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走了，凌湮才不动声色地从某人怀里挣脱出来，红着脸说：“都说一个谎言需要用无数个谎言来圆。你看，都怪你……”
纪燃心头一跳，先是一慌，紧接着意识到她指的是“未婚妻”的谎，顿时心安，重新拾起她的手放在自己臂弯：“有个好办法，可以让人不用圆谎。”
“什么？”凌湮的注意力被远处的人群吸引。
纪燃说：“让谎言成真。”说完，他停了两秒，才去看身侧的人，结果……失望地发现小丫头压根没有注意他的话。
凌湮目光闪动，踮起脚，看向远处被人群簇拥的核心：“纪燃……”
“咳。”纪燃轻咳。
凌湮立刻在擦身而过的贵族不经意的目光中改口：“烬，你看那边——”
纪燃看向人群里穿着粉红色洛丽塔裙装，正矜持而不是热情地与贵族少妇们攀谈的美丽少女：“嗯，是金玉叶。”
即便在一群穿金戴银的贵族当中，粉色衣裙的金玉叶依旧美得令人瞩目。
但当她站在这一群贵妇人当中，凌湮才终于意识到在狄斯密港看见那些年轻少女时的奇怪感觉是什么——
那些如出一辙的眉眼，全都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而她们在某种程度上都像同一个人。
此刻凌湮忽然发现，原来这种熟悉感来自于金玉叶，也就是叶弥。
作者有话要说：
凌湮和阿弥在这个世界的秘密要揭开更多了，还有遥步。
最近真的是忙到要哭，感觉大家也不怎么理我了，哎，我加油，尽量不断更^ω^
第57章 心尖上的舞步（8）
纪燃也注意到了，他拉住了凌湮, 两人止步在人群之外。
“先不要过去, ”他说, “等舞会结束之后，我想办法让你们碰面。”
所有人看向金玉叶的眼神都是狂热的, 而这一双双眼睛的眼角眉梢都与她有或多或少的相似之处, 这个场面可说近乎恐怖。
但舞台中央的金玉叶却丝毫不觉得奇怪似的, 抚着低低的领口, 弯腰与台下的贵族女人们交谈。
若说她骄矜吧, 她分明笑语迎人。可若说她是真心以待，完全可以从舞台上走下来，融入她们……
“她不喜欢他们。”凌湮轻声地说。
纪燃点点头，向金玉叶的身后看去，那里站着一排卫兵。
那些卫兵与城堡门口的守卫们不同, 他们全副武装，连眼睛都被镜片所覆盖，站在后排像布景似的一动也不动。
“议长对于金小姐的宠爱，还真是不负虚名。”
凌湮看了眼那群保镖：“这是宠爱吗？更像看守吧。宠爱难道不是让对方用喜欢的方式去生活吗？”叶弥那么不爱约束的性情，在这种环境生活一定很痛苦吧。
纪燃点头：“如果上面的人是你的朋友叶弥, 那你说的没有错。”
凌湮听他话中有话, 不由侧目，见他正目光沉沉地看向台上的金玉叶。
“但如果舞台上的人, 还是我认识的那个金玉叶，库克给她的生活应该就是她最中意的类型。”
穆九歌不知何时也走近了, 接上纪燃的话：“没错，当年金玉叶被从星寇组织带回来，可是曾向‘十字焱卫队的纪燃’求过婚的——啊，堂弟，这事儿你应该也听说过。”
纪燃冷冷地睇了他一眼。
凌湮第一次听说这茬，莫名其妙地心头一突，看向穆九歌，却意外地在他身边看见了遥步。她正满脸不情不愿地跟在穆少爷身侧，嫌弃地连听他说话都别扭似的。
穆九歌浑然不觉，好兄弟似的勾着遥步的脖子，继续说：“还记得金玉叶当初向纪燃求婚的理由吗？”他捏起嗓子，学着女子的嗓音，“我此生誓为强者而歌，只做王的女人，纪燃，你既如此强大，我愿意委身于你，身与心，灵与肉。”
说完，穆九歌先自己打了个激灵。
遥步嫌弃地向旁边让了半步，却重新被他勾了回来。
穆九歌半是威胁地说：“别乱跑，在这里你的名字是‘穆家人’，别忘了。”
遥步“呸”了一声，冷着脸懒得理他。在她看来，身边的男人堪称军人之耻。
而凌湮还沉浸在穆九歌模拟的热烈告白之中，这话无论如何不可能出自叶弥之口，这信心她是有的。
可是该怎么解释，现在的金玉叶成了叶弥的事实呢？
听了穆九歌的模仿，纪燃又想起了当年尴尬的一幕。那时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英雄，从匪窝里救出美人来自然是桩美谈，但被美人当着众人的面求婚可就不太美妙了。
是的，当年还是毛头小伙的纪少校……逃了。
这件事曾让纪燃被人笑话了许久。面对星寇的舰队，他没逃，一对一的战机火拼，他没逃，真刀真枪的肉搏，他也没逃。美色当前，他居然逃了。
以至于后来，金玉叶成为联邦宠儿，红遍银河系时，还有人偶尔会提起当年的那一幕美人求婚，英雄遁走的喜剧。只是彼时，金玉叶已经得偿所愿地成为了“最强者”的女人——银河联邦历史上最年轻的议长，欧里斯特·库克的宠姬。
凌湮问：“后来呢？”
穆九歌一愣，看向纪燃，然后不怀好意地笑道：“啊~后来当然是成就了一桩美事。”
“美事？”凌湮强装镇静，心里却七上八下，如果“金玉叶”和纪燃……不不，她并不是因为纪燃曾有过恋情而慌乱。她只是害怕阿弥被迫和纪燃扯上关系，她不想跟闺蜜抢男朋友。
等等！什么男朋友！都是被纪燃给带偏了，她现在脑子都糊涂了！
忽然被凌湮在手臂上掐了一下的纪燃，向穆九歌横眉：“再胡说一句试试？”
穆九歌不慌不忙地说：“你想以下犯上吗？堂弟？”说着对正好走到自己身边的某个贵族微笑，“啊，是切尼先生，久违久违。”
对方倨傲地看了穆九歌一眼，尽管脸上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眼底的鄙夷还是掩饰不住：“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穆中尉。许久不见，诸元帅可好？”
穆九歌轻飘地答：“元帅一切安好，劳烦切尼先生记挂。”
对方连寒暄也不愿多做，只顾在人群里搜寻自己的女眷，她也早就成为围着金玉叶的众人中的一员。
这一幕落在遥步眼里，她反倒有些同情身边的这个男人了。有尊贵的血统和不错的军衔又如何？没有拿得出手的战绩，一样被人鄙夷。与其如此，还不如做平民百姓。
穆九歌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时，刚好看见遥步同情的眼神，顿时格外不爽地顶了下腮帮：“堂弟，我带‘我家的’去那边转一转，你和弟媳好好享受晚宴吧，晚些再见。”
纪燃巴不得他走得越远越好，免得在凌湮面前胡说八道。
凌湮看着被穆九歌勾着走远的遥步，不解地问：“为什么那些人跟九歌说话的语气怪怪的？”就好像碍着情面不得不客客气气，但骨子里却根本看不起他似的。
纪燃没想到凌湮居然如此敏锐——她才不过刚刚接触到这群人而已。
“因为九歌在军中是实打实的位高权轻。”纪燃眸光幽暗，“但是诸善德青睐他，所以这些贵族不看僧面看佛面，总归要卖几分面子给元帅。”
“诸善德，是如今的联邦元帅对吧。”凌湮记得，纪燃在提起库克议长的时候，也提到过诸善德元帅。这个名讳，着实不像军人所有。
“嗯，”纪燃短促地一笑，“元帅。”
他仅仅两个字，凌湮还是捕捉到了“名不副实”的内涵，深深地看了纪燃一眼。
“怎么了？”纪燃问。
“没什么。”
“想问就问吧，”纪燃见周边无人，轻声说，“对局势多一些了解，你也更安全一些。”事实上，他一直不明白身为联邦机师，凌湮是怎么会对政局一无所知的。
凌湮给了他一个“是你要我问的，我就勉为其难问了”的眼神：“金玉叶的求婚，你是怎么回应的？”
纪燃忽然笑起来，眼底如坠星辰。
凌湮被笑容迷惑，却听他说：“为什么听你这么问，我会感觉愉快？”
“我，我怎么知道！”凌湮甩开他的手，却被他重新拉回身边来。
“干嘛？”她不敢大声。
纪燃附耳说：“拒绝了，我当时。”
“我只不过是随便问问，根本不想知道。”嘴里虽然是这么说，眼底却流露出一丝笑意，为了掩饰情绪，凌湮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为什么九歌受元帅器重，但却没有实权？”
纪燃将她带入旁边，仿佛情人耳语般揽进怀里私语——这样就不会有人随意靠近他们，听见他们的对话了。
但这种姿势势必是亲近的，他的声音如同在说情话，声声句句贴在她耳边。
凌湮只觉得耳根发烫，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打掩护而已。
——当年E星资源枯竭，除了瀚海帝国的王室之外，其他国家的王公亲贵早早就已经搬迁至殖民星生活，那些星球在人工大气的保护下，有着远超E星的自然环境。
但星际迁徙这种事，即便在这个年代里也需要一笔不低的费用，并不是说有平民百姓都能说走就走，所以E星大部分的平民依旧留守。在环境日趋恶化的日子里，全靠瀚海帝国力挽狂澜，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勉强维持着E星的生存环境，使生态保持在人类可存活的基本线以上。
所以E星的公民们对于瀚海帝国王室自那时起就存着一份感恩。
而后，到了十三夜的开端，E星在不明炮火的袭击之下陷入火海，原本就为数不多的贵族们更是第一时间纷纷乘坐私有星舰逃离E星，谁会去管大批平民的死活？
只有瀚海帝国王族，不光将军用的星舰开放给平民逃生，更是让军人护送平民撤离，不惜与侵入者的战机火拼几天几夜，杀出逃生的血路来。
而王室与平民混乘的那艘星舰，在乱斗中不幸被击落，无人生还。
十三夜之后，瀚海帝国王室在星际平民的心目中，成了英雄的存在。
然而王室早已绝后，因此荣耀庇护了王室宗亲们，包括穆九歌，也包括“成烬”……反正不过是虚名，联邦政府乐得卖个人情，来换取平民的拥护。
……
纪燃说着这些的时候，大厅里早就响起了柔和的舞曲。
贵族们优雅地共舞，低声的交谈，彼此间维持着安全的距离。
“所以，”纪燃圈着凌湮的腰，像说情话一样讲述着残忍的历史，“九歌也好，成烬也好，还有其他被授予了爵位的帝国宗亲，都是联邦的‘吉祥物’而已。”
凌湮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那里平静如水，显然经过十多年的荡涤，当时的愤怒也好难过也好都已经平息了。
可她却忍不住地想去触碰他的内心，因为在他的叙述中，对于他自己——瀚海帝国的储君只字未提。
她跟随着他轻盈的脚步，踩着节奏摇摆，终于在被拉近的他胸口的时候，抬起脸看向他星空般的眼睛：“那么你在这段故事里，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还有一节就结束了，末尾节都是会解密的(*/ω＼*)
最近没有回留言，等我回来，但愿还能有机会跟你们说话*^o^*
我先保证每天都能更新，这个最重要，对吧！
第58章 破碎的虚空（1）
十三夜的开始对于身在E星的人们来说似乎毫无征兆。
可对纪燃来说，却是有迹可循的。
那时, 纪燃刚从冈瑟口中听说“联邦军在γ909星云附近有个垃圾场”, 他由此想起了自己曾无意闯入过的充斥着机械残肢的实验室。
再又一次接受联邦邀约, 作为优异个体参加数据模拟之后，纪燃甩开了送他离开的科研人员, 沿着记忆中的路径去找那间实验室。
令他意外的是, 那里已一片荒芜, 除了墙壁上脱落的牌子上依稀可辨的“执行者计划”几个字, 什么也没剩下。
越是如此, 纪燃反而越发觉得这一切格外可疑。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月球，想向冈瑟求证他所看到的“垃圾场”是否与执行者计划有关。
在穿梭机上，他试图与冈瑟联系，可是讯号始终连接不上。
当时的他与后来十二年里同联邦斗智斗勇的叛军首领纪燃不同。
那时候他还是心思耿直的联邦少校，出身高贵, 天赋过人，一帆风顺，屡立战功。
这样的纪燃自然从来没有怀疑过，他所效忠的联邦正在暗中操作着可怕的计划，监听着银河军校上下军官的通讯——所以, 他试图与冈瑟联系的信号, 自然也被截获了。
当纪燃驾驶着小型穿梭机在实验星向月球去的航道疾行时，突然而至的阴影遮挡了他的去路。
几乎没有留给他思考的机会, 相汇的那一秒，那艘S级以上的星舰就对单薄的穿梭机火力全开。
就算是驾驶者是纪燃, 也回天乏力。
穿梭机最终失去动力，驾驶舱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失去意识的那一瞬，纪燃看见了穿着太空服贴近穿梭机的几个人，他们的肩上赫然挂着联邦的军衔。
纪燃重新醒来的时候，身处在枪林弹雨之中。
背着他的男人身手矫健，枪法奇准，在十字焱卫队众人的掩护之下，从一间重兵把守的实验室里突破重围，将他护送上星焱号。
直到几个时辰之后，纪燃才从头昏眼花，四肢脱力当中渐渐找回支配感，而此刻的他惶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退化成十四五岁的少年模样，别说战斗，就连来复|枪都扛不动。
在他难以置信的目光中，坐在对面的穆九歌一边给自己包扎受伤的肩，一边说：“要不是咱俩打小一起长大，我真不敢相信你是纪燃。”
穆九歌没有告诉任何人，他们拼尽全力救回来的这个少年就是十字焱卫队的队长纪燃。为了便于称呼，纪燃对自己的亲卫们说，他的名字是成烬。
燃，而后成烬。
穆九歌能救回纪燃，并不是偶然。
这得益于纪燃高超的程序技术，在联邦监控的讯号频道之外，他还控制着不为人知的私人频道。
如果不是因为信任联邦，他本不会被捉。
当他遭遇S级星舰攻击的同一秒，就以私人频道向穆九歌、焱卫队和冈瑟分别发去了求救讯号。
“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对你干了什么，”穆九歌咬牙，将手臂的绷带系紧，“找到你的时候，你被关在一个玻璃器皿里，浸泡在透明液体中，身上插着许多导线。他们派了许多兵力看守，似乎是在执行什么机密等级极高的任务。”
“你对同僚开了枪，就不怕回不去了？”孱弱少年模样的纪燃语气森然，那是他对所有人都最缺乏信任的时刻。
穆九歌玩世不恭地笑：“要不是你小子在联邦军里，你以为我想留在那个破地方？现在好了，刚好一起反，再不用看那些人假惺惺的嘴脸。”
“看守我的那些人，有看见你的吗？”
穆九歌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少年，摇头：“没有，但凡他们有一口气，也不会放我带你走。联邦的那些老家伙大概单纯以为是焱卫队做的。”
“那就好，”少年纪燃阴沉沉地说，“你找个理由回去，留在联邦。我可以反，你和瀚海帝国不可以。”
“他们这样对你，我还回去做什么？”穆九歌恼火地说。
“回去，我们才有机会搞清楚，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后来的后来，贪恋享乐、不问政事，又身为瀚海帝国宗亲的穆九歌，仕途顺遂，越来越得诸善德元帅的喜爱，军中高层虽看不上他的浪荡，却也只能由着他长袖善舞。
这是后话了。
刚刚被穆九歌带回星焱号的纪燃，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能量的逐渐苏醒，他打着去找纪燃的旗号，让穆九歌载他去了偏僻的农业星，独自忍耐了整整12天，默默感受着体能与精神力从低谷渐渐上扬，一点点重回巅峰。
就在他以为快要恢复的那一夜，像黎明前的黑暗一般，体能与精神力断崖式地跌落，几乎无力支撑肉体，在四肢百骸撕裂般的疼痛中，他昏厥了过去。
等他醒来已恢复了成人体态，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太空船去联系穆九歌。
然而这一次，穆九歌也失联了。
在纪燃返回星焱号之后，他才知道E星已经在战火中不复存在。
穆九歌作为联邦中尉被派遣投入到“追剿兽人入侵者”的战役之中，无暇他顾。
焱卫队队员告诉他们死里逃生的队长：大约十天前，藏身在星云深处无人知晓巨型杀伤性武器攻击了E星，几乎在顷刻之间，那颗古老的星球被集火的部分就坠入了无尽的火海之中……
留在E星的原本就以平民居多，除了瀚海帝国，还有当时正轮值E星守卫的圣野军团之外，再没有任何军事力量。尽管两股人马拼尽所能，也无法终止无边无际的燃烧。
更何况，除了火海，还有人类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形机甲——那些庞然大物铁骑踏过之处，寸草不生，宛如恶魔复生。
“联邦和军部都声明那是来自R.A的兽人入侵。”队员如是说。
纪燃清楚这件事中藏着莫大的秘密，可他无法确认真相究竟是什么。
当星焱号日夜兼程地赶赴E星，却只看见这个人类文明的发源地，燃尽最后一丝能量的模样。
比起这一幕，更让纪燃愤怒的联邦军为了射击“据说有兽人余党”的穿梭机，一枪将满载着人类平民的逃生舱爆成了太空中的废屑。
无数条生命，在E星，在太空，死于不知所起的战火，死在了为保护他们而错在的联邦炮口之下。
当联邦军的火炮再次一次对准漂浮在太空中的平民逃生舱时，星焱号舰长席上的纪燃，下达了回归之后的第一个攻击指令：“目标：联邦【守卫者号】。”
说来讽刺，星焱号击落的第一艘联邦星舰，叫守卫者。
一艘攻击自己同胞的“守卫者”。
星焱号的这一炮，坐实了十字焱卫队叛出联邦，坐实了身为队长、舰长的纪燃联邦通缉犯的身份。
……
舞曲悠扬而奢靡，仿佛在诉说着盛世的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