饭,都没联系上。”

叶乔推说:“还没来得及。过两天再买。”

千溪来劲地问:“表姐你买哪个啊?6s刚出,我准备让我同学从美国代购,要不要帮你一起捎一台?”

叶乔说:“没事,我自己买就好。”

叶知良怒目训千溪:“就你整天盯着这些,当初哭着喊着要学医,真学了又不上心,没点定性。”

“爸——”千溪哭着捧碗,“你怎么什么都能扯到工作上呀!”

叶乔哭笑不得地听他们扯家常。坐在她旁边的舅母插不上话,便给她盛汤,问:“平时她在g市,挺闹着你的吧?”

她说没有,舅母脸上依然是幸福的笑,轻怪道:“千溪这孩子就是泼猴变的,眼看着也二十出头了,不知道以后谁治得住她。”

叶乔淡笑道:“她就是看着闹腾了些,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

舅母微怔,想了想也赞同,笑着问她:“乔乔呢?外婆心里头挺紧着你的,你做这一行,家里没给你什么支持,是因为外婆希望你玩两年能收心。近来眼看你发展得越来越好,见好就收大约做不到,外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把心思放去了别处。”

叶乔低了低头:“嗯。我都知道。”

舅母欣然道:“知道就好。什么时候你和千溪的终身大事定下了,老人家也就不操心了。”

话音未落,千溪跑过来打岔:“妈!你跟表姐说什么呢?平时在家唠叨我还不够呀…啧啧,连表姐都不放过!”

果然又是一顿找骂。叶乔尴尬地笑,埋头准备将这顿饭闷声吃到底。

正此时,叮咚一声,门铃响了。千溪被训得一个头两个大,说“我去开门!”,她妈妈训到兴头上,一把把她拽下:“要你殷勤。”

叶乔搁下碗筷,迅速擦净嘴角,说:“我去吧。”

门锁扭开,她的表情陡然凝滞。

清俊的男人挟一身夜雨湿气,温然向她微笑。竟是周霆深去而复返。

他还穿着方才那件衣服,捂得半干半湿,手里提两盒月饼。牌子是杨城□□中式糕点的百年老字号,年年这时候都订不上,他不知是怎么弄来的。

叶乔慌乱地把人往外推,自己也出去了。天色已经黑透,周霆深靠在外墙上,接受她的审问:“你来做什么?”

周霆深提了提手里的礼盒:“给你送月饼。”

叶乔咬牙切齿:“没问你这个。”

他无赖:“不然是什么?”

叶乔终于放弃,低头看:“哪来的月饼?”

周霆深如实交代:“回家拿的。我妈以前爱吃,年年在这家定。每年都多两盒。”

叶乔无话可说,一摸他潮湿的肩膀,蹙眉:“那衣服怎么不换一件?”

周霆深笑笑:“忘了。”

隔着一扇门,叶知良惑然张望:“怎么回事,客人没请进来,自己倒出去了。”

舅母眼光毒辣,看见是个年轻男人,逼问千溪:“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

千溪瑟缩在椅子上装出小白兔的样子,两手缝住自己的嘴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打死我也不会告诉你们的!”

老人家转身,缓缓道:“溪溪乖,告诉奶奶,外面是谁?”

“…”千溪被数道目光逼视,终于忍不住招了,“我也不确定啊,就看到一眼,感觉挺像的。可能是表姐的…男朋友?”

她说的“可能”是真的不确定,因为她所得知的情报,也只有“这个男人跟她表姐有一腿”以及“表姐最近说她有心上人了”两条,结合在一起,勉强能得出这个结论。

然而长辈们听了都直接忽视“可能”两个字。叶知良厉声道:“你表姐交男朋友了,你怎么不跟家里说。”

千溪:“我…”表姐交男朋友关我什么事呀!我交男朋友都不跟你们说呢!

舅母又问:“是男朋友怎么不跟你表姐一起来?”

千溪:“啊…”这我怎么知道呢!

老人叹气:“乔乔这孩子爱闹别扭,从小要人追着哄。人家都追到家里了,赶紧请人家进来。”

千溪:“这…”你们脑补得这么丰富,表姐造吗!

她还没来得及在内心咆哮完,她家父上大人已经前去门口,打开了门。

房门忽然从里头打开,泄露一束暖光,门外黑暗里的两人都有些手足无措。

叶知良看着叶乔那铁着一张脸局促的模样,果真认定这孩子不懂事,和蔼道:“怎么人来了在这儿说话呢?外头雨大,赶紧请人家进来。”

第36章 阿司匹林16

周霆深进屋的时候,一顿饭已经吃了七七八八。钟阿姨象征性地添了一副碗筷,但他当然没怎么动,座上的人也已经吃得差不多,主要任务是借着吃饭方便审讯。

叶乔一个头两个大,听着舅舅舅母说他客气,懂行的舅母扫了眼那盒月饼,还连连夸他有心。叶乔被四处递来的眼风整得快崩溃,察觉出了不对劲,一道寒光斜向千溪,用眼神诘问——你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千溪无辜地用口型回她——我什么都没说呀!

周霆深在饭桌底下牵着叶乔的手,笑着旁观表姐妹俩打哑谜。

外婆持重,舅舅又是男人。内部淘汰出了舅母充当主考官,蔼然笑道:“你是杨城人吗?”

周霆深点头说“是”。一边的舅舅隔着饭桌立刻跟外婆交递了个眼神,哦,是本地人。

舅母自然地讶道:“今晚没有陪父母,特地陪乔乔来这儿呀?”

周霆深含了丝笑,答“是”。

叶乔在桌底下捏了他一把。舅母又接连发话,什么“在哪里工作呀?”“那平时挺辛苦的吧?”“乔乔老在外跑,你挺不容易的。”兼具审讯安抚与褒赞,一条龙下去行云流水,叶乔几乎觉得自己马上要被裹上凤冠霞帔嫁出去了。

千溪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她,眼神仿佛在说“跟你说了会这样吧”。

吃完饭已经九点,周霆深在席上陪叶知良喝了几杯酒,不好开车。舅母有留他住下的意思,递眼神给叶乔询问。

叶乔被周霆深今晚突然现身打乱了节奏,整个人懵懵懂懂不知该答应与否。直到听到他掩口轻轻打了个喷嚏,想让他赶紧洗个热水澡,才应承下来。幸好叶家宅子的房间多,周霆深借宿一晚,外婆脸上也没见有什么不悦。

客房没有淋浴,公用的浴室又被千溪占着,周霆深被叶乔领去了她卧室带的浴室洗澡。

叶乔帮他拿了毛巾和舅舅的睡衣,叮嘱:“你太高了,舅舅的外套可能不合适,明天只能帮你找件衬衣,贴身先穿着。外套我帮你烘干,明天应该能穿。”又进淋浴间帮他调试水温,叮嘱他冷水和热水的方向,告诉他洗漱用品的位置。

正准备出去,周霆深堵住淋浴间的门,双手轻松环住她的腰,在她发间轻嗅:“不跟我一起洗?”

叶乔在他脸上掐了一把,恶狠狠道:“今晚的帐还没跟你算呢。敢当着我外婆和舅舅舅母的面为非作歹,小心被赶出去。”

周霆深低头吻她,浅笑:“被赶出去也值。”他大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意味,招来叶乔狠狠一咬,悻悻作罢。

千溪沐浴完来叶乔房间找她,鬼鬼祟祟地关上门,听见浴室里的花洒声,暧昧地向叶乔抛了个媚眼,不停地啧啧啧。

叶乔躺在床上看书,冷冷问:“来干嘛的。”

千溪又是一阵啧啧啧:“我妈拷问了我半天,我可什么都没说。表姐,你得记我一功。”

叶乔嗤之以鼻:“有什么功劳?”

千溪忿忿道:“哼,这个我可是见过的,还是在你家里…原来你们那时候就搞上了呀,亏我还费尽心思帮你物色夫婿人选!结果你早就金屋藏娇了!”

叶乔莫名其妙:“什么叫‘搞上’?”

千溪一副“不要这么不厚道嘛”的鄙视表情:“这还不是搞上呀?人家都追家里来了。你不要告诉我不是你带来,是他人肉出的咱们家地址。”

叶乔警惕地听着浴室的声音,凝声道:“我们没有在一起。你不要瞎说。”

千溪倒吸一口凉气,被叶乔及时捂住了嘴。过了一会儿等她平静了,才放开。千溪大喘一口气:“不是吧!这还算没在一起!”她回忆了下,难以置信地说,“原来你那时候说的不知道不清楚没问过,是真的呀?居然不是逗我玩儿?”

叶乔点了点头。她正郁闷着呢,今晚这么一折腾,被他占尽了便宜,之后都有些不知如何收场。

千溪摆出姐妹淘的架势,跪在床上膝行到她身边:“这么说我妈刚刚问得那么清楚,你倒正好知道一点了。”叶乔嗯了声,便听见千溪恨铁不成钢地说:“那现在呢,那个事,还是没问过吗?”

叶乔摇头,说:“你觉得呢?”

千溪大喊“我的亲表姐”,崩溃捶床:“都这份上了,他要是不喜欢你,我把头割给你!”

花洒声在“把头割给你”处骤停。

千溪笑容瞬滞,阴恻恻地回头。幸好,人还没出来。她鸵鸟式地把头埋入叶乔胸口,脑袋一通猛蹭:“表姐啊…虽然我之前说了他很多坏话,但你不要介意哈,有些事情知道总比不知道好。现在想想,那些也不太算事儿,至少你们门当户对两情相悦嘛。不像我,我家傅医生家庭条件不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跟我爸他们说。”

叶乔早猜到是这个原因,摸摸她脑袋:“没事的,好好跟他们说说,外婆虽然旧派,但也不是老顽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