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的假的?快快挖来,正巧手头有个广告,跟我们舒琴搭档,保证一炮而红。”

Vickie笑眯眯地说;“人家不是艺人,估计不会跳槽。”

“做不做艺人倒也罢了,千万别犯傻来当经纪人。”王义叹了口气,“你们又吃盒饭?”

“上午开会开过了头,正好叫了外卖一起吃。”文昕问他,“怎么啦,满腹牢骚?”

王义说:“我饿得眼前发花,先出去吃点东西,回头有空跟你聊。”

等王义走开,Vickie才低声问文昕:“你真的不知道?”

“什么?”

“江玉吟跟王义大吵了一架。”

文昕觉得挺意外的,不过各工作室都是独立运作,王义和她不是一个工作室,她还真没太关心这些事。

“闹得都惊动老板了。”Vcikeie悄悄地说,“江玉吟说王义偏心,还说王义利用她。其实王义手头三亿艺人,就数江玉吟最红,王义对她也最好,几乎所有资源全给了她,另外的两个,一个舒琴最老实,还有一个薛沫沫哪儿有心思接戏。所以王义对江玉吟是真的用心,各项工作,也都是拣好的给她。”

文昕随口说:“那江玉吟还闹什么?”

“江玉吟说她来带信任,过后就过河拆桥,还说王义偏心眼,对舒琴太好,给舒琴接的广告都最实惠了,钱多,而给她的广告,代言费都少得可怜,闹得不可开交。最后是老板出来说,舒琴的广告都是日用品、家居用品,跟江玉吟的形象根本不搭,而且江玉吟的广告都是化妆品和汽车,虽然钱不多,但是定位够高端,定位高端了,接的戏才狗好。老板说这话其实是太客气了,王义气得都要吐血了,呕心沥血捧出一个人来,结果反倒被这样误解。”

文昕叹了口气:“幸好我不带女艺人。”

Vickie却说:“小费小气起来可小气了,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他会因为汪海生气的。”

文昕说:“他不会的。”

Vickie耸了耸肩:“说实话,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签汪海,我真的不看好他。”

“人生要有挑战,才会有惊喜。”

“但愿不是惊吓。”

“呸呸!乌鸦嘴。”

因为要还钱包,文昕特意把事情赶着做完。晚上临下班的时候,梁江果然打来电话:“怎么样?晚上有时间吗?”

文昕问:“我们在哪里见面?”

文昕将公司地址告诉他,在办公室里收拾了一下,就下去停车场里等。梁江在金融街上班,离这里不远,所以没等一会儿就看到了他的车。

“怎么提前下来了?”他连忙把车子里的暖气往上调,问她,“不是说我到了会打电话给你吗?今天有零下十四度,封这么大,冻着了吧?”

很体贴的男人,文昕已经缓过来了,笑着说:“我怕你找不到地方。”

“先去吃饭?”

“好。”

他没问她到哪里去吃,带她到了剧院附近的一条街。这间餐厅文昕从前没有来过,装潢得挺低调,灯光也明亮干净,是中餐西吃的地方,只有大厅没有包厢,很适合像他们这样的关系。餐厅里很安静,虽然现在正是用餐的高峰,却仍然能听清播放的背景音乐,是一首英文老歌。

梁江已经订好了位置,又特别客气地请她点菜,她推辞了一会儿,点了几个中等价位的菜品,两个人边吃边聊。

梁江说话还挺幽默有趣,跟她讲业内的笑话,文昕听得半懂不懂,也只得微笑。梁江心细,已经看出来她没听懂,于是笑着说:“别关顾着说话,多吃点菜。你这么瘦,不用减肥了。”

这念头夸女儿呢瘦是一种恭维,于是文昕说:“其实是三餐不定时,饿的。”

“国内的经纪人是新行业,是不是特别忙?”

“对。”文昕微笑,“成天跟着艺人跑来跑去,一周总有六七天在加班。”

吃完饭文昕要买单,他坚持不肯:“这是男人的义务,何况早就说了,今天是我感谢你。”

“应该我感谢你才对,”文昕觉得有点不好意思,“那天幸亏你帮我说话。”

“那下次好了。”他微笑,“我还想下次再见到你。”

文昕觉得有点意外。他只隐约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点好感,可是没想到他会坦白说出来。

话剧很精彩,出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笔直的长街车流如何,他们这一盏微茫,汇在那茫茫的车里,便显得微不足道。梁江开车送她,黑色的沃尔沃,他开车很平稳,车里干干净净明显是个很注意细节和生活品质的男人。文昕不知道跟他说什么好,他大约也觉得气氛稍微有点僵,于是放了一张CD给她听。

巴赫的《萨拉邦德舞曲》。

连品味都这样没得挑。文昕有点懒得讲话,而梁江也不是聒噪的人,一时间车里很安静,只听得到音乐回旋在车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问她:“要回你们公司取车吗?”

“啊,不用。车子还在4S店,补漆做钣金。”

梁江将她送到了楼下,然后说:“我在这里看你上去,进门后记得发短信给我。”

文昕心里一暖,在外头漂泊多年,圈子里一路摸爬滚打,谁人都当她三头六臂,从老板到合作伙伴到下属,人人都觉得她似乎可以承担一切,不管是天大的娄子也好,再多的困难一好,谁都知道交到她手里就可以放心。上司信任她,艺人倚靠她,下属更是钦佩她,可是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当她是需要保护的普通弱女子一般。他点点头,微笑着对他说:“晚安。”

“晚安!”他也对她微笑,“再见!”

她搭电梯上楼,到了楼层走到安全梯那里往下看,路灯照得清清楚楚,他果然还站在车边抽烟。一晚上没有抽烟,她还以为他并不抽烟,原来是因为顾及她。文昕心里感慨万千,拿出手机,本来想给他发条短信,不知为什么,还是拨通了电话:“我到家啦。”

“好的。”他一边讲电话一边仰起头来,似乎在找寻属于她的那盏灯光,他说,“那你早点休息。”

“嗯。”文昕看着澄澄如金沙般的灯光笼罩在他身上,够了出他的身影,仿佛有一种异样的温暖。她说:“你开车注意安全。”

“好。”他说,“晚安。”

“晚安。”

她把电话挂断,看着他打开车门启动车子,车灯一转,只见一对红红的尾灯转过小区的路,拐了个弯就再也看不见了。不知为什么,文昕出了一会儿神,突然想要抽一支烟。

但她到底没有抽烟,只在安全通道里站了一会儿,就走出来掏出钥匙去开门。

还没有进门就听到座机在响,她连鞋子都来不及换,忙抓起听筒。

“文昕?”

“妈。”她喘了口气,那端的余妈妈却问:“你怎么了?跑过来的?”

“刚进门就听到电话响了。”文昕一边讲一边坐下来,拉下靴子的拉链,“有什么事吗?”

“没事妈妈就不能给你打电话了?”余妈妈嗔怒,“过年的时候回来吗?”

去年她订票的时候太迟了,只有头等舱,她嫌太贵,又买不到动车票,所以没有回去,被余妈妈念叨了一整年。今天她再不敢了,乖乖答:“我已经订了机票了。”

余妈妈说:“你别又一个人回来你要是一个人回来,我可不给你饭吃!”

文昕没辙了:“我又不能变出个男朋友。”

“我的女儿这么优秀,怎么会没有男朋友?我不管,今年你要是再不带男朋友回来,我和你爸就去韩国旅行,让你一个人在家过年!”

文昕没好气:“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我总不能去大街上抓一个男人回来。”

“平时不努力,事到临头抱佛脚,怪谁?怪你自己!”

文昕哭笑不得:“那我要随便带一个回去,你也不知道是吧?”

“没关系,你随便带个人回来都可以,只要是男人。”

文昕彻底觉得被打败了:“妈妈,你怎么可以这样?”

“哎呀女儿,你不知道,左邻右舍的女儿们对哦嫁了,妈妈压力好大。”

“你为什么要跟人家比嫁女儿啊?”

“你成天跟着大明星,难道就没一个中意的帅哥?”

“这和我跟着大明星有关系吗?我跟着他们是因为工作。”

“知道你是工作狂,不过你们公司那么多男同事,就没一个看得上眼的?”

文昕无奈了:“妈,我成天忙得要死,哪儿有工夫谈恋爱?”

“反正我不管,你看着办吧,今年你要不带个男朋友回来,我就不让你进家门!”

文昕哭笑不得,余妈妈已经“啪”地把电话挂了。

都已经临近年关了,难道她真的上街去抓个男人?

平安夜的时候费峻玮有商演,汪海也有通告,文昕前后忙了好几天,等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才发现公司里头空荡荡的,所有人都走光了。她锁上办公室的门走出来,正好遇见打扫清洁的大婶。大婶笑眯眯地问:“余小姐,今天不跟朋友出去玩?”

是啊,平安夜,再傻的人也不会待在办公室加班吧?她一时有点不知所措,抬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晚上八点,自己还没吃饭。今天的各种餐馆一定爆满 ,路上交通也一定一塌糊涂。她有点懒,走出来到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吃。

啃着三明治接到梁江的电话,他仍旧口气温和:“我知道临时约会很不礼貌,可是这两天一直在加班,刚刚才从会议室里出来,所以我决定碰一下运气,今天晚上可以请你吃饭吗?”

文昕差点被三明治给噎着,一瞬间在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犹豫了片刻,最后终于说:“好吧。”

他问了她的位置,选了一个离她很近的餐厅,说:“我会尽快赶过来,不过现在路上肯定有点堵,估计得四十分钟左右。”

文昕就当散步一样走过去,不过因为近,走过去也才几分钟。她觉得这样子进餐厅傻等似乎有点不妥当,于是就到对面的商场去逛一会儿。

商场里人山人海,正是圣诞打着最疯狂的时刻,电扶梯上密密麻麻匝匝全是人,也就是一楼各大牌专柜的人稍微少点。

文昕一抬头就看到了费峻玮的大幅海报,灯箱底子是白光,越发衬出他的轮廓分明,五官俊朗得不可思议。文昕端详了片刻,而他目光温柔,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似乎是在微笑,又似乎是若有所思。文昕还记得这张照片是在香港拍的,当时Marilyn叫自己陪着他过去。香港人特别敬业,在摄影棚里拍足一整天,她在旁边待着都又饿又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他被摄影师摆布来摆布去,却一直笑得帅气十足,也真是难为了他。

专柜小姐见她注目许久,于是轻轻走过来问她:“需要我将这款手表拿出来给您看看吗?”

“噢……”她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有几分抱歉地说,“不用了。”

在商场里流连了一会儿,手机“嘀”的一声,是有短信进来了。发信人正是梁江,他告诉她说他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17号台,并且让她不要急,时间还早,开车注意安全。

文昕看了看费峻玮的海报,这个时候,想必他快要登台了吧。

他不属于任何人,她无限惆怅地想,然后转身离开商场,到约好的餐厅去。

并不大的一间馆子,吃家乡菜。

餐馆里都是熟客,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氛围自然是谈不上了,可是味道一流。

文昕胃口大开,吃了许多。梁江说:“我就知道你会喜欢这里。”

有一点点大男人气概,但是不严重,很聪明的男人。文昕有点不自信,问:“你为什么想要跟我交往?”

他想了一会儿,问:“才见第二面就问这种问题,会不会太早了些?”

“我想知道。”

“我想结婚。”他说,“最多的一个月连飞了十四天,比空姐飞得还勤。最后回家洗澡,在浴缸里睡着。醒来后整间屋子都是黑的,连灯都没有一盏,觉得心里很凄惶。那个时候就想,谈恋爱结婚吧,起码会有人为我点一盏灯,等我回家。”

文昕说:“我工作也很忙,或许不是你理想中的太太。”

他笑了笑:“有事业的女人才有魅力。我不会要求你做家务,那些事可以交给钟点工。我只想要这世上有一个人是在等我,我知道工作结束就可以回家,便足够了。”

文昕有点欷欷,一个人在外头拼了这么久,她也曾经在浴缸里睡着,或许是孤独的滋味太难受,偌大的城市,茫茫的人海,兜兜转转,也许爱情的要求已经低到不能再低,只余了最后的取暖。

她说:“我的条件很一般,跟你日常接触的女人比起来,我没有她们那样能干,我也不是大美人。”

他说:“你下车跟那人说话的时候,我想到自己到美国,碰撞了一个美国人的车。其实是很小的事故,他走下来凶巴巴地呵斥我,那时候我英文并不是特别好,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看到你身形小小的,站在那个男人对面,我就在心里说,这个女人我一定要帮她。”

“你这是可怜我,并不是喜欢我。”

“你一转过脸来,我看到你的脸,觉得圆圆的,眼睛漆黑,像小朋友,很可爱,你知道么?可怜加可爱,就比喜欢多很多。”

真是一个会说话的男人,文昕不由得又笑了笑:“那像你这么优秀,为什么没有女朋友?”

“工作太忙,而且我们圈子里,女同事很少。即使有女同事,也都不是我的那杯茶。我相信缘分,你捡到我的钱包,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我,我觉得我喜欢的品质你都有,比如善良、坦诚、不贪婪,所以我想追求你。当然如果你觉得反感,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可以试一试交往,你或许觉得我太心急,那么就慢慢来,你可以试着了解一下我。我这个人虽然缺点很多,但优点也不少,我相信你会觉得我是个值得交往的人。”

文昕彻底无话可说了,她说:“我知道你是一个好人。”

“别发好人卡给我,我知道,女士只要说‘你是一个好人’,基本就是在否决这个男人了。”

文昕被他逗得笑起来。

知道她没有开车来,吃完饭他就开车送她回去。不知不觉车子已经驾驶入了环线,文昕有点惊诧地问:“方向不对吧?”

“带你去个地方。”他说,“你不会十点钟就上床睡觉吧?”

“我明天一早还要开会。”

“看过绝不后悔,叫你多开十个会你也会乐意。”

车子停到公园外,她更意外了:“公园已经要关门了。”

“没事,还来得及。”

这公园她来过很多次,但从来没有从这边的门进去过。进去后才发现原来竟然是酒店,服务员一路领着他们,无声无息地踏破冬夜的岑寂。

月色下青瓦琉璃的建筑,轩窗明灭,带着古意般温暖的灯火,连拾阶而上都仿佛梦境。

“坐这里。”他伸出手牵着她的手,一直将她引到黄花梨的八仙泉边。偌大的落地玻璃正对着一池水,室内暖气正上来,服务员替他们把大衣挂起来,然后问他们喝什么茶。

“白茶?”他征询似的问她。

她点点头。

第一次跟他吃饭的时候,她点了一壶白茶,想必他那时便已经留心。这里白茶的品种很多,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一样。

这样的地方喝茶都是其次,静谧得不像是在城里,月色遍地,照在屋瓦之上仿佛残雪,疏疏地漏下来。檐头的纸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有隐约的琵琶声,细听才知道原来是苏州评弹。

隔水听来,飘渺似仙乐。

喝一壶茶,配几样精致的淮扬点心,本来晚上吃得挺饱,可是那些点心做得很漂亮,味道又好,不知不觉又吃了不少。她吁了一口气,说:“这样的地方你怎么找到的?”

“上次公司在这里开高管会。”他笑着告诉她,“一帮老外觉得这里安静,就在正对着园林的会议室里,大讲特讲对冲基金和东南亚货币体系。在场除了我还有一个中国人,他对我说:‘焚琴煮鹤。’我说:‘是,这样的好地方,应该带着喜欢的人来。’”

再多话都是多余,白茶淡淡的香气氤氲,评弹的声音很好听。苏州话字字香糯,可是半句也听不懂,叫了服务员来问,才知道是著名的《再生缘》。

“我们两个也是焚琴煮鹤。”文昕不由得笑,“唱了半天都不知道在唱什么。”

他却另起了一个话题:“会滑冰吗?”

当然会,小时候冬天黄河会冻得结结实实,还有水塘,那时候一帮孩子最大的乐趣就是去滑冰。放了学就背着冰刀,成群结队去滑冰,那时候花样很多,除了比赛谁滑得最快,还比赛谁最会转圈,谁能像电视上那样,滑出各种各样的花式。

她向他讲起家乡的冬天,讲起那些河山滑冰的趣事他听得津津有味。

大学毕业后她就再没滑过冰,他怂恿她:“今晚要不要试一试?”

“啊?”她骇笑,“没冰刀,再说这里哪能滑冰?外头池子里?”

“酒店肯定有冰刀,咱们去公园的湖里,这时候湖水一定冻结实了。”

她觉得很好玩,像小时候老师家长再三恫吓,说会掉进冰窟里,可是大家还是偷偷地去滑冰,有一种犯法似的快乐。酒店另外有一道隐秘的门通往公园。这时候公园已经情场关门了,不见了游客,四处只有寂寞的路灯。他们拎着冰刀溜进去,开孔器凛冽,地上仿佛有霜,走了一阵子,文昕才发现原来那不是霜,而是月光。

城市里很少看见天际线,可是这里却静得仿佛另外一个世界。远远已经看见冒着寒烟的湖面,还有绕着湖的柳堤,琼楼玉宇一般的雕梁画栋,都浴在月色里。除了他们,再看不到任何人,整座皇家园林似乎都已经睡着了,他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替她包住头脸。

细腻的开司米很柔软,有淡淡的茶香,和一种薄荷般清凉的香气,文昕觉得很温暖。

他所:“我先下去试试。”

“会不会有冰窟?”文昕因为脸被围巾给蒙住了,所以说话也嗡嗡的,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担忧地看着他。

“不会。”他仿佛挺有把握,“什刹海都有好多人滑冰,这里一定也挺安全。”

他在冰面上走了一趟,衬着远远山岚的背影,人是冰雪世界中的芥子,远远看到他回头冲她笑:“下来吧,挺结实的。”

文昕好久没有滑冰,刚下去就差点栽了一跟斗,幸好梁江拉住了她的手。他没有再放手,两个人牵手在冰面上滑行,像是两颗自由的流星。抬头望去,天空幽蓝,月亮是一痕白色的残巨玦,寒气湛然。风割在脸上像刀子一般,可是心里却是暖的。

他说:“要是有音乐就好了。”

“要不用手机?”她也觉得挺快乐,快乐的时候总希望有音乐。

“我手机里全是默认铃声。”

“没关系。”她掏出手机,摘下手套,然后联上网络,迅速地下载一首彩铃。手机播放的声音很小,可是这样安静的深夜,也足够了。

他同她开玩笑:“明天送你一部山寨手机,声音会更大些。”

旋律响起一遍又一遍,他问她:“这首歌真不错,叫什么名字?”

她稍微停了一会儿,才告诉他说:“《星光璀璨》。”

幸好他没有问起,是谁唱的。

唱歌的人仍旧平卷舌不分,声音并不像专业歌手那般训练有素可是却仿佛有种魔力一般。

“你是我的星光,我的天空因你而璀璨……”梁江说道,“歌词写得真好。”

她抬头仰望,没有星星,天上只有一轮冰轮,清清冷冷的光辉笼罩大地。四面是冰盆似的山水,他们慢慢地在冰面上滑行,脚下冰刀发出细碎的响声,像是一种呢喃般的低语。冰刀划过冰面会留下淡白的痕迹,经历过往事的心里呢,会不会也深深浅浅,刻下那些印痕?那么有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痕迹,全部都抹去?

远处传来脚步声,隐约可以看到手提灯一闪一闪,从密林后露出来,像是一只太过明亮的眼睛,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问:“会不会是保安?”

“唔,捉住我们会罚我们把整个公园大嫂一遍。那惨了,扫三个月也扫不完。”

她瞪了他一眼,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结果提灯而来的是酒店的服务员,担心他们太冷,所以拿来几件很长的羽绒服。

他们上岸去套上羽绒服,呼出的大团大团的白汽几乎要凝在眉毛上,才觉得真的很冷。尤其这样的夜班时分。他说:“咱们回去吧,太冷了。”

她看到服务员手里还有意见羽绒服,不由问:“还有人在这里滑冰?”

“是。”服务员微笑,“还有位先生,在桥那边。”

“莫道相公痴,更有痴似相公者……”梁江喃喃地说。文昕知道这是《陶庵梦忆》中的一段话,不由得道:“咦,你还读过《陶庵梦忆》?”梁江笑着说:“难道你以为我是假洋鬼子?”接着对她说,“来,咱们去看看,还有谁跟我们一样,零下十几度的三更半夜,在这里滑冰。”

走了很远才看到果然还有一个人,独自在冰面上滑行。那个人技术很好,虽然花样甚少,只是滑到桥下便立刻折返。但文昕一看他转身的动作,便知道这个人一定受过专业的训练,仿佛行云流水一般,挥洒自如。

梁江也觉得服气:“这才叫滑冰啊。”

运动的美充满力量与张力,冰刀刷刷地轻响,而那人独自在冰面上,仿佛自由自在,又仿佛超然世外,又偏偏与这山水月色浑然竟成一体。他们三个人站在岸上不知看了多久,那人才缓缓慢下来,转身朝岸边滑过来。

梁江伸手鼓掌,文昕和服务员被他带动,也拍起巴掌来。冰上那人甚有风度,远远按着胸口一鞠躬,仿佛是在谢幕。

上岸来文昕才发现他戴着专业的滑冰帽与口罩,服务员替他穿上羽绒服,他才开口:“求婚成功了?”

文昕直发怔,梁江也怔了一怔,那人才觉得有点尴尬:“啊,不好意思,我刚才远远看到你们在那边说话,还以为他是在向你求婚。”

梁江不由得笑起来:“这个地方确实适合求婚。哎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不过我上次在这里求婚,被人拒绝了。”那人爽朗地大笑起来,虽然戴着口罩看不到嘴角,但是他眼睛中满是笑意,“后来我觉得,是因为这里太冷了,虽然够浪漫,可是不够温暖。”

他们一起走回酒店去,服务员替他们提灯照着亮,其实隔不远就有路灯,不过只是偶有地方看不见。文昕很少在这样的地方走路,觉得像回到了小时候,镇上的中学都要上早晚自习,冬天的时候天还没有亮就要去学校,一路披星戴月地走着,常常会有雪花落满肩头。他的围巾还包着她的脸,呼出去大团大团的白汽,凝成细霜,围巾的边缘变得绒绒的,更令她觉得有些恍惚,就像小时候走在小学的路上,新月还没有落,前后隐隐可以看见人家,安静得只听得见自己踏在雪中沙沙的脚步声。

他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衣口袋里,文昕觉得很温暖。

一进酒店就完全是另一重世界,灯火阑珊,暖阳如春。那人向他们挥了挥手,就顺着抄手游廊往后走了,估计是住在这里的客人。文昕抬腕看了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了。

“我送你回去吧。”梁江善解人意,“明天还要上班。”

到了她家楼下,他才告诉她:“我明天要出差,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