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锋这才知道,这丫头早就醒了。

被子里的她只穿了一件很薄的真丝睡衣,展锋很快明白过来,她大概是为了什么才会有刚刚那么激烈的反应。

所以他只是微微弯起唇角,在她干裂苍白的唇上落下一个轻吻,用比刚刚更加清晰的声音说:“别怕,那天晚上什么都没发生。你一直都跟我在一起。”

乔小桥摇了摇头,努力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受哭泣影响,却因为始终发着烧,鼻音还是重重的,一摇头,连带整个脑袋都晕晕沉沉的。

她身上的感觉骗不了人,如果真的什么都没发生,她不可能是现在这副鬼样子。

展锋从一边的床头柜拽了几张纸巾,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柔声哄道:“你现在还发着烧呢,身上疼是因为之前帮你针灸来着,迷幻药的剂量太重,再加上你连着五天烧都没退,全身上下都不舒服是正常的。”

乔小桥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睁开眼,努力地抿着唇,可那副强撑出来的坚强模样,看在展锋眼里,反而觉得可爱又可怜。

“你不许骗我……”吸了吸鼻子,乔小桥看了他一眼,又飞快低下了眼。

展锋在她眼皮上亲了一下,笑着说:“阿蓝、阿紫,还有帮你挂吊瓶的那位大夫都可以作证。”

乔小桥呼吸一滞,整个人先是静默片刻,紧接着“哇”一声哭了出来。

展锋只能坐在床上,连被子一起把人抱起来,一面在她后背轻轻抚着,一面不时在她额头和眼角烙下轻吻。

整整三天,不仅b市,全国范围内的八卦周刊,最火热的一条新闻,莫过于三天前的晚上,商政新锐安家的小公子和b市江家大女儿在丽晴酒店顶楼大玩sm,还邀人为二人全程拍摄照片和短片的香艳情事。这件事不仅在公众之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安、江两家但凡有走仕途这条路的,这段时间的日子都不太好过。尤其是安家,本来安家老爷子以及安世臣的几个哥哥,在仕途上都是大有前途的,虽然都是真才实干,但个个都不是吃素的主,上面要真派人查,又哪有一清二白的。

安家在政界已经压制得太久,此番变动一出,其他诸家此前一直受制于人的纷纷反弹。所谓破鼓万人捶,大概说的就是安家现在的状况了。

好在安家在商界还有不小的影响力,前阵子和展氏的合作案也始终进展顺利,故而安家也并没有个别人士预想得那般凄惨。只是在安家自家人那边,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正在好好掂量这次的事该如何善了。

到头来,还是安夫人当机立断,无论自家老头儿的脸色有多黑,多不情愿,另外几个儿女觉着有多丢脸,她还是在第四天早上拨通了江宅的电话。

闹出这种事,通常女人总要比男人更没脸。江梓蕙的演艺生涯算是毁了。和乔小桥的阳光健康形象不同,公司为她打造的是新一任玉女掌门人的发展路线。江梓蕙这女人向来擅长演戏,又最喜欢在公众和媒体面前,为自己营造优雅温柔又楚楚可怜的形象,可那些相片一经爆出,就相当于她自打嘴巴,之前苦心经营的一切一夕尽毁。不仅公司和老爹气得要命,她自己更是一连三天连门都不敢出。电话线拔了,三部手机同时关机,家里的电视机、电脑也被大小姐一怒之下全砸了。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会在自家用人嘴里听到一些闲言碎语。

虽然只是只言片语,可是对向来自命不凡的江梓蕙来说,已经是近乎非人的折磨了。

安夫人打来的电话,隐隐约约在她意料之中,却也是她始终不愿意去面对的一条出路。

哪怕让她嫁个娱乐圈的导演、演员,没有任何家世背景的男人都好,总比那个跟蛀虫一样的垃圾强千倍百倍。经过前阵子跟这个男人的往来,以及那天晚上堪比噩梦的经历,现在几乎只要听到安世臣的名字,江梓蕙都会忍不住地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那天晚上,明知道那对姐妹花拍了照是要对他们两人不利,可安世臣那个浑蛋居然在门被从外面反锁上之后,还对着她有了生理反应。她图凉快,又爱漂亮,里面根本没穿胸衣,只用了胸贴。所以那半边小礼服落下来后,她整个前胸一览无遗。然后那个人渣居然就那么色眯眯地盯着她裸露的部位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随后竟然不管不顾地抱着她压过来,就要做那种事!

江梓蕙当时简直恨不得拿高跟鞋戳穿这个男人的脑子看一看,里面到底填了什么废料!这种时刻,就是再好色的男人也该懂得当机立断,尽己所能地弥补些什么吧。可他呢,除了攥着自己两只手不让自己跑之外,竟然什么都不顾了!

虽然后来门外又来了大群记者,敲门围观,她并没有被那个男人占去多少便宜,可短短十多分钟的经历已经足以让她觉得屈辱难堪,简直恨不得将安世臣踢晕了事!

江梓蕙自己不情愿,可安夫人打来的电话,却解了江家上下的燃眉之急。原本即便没有这档子事,江家最近的状况也不容乐观。江氏的资金链出了不小的问题,外面债台高筑,内里已经全部挖空腐烂,少则一月,多则半年,江氏旗下的几家公司肯定要相继倒台,最近两周的股票已经明显出现下滑的趋势。

原本江梓蕙要进军演艺圈,要办公司,甚至想要跟展家、安家套近乎,这些江梓蕙的父亲都是看在眼里,也都默许的。可最后竟然搞了这么一套出来,江父就是再宠这个女儿,眼下也恨不得拿三尺白绫给她挂脖子上吊算了。

安家那边他不是没有寄过希望,只是事情已经走到这步田地,他也是经过风浪的人,明白只有他们江家一头热,这件事是不可能圆满解决的。

所以当安家主动提出联姻,并且提出以几百万人民币和安氏旗下的一家网游公司作为聘礼时,江父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下来,并且叫现今江家的主事人江梓笙去和安家斡旋佘下的问题。

江梓蕙不想嫁也没用,因为这涉及两家的颜面,更波及两家未来的名声以及自己家人的仕途发展,无论是自己的父母,还是几个堂弟,乃至自己的祖父,都不会在这种时刻站出来帮自己说哪怕一句反驳的话。

而安家,更是他们现如今开罪不起的。

无论安世臣有多不成气候,至少安家是个稳妥的大靠山。江梓蕙在婚姻一事上向来看得现实。她眼下嫁的不是安世臣这个人渣,而是安家这棵好乘凉的大树。几番厌恶和纠结之后,她也当着江家众人的面点了头。

为了平息事端,婚礼准备得相当仓促,大概因为安夫人还有点儿自己的小心思在。婚事拖得一长,男方家就要多给东西,不过娶个家道中落、不清不白的戏子,200万的现金已经算是很厚道的价格了。二则,小儿子不成气候,或许就是因为这么多年都没有安定下来的缘故。娶了妻子成了家,过两年再生两个大胖孙子,谁家孩子不是这么一点点拧过来的呢?别的不说,江梓蕙这个丫头心机手腕都是有的,只能盼着这两个孩子好好相处,说不定未来能把世臣教好了也不一定呢要说江梓蕙原本对安家还存着什么不切实际的妄想,嫁过去之后,安家人的态度已经让她清醒了五分。另外五分热切,在她渐渐摸清安家现今的脉络之后,也随之淡了、凉了。经此一劫,安家跟他们江家一样,也是绣花枕头外面光,安老头儿和几个儿女都是走仕途的,为人迂腐又都特别硬骨头,死也不愿意面对家中日渐败落的现实,要不是安夫人一力撑着,又非常具有投资眼光的选择了展锋这个潜力股,恐怕早就被外人看出来了。

新婚刚刚十天,江梓蕙就仿佛看到了未来十几二十年的光景。安家这个冰雪冷窟她不想待,可她又没有更好的去处。毕竟,再冷,也总比早已风雨飘摇的江家强。

第34章 尾声冷暖自知

前后过了二十来天,当乔小桥休养过来的时候,已经是8月底9月初的光景。

剧组后期宣传和一些访谈类节目都是由周子安和另外两位配角完成的,除了跟方航通过一次电话,其他任何公司的事,展锋都不让她沾手。

事发当晚多亏姐妹花机警,不仅给那对狗男女拍了艳照,而且随后紧锁房门,并且很快联系了几家最喜欢炒作这方面话题的八卦媒体。而展锋则在知悉消息之后,第一时间打电话给丽晴酒店的负责人,也就是唐清和的堂兄,唐家的二公子唐清辰。否则那些及时赶到的媒体也没那么好运,能够一蜂窝地涌到17层,更不可能刚把摄像机、照相机、话筒摆好,就来了一个服务生,佯装迷惑不解地过来拿钥匙开门,声称不久前这间客房的客人打电话说不知道怎么了,房门从里面打不开。

正因为唐清辰这关打通了,后续的一系列事宜才能进行得格外顺利。

而在小桥恢复意识之后的十数天里,展锋始终专心在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与安氏的合作案。今年10月,合作案就会进行到二期,展锋已经掌握了双方合作的主动权,届时他有权开口再邀请第三方进来。而这个第三方,他已经选好了合作伙伴,就是此前刚刚帮过他一个大忙的唐家。

这样一来,安家将不再是展氏此次工程的唯一合作伙伴,这对展锋自然是有好处的,多了一个人掏钱不说,又与唐家打通了能够长期合作的关系,并且也借此给安家一个警示。

安夫人知道这个消息的当天,抚着心口险些晕过去。当时正巧家里没别人,只有那对无所事事的新婚夫妇。安、江两家为了避风头,连新婚蜜月都没让小两口去。江梓蕙现在又没了娱乐圈的工作,索性当起了全职太太。每天拿着安家的钱出去挥霍,要不然就是在家里敷面膜、试新衣;最近兴致来了,还学起了古筝和琵琶。

安世臣一边帮母亲揉着胸口,一边撇着嘴骂了句:“真是个白眼狼……”

安夫人一口气没缓过来,一听这话,又是一噎,半晌才狠狠捶了这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一记,恨铁不成钢地把人好一通数落:“你这个混账东西……你以为人家为什么好好地扯了唐家进来,这是故意做给咱们安家看的……要不是你被猪油蒙了心,非要打人家老婆的主意,展家能这么下狠手?”

提起那天的事,安世臣难得地浮起一丝尴尬之色:“妈……事情都过去了,您能不能别总挂在嘴边……”

安世臣伙同江梓蕙算计乔小桥的事,安家其他人不知道,安夫人却从自己儿子嘴里撬出零星实情。可这种事自然不能再往外露。绑架知名女星意图不轨这种事,他们安家可再也禁不起一次折腾了……

想到这儿,安夫人不禁眯起眼睛,看向坐在一边闲闲饮茶的江梓蕙:“梓蕙……”

江梓蕙没搭腔,只是意思意思地掀了掀了眼皮。

安夫人微微一笑,说:“过阵子你还是正常去上班吧。”

江梓蕙饮茶的动作一顿,难以置信地抬眼。

安夫人笑得格外温婉:“反正那公司是你父亲开的,只要你一句话,没人敢多说什么。那些媒体愿意写,就让他们写去,你们做艺人的平时不是还发愁没有炒作的素材嘛……”

江梓蕙气得簌簌发抖,反手把手里的骨瓷茶杯往茶几上一摔:“要去让你儿子先去拍个自15岁起的自传电影,你们自己不要脸,我可没那么下贱……”说完,扭身上了楼。

安世臣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江梓蕙,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妈让你去拍戏也是为了你好!”

回答他的,只是愈发放轻的足音,以及挺得笔直的窈窕背影。江梓蕙一路扶着扶手走上楼梯,眼眶热而酸涩。外人皆道她嫁得好,连她自己嫡亲的堂弟都这么讲,可又有谁知道她现在的难、心里的苦……

有人过得艰辛,也有人过得滋润。这个都市每天都在上演着无数的悲剧、喜剧、闹剧,如果有幸,原本以为注定会走向暗黑的情节,却突然急转而下,走向明亮而绚丽的康庄大道。

养病这段时间,乔小桥就住在展锋在南城的这间公寓,因为展锋最近总把工作带回家里做,所以阿蓝、阿紫出现的时间越来越短。唯一在家帮忙伺候的,就是展家老宅的周嫂,是跟了展妈妈二十多年的一位老人。周嫂煮菜、煲汤都是一绝,尤其得展锋心意的是,从来不乱嚼舌根,而且特别有眼色。做完饭,汤在炉子上煲着,往往周嫂就解开围裙走人了,把培养感情的空间留给他们小两口。

这天早上,展锋刚离开半个多小时,门铃声就响了。

展锋有钥匙,所以即便忘了什么东西,也不可能摁门铃。乔小桥坐在书房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支画笔,刚走到门口,刚把书房的门打开一条缝,就看到周嫂急匆匆地从厨房跑出来,看那神情,好像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乔小桥大概对来人的身份有了猜测。却没有推门出去,而是回到自己最喜欢的那张藤椅上,品着芬芳馥郁的花草茶,右手举着沾上金色颜料的画笔在画布上涂涂抹抹。

展妈妈在周嫂的引领下走到书房门口,推开门,就见早上八九点钟的日头正好。而那个在电视荧幕上千娇百媚的年轻女人,此时穿着一身素白,亚麻质地的白裙子几乎曳地,款式却很简单,影影绰绰地可以窥见膝盖圆润的弧度。

乔小桥侧面对着窗外,一手端着白瓷茶杯,另一手则拿着一支画笔。面前是一张上色到一半的画布,再看她视线所及的不远处,靠近墙角的位置,赫然摆着两盆金色的花朵。

黄金的颜色,绮丽的花朵,花型妖娆,花茎墨绿,竟然是前不久,某位世交老友的女儿特地送到家里的金色曼陀罗!

展夫人一生爱花,自然对金色曼陀罗的花语熟稔于心:我对你永远敬爱,天生的幸运儿,永远的幸福。

这就是展锋对眼前这个丫头的心意吗?不仅希望她永远幸福,并且愿意一生一世对她敬爱有加。要知道,要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肃然起敬,固然是件不太容易的事,尤其是像展锋这样各方面都格外优秀的男人,可要让这样一个人,对一个女人俯首称臣,甘心说爱,更是一件令人几乎难以置信的事。对一个女人有敬,便难以有爱。而对于心爱的女人,男人往往怜爱有加,却极少有人能够懂得合适分寸的尊重。

可这番常人难以企及的情意,展锋已经借这两盆花表达得非常清有展锋这样的男人愿意陪伴左右,有这样一份真挚情怀拱手奉上,若说乔小桥天生幸运、上天眷宠,恐怕没有人会反对。

展夫人静静地在书房门口处站了好一会儿,尽管面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平静,可依旧难掩内心唏嘘。活了大半辈子,展树涛对她也算尊敬有加,宠爱有加,却无法跟自己儿子对乔小桥的这番深情相提并论。

周嫂见房间里两个人一站一坐,都不讲话,也不敢多嘴,带上门就去厨房看汤了。

乔小桥刚为一片花瓣润色,转过脸,仿佛看到一位老朋友一般,偏着头弯唇一笑,扬了扬手里的茶杯:“伯母,新沏的花草茶,里面放了黑糖,要不要来一杯?”

展夫人在一边的木椅上坐下来,接过玲珑精致的白瓷茶杯,静静喝了半盏,才道:“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乔小桥笑着答:“早就好了。不过展锋和我的经纪人都不让我碰工作,公司方面也建议我休假一段时间。不过也休不了几天了。下个礼拜开始唱片签售会,接下来就是一系列宣传唱片的活动。这个月底会接拍一部新片,贺岁档都市轻喜剧,就是今年的收关之作啦!”

大概没想到乔小桥会如此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展妈妈愣了愣,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笑开了些:“你对我倒是很坦诚。”

乔小桥轻轻眨了眨眼睛,一双美目黑白分明,眼神清澈若水,那眼神却并不是一味的温软:“因为我们将来会是一家人啊。我知道伯母现在还不太能接受我,一方面大概是您对我的工作不太满意;另一方面,我觉得是您有一些先入为主的想法。如果您能放下成见,重新认识我,我相信至少您不会太讨厌我。而我现在对您坦诚,就是希望能够让您看到我的诚意;也希望,这是我和您之间,一个好的开端。”展妈妈微微一笑,笑容看不出是喜是怒:“你口才倒是不错。”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又加了句:“这一点倒是和小锋很像。”乔小桥原本也被她之前那句话说得有点儿没底,听清楚了后半句,心中大石落定在地,唇边笑容难以控制得越发甜蜜,多佘的话却说不出来一句。

展妈妈见她脸上露出孩子般的喜悦笑容,难得地没再说什么冷场的话。转过脸,看向两人面前的画布,轻声地道:“没想到,你对绘画也有些见地。”

“我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选修过西洋画课程,纯粹是兴趣,也谈不上技巧见地什么的。”

展母有些惊异:“你在美国读的大学?哪一所?”

乔小桥报了一个名字,是美国一所以大众传媒和表演专业见长的综合性大学,虽然没有哈佛、耶鲁那样大的名气,但也是非常不错的学校。

大概是这个信息实在令人吃惊,展母听完,就陷入深思,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听你说话的口音,不太像是北方人,家是江浙一带的?”乔小桥嫣然一笑,放下手里的画笔,抬起眼,看向展母:“我和伯母的家乡是同一个地方。”

展夫人这次注视了她许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回去过了。”

乔小桥没有半点儿不自在,笑着指了指她手里的茶杯:“伯母没喝出来吗,这种茶就是咱们家乡的特产。b市虽然也有卖名字一样的,却不是这个味儿。”

说着,又往展妈妈的杯中添了些水。

这次,展母慢慢品了一口,抬起眼的时候,眼中第一次真正地透出几许笑意:“年纪大了,味觉也不灵敏了。平常许多东西都有人送,要不就去商场超市里买,总以为无论什么东西,都能买到的。”

“其实也差不了太多,只是知道是从家乡买的,喝时总觉得多了两分味道。”乔小桥神情淡淡的,又含着笑,轻巧地接上去。

展母也笑,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说得是。”

晚上展锋回到家,一边解着领带,另一手就朝坐在书房里坐在藤椅上的女人招手:“过来。”

乔小桥依旧是清早那身衣裳,不过坐姿可就没有在展母面前那么优雅了,两条腿跷在一边藤椅扶手上,裙子向膝盖的位置上翻,露出两条白嫩小腿。手里捧着本新出版的言情小说看得起劲儿,压根儿眼都不屑抬一下:“怎么不是你过来?”

展锋解掉领带,衬衫整个扯开,西裤和鞋袜通通脱掉,眯着眼往这边走来:“我过来,可就没那么好打发了啊。”

乔小桥这次稍稍抬了抬眼皮,非常利落地接了一句:“今天下午你堂弟才来过,说我后腰的伤口结痂刚脱一半,不想留疤,就要避免激烈运动,扯动伤口。”

展锋走到跟前,伸手从她手里抽出书,随意瞟了眼书封,就见封面上一片粉色花树,下角大概是作者名,雪什么……没听说过,眉都没皱一下,展锋手往后一攘,书直接朝后飞去,“嘭”一声落在胡桃色的木地板上。

乔小桥不乐意了,仰起头来狠狠瞪他:“我今天新买的书……”展锋无所谓地把她从藤椅上挖起来,抱在怀里,径直往卧室的方向走:“好看吗?”

乔小桥点了点头,顺手揽住他的脖子:“好看啊,不好看我买来做什么?”

展锋漫不经心地点点头:“明天一早把书名发给小李,让他再买十本不就好了。”

乔小桥刚要瞪他,就听展锋又道:“你不说好看嘛,多买几本,当支持那个作者。”

把人放在床上,展锋起身去拉窗帘,回过神,干脆利落地甩掉身上最后一件赘物,一双眼幽暗幽暗的,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

乔小桥被他看得心里打鼓,从床上坐起来就往外跑。

展锋在她前面把门撞上,抱着人重新回到床上,一边在她的脸频脖颈洒下几个亲吻,一边状似毫不在意地问:“今天上午,我妈来了?”乔小桥原本想骂他“白日宣淫”,一面又被他的提问扰乱了思绪,只能一手挡着他四处作乱的唇,皱着眉心说:“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做什么……”

展锋见她面色不虞,跟自己之前了解的情况好似有些出入,便停下亲吻的动作,一只手臂撑在她头侧,双目紧锁住她的目光,问:“谈得不愉快吗?”

乔小桥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沉默地垂着眼皮,过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格外认真地看他,说:“展锋,我有事要跟你商量。”

“你说。”

“给我两年时间。两年后,无论我事业发展到何种程度,比现在更好也好,远不如现在也罢,我会直接对外宣布正式退出娱乐圈。到时,我就是你一个人的乔小桥。”

展锋定定地看着她许久,她眉目明艳,却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毅然和自信,她唇色嫣然,嘴角轻抿的弧度却最是坚持不移。

从他第一次注意到她,到今时今日,已经整整一年。在这一年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关注她、欣赏她,为她怦然心动、为她抚掌大笑、为她感到心软心疼。后来,她在那种情况下答应跟他交往,他为她的不留情面生气挫败,也为她不经意流露的自信和风情着迷欢喜;他会在她眉眼生动、主动亲近的时候难以自持,也会在她倔强不言、抿唇落泪的时候心尖一痛。

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如何谈恋爱的,也不知道其他男人,是否会因为这些细碎不可言的小事,而认真爱上一个女人。只是越深地认识她,就越觉得心动,越多地了解她,就越发为她感到心疼。他尊重她对工作的热忱和认真,也欣赏她的骄傲自信和洒脱不羁,更喜欢她只在他面前才会展现的温温乖巧甚至是脆弱可怜。他爱上的就是这样一个乔小桥,所以她和他都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他不可能对她说“不”。

所以他只是静静地望着她,望着她唇角愈加明媚的笑,望着她眼底一点点彰显出来的依恋和爱慕,沉声应了一个“好”字。

乔小桥闻言,一双大眼渐渐弯成两朵月牙,主动送上轻吻,摩挲着他温软微热的唇,轻轻地说:“展锋,你也是我心里的金色曼陀罗。”

展锋听了,没有更多言语,只是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吻得更加灼热。

这个都市里,有人欢喜,有人忧愁,有人如江梓蕙那般作茧自缚、自食恶果,最后和安世臣那样的男人捆绑着过一辈子;也有人如蒋思琪那般一步走错,却好在无人戳穿,纵然生活安逸一生无忧,却终究要为心底的那抹黑暗终身不安、惊惶度日;却也有人如乔小桥和展锋这般,懂得适时放下、转身,也知晓何时应该迎面赶上,牵起站在自己对面那人的手。

人生是一条看似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长路。美满有时,残缺也有时,没有人会知道下一步走下去,会出现什么转机或变数,能做的,只是抓紧眼前人,不问前方是劫是缘,平和却坚定地走下去而已。

第35章 番外一蚊子血还是朱砂痣

彼时,乔小桥的演艺事业已经再攀高峰,与当红一线小生梁辰的二度合作,不仅为赶在暑期档上映的悬疑大片赚足话题,更将两人各自的演艺之路推向又一个高潮。紧随其后便是多家厂商的广告片约,且其中足有六成点名要她和梁辰一起出镜。展锋对此倒显得颇为淡定。b市某着名商业杂志访谈时,主持人似有若无地提及此事,展锋大度笑着回应:“我与小桥认识之初,她就坦言最喜欢我这种成熟型的男人。私底下我们和梁先生关系不错,都把他当弟弟看待……”

事后,小桥一手捧冰激凌盒另一手高举杂志,字字句句慢慢念完上面展锋的对答,先是轻笑出声,随即越想越好笑,仰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

展锋解下领带从卫生间走出,纯黑色衬衫大敞,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很好笑?”

乔小桥笑得上气不fe下气:“我和你认识之初就说我最喜欢你这款男人?哈哈哈哈……”

展锋脸色微黑,不过口吻温柔依旧:“你不喜欢我,还能喜欢谁?”这句问话颇有几分威逼利诱的成分,可惜乔小桥笑得太沉醉,平日里敏锐的神经雷达此刻全部罢工,愣是一点都没听出来。展锋见自己都这样问了,她还躺在沙发上笑得停不下来,脸上的笑容便多了三分恼羞成怒的味道,不由凑上前单腿跪在沙发边缘,一手撑着沙发背,居高临下地问:“有这么好笑?”

适逢周五晚,乔小桥一张素颜,不管不顾仰面大笑,原本齐耳的俏丽短发已经长齐到肩膀,乌黑的发梢随着动作轻轻撩着肩颈处的肌肤,她身上那件衣服本就宽大,领口一歪能挂到一侧肩头,这样全然不顾形象地仰倒在那,一边白润香肩微露,隐约可以窥见胸脯的美好轮廓。展锋这样看着,原本心头涌起的八分怒气消弭一大半,却又转为另一种灼烧人心的火,索性把小桥手里的冰碗一拿,俯身便亲了上去。

笑声戛然而止,乔小桥呆了片刻,便顺从地闭上眼,只是唇角的弯弯笑意始终不曾褪去。

一吻结束,连展锋都觉有些气喘,乔小桥才得了个空隙呼吸,抬眼一看对方脸上隐忍的神色,一转脸,又笑了开去。

展锋又气又笑,自己都不知道该做哪种表情合适,面上又觉下不来台,只能不管不顾又亲过去。偏这一次乔小桥又不顺从了,脖子一歪,一扭身,眼看就打算从展锋眼皮子底下逃开去,这还能忍?展锋胳膊一捞就把人又拐了回来,霸在怀抱里,额头抵住她的:“先把话说清楚再走。乔小桥从前多数时候都是大而化之的性格,可自从跟了展锋,也秉承了老祖宗所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优良传统,与人交谈尤其谈判的时候,总能在关键时刻发挥展锋的奸商本色,有时就是对着展锋本人也不例外。这不,眼瞧着展锋脸色越来越难看,她也不收敛,笑吟吟一抬下颏,莹莹大眼里狡黠的光芒一闪而过:“你想听什么?”

展锋怎么会不知道怀里的人从里到外愈发往某种红皮毛大尾巴的狡猾小动物靠拢了,可每每瞧着她在自己面前恃宠而骄又自作聪明的小样子,心里最柔软的地方早已软化得一塌糊涂,即便明知道她心里打得什么主意,多数时候也不忍心戳穿她的那些阴谋诡计。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身为男人平生最在意的事无非两件:面子和女人。面子这种东西,说起来轻松,实则不容易保全,金钱、名誉、地位,说穿了,男人想要有面子,那是要靠金山银山以及多少人的功业堆砌而成的,自古至今皆是如此。而女人嘛,则要简单得多。自己看上眼的女人,尤其是自己掏心掏肺去宠和爱的女人,是绝对不能容忍别人染指一根手指头的,尤其像展锋这般占有欲强又有点洁癖的人,哪怕有人动念头肖想一二,都会觉得难以忍受。

故而乔小桥平日里的得意伎俩,此时此刻打的如意小算盘,是注定要落空的。

乔小桥说出这句话之后,看着展锋唇边笑意不减,眼睛里的神色却一点点地沉下去,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可这种不妙的预感还未来得及多做验证,她整个人已经被展锋打横抱了起来。从沙发到床的距离往常足有二十几步远,可此时被人抱在怀里,却不过眨眼工夫,就回归了温暖的床铺。

卧室里刚换的床单是展锋一向习惯的黑色,乔小桥一袭樱粉色的柔软睡袍,领口大敞,乌发柔顺,愈发衬得她肤色如玉,眼波盈盈。樱粉色布料娇嫩非常,带着微微褶皱,穿在身上最是妥帖,却也非常挑人。当时展皓的工作室设计出来这件晨缕时,设计师在用料上斟酌的时间最久。最后还是选定了现有真丝面料中最柔软也最为娇贵的一款,因为料子软薄娇嫩,带些微褶皱,价格却分外高昂,所以只在店铺里摆了一周做预售,生产出来的几十件基本都内销了。乔小桥当时只试了一件,就一口气拿下了二十件。其中五件给李韵韵拿了过去,剩下的都私藏在自己的衣柜里。

乔小桥躺在床上,转过脸蹭了蹭沁着淡淡药香的枕面,刚要开口,就听“刺啦”一声稀松脆响,乔小桥只觉胸口一凉,再一低头,就见自己最爱的也是唯一一条樱粉色晨缕已经撕裂成两半,一半尚且勉强挂在自己身上,另一半正被展锋攥在手里。乔小桥只觉得眼前一黑,再开口说话时,向来骄横的气焰都不觉弱了几分:“你……你怎么撕我衣服?”

“又不是没撕过……”展锋俯下身,耐心细致地把她身上残留的衣物通通褪下,腰带一解,全身衣物飞快脱掉,整个人转眼间便覆了上去。乔小桥抬起两手捂住眼:“你不要脸!”

展锋笑着攥住她两只手:“你这演戏还演上瘾了?”

前不久上映的乔小桥和梁辰主演的都市爱情悬疑大剧,116分钟的片子展锋可说是眼都不眨从头看到尾,凭着这人过目不忘的本事,需要用的时候自然对其中桥段信手拈来。要知道两人在一起这么长时间,除了初夜那次,乔小桥鲜少对着展锋骂这类词汇,在情事方面也向来火辣主动。而在那部电影中,乔小桥饰演的女一号性格内向,与男主相处时既神秘又羞涩,在与男主第一次亲热时就曾这样说过对方。故而这样展锋这样说她也不是没有道理。

乔小桥一看他绕来绕去说的还是梁辰,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禁挑起眉毛说:“你不是说,你和我平日里都把梁辰当弟弟吗?怎么这会儿又介意上了……”

展锋心头憋着一股子邪火,一面俯下身去亲吻她的脸颊、嘴唇、脖颈,一面一字一句地说:“我该不该介意,你心里知道。”

展锋说这话的原意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味在。如果乔小桥当真跟那个梁辰有点什么,那他展锋不仅会介意,而且会毫不介意地用自己的手段毁掉那个演艺事业蒸蒸日上的年轻人;可如果乔小桥跟他只是做戏,并无真情,那展锋的所谓“介意”不过是一句戏言罢了。哪怕什么都没有,他偏就愿意吃这个飞醋又如何?

乔小桥听了这句话,却没有展锋意料之中的怒火,反而主动揽上展锋的脖子,一边拱起身子任人轻薄。

展锋讶异地停住动作,看向她的双眼。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昏黄晦暗的光线里,展锋英俊的眉眼愈发透出一股子势在必得的霸道,从前飞扬的眉多了几分内敛的味道,深邃的眼眸则愈显沉静,比之一年多前两人刚刚认识那时,更多了三分对人事的笃定和自持。相比女人,岁月对男人总是格外宽厚,他的脸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时间留下的痕迹。

令展锋感到讶异的事,对乔小桥而言却再简单不过。清者自清,她和梁辰本就没有什么,而展锋看似蛮不讲理地想要“介意”、“吃醋”,无非是因为他对乔小桥足够在乎。想通了这一点,有哪个女人会不打从心底里感到高兴呢?乔小桥抚着展锋的眉眼,嘴角噙起一抹笑:“我们认识多久了?”

展锋愣了片刻,堪比计算机的大脑随即得出一个精准的数字:“一年六个月零七天。”

乔小桥看着他的眼镜,又仿佛在望着很遥远的地方,手指轻轻描摹着他的眉毛,慢慢地说:“好像也不短了。当初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是真的以为我和你不过是做戏而已。”

展锋知道乔小桥偶尔会有像现在这样的感性时刻,想了想才道:“怎么开始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在我身边,以后也会是我展锋的妻子。”见乔小桥蹙着眉间,展锋又加了句:“多少一开始真诚相待的情侣,结局也不过是彼此演戏,貌合神离;哪怕你一开始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做戏,可至少我对你是假戏真做了,这还不够吗?”乔小桥看着展锋微微拧着眉,有些困惑的模样,不禁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点感慨罢了。”

展锋低下头要吻,身下的人却微一偏头,很快又转过脸,一双大眼熠熠生辉看着他:“那个姓楚的女孩,看着不错。”

展锋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抹有些玩味的笑:“你这算是吃醋?”那个助理今天早晨刚被他辞退了,不过这件事,或许他没必要这么早让怀里这个丫头知道。

乔小桥一摆首,一昂头,唇角含着俏皮的笑:“没。我只是想起一句话。”“什么?”

“就是那什么……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成了墙上一抹蚊子血,白玫瑰反倒成了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

“打住!”展锋几乎哭笑不得了,捏了一把乔小桥的脸颊,神情几乎有点恶狠狠的:“这些天你闲着在家,别的没干,就读这种乱七八糟的书了?”

“什么乱七八糟,人家这是经典名着……”乔小桥被他捏着脸颊,有点口齿不清地嘀咕。

“再经典的名着,也不可能一句话概括了所有人的生活。”展锋有点无奈:“我从前怎么没觉得你这么患得患失,连什么红玫瑰和白玫瑰的都整出来了……”

乔小桥还要争辩,突然就觉胸口敏感的位置微微一凉,展锋的唇舌已经开始在那儿轻轻采撷着。乔小桥难以自控地溢出一声轻哼,不满地抱怨道:“你又用这招……”

展锋头都懒得抬:“你见过哪个男人对墙上蚊子血这么热衷的?”轻飘飘一句反问,却是一贯展锋的风格,四两拨千斤,逗得乔小桥“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也是,如果是展锋,家里墙上多了一抹蚊子血,他肯定二话不说找人把墙壁重新粉刷一遍。

吻越来越热,两人的躯体越缠越紧,展锋一个猛力顶到某个地方,换来乔小桥含糊的娇嗔抱怨,伸出双臂想要爱人的拥抱。展锋大方地俯低身体,将人整个搂抱在怀里。一边有韵律地动着,展锋气定神闲,谆谆教诲:“乔小桥同学,知道自己今天错在哪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