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被纪燃一瞪就不敢吱声的胆小鬼呀，事到临头却比谁都勇敢。
“你现在用的这个身子，是我刚组装的。”凌湮抱着它说，“编号是Q-1374，大概算是你的兄弟吧。”
“原来是74君吗？”小Q闷声说，“那确实是在下同厂所出呢。当年冈瑟大人亲手制作了一共7台迷你人工智能，分别负责科研、保育、护卫、驾驶等各方面事务。在下负责科研，74君的专长是护卫。”
说着，它摸了摸自己的小身子：“所以，在下现在用的是74君的身体吗？真是有点……不好意思呢。”
然而凌湮的关注重点不在这里。
她敏锐地抓住了小Q话里的关键词：“冈瑟？你是说Q-1374也是冈瑟先生制造的吗？”
小Q懵懂地点点头：“是啊，在下因为科研需要，所以一直被大人带在身边。其他同胞则被大人赠予友人作伴——说起来，74君的战斗技能应该非常拔群呢……”
“我就猜到你在这里！”突然男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穆九歌换上了一身橙色的维修工作服，扶着门框冲进来半个身子，手里还捏着个太空杯叼着吸管：“我就说嘛！一大清早的，听说燃殿没在舰桥，我就琢磨着还能上哪儿去。啧啧，那句老话怎么说的——从此君王不早朝？”
纪燃随手一个笔刀飞过去，堪堪扎进穆九歌脸边的墙壁。
他顿时嗷嗷叫着，跳进室内来。
凌湮满脸黑线，看着满脸捉奸得逞的穆九歌，又想起前一日他打击报复的假传消息，害得整个星焱号的人都以为自己是纪燃的未婚妻。
“中尉，我再最后重申一次，我与少校之间一清二白，没半点私人关系。如果你再造谣诽谤，可不要怪我以下犯上了。”
说起来，她在联邦不过是下士，穆九歌可是中尉，这差的级别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穆九歌一见小姑娘当真恼了，顿时摆手解释：“我只是开燃燃的玩笑，小美人你可千万不要生我气。”
正说着，他忽然看见从凌湮背后探出头来的笑Q，眼睛一亮：“哟，这不是1374吗？燃燃，你终于想开了？把它重新组装——”
“走吧，”纪燃忽然上前，一把搂住穆九歌的脖子，“饿死了，吃饭。”
穆九歌不情不愿地回头看小Q：“这挺好的，多了一员战将。”
“先生，在下是Q-1373，不是74君。”
背对着众人的纪燃一闭眼，改天，他一定要把这话痨机器人的程序给改了！
穆九歌眼睛一亮：“哎？等等，那你的身体……”
小Q一老本实地说：“身体是借用了74君的，在下惶恐。”
穆九歌摸着下巴，问纪燃：“你居然舍得把1374的身体让给别的人工智能？”
“……”纪燃冷眼盯他。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程序能让话痨人类闭嘴？
穆九歌笑眯眯地对小Q说：“你是小美人的人工智能吧，好好爱惜1374的身子。你这绝对是沾了主人的光，不然燃燃哪里能舍得啊~”
小Q说：“凌不是在下的主人，在下的主人是——”
纪燃清咳。
小Q乖觉地捂住嘴巴。
“你带凌湮去餐厅，”纪燃说，“我一会就来。”
“咦？我吗？”穆九歌纳闷，之前不是一副藏着掖着不让他靠近小美人的架势，现在居然舍得让他单独带人走？
纪燃温和地说：“管好你的嘴，如果不想被丢出星焱号。”
穆九歌翻了个白眼，向凌湮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来吧，小美人，我领你去餐厅。虽然星焱号的伙食并不值得期待。”
凌湮沉默地站起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少校，你和冈瑟先生也是挚友吗？”
纪燃背对着她：“不熟，同校之谊。”
“同校之谊，会把精心制作的人工智能赠予给你？”
“鲜花赠美人。”宝剑配英雄。
凌湮知道从他身上问不出什么了，目光中都是失落，转过身离开了。
穆九歌跟在她身后，临行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纪燃的背影，这一次这个不正经的男人眼里没有半点戏谑。纪燃在隐瞒什么，他也猜得七七八八了。
转过头，穆九歌热情地说：“来来来，我给你带路。”
……
医疗室里只剩下昏睡的遥步，小Q和纪燃。
小Q对着手指，轻声说：“……主人。”
纪燃沉默了片刻，终于“嗯”了一声。
小Q喜出望外：“在下就知道不可能认错的！就算烧成灰基因也不会变！”
“……”怎么改程序来着？
见主人又不说话了，小Q小心地绕到他面前，仰头看向他：“主人，你转职做演员了吗？”演技似乎比从前更好了……呢。
可是，主人眼底的是忧伤吗？
小Q踟蹰地问：“可是凌她真的很期待你承认自己就是成烬呢。”它喊出主人的那一秒，身边的人类少女的各项生理指标全部剧烈波动。凌她，很期待啊。
纪燃看了眼遥步旁边的生理监控仪，确定她还在深度昏迷中，才说：“你跟着冈瑟的时候，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联邦十字焱卫队纪燃？”
小Q的机械眼越睁越大，小手捂住嘴巴：“……啊，主人你就是燃殿。难怪，难怪——”
……
*
星舰餐厅。
穆九歌和凌湮面对面坐着，面前放着餐盘。
太空餐白花花的一片，看起来确实不怎么有食欲。
看了眼心不在焉的少女，穆九歌挠了挠头发：“好了好了，有什么想问的，你问我吧。看着没人食不下咽，我实在是不能忍。”
凌湮抬头，大眼睛里都是茫然：“中尉，你也认识冈瑟吗？”
“别再中尉中尉的了，”穆九歌比了个嘘的手势，“这里没人知道我联邦的身份，在星焱号我就是个普通船员，你可以跟着燃燃叫我九歌，或者小歌歌。”
凌湮眼角微抽，忽略了他的轻佻：“好，九歌。你和冈瑟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银河之光么，谁不知道。”穆九歌随口说，“当初我们都在银河军校。我和燃燃同级，冈瑟应该比我们低两级。”
“银河军校，”凌湮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追问，“在那里念书的，都是些什么人呢？”
“体能或者精神力，两者起码有一项在S以上，有作战天赋或者特殊能力，就可以申请入学。”穆九歌喝了口水，“小诶人，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有名字，凌湮。”凌湮叹了口气，“那军校有没有年龄限制？比方说……看起来还未成年什么的？”
她记得成烬说过，如今人均寿命200岁，有些基因调整人的寿命就更长了，所以她也没法判断成烬的确切年龄。但可以肯定，他一定比穆九歌他们年纪小一些。
“银河军校所有学员都有军籍，而联邦法律规定未成年不得入伍。所以你说的情况不存在。”他刻意地混淆了“看起来未成年”和“未成年”之间的概念。
“是么……”凌湮失望地说沉吟，“那你大概也不认识成烬了。”
“那孩子吗？我认识啊。”话音刚落，穆九歌就看见少女眼里闪着晶莹的光辉，无比期盼地看向他。他慢条斯理地说：“那孩子祖上也有瀚海帝国的血统，说起来跟燃燃和我都是远亲，只不过离开E星已久啦~不知道现在在哪里。你也认识他吗？”
不出所料，那双琥珀色的杏眼里，光一下就黯淡了。
啧，真是喜怒形于色的小姑娘。
穆九歌观察着凌湮的表情，狭长的眼里有着不同于平时的沉静。
突然，餐厅上方的通讯器响了起来：“1号医疗室内病员已苏醒，且有过激反应，请求支援。”
凌湮二话不活丢下餐具，拔腿就往医疗室的方向跑去。
遥步醒了？过激反应吗……
凌湮抵达医疗室的时候，恰好看见纪燃从另一个方向也正好赶来，那里门口已经围了三四个军士。
看见纪燃出现，众人显然松了口气，连忙汇报：“队长，刚刚你离开之后病员就醒了，但是她拔除了所有医疗器械，且拒绝医疗官检查，现在手里握有道具，挟持了人工智能。”
纪燃点点头，示意他们退后。
“你暂时也留在这里，”他对凌湮说，“她情绪不稳定。”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里间传来小Q的嚷嚷声：“你记不得在下了吗？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啊啊——”
纪燃看了凌湮一眼，就往里走，没想到身侧的少女动作比他还快：“她伤不到我，你在这里，不要进来，看到你她更激动。”说完，人已经冲进医疗室。
“你们先回去忙吧。”纪燃对正在好奇张望的下属们说，“这里有我。”
众人三步一回头，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充满了好奇。奈何碍于队长威严，谁都不敢逗留，但还是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啧啧，看队长那担心的样儿，不就是个伤员拿着把工具刀吗？紧张得得跟医疗室里有个拿着脉冲炮的战斗机甲对着人小姑娘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纪燃：作者你出来，我们谈谈，为什么我身边个个都是拆台的猪队友……？
大心：……嘿嘿，我看你能挨到啥时候~
新的封面是画手大人的人设，燃殿和阿湮终于有CP封面啦，求夸奖(*/ω＼*)
第42章 异世重逢（2）
医疗室里的照明灭了，只剩下工作台的一盏小灯昏暗。
乍然从亮转暗, 凌湮眼前有一瞬发黑, 待看清时才发现小Q正被遥步拿工具刀逼在墙角, 此刻它两只小手高举过头顶，大眼睛从遥步肩头看向凌湮：“凌, 你先别过来——”
话音未落, 遥步如同身手矫健的野兽, 身形一闪已从墙角掠近, 手中的工具刀朝着凌湮的咽喉直逼而来。
换做是一般人, 大约是要见血了。
可凌湮反手一扣，轻轻松松锁住了她的臂弯，再着力一撇，生生将刀刃反朝向了她。
但仅仅点到即止，在遥步眼睛睁大的那一瞬, 凌湮已经松开了手，从她手心里抽走了工具刀扔给小Q。
小Q接住了，捧着小心脏：“漂亮啊，凌！”
凌湮没空理会它，看着捂着脸渐渐蹲下身去的遥步, 轻声问：“遥步, 你还好吗？”
那头红色的短发和手指将遥步整个面孔都挡住了，凌湮只能看见她微微颤动的肩头——她此刻只穿着驾驶服的白色贴身里衣, 而衣服上还有干涸的血迹和高温之下残留的黄渍。
“这是……哪里？”遥步声音有些颤。
凌湮说：“星焱号。”
遥步猛地抬起头：“什么！？”
“嗯，001号通缉令上的星焱号, ”凌湮正说着，看见了遥步脸上汹涌的泪水，一时有些发怔，这是遥步啊！铁血的，刚硬的，除了军令什么也不放在心上的联邦战士，“遥步，你这是……”
遥步的眼睛通红，仰面看着她：“我们为什么会在叛军的星舰上？还有，白飒，我是说那艘风神号……”她的话问了一半，像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凌湮蹲下身，与她目光平齐：“风神号逃走了，白飒他们没事，但是劳恩死了。”为了不让遥步阻碍风神号逃生而自爆，劳恩的魔骁炸成了焦炭，尸骨无存。
像是又想起了生死之间的那一幕，遥步脸色一白，颓唐地跪坐在地：“……是么。”短短两个字，绝望，又有些释然。
“你是想听见风神号逃走了，还是想听见我说艾思提上尉捉住了白飒他们全员？”凌湮慢慢地问。
遥步不确定地看向她，似乎不能理解她何出此问。
凌湮温和地说：“你看，你明明也不想白飒他们出事，那为什么非要强迫自己？军人也是人啊。”
遥步躲开了她的视线。
“遥步，虽然我们身在星焱号，但还不是俘虏。既然你醒了，我们随时可以离开。”凌湮想了想，补充说，“不过化墟已经彻底报废了……”
遥步看着角落的地面：“谢谢。”
“嗯？”
“谢谢你，救了我。”她还依稀记得，灼热的驾驶舱，舱外爆燃的魔骁，那时她以为死定了，但与此同时竟然有种解脱。如果没有凌湮的她应该已经和化墟一起葬身异星了吧。
“不用谢我，如果纪燃那家伙不肯收留我们，我也救不了你。”凌湮为难地说。“只是化墟没了，也不知道那家伙能不能答应借给你穿梭机。”
遥步愣了一下：“那家伙？”好亲昵的代称。
被她反问，凌湮才察觉到自己在不知不觉里居然将那家伙当做熟人似的……大概是因为穆九歌自来熟的缘故，吧。
她醒了醒嗓子：“但是艾思提上尉完全拿我当叛徒了，我也许很难回海蜃号……不过你不同，你要是想走，我试试去跟纪燃交涉。”
遥步记起大战前的那一幕。眼前这个曾被她看作“娇滴滴大小姐”、“不配拥有双S能力的秩序者”的女孩子，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联邦的对立面，只因为她坚持军人不可以向平民开火。
而她呢？当时她在想什么？
思及此，遥步脸色一白，牙关直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凌湮看出她表情有异，轻声问：“还有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不让医疗官来给你看一下？”
听见医疗官三个字，遥步像是被戳了痛穴似的，猛地睁大眼睛朝后一退，结果险些跌坐在地：“不，不要让他们过来。”
凌湮不解，但没有强求，放缓了语调问：“好，我们不叫医疗官。但你得告诉我你的打算，毕竟我俩不可能在这里久待的。”
“为什么不可能？”男人清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遥步抬头，只看见医疗室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日常制服的军人，可那装扮却并不是联邦制服。在光线照亮他的面孔时，遥步终于意识到，眼前的正是她们曾在三维通缉令里看见的原联邦少校，十字焱卫队队长纪燃。
她顿时正色，警戒起来。
纪燃完全没有在意她的防备，自然而然地向蹲着的凌湮伸出手要拉她起来。
凌湮迟疑了一下，没身手，自己站起身来。
纪燃看了眼落空的手，不动声色地塞进裤袋，居高临下地看着遥步：“阿湮说的其他都没有问题，但我并不介意你们俩留在星焱号，多久都不介意。只要别动什么捉拿通缉犯的歪脑筋。如果凭你能做到的话，我也不会被排在001号。”
自负，又奇怪。
遥步看着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琢磨了一下才终于反应过来，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个本该与她俩都素昧平生的叛军头子，居然亲昵地唤凌湮叫“阿湮”！跟沙漠里那个奇怪的黑头发小子一模一样的口气。
“谁要留在星焱号？”凌湮瞥了倨傲的某人一眼，“你真以为这儿是七星级酒店，谁都想留？”
纪燃给了她一个满眼问号的表情。
凌湮才意识到自己又说了不符合时代特征的语言，只好尴尬地转向遥步：“所以呢？你决定了吗？”
遥步扶着手臂：“你会留在这里吗？”
凌湮毫不犹豫：“不啊，我是因为你昏迷才留在这里的。既然你醒了，我当然要走。”
“去哪里？”问话的是纪燃，“你现在已经是联邦通缉令上的人，难道还打算回海蜃号去找艾思提·库拉？只怕你那机甲刚进入海蜃号射程就要被轰成渣了。除了星焱号，还有哪里会收留你？”
“胡说！”凌湮脸一红，“我又没有伤害到同僚，我都可以解释的。”
纪燃笑了下：“如果联邦是只要‘解释解释’就能通融的地方，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他大步走到工作台边，调出电脑屏，一束光线从台面射向墙壁，形成了一整块墙壁的投影。
“啊，好熟悉，”小Q喃喃地说，“这不是联邦的通缉令面板嘛，当年冈瑟大人可是榜首呢。”
凌湮看了它一眼，这种莫名的自豪感是怎么一回事？
小Q没有注意到凌湮的眼色，盯着投影看了会抚掌道：“啊咧咧，现在的榜首已经是主……燃殿了吗？”还好，憋住了，它摸了摸胸口。
果然，排在首位标红闪动的正是纪燃。
他视若无睹地抬手，在空气中划过，页面跳转。
凌湮一眼看见了自己的头像，看了一眼，又有点怀疑地定睛再看一眼。名字，五官，衣着都是她没错，可她什么时候拍过这样的照片？照片里的“她”双目无神，瞳孔像是不能聚焦似的，茫茫然地看向镜头。
小Q惊讶地说：“凌，你被也被列入通缉范围了啊，而且通缉级别是B，可不算低呢！当年风神号除了冈瑟大人被列为S级，其他人也不过都是C级而已。”
凌湮蹙眉：“这没什么值得攀比的，小Q。”
“是哦，”小Q疑惑地问，“可是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通缉级别这么高？”
没做什么啊，大概问题就出在她没做吧……在艾思提明确提出让她和遥步去阻拦风神号之后，依然固执地拒绝。
遥步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凌湮这才察觉到页面最底下，赫然还映着遥步的名字与头像，通缉级别是D级。可就算是D也说不过去啊，她明明履行了艾思提的命令，甚至差点为此付出性命。
“这个标识，”纪燃指着遥步的头像旁边闪烁的灰点，“意思是被联邦认定为M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