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寒。谭寒!

他们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

你怎么可能会扔下我不管?

你一定会过来接我的对不对……

我仿佛看到了谭寒的笑,他从远处一步一步走来,沉默的脸上流淌着眷恋与柔情,我朝他伸出手……

“啊,这么多血!”

“宋微会不会死掉了……”

“天啊,她不会是流产了吧?好可怕,血越来越多了……”

嘈杂声变成惊呼声。

“宋微!”“宋微!”突然有人大声疾呼着我的名字,像一头鲁莽的怪兽,冲进黑压压的人群,直奔而来。

他呼喊着我的名字,然而声音像是失真一样,听不大清楚。

我努力收缩着瞳孔,下一秒,又想放弃抵抗……

谭寒过来接我了。

其他人已经不重要了。

“宋微!”“宋微!你醒醒,坚持住!”那道男性声竟带着哽咽,他扶起我的肩膀,在我耳边大喊着。好像我是一个破碎的娃娃,稍微不小心,就会随时消失。他让我靠在他的怀里,我虚弱的抬起眼皮,想看清到底是谁。男人红着眼眶,发狂了一样像四周的人群大喊,“救护车!救护车!”

“谭寒。谭寒……”我无意识的呢喃,想让他别伤心,谭寒马上就会带我走了。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的脸颊上。

我没有力气,手沾染着血迹,不断往下滑落。他眉毛狠狠揪起,眼神都快要碎了,心痛的、死死的握我的手,好像这样就给我力量。他的脸上,衣领上,被擦得全是血。

“给我坚持住!宋微,你不是一向好强吗?那就给我坚持住!”我靠在他温热的身躯上,他抬高我的头。他双臂死死抱着我,怕其他人把我从他怀里抢去一般。他声音沙哑、撕裂、透着浓浓的恐惧与焦急,惊恐得像一头即将失去伴侣的野兽,悲伤哀嚎着,“不准你离开我!听到没有……你不会有事的。你一定不会有事的!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要来了。”

我看不清他的脸。

周围的人物、景色在我眼前只是一块块模糊的色斑,我一个都看不清楚,唯独朝我走来的谭寒那么清晰。

他已经走到我身边,朝我伸出手。

沉默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幸福的笑容,他期待了很久,等得很久。

他从没说过。然而我知道。

我答应过你……

所以我会做到。

我微笑着,想伸出手,想把手放入谭寒的掌心。

突然,我脸上,脖颈上一片热流。有人在哭。很压抑,却无法止住。那人抱住我,滚烫的眼泪,一颗一颗滚落在我的脸上。我靠在他宽厚有力的胸膛上,他心跳得焦急而紊乱,呼吸急促,带着痛苦,仿佛这个世界最悲伤最绝望的人,恨不得把自己的生命分给我……

“宋微,你醒醒……”

“宋微。”

“我答应你,我真的答应你……只要你醒来,无论你想干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就算是、就算是……你想走,我也会同意。”

“之前,我只想把你留在这个圈子里,哪怕你不在我身边,只要能远远看你一眼,我就能强迫自己忍受。”

嘶哑的、隐忍的男声说得断断续续,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但是现在,比起你活着,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我的脸上满是湿意。

是他的泪。

我想说话,可却动弹不得,连努力睁开眼睛都办不到。

那个人像重伤的野兽在悲鸣。

“给我醒过来!宋微,醒来啊!”

“你想放弃你的孩子吗!你想放弃你和……谭寒的孩子吗?”

那人发狂大喊。

不,不。

“滴滴滴!滴滴滴滴——”电子仪器的声音突然一片凌乱响起,警报般充斥在整个房间。

“冷静一点,请冷静一点,你这样会刺激到病人的。”有穿着白色制服的人员冲进来,制止那个男的,但对方眼眶通红,依旧像负隅顽抗的野兽,狂躁又悲伤朝我这边大吼,“宋微!谭寒已经去世了,你想让他的孩子也跟着他一起死吗?!”

不!不——

我大喊!

我猛地惊醒。

谭寒的面容迅速模糊,飞速往后后退。我伤心欲绝的去拉他的手,却怎么也够不到……

谭寒。谭寒!

不要离开我。

我嘶声力竭的哭喊着,泪流满面……

“病人已有苏醒迹象。”

“心跳正常。”

“检查瞳孔……”

一群医务人员围着我专业而细致的检查着,查看着仪器的电子数据,忙个不停。在他们后面,是刚刚被制止在墙壁边,面容憔悴,头发胡子邋遢,眼睛满是红色血丝的黄锦立。

见我清醒后,他双手抱着头,露出不敢置信又欣喜若狂的眼神,脸上还有未干的泪迹。他像最虔诚的教徒快速感恩了一遍上帝,飞快向我奔来。

只是下一刻。

“我、恨、你!”

憎恨的目光从我眼睛里发出。

黄锦立脸上还没来得及褪去的欣喜变成了惨白,奔踏而出的脚步冻结在了空中。

那一刻,我听见他心裂掉在地上的声音。

他脸色苍白的看着我,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终于,他露出一个又难受又勉强的笑。

“只要你醒过来就好……”

☆、第65章

星光的彼端63

青罗扇子/著

灰蒙蒙的细雨把整个城市淋得晦暗又萧索。

苍绿色的树木在这斜风细雨之下显得异常沉默,仿佛沉重的哀悼。灰白色的墓碑在低矮的树丛中若隐若现。这里经年寂静,肃穆压抑。这里是生与死的交界线。这里凝聚着所有人的思念与眼泪。

空气中有种令人悲伤的凉意。

我穿着黑色的裙子,站在一座灰色的墓前。上面的黑白照片看起来是那样的刺眼。照片里,谭寒罕见地笑着,眼神那么温柔。只一眼,我的心就像被活活挖去了一块,心如刀绞。

细雨绵绵,阿ken在我旁边,为我撑着雨伞。是黄锦立特地让阿ken从美国飞回来的。

清醒之后,黄锦立照顾着我。原本他想帮我安排谭寒的葬礼。我听闻后,疯了一样,猛的扯掉手腕上的输液管!红色的血液立刻倒流,溅了一圈。旁边的电子仪器乱叫一通。我发狂质问,双手在空中乱挥,你有什么资格!你有什么资格?……黄锦立在我的咒骂中退到墙角去了,他害怕我情绪过于激动,甚至举起双手表示自己没有恶意。他求我镇定下来,求我不要伤害自己和肚子里谭寒的孩子。直到医生和护士冲进来,确定我没有大碍之后,他才勉强挤出一个笑,说,那我让阿ken帮你……

雨水顺着伞骨绷起的地方滑落。一滴滴透明的雨水犹如泪水从上方跌进泥土。草地、泥土、还有冰冷的空气钻进我的鼻息。

牧师在墓前为谭寒祷告:“……他待人诚恳,话虽不多,却处处为人着想。他是我们永远的朋友,我们会永远怀念他……”

听到这一句,我的眼泪再次下落。

照片上的谭寒用他那双幽深漆黑的眼睛看着我,仿佛知道我快抽噎得不能自已,弯起眼睛的让我几乎无法维护住平日的女王形象。

可是谭寒。

没有你在我身边,我没有了铠甲,也没有了心。

泪水蓄满了眼眶。

他在的时候,一分一秒,都不觉得特别。他不在后的每一天,我都能回想起跟他在一起的一点一滴。

这就是失去……

我戴着谭寒送给我的订婚戒指。上面的碎钻在灰色的天空下流淌着令人心碎的色泽。他曾说要给我买一个更大的钻石戒指,可是如今……

谭寒,我有没跟你说过?

你的这枚戒指我很喜欢。我会戴着它,一生一世,直到永远。

我只是恨自己。

恨自己不能跟你在一起久一点。

恨自己那时为什么没能接你的电话……如果接到了,是不是我们的结局就不一样了?

穿着黑色传教袍的牧师祷告完毕,他的脸上透着庄重与圣洁,仿佛悲悯天人的上帝化身。大家相互扶握住对方,一一上前,把手中的花虔诚的放到墓前。这些花朵代表着我们对逝去之人的爱与怀念。

我脸上挂着泪水,手里拿着一枝白玫瑰,一步一步走上前。面前墓碑照片上的谭寒微笑看着我,而我却希望此刻的时光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慢到我依旧能记起他的气息……

突然,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雨帘。

“宋微——你还有脸来看谭寒?”

刺耳的声音惊得我手一抖,白色玫瑰的花瓣掉落了一地。阿ken一只手撑着黑色雨伞,一只手立刻把我往身后带去,护住我。

大家纷纷惊诧的看向声源——来人是黎雪!她如今简直称得上是骨瘦如柴。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白色纱布,上面隐隐渗透出了殷红的血迹。她的脸颊、额头全部是细碎的擦伤,有几道的疤痕甚至很深,呈深褐色状。

黎雪脸色苍白,似乎是失血过多引起的。

她向我走来,步伐一拐一跛,唯独一双眼睛大大的,满是癫狂、锐利的光芒。

墓园的气氛似乎因她的到来而寒冷了起来。

我不由得抱紧双臂,护住肚子,敌视的看着她。

一阵阴风吹过,黎雪阴沉的笑着,涂着深红色的嘴唇张启:“——宋微,你为什么不去死!谭寒就是因为你才死的。”

我瞳孔剧烈收缩,心脏一阵发紧。

她这个质控几乎让我眼前一黑,愧疚感侵袭而来。

阿ken露出往日玩世不恭的样子:“黎小姐,我们家宋微对谭寒的感情天地可证。倒是你们家,今天他的葬礼,我们几次邀请你们,要么不来,要么来了就闹事,您怀的什么心思?”

黎雪和谭寒是一起发生车祸的。当时他们在同一辆轿车上,谭寒开的车,最后撞向了迎面而来的货车。谭寒当场死亡,而黎雪也身受重伤。谭寒的养父母,一直认为是他害的黎雪受伤毁容。他们起先不想让我筹备谭寒的葬礼,阿ken从中斡旋了很久,才同意交给我这个“未婚妻”。而后来,无论我们怎么打电话,他们都表示不想参加谭寒的葬礼……我在电话里噙着眼泪大吼:“黎雪是你们的女儿,难道谭寒就不是你们儿子吗!活着的那个还会继续在你们身边,死掉的那个,你们后半辈子再也见不到他,就不会感到心痛?……”而回答我的,只是一串串挂掉电话后的忙音。

没想到今天,谭寒的养父母依旧没来,黎雪却来了。

黎雪从鼻子里讥笑一声,眼睛散发着仇视的光,一副要置我于死地的样子:“呵,他当时给你打了几次电话,你都不接,不是你害死他,是谁?!”

她斜斜冲过来,企图掐我的脖子,死命摇晃着我。

我反手去挡她的手,反抗着,她看上去弱小,力气却像被打了狂躁针的疯牛。我被她掐得咳嗽起了,感觉有点呼吸困难。一切不过两三秒,阿ken脸色大变,雨伞立刻往地上一丢,扯起黎雪的胳膊把她往旁边扔去!

黎雪摔在地上,泥水溅得她满脸都是。她很快地被雨水淋了个透彻。

黑色的头发带着一片湿意,黎雪阴气森森地抬起眼皮,她陡然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透着十足的恨意。

黑色的雨水疯狂下落,整个墓园仿佛置身恐怖电影,而黎雪就是从地底爬出的女鬼。

她的额头上,脸上,眼睛里带着猩红色的血丝。

她爬起来,朝我狞笑着。

“你以为谭寒爱的是你吗?”黎雪的脸一点点像我逼近,明明阿ken挡在我身前,她身上传来的那股疯狂而阴沉的气息,依旧冷嗖嗖的袭向我。

她大手一挥,仰天大笑。

“别做梦了!他爱的是我!他从前爱的是我,死的时候爱的依旧是我!你以为他是怎么死的?他死到临头,发生车祸,依旧不忘保护我!”她再次冲过来,狰狞的眉眼犹如厉鬼,“哈哈哈哈!所以他死了,我活着——因为直到最后他爱的依旧是我,从来都不是你!!!”

黎雪眼神一变,双手成爪,朝我肚子扑来。

我心脏狂跳,连忙捂住肚子后退。脚踩碎石上,身形一个不稳。我暗叫“糟糕”,冷汗瞬间爬满背脊,下一刻却被稳稳扶助!直到我身形站稳后,不知何时来到墓园的黄锦立才把我交到阿ken手上。

黄锦立直面黎雪,眼里射出不屑的光。

他浑身气场强大,压得黎雪往后缩了一下,又继续逞强的嘲讽黄锦立:“哟!连谭寒都不要的女人,你也捡?”

她的眼底闪着恶意的光,像是诅咒世间之人皆不得好死的恶鬼。

黄锦立脸色阴沉,眉宇之间更是浓重威压。

“谭寒对宋微的爱,任何一个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这里是谭寒的葬礼,轮不到你一个嘴巴不干净的在这里大放厥词。”

我仇恨黄锦立。

可是这一刻,他这番话却像定心石,那么安慰,那么有力。

黎雪一下子被黄锦立堵得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只有眼珠子不怀好意地乱转着。她最终又看向我:“宋微,你可真是好命。怀着谭寒的孩子,依旧有别的男人为你说话,但这也没用。你最爱的那个男人——谭寒,他只爱我。他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你!”

墓园的冷风吹来,花草树木在风中轻轻摆动。

灰色墓碑上,谭寒的笑容一如既往,我看着他的眼睛,就像回到了过去……

阿ken挡在我身前,我上前一步。他侧过身,有点担心的看着我。我朝他摇摇头,露出一个“你放心”的表情。

我走到黎雪面前,她恶意满满的看着我,眼睛里充满讥笑与讽刺。

我定了定心神,然后一扬手,“啪——”得甩了她一记耳光。

“这一耳光,是为谭寒打的。你闹得他的葬礼不得安宁。”

黎雪被我打得一偏,捧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这一记,是为我和谭寒两个人打的!谭寒爱不爱我,我自己清楚。你玷污他的感情,去死!”

所有在谭寒葬礼上闹事的人,我都不会容忍。

“啪!”又是一记耳光重重打向黎雪,她被打得浑身一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

从前种种,看在她父母将谭寒养大的份上,不曾追究。但是今天——不会再忍……

雨越下越大,整个墓园被笼罩在一片雨雾之中。

一道闪电劈过天空,轰隆隆的雷声跟随而至。

“哈哈哈哈!不错,谭寒是我害死的!那些威胁新建,刀片,拍摄时砸你的花盆,都是我弄的!凭什么所有人都爱你,凭什么连谭寒、黄锦立到最后都爱你!不甘心、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