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是这样，仿佛字典里从没有过“沮丧”两个字，又或者任何与此有关的情绪都在下一秒化成更多的努力。
元东升心里有些软乎，不知不觉放轻了声音：“要我过来给你送吃的吗？”
顾若河拒绝了。
若说想不想见面那当然是想的，但一则试镜的结果还没出来，二则这人连着被她折腾了好几天，道歉感觉太过客气，至少休息的时间要留给他。
一直到挂电话两人都没提白天试镜的事。
顾若河想，他如果想知道他当然有各种各样的办法去知道，她不想抱怨工作上的事，只想跟他讲好消息。
元东升想，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只是她多半只愿意有好消息的时候再说。
顾若河跑完步回宿舍的时候，阿姨将送餐员刚送来不久的外卖盒子递给她，是她这几天已经被某人投喂成习惯的那一家。
顾若河傻笑着抱着外卖回房间，感觉自己飘飘然都快升天了。
第二天早上十点，《斩夜》剧组打电话过来。
顾若河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许方宁亲自打这个电话，吓得手忙脚乱差点把手机给扔床底下去，一边听电话里许方宁还是那不冷不热的语气道：“三天过后来风沿签合同吧。”
顾若河傻傻“啊”了一声。
许方宁有些不耐烦重复一次。
顾若河脱口道：“可是我昨天表现很差啊，还以为许导您看不上我。”
许方宁感觉很不可思议：“谁说你表现很差了？”
“呃…”顾若河小心翼翼道，“感觉您昨天一直都对我不太满意的样子…”
“…”许方宁回忆自己昨天的台词表情，难道他不是…在竭力掩盖对她的喜爱之情好在其他几个大佬面前装作很平淡一点也没有偏心她？轻咳一声，他道，“我这样都算对你不满意，那你们唐导以前对你不满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还没来得及回忆就情不自禁打个寒噤，顾若河脱口道：“这么一想我也觉得许导您对我特别满意了！”
许方宁：“…”
顾若河：“…”怎么办，好不要脸，好羞愧，好想钻到床底下去…
然而这种关键时刻，再想打个十八层地府那么深的地洞钻进去之前她也不得不强撑着脸皮再确认一次这电话的中心思想：“所以我得到《斩夜》女主角贺修筠这个角色了？”
电话那头许方宁似乎在笑：“没错，你得到这个没有女主角的戏里的女主角角色了。”
许方宁话里无疑是拎得很明白的，她这个“女主角”也就是名义上的而已。
但那又怎么样呢。
顾若河一瞬间只想扔掉电话放声尖叫。
她自己赢来的。
她人生第一个各种意义上的女！主！角！
上卷 chapter67 戏精
顾若河从在床上滚来滚去的狂喜中回过神来以后立刻给元旭日打电话，不想打了三次竟然都在通话中，她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忍不住立刻就想要让元东升知道这消息的冲动，发了个“我通过试镜了，求祝贺”的短讯给他，指望他中途累了休息的时候能看到。
想了想，她又给元嫣发了个短信。
又想了想，她又给唐朝卓原几人挨着发了短信。
再想了想，她又给夏若宽发了短信。
再再想了想，她终于下定决心拨出一个并不在她手机通讯里、却令她烂熟于胸的号码出去。
铃声响了三声以后电话被接通。
“喂，河儿。”
电话的那一头叫她的名字那样熟稔的人，是霍江华。
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她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干的原因，只感觉自己连声音都是干巴巴的：“那个…我、我得到前几天说过那部戏的女主角了。”
前几天绝地逃亡女英雄的新闻出来以后，霍江华也曾经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接，但事后有发短信跟他说那只是一场特殊的试镜以及炒作，让他不必担心——元旭日提供的思路，倒是给了她很好的借口。
而她今天一反常态的主动打电话给他是因为——
“你以前说，我不适合走这条路，让我趁早死心放弃。”顾若河嗓音持续发干，“但是我这次得到这个角色，没有靠任何人帮我，也没有像之前《夜愿》那个角色反反复复关注了好几年，这次是导演主动找上我的，他看上我这个人还有我的表演，所以不久之后我就要演我人生的第一个女主角了。”
她慢慢道：“我打电话，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
你会为我高兴吗？
你现在可以稍微有一点点的认同我了吗？
你可以觉得当初我的决定并不是错的了吗？
…他不会的。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她痴心的妄想，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不会认同，更不会为之高兴，而她与其说是想要取得他的认同，不如说她只是想要一次又一次的证明自己、坚定自己的内心。
而电话那头的这个人就是她内心当中与坚定相对的另一头上最重的砝码，如果不想办法去减轻他的重量，她总害怕他会在任何时候跳出来动摇自己。
但他却说出完全让她意外的话来。
他道：“你也许不知道，从小到大但凡你想做的，你总是会拼了命的努力，而你也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所以我很早就知道了，再不适合你的路，迟早你也会让自己适应的。”他轻声叹道，“我当时说那样的话，只是不想见你受苦。”
“我没有受苦，我觉得自己过得特别好。”顾若河听他短短几句话，嘴唇咬得都快渗出血来，尖刻的话不知怎么就脱口而出，“或者你就是见不得我又变得好起来。”
电话那头长长的静默，而后是霍江华无奈的长长地叹息：“我们要一直这样说话吗？以后也一直这样？”
“要不然难道你要我相信你心里是真的还希望我好吗？”又是一句脱口而出的难听的话。
明明是这样高兴的时刻。
明明是怀着一种献宝的炫耀的心思打的这个电话。
却终究不知怎么就冲口说出了埋在心底的阴暗的大实话。
眼泪也随着这句质问夺眶而出。
又是长久的沉默。
顾若河心里微弱的希望终究被这沉默一点点绞得粉碎。
那人道：“我说是，你信吗？”
她…不信。
也许她本来还有一点想要相信的，却再一次败在了他犹豫的那对于他只有几秒对于她却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的时间里。
她在这不信中挂掉了电话，一时只觉自己这件事做的如此荒谬而多余。
她这是在跟谁献宝与炫耀呢？她又指望从对方那里得到怎样的回答？是冰冷的讽刺是怨恨的责骂还是高兴的赞赏？她能够承受得起哪一种？分明…哪一种她都不敢听、不敢信！
她有些怔怔想道，自己假装又努力又正直，恨不能像人民币一样讨每个人的喜欢，但事实上的她却卑劣无比，与过往十八年关系最亲近的人形同陌路互相伤害，对而今关系亲近者如元东升、元嫣、元旭日、唐朝这些人满口谎言，如果有一天这些本来就很亲密的人都凑到了一起，把她说过的那些拙劣的谎话挨着对照一遍，大概就能发现她的真面目了，那时他们还会像前几天那样一旦她遇到事情就第一时间打电话关心她吗？那时她再有了开心的事情还会像刚才这样想也不想就挨个发信息告诉他们吗？
但是…
手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她看着来电显示冷静地摁下通话键。
“许大导演果然是很喜欢你啊。”元旭日带笑的声音清晰传过来，“亲自打这个电话也就罢了，居然还先打给你这才打给我象征性说了一声。他这么看重你，我不跟他讨点好处都说不过去。”
他声音总是这样有活力，顾若河听在耳里，刚才还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的行为而沉到谷底的心情便也稍稍跟着放轻松一些，也笑着道：“你讨什么好处了？会不会有点过分了？是我们应该感谢许导呢，也不好让他感觉我们太无耻吧。”
“我当然知道分寸了，我接了他的电话，听完试镜的结果之后就先给他道歉。”元旭日笑道，“我说前两天咱们借着剧组试镜的事打了个擦边球事先也没征求他同意，希望他原谅。又说你那天确实遇到一点不好的事，但你一个新人，上次本来已经躺枪过一次了，也不好次次都出些博人眼球的新闻让人觉得你以后就是个‘炒星’出道，所以才借了试镜的势头。许导倒也是个明白人，听了我一番话不但同意咱们借用试镜这一说，还另外给了我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说白了剧组也要宣传，这种双赢的事他当然不会拒绝咱们。”
“另一个好处是什么？”顾若河有些好奇。
“你试镜的时候他们有录影，你注意到了吗？”元旭日问。
顾若河仔细回想了一下，当时演艺厅里确实有很完整的一套设备，至于是不是正在使用当中，那她就真的没注意过了。
“反正他说等到三天以后正式签了合同，到时候他可以把你第三场戏的视频剪辑出来给咱们用。”元旭日十分好心情道，“第三场戏不就是那场打戏吗？你真有那么厉害？我听他说到这段简直都掩盖不了那个满意劲儿。”
试镜之前元旭日并没有看过顾若河的那场打戏。事实上他们两人在各自的专业上倒是默认了互相尊重，顾若河不会质疑元旭日跟别人谈她工作以及宣传炒作的这部分，元旭日也不会担心顾若河有没有好好准备、能不能拿下那些工作，甚至于元旭日自觉自己是个怜香惜玉的，生怕见她工作的状态以后反倒可怜她辛苦，索性全然的放养了。
两人没有刻意规范过这一块，却不得不说相当巧的找到了最适合自己与对方的工作模式。
短暂惊愕过后顾若河自然也十分高兴：“许导太够意思了，我还是要加倍努力才行，至少要争取进组以后第一次跟‘我爹’对戏不再被他碾成渣渣。”
挂掉电话以后，她心情已经再一次振奋过来。
深吸一口气，她想，就算霍江华内心始终还是责怪她，就算有一天她的那些随口而出的自己都记不清的乱七八糟的谎言真的都被通通拆穿了，就算刚才还一心为她考虑的元旭日以及更多人反过头来骂她，她也是要继续像这样走下去的，她只会更好的。
在成为艺人的这条路上。
隔天最早在网上发布了顾若河照片的《婴灵》剧组的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又在自己博客下更新了一条状态，或者说是更新了一篇文笔措辞都还不错的小故事：某一个新人演员非常想要获得许方宁大导演新剧《斩夜》其中一个角色的试镜机会，某天得知许导本人就在她正拍的戏的隔壁剧组现场，她于是想出了一个别具一格的“试镜”方法——直接杀到许导面前真人真功夫上。而这个举动果然也引起了许导注意，而后许导为她重新安排了一场试镜，新人倒也没辜负她自己给自己安排的那么大一出戏，顺利得到了剧里的角色。
完整的版本是许导后来跟邱导聊天时提到的，他作为剧组工作人员听到了事情经过，又想到最早这事被炒起来就是因为他发布的照片，所以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把事件原原本本都写上来。
这位至今不知道真实姓名与剧组里具体职位担当的博主语气尚算客观，就是很平淡讲述了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带褒义或者贬义的感情倾向的用词出现。但他博客下蹲守的人虽说已经没有前几天热门时候那样多，可世界上尤其是网上总是不缺四处闲逛的无聊人士，这篇博文很快就被各方转载，那个前几天热点爆发的时候就信誓旦旦称呼顾若河为戏精的博主也跳出来了，洋洋洒洒又写了一大篇分析文落实“戏精”两个字。
一时众说纷纭，说好说坏的都有，甚至还有不少号称是路演群演的跳出来声称自己下次也要用这一招或者引申看看还能不能想出什么新的招式，如果真的有用的话到时候再来反馈。
更多人是好奇这位不走寻常路的新人试镜的究竟是剧里的哪个角色。
而后新人的经纪人、亦同时担当歌王李嘉言经纪人的Sun就认证了顾若河即将出演许导新剧《斩夜》这一消息，他倒没就戏精、试镜这些传的沸沸扬扬的关键词多说过什么，只轻描淡写提了顾若河最终将会在《斩夜》之中出演的角色：女主角贺修筠。
这消息立刻又把这个本来过气的八卦新闻推上了新高度。
行内的就分析这几年带歌手基本上已经能与金牌两个字挂钩的Sun怎么会突然开始带演员了，还是个纯新人演员。
业余的就分析顾若河明明有歌王的经纪人给她当经纪人还要靠那种方式去争取试镜机会？这不是哄鬼呢。一时各种阴谋论漫网飞舞。
关注“女主角”三个字的就纷纷感慨这年头女主角也够随便的了这样都能混上个女主角，甚至还有的连许方宁都给酸上了，说他一个堂堂大导演这种方式选女主角，大概是新剧还没开拍就已经穷的揭不开锅说不定整部剧演员公布出来就没几个是大众认识的。
而那群不知道是粉还是黑的群演又跳了出来，宣称有朝一日如果他们也能混上个主角一定回过头来敬顾若河一杯谢师茶。
形同于欢度春节一样的气氛。
上卷 chapter68 同台
又过了两天，热热闹闹的民众们当中的一大半就被两条最新发布出来的消息给打了脸。
第一条是经纪人Sun继那天那条简短的消息过后又默不作声发布了一个只有短短两分钟多一点的视频，说明也只有简短的两个字：试镜。
视频的内容则是一个人与一段武打动作。
很多人都见过几天之前《婴灵》剧组现场拍下来的顾若河与那几个至今不知道身份疑似顾若河自己请的群演的打斗的照片，但那毕竟只是照片而已，大多又影像模糊，跟一段近距离拍摄的高清视频相比差距还是很大的。
这段高清的视频里，从头到尾主角都只有顾若河一个，穿着武侠剧里女主一贯的标配——白色长裙，好吧看了几秒钟会发现那是长裤，表演了一段武侠剧里的女主角标配动作——飘飘若仙的身法与轻盈飘逸的掌法。
乍看好官方啊。
大概这个视频跟武侠剧标配唯一的差别在于：标配里的女主身法是威亚吊出来的，打斗是武替替出来的，动作是武指教出来的，效果是后期做出来的。而这个除了顾若河自己出招以及呼吸的声音以外连配乐都没搞一个的粗糙的视频里，所有呈现在人眼前的效果都是顾若河一招一式实打出来的。
还有一个差别就是视频里没有标配里面的飞来飞去踏雪无痕，但是这个差别完全由顾若河动作够轻够美给弥补上了。
视频发布没多久，就有不少号称专家的给出了视频绝不是合成、剪辑的结论。
于是假仙女变成了真仙女。
吃瓜群众们一下子又沸腾了。
一时之间真仙女颜粉与身手粉激增，轰轰烈烈盖过了前几天的各种阴谋论与酸唧唧的言论，叫嚣着就算为了仙女的颜值与身手也要从现在就开始关注新剧拍摄进度不追到完结誓不罢休！
于是会打架算什么她是演员又不是打手重要的难道不是会演戏吗以及穷酸剧组路人演员的言论又出来了。
于是第二条重磅消息也在这时很及时的发布出来了。
新剧《斩夜》官方平台公布了演员阵容：
当红偶像明星厉秋昀饰演男一号卫飞卿。
粉丝群没有厉秋昀庞大但公认的年轻演员当中的演技担当陆城饰演并列男主角段须眉。
顾若河饰演女一号贺修筠。
赵麒灵饰演男二号卫雪卿。
歌手转型同样拥有庞大粉丝团的当红女星简一心饰演女二号煜华。
林熙饰演男三号谢郁。
影帝施翔饰演贺春秋。
双料视后方明薇饰演卫君歆。
这张演员阵容的单子被从头撸到尾又从尾巴尖尖再次看到最上头，吃瓜群众们终于确认：从主演到配角的目前已公布的十几个演员名单当中，除了饰演女主角的顾若河，其中竟然再没有一个是新人——这个新是指观众脸熟程度的那个新。
更别提施翔、方明薇这样的资深演员各个都在里面演配角，而施翔在这之前的上一部作品还是三年前了，他在那部电影里同样并非主角，但那年底的电影颁奖礼上他却斩获了最佳男配角。
二十年的戏龄，很年轻时候就拿到过影帝的奖杯，施翔当然不会再看重最佳男配的光环，他的影迷也不会特别看重，但这无疑更加展现他的演技与态度——他如今就是只凭自己的喜好在接片了，这个是不是他影迷的都知道。
是以这名单一出来，之前叫嚣着《斩夜》剧组穷酸、剧情伪劣的都不动声色的哑火了。
让施翔与方明薇心甘情愿作配、厉秋昀这种自带投资进组的当主角的剧组跟穷酸能扯上半毛钱关系？
施翔时隔三年后再度出演还是小银幕作品，没正式开播之前谁敢随随便便评价一句剧情差？
许方宁本人则转载了Sun发布的那个视频，评论同样很简单：打戏很不错，演技日后见分晓。
这就是明显力挺的姿态了，大有“不服我们走着瞧”的意思。
一时顾若河那些半路出家的颜粉和身手粉们腰杆子都挺得比前几天直多了。
而等到一轮热点轮下来，众人才发现《斩夜》甚至都还没开拍就已经火火红红了一把，恐怕笑得最起劲的要数剧组后面的投资人以及公关团队了。
哦，还有顾·新人·小仙女·若河以及她的经纪人Sun。
但其实顾小仙女并没有像群众们以为的那样躲在各种热点网页后头笑得嘴都合不拢。
她实在是没这个时间。
先是与剧组那边签约，确定一个月后正式开机、取景和拍摄地则是因为武侠背景而要飞往各种山区景区、不可能再在影视城从头呆到尾以后，她转头就与唐朝卓原几人重新协商了《夜愿》配乐制作时间的调整，唐朝那边倒是也顺带捎给她两条消息：第一是《夜愿》不出意外应该会在二十天之内杀青，第二则是杀青宴唐导明确说了要她到时候过去参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