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遥缓缓睁开眼睛,像是初出生的婴儿,目光纯洁无瑕,又带了疑惑,环顾着四周。

林扬将照片递给展泽诚,推他:“去给她看,快,安慰她。”

其实头脑里大半还是空白,可是洛遥也隐隐约约的记得上午发生的事。她的目光一点点的透亮起来,盯着照片上的母子看了很久,喃喃的说:“他们真的没事?”

没有等到展泽诚的回答,她克制不住胸口的那股恶心,有什么东西从胃里滑出来。她抓住展泽诚的衣服,一下下的呕吐出来。

展泽诚有一瞬间手足无措,倒是林扬还十分镇静:“没事,电疗后的反应,很正常。”

其实洛遥一整天没吃什么东西,呕出来的也不过是酸水,一滩滩的将展泽诚身上那件浅灰色条纹格子衬衣弄脏,他全然没有介意,抚着她的背,一边问林扬:“可不可以抱她去清洗一下?”

林扬点头。

他小心翼翼的抱起她,阿姨和护士都在一边要帮忙,可他只是摇摇头:“我来就好了。”

所有的人看着他带她进浴室,掩上了门,轻柔的水流声。林扬淡淡的叹了口气,对汪子亮说:“汪老师,今天我留下来吧。”

浴室十分的温暖。在他的怀里,洛遥缩成一团。她停止了干呕,又用温水漱了口,一动不动,仿佛已经睡着了。他抱着她,将长发拨至她的耳后,柔声的安慰。最后到底说了什么,连自己都忘了,可是只是不停的说,不停的重复,仿佛一停下来,她就会失去了意识。

阿姨送来了干净衣服,大概是慌乱了,拿了套他平常的家居服。他替她换上,因为太大,T恤的下摆几乎拖到了大腿的地方,愈发像个孩子了。

卧室比浴室微凉一些,她甫一出来,身体轻轻一抖,往他怀里缩了缩。展泽诚皱皱眉,径直出了客房,穿过走廊,将她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下。

林扬一直默不作声的跟着他们,直到他放下她,才在洛遥床边坐下,手里拿着一个水滴漏,悄声问:“洛遥,你看。”

她就这么将水滴漏放在洛遥的面前,目光中有一丝期待,也有忐忑。

洛遥看了很久,又把目光移开,浅浅的笑起来:“我看到了,林医生。”

林扬的脸上露出生动的欣喜,她站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脚步也是虚的,后背上全是汗,转头对展泽诚说:“看来效果很好。这几天她可能记忆力不大好,意识有些不稳,等到完全康复的时候,强迫症估计也就不会再复发了。”她沉默了一会,看着他一片狼藉的衬衣,重又微笑起来,“展先生,你可以先去清洗一下,再来陪她。”

热水从发间钻出来,又在脸上肆意的奔淌。这一天,过得这样曲折,几乎让自己喘不过气来。他甚至顾不上外面世界究竟成了什么样子,直到此刻,才微微的定下心来。他简单的擦了擦头发,换衣服时,手指在衣料上微微一滞,只觉得如云般柔软。这大概是阿姨能找到的,自己衣料最柔软的一套家居服了。他一直在想,那么脆弱的一个人,他究竟要将多少暖意和温柔给她,她才不会觉得抗拒?

卧室里已经空无一人,阿姨在床边放了一杯牛奶和一个新鲜的三明治。将这些东西喂她吃下去就花了很久,她没有胃口,三明治只咬了一个角。他叹口气,放在一边,摸了摸她的脸颊:“好了,睡吧。”

洛遥的身体不时的抽搐,又或者睡得十分的不安稳,不时的挣扎。他让她靠在自己怀里,自己半坐着,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低声的安慰:“都过去了。”

OVL.18 自欺欺人

窗帘只拉起了一半。此刻一道闪电划过,仿佛是出鞘的利剑,闪烁着令人瞠目结舌的光耀,劈开丝绒般的夜幕,随即是低沉的雷声,仿佛是有战神在天边擂鼓,将震撼天地的声音传到每个人的心底。

第一声春雷,滚滚而来。

展泽诚生怕她又被惊到,将她身体微微的移开,想要去拉上窗帘。才从床上起来,却忽然被她一把拉住。他的一条腿搁在地上,另一条腿弯曲着跪在床上,俯身看着她。

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亮得惊心动魄。

原来她并没有睡着,他看见她张开了眼睛,没有了之前的病态,眸色清亮如水,无声的传递出渴望,牢牢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心跳微微失律,展泽诚勉强稳住心思,转身去拉窗帘。可她仿佛孩子一样,拉住他的手臂,就是不让他离开。

他只能重新坐下,抚着她的脸:“我不走。我去把窗帘拉上,好不好?”

彼此的距离这么近,洛遥默不作声的看着他,忽然攀上他的脖子,扬起脸吻他。

她的嘴唇有些干裂,和他的唇相贴的时候,微微有些刺痛感。可是很快,灼热的气息温柔的修补起这些干裂,她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只是一心一意的吻他。

一道道的闪电划过,将室内照得忽明忽暗。

展泽诚的身体僵直了片刻,终于彻底放弃了去拉窗帘的想法,反手用力抱住她,似乎想要把她镶嵌进自己的灵魂深处。

唇齿缠绵了很久,洛遥觉得喘不过气,微微向后一仰。可能只是因为这不经意的一仰,他便顺势压了过来,直到两人一起跌落在零落的枕头和被褥中。洛遥身上的T恤是展泽诚的,实在太大,微微一动,轻而易举的掀起了一处衣角,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她的腰肢纤细而柔软,只要一手便可拢住。他的手覆在上面,仿佛给她的身体点燃了一把火。

他半撑起身子,微微离开她甘甜的气息,从上而下的看着。她的脸颊上已经浮起淡淡的红晕,仿佛是觉得怕冷,又像是舍不得他忽然的抽身,不依不饶的伸出手去,拉住他的衣襟,想要把他拉下来。

展泽诚勉力控制着自己,因为克制,声音黯哑低沉:“洛遥,不要闹了。”

他忽然记起林扬的话:“电疗之后,可能出现的症状包括短暂性的失忆和意识空白……”

她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等到她真正的清醒的时候,是不是又会后悔?又会像以前那样恨自己?

这个想法仿佛是一盆冷水,瞬间将自己淋得湿透,头脑也倏然冷静下来。展泽诚一点点起来,离开她,而她怔怔的看着,并没有阻止。

就在他几乎已经成功的离开她一臂距离的时候,洛遥忽然坐起来,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肩膀的地方,声音轻轻的发颤:“不要走……展泽诚,我很想你……真的很想你……”

她的拥抱很勉强,因为他离得那么远,她够不到,只能死命的攥住他的衣服,嘴唇微微的翘着,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楚楚可怜。

这句话,这个动作,终于成功的瓦解了他残存的理智。

展泽诚一点点的靠近,任由她抱住自己,又轻轻的抬起她的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在雷声轰鸣中看着他英俊的眉眼,声音很轻,可是口齿清晰:“我知道。展泽诚,我想你。”

她下巴微扬,轻轻的含住了他的唇。他的唇很薄,却很炙热,只是在一瞬间后,毫不犹豫的回应她的亲吻,这一次,他拥着她,很直接的落在了柔软的被褥间。

洛遥的衣服已经被褪下来,肌肤白皙而轻薄,仿佛是是最好的素锦。他修长的手指划过她的锁骨,用最后的力气克制自己,又问了一遍:“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只是微笑,似乎还有些羞涩,可是不语,轻轻吻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身体轻轻一颤,目光亮得像是暗色中的明珠,熠熠生辉。

终于没有了最后一层顾忌,他的手指插进她的长发,慢慢的下滑,隔了凌乱而顺滑的长发,捧住她的脸,温柔的吻下去。

窗外的雷声和闪电已经渐渐的小去,化作了绵绵春雨,轻柔的拂在这个城市的各个角落,焕发着带有灵气的生机。

洛遥的伏在他的胸口,沉沉的睡去。他的手还贴着她的光滑柔软的脊背上,或许是刚才太激烈了,触手还有温热的湿意。他小心翼翼的掰过她的脸,被汗濡湿的长发贴在如玉的脸颊上,嘴角还噙着一缕,稚气得可爱。

他的手滑过她单薄的肩胛,柔声问她:“去冲个澡好不好?”

她皱皱眉头,双手环住他的腰,抱得更紧一些,又似乎因为被打断了香甜的的梦而不满,继续睡觉。

水温调的很适宜,恰好能冲走身体的倦涩。展泽诚小心的将她的长发挽起来,亲吻她的眉梢:“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浴室的灯光十分的柔和,洛遥并没有睁开眼睛,却还是觉得刺眼。他用很柔软的毛毯将她的身体裹起来,最后打横抱起来,放回床上,相拥入眠。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展泽诚比她先醒,身体微微一动,她就像发现了什么似的,紧紧的贴了过来,十指交扣着,生怕他离开。

淡黄的被子掀开了一角,他看见她的胸口,肌肤如玉,却印着深浅不一,或深红、或浅紫的痕迹。昨晚的记忆仿佛是最烈最醇的伏尔加,他想起来,嘴角是淡淡的一抹微笑。

三年的等待,换来这样的一晚,他本该满足的。可是这样的美好,几乎将所有的痛苦的抹煞了,从此之后,又该怎样再去逃离?

林扬在客厅看报纸,抬头看见他:“她还没醒过来?”

展泽诚点头。

“她昨晚睡得还好吧?”

展泽诚不知道怎么回答,片刻之后,薄唇抿起来:“还好。”

林扬很敏锐的看他一眼,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重又打量他,目光疑惑:“你不要告诉我……你们……”

她到底是年轻女孩子,脸微微涨红了,急得站了起来:“你说吧,有没有……那个?”

他不动声色的看了她很久,转开了目光,淡淡的说:“会对她的病情有影响?”

她指的并不是这个。

“展泽诚!我已经告诉你了,电疗之后,人的记忆会出现短时间的衰退,意识也会空白,你……你在这种时候还这么做……”林扬语无伦次起来,“在她不清醒的时候,你怎么能这么做!你……”

他的眸子极黑极亮,像是反复在斟酌这句话,最后面无表情的打断她:“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

仿佛这是最后一句解释,他离开。林扬站在原地,脸上是复杂至极的表情,再伶牙俐齿、再波澜不惊,此刻也只能叹息。

这套宅子是在半山腰,从落地窗望出去,屋后的草坪仿佛一卷湖绿色的顺滑绸缎。天气很好,阳光将淡淡的暖色调流转,陈铺在柔和的绿色上,美丽如同清浅勾画的水墨。

他指间的烟燃了很久,灰白枯槁的一截烟灰,或许是因为他的身形一动不动,烟灰并没有坠下,仿佛凝滞而凋谢的时光。

林扬犹疑着回头望了一眼:“我已经上去看过她,她醒了。”

他淡淡的“嗯”了一声,并不回头。

“那……我出去了……”

“对不起。错怪你了。”展泽诚突如其来的插了一句,“查出来了,那些资料是你们治疗所的xx泄露出去的。”

林扬心里咯噔了一声,那人是自己的助手,自然也是可以接触到病人的卷宗的。她勉强笑了笑:“怎么会是他?”

展泽诚指间那截烟灰扑簌一声掉在了地上,转过身,轻描淡写的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林扬只觉得好笑:“要说有钱,还能有谁比你更有钱?”

他并没笑,仿佛被无形的寒意胶着住了表情,轻轻的眯起眼睛,下颌的线条凌厉:“他已经离职了。”

她下意识的问了一句:“你准备怎么做?”

似是能剖开至人心深处的利刃,展泽诚的薄唇微微一抿,极浅的笑了起来:“不会怎么样。”他随口换了话题,“她现在的情绪,适不适合出门?”

林扬略微思考了一下:“嗯,出去走走是不坏。可是……”她看了眼茶几上的报纸杂志,“外面会不会……”

展泽诚点了点头:“你放心。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

她看着他上楼的背影,忽然想起了刚才自己翻的一本杂志。她愕然停留在某一页上很长时间。这条新闻有足够的爆点,只一天时间,压倒性的盖过了之前的头条。这个男人,比自己想象的要可怕的多。她微微的摇头:被这种人爱上,究竟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展泽诚再度推门进去的时候,春天的阳光,正落满了自己的卧室。

床很宽大,床上的那个人背对着自己,迎着阳光,抱膝坐着,仿佛就是猫咪最喜欢的绒线团,缩成了很小很小的一团。

他合上门,就这么站着,有几分钟的时间,竟然不敢惊动这个房间的一切。他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或许害怕她一回头,依然是以往的样子,冷冷的看着自己,呼吸中都透着疏离。又或许在害怕昨晚的一切,她的爱恋和缱绻,都只是自己的臆想。

可并不是的。

她转过头,透亮的眸子像是水晶一样,在他身上滑过,然后轻轻的微笑:“我睡了多久?”

他低低的“唔”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她的身边,就像很久很久以前那样,隔了松软的被子,伸手抱住她。许是闻到了太阳的味道,触手暖意融融,许是被子太松软,她被裹在其中,轻柔的叫人觉得怜惜。

自己的世界只剩下这个拥抱、和怀里的这个人,他屏住呼吸,连眼睛都不敢眨,金色的光线刺进眸子里,只余下一片干涩。

很久之后,洛遥轻轻动了动身体,声音有些发闷:“展泽诚,为什么我一直觉得自己脑子里有很多空白?身体都是轻飘飘的。”

这句话淡淡的,不着痕迹的落进展泽诚的心里,却仿佛是一根尖锐的鱼刺,扎进了心口最柔软的地方。他将她放开,长久的凝望, 依然说不出话来。

洛遥低下头,将脸埋在了他的肩上,低低的说:“这样真好。”

究竟是哪里好,她也觉得茫然,她想要仔细的去想想,可是脑海里仿佛缭绕起浅浅的云雾,将那些往事、连同炽烈的情感,一并遮掩去了。这层云雾多久会散去,而散去之后的世界会露出多么狰狞的真实,这些遥远的问题,她并不愿去多想。

他去吻她的眉梢,微笑着说:“医生说你最好出去走走。”顿了顿,又说:“要不要去看看敏辰?”

这个建议无疑有着很大的诱惑性,她的目光倏然亮了亮:“可以……出去么?”

他只是笑:“为什么不能?”

出门前,洛遥又有些踌躇起来,车子就在门口不远的地方安静的等候,那一步就在脚下,可她却跨不出去。

展泽诚牵着她的手,似乎想起了什么,仿佛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了一定棒球帽出来。他给她戴上,又理了理洛遥的头发,微笑:“好了,现在没人会注意你。”

洛遥嗤的一声笑了:“我又不是明星。”到底自己伸手压低了帽檐,和他一道坐进车里。

一路亦是无言,他不放开她,只是十指交互扣着,反扣着她的掌心,放在自己的身前。暖气拂在自己的颈间,有着奇妙的微痒的感觉。帽檐的阴影遮住大半的脸颊,他又近在身侧,这种感觉叫人安心。

车子停在医院的地下车库里。整个空间巨大而黑暗,仿佛是铺天盖地的尘埃笼罩着,光线微弱。或许是太安静了,只听见了鞋跟在水泥地板上扣扣的声响。直到走出了车库,独属自然的光线落在身上,仿佛在这一刻有了某种特殊的意识,洛遥回头看了一眼,不远的地方,就在巨大的柱子后边,有人举着相机,正迅速而敏捷的调整焦距。

脑海轰的一声乱了,她下意识的抓紧他的手,却说不出话来。

展泽诚顺着她的目光随意的看了一眼,并没有开口,伸手摁下电梯的按钮。

进电梯前,洛遥又回头看一眼,原来那个位置上,记者已经不见了。他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的说:“别担心。”语气笃定而坦然,唇角微弯,又细致的替她将一缕长发夹在耳后,“不会再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新闻了。”

洛遥“哦”了一声,大概是上一次的场景印象太过深刻,带了不自知的轻颤。

展泽诚伸手拥住她,一遍遍的抚过她肩头的长发,柔声说:“真的不会再有了。我向你保证,那些人没有一个会……”或许他也察觉出自己语气中的狠戾和不善,自动自觉的换了句话,“不要怕。”

洛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踏出电梯的刹那,忽然听见新生孩子响亮的哭声,仿佛化开了沉闷的世界,连空气都为之清新。

她情不自禁的笑起来,连脚步都加快起来,循着声音走向那间病房。

其实在门外就已经看见敏辰躺在床上,身侧是一个婴儿床,高池飞背对着自己,弯下身子,大概是在逗弄孩子。

她敲门,然后不等回应,不请自进。

王敏辰看到她,先是一愕,又微笑起来:“洛遥!我没想到你今天就来看我了。”

其实洛遥心底很歉疚,是她害得敏辰早产,出了那样大的事,可是他们夫妇却并没有要责怪她的意思,高池飞更是呵呵笑着,要让洛遥抱抱孩子。

孩子的身体又轻又软,肤色红红的,一张小脸还皱着,正在吮着自己的大拇指。说是大拇指,其实比两三根牙签粗不了多少。洛遥小心的抱着,生怕碰一下都会弄痛怀里小小的生命。又忽然觉得心疼,觉得他有些偏瘦,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他本该在母亲的肚子里多呆上半个月。

纷繁杂乱的心思蓦然被敏辰的惊呼打断了,或许又因为太过惊讶,牵动了剖腹产的伤口,她低低的呻吟了一声:“唉,外面是展泽诚么?”

高池飞也是一惊,站起来,往窗外看了一眼。

洛遥的脸颊上莫名的飞起两片红晕,轻而薄,仿佛桃花瓣儿。她低了头,不知所措的“嗯”了一声。

大约是感激昨天他送自己来医院,敏辰犹豫了一下,对高池飞说:“要不你请他进来吧?”

趁着高池飞出去的空档,敏辰飞速的问她:“你们怎么回事?又在一起了?昨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一连串的问题,仿佛是一把散乱的珠子,噼里啪啦的落在洛遥的心里。她抬起头,有些茫然的看着敏辰,脑海里仿佛又泛起了清淡的雾霭,各种记忆蜂拥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不知所措。

展泽诚进来的时候,她手里还抱着孩子,坐在床沿,长发凌乱的落在肩头,双唇微微的张着,如果仔细的看,淡粉中还泛着珍珠色调。那一刻,他忽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想念她的吻、和她在自己怀里时温热的气息。

是婴儿嘹亮的哭声忽然打破了这幅安宁精致的画卷。洛遥像是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去拍孩子的背脊,一边低声的安慰。

展泽诚靠在门口,只是看着,有一种不可抑制的笑意,从心底泛起来,随着血液和气息,慢慢的漾到了唇角。此刻自己在因为什么而满足,他不想去细究。只是觉得舒心,又或者是渴望,有一种近似幸福的真实感,在灼烧自己的灵魂。

他进来之后,洛遥反倒不开口了,安安静静的蹲在婴儿床边逗弄孩子。余下的三人都有些尴尬,只能各自沉默。一小会儿之后,洛遥站起来,微笑:“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事。那……我下次再来。”

她起身告辞,又忍不住去握握婴儿小小的拳头,笑语盈盈:“再见喽。”

展泽诚一直极有耐心的等着,走在她后边,和两人告辞。

高池飞神色复杂的看了他一眼,最后忍不住喊住他:“展总……”

他还牵着洛遥的手,又替她戴上帽子,扬眉问:“什么?”

“公司那边……”

淡淡的停顿,展泽诚止住他的话:“公事下次再说。”

王敏辰靠着墙,看着他们离开,仿佛在独自呓语:“我真是想不通……他们……是疯了么?”

高池飞在逗弄宝贝儿子,闻言一愣,良久,才叹口气:“洛遥我不知道,展泽诚他……大概早就疯了吧。”

医院大厅里人极多,刚出电梯,展泽诚接了电话,微微驻足:“左手边?嗯,知道了。”他略有些不耐的皱眉向正门望了一眼,侧身已换上柔和的表情:“车子在那边。”

自动门悄无声息的打开,是一条不大的马路,清清切切,人烟稀少。

出门的时候,恍然觉得春天是真的来了吧。没有了冷冽而干寒的不适感,整个人都浸润的和畅的气息中。洛遥回头看了一眼,报刊亭的老板正恹恹的坐着,面前是几摞报纸杂志。隔了很远,她也看得并不清楚,其中一份报纸斜斜的挂着,似乎是一副巨大的风景图。有一种陌生的熟悉感,洛遥隐约的觉得,那是哪里见过的。不等她想起来,扶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加重了力道,于是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他替她拉开车门,又怕她磕到,十分体贴的伸手扶着上边。等她坐进去之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忽然轻轻一凛,又弯下腰对司机说:“稍微等一下。”

他将车门关上,和后边一辆车上下来的男子快速的交谈着。

洛遥隔着玻璃望过去,他的侧影利落而简单。今天他穿的是一件黑色镶银丝的羊毛衬衫,隔了乌沉沉的玻璃,滢泽的白银色泽被掩去了,墨沉的颜色衬得他线条锋锐,仿佛是古时的匠人,虔诚的在地中海的神庙中,一斧斧刻下俊美无俦的雕像。

她出神的看着,似乎有一个词频繁的在他的口中出现,只凭着口型,她并不敢确定他们在说什么,或许和她有关,也或许只是他公司的事。她缓缓的移开视线,这已经不是来时的车了,车子的后座十分宽敞,相比像他那么高的个子,坐着的时候也不会显得局促。洛遥踢了鞋子,就像是在床上那样,慢慢的蜷曲起身子,将下巴搁在了膝盖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拉开车门坐进来,瞧见她这副样子,不禁微微笑起来。于是向她伸出手:“要不要睡一会儿?”

司机已经将车子驶进了车流之中,她枕着他的手臂,乖巧的一动不动。展泽诚另一只手环着她,抚着她的发梢,慢慢闭上眼睛。

直到司机出声唤他,语气有些迟疑:“后面……好像有车跟着我们……”